当时老夫人在人圈之外,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只能靠听猜出一二,她却是一直居高临下盯着他们的。
但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回到府里再说吧。
而这会儿,唐县令也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满宝几人,他本来是要跟着一起去季家的,但看见了他们这几个,又看了一眼沉默的应文海以及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应家下人。
他干脆也不急了,挥手让衙役清理现场的人,把无关人等都赶走,自己则带了应文海和书记员上前,问道“来吧,将事情经过都说一遍。”
应文海沉默着没说话。
应家的下人想上前阻拦,似乎不想唐县令此时问案。
唐县令就凝目盯着他们看,几人便觉得脊背一寒,不敢再上前了。
唐县令也不客气,直接指着两个衙役道“去,把他们赶走,再在此逗留,直接以妨碍办案为由把人抓到县衙里去打二十大板。”
满宝见他这么暴躁,就问道“唐大人,你怎么这么大的气”
唐县令冷笑一声,能不大吗
这是他辖下,偏他得到消息的速度还没益州王府快,他被叫到益州王府里干坐了两盏茶的功夫,要不是他觉着不对先一步出了王府,恐怕到了晚上尘埃落定时他才知道这事。
唐县令挥手让衙役压着应文海留在了这块草地上,他则看向魏亭和白善问,“你们都是亲历者吧,事发之地在哪儿”
魏亭就连忙领他去看,唐县令不满的道“你们这一个个的,哪儿来那么大的气性不就是在春风楼里打了一架吗,用得着害人性命吗”
“我们可没有害应文海,是应文海害我们。”
唐县令冷笑道“就季浩那张嘴算了,你还是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打起来的吧。”
说罢看了一眼魏亭,又略过他指向白善,道“你来说。”
“我不知道,”白善道“这事并不与我相干,我跟他们又不是一伙儿的。”
魏亭欲言又止。
白善直接叙述道“先生说,我们要开始学习骑射和御课了,因此今天带我们来登高,顺便看一下马,要是有看得上的就买了,没有,以后要上课时只能租借学里的马了。”
白善道“我选了一匹马,正在骑着四处散步,听见他们在吵架我就打马离开,与他们离得远远的。”
唐县令aa魏亭不应该是上去看热闹吗
第665章 谁都惹不起
白善叹了一口气道:“谁知道我才跑出去没多久就听到马嘶鸣的声音,一回头就见季浩的马疯了一般的跑了出去,直接冲着不远处的林子去了。然后我就看到季浩在马上颠了两下,可能没抓稳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偏他的一只脚被卡住了,我下意识的追了上去……”
说起来季浩的骑术算好的了,他摔下去时侧了一下身子,所以没摔着头和脖子,而是拖了半边身子。
白善追了上去,卸了马车,打马跟在他身边保护的大吉自然也跟了上去,白善便让他去救人。
季浩的马带着季浩跑出去老远,期间刮到了树枝,然后大吉跟了上去,一刀砍掉了套住季浩脚的马镫,下马救人,白善比魏亭早一点儿赶到,因为伸手去捂住伤口止血,所以才弄得一身的血。
至于马跑出去前的事,只能问跟在季浩身边的魏亭了。
于是唐县令看向魏亭。
魏亭道:“还是因为春风楼的事,他们两个又吵了起来,之前比着跑了一次马,应文海输了,说好了谁输谁下马道歉,谁知道他直接一鞭子打在季浩的马上,季浩没有防备,这才摔下马的。”
唐县令淡淡的问,“这期间他们说了什么话?”
魏亭张了张嘴没说话。
满宝道:“他不会又口胡了吧?”
魏亭沉默。
唐县令就哼了一声,看向满宝,“怎么你也在这儿呢?”
满宝不乐意了,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我今儿的作用可大了。”
把她是怎么帮着止血的事说了。
唐县令沉默了一下后问,“那季浩的伤情你很了解了?”
“还行吧,我虽然没摸到他的腿,但上半身,包括头我都看过了,也摸过脉。”
“那你说,他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魏亭吓了一跳,还能这么问?
满宝沉默了下来,从来没人这样问过她,所以她很谨慎,将各方面都计算过一遍后道:“三成吧。”
“三成?”魏亭差点跳起来,“你不是说熬过三天就好了吗?”
满宝沉重的点头道:“他熬过这三天的几率也只有三成而已。”
“血都止住了……”魏亭眼圈又红了。
满宝沉默了一下后道:“有的人,只是手指被戳了一下,伤没处理好,也有可能会死的,而他腹部的伤口那么大,我们又在他肚子里折腾了这么久,虽然东西都用开水烫洗过,尽量用的是盐水清洗,但……病菌是不能彻底杀死的。”
魏亭簌簌落泪。
唐县令却好奇的看着满宝问:“病菌是什么?”
“就是能让伤口发炎恶化的东西。”
唐县令摸了摸下巴道:“倒是个好名字,那他活下来后能全须全尾的活着的几率有多大?”
“七八成吧,”满宝想了想道:“御医摸过他的腿,说只是断了,没碎,但断成什么样儿我就不知道了。”
唐县令便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转身正要走,想了想又停住,对魏亭道:“你和书记员回一趟县衙做笔录,然后我让人送你回家去,我看你明天就住进府学里去吧,案子没断前暂时别出门了。”
魏亭知道唐县令是为了他好,躬身应下。
唐县令见他站着没动,就道:“还站着干什么?走吧。”
魏亭眨眨眼,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白善和满宝,告辞离去。
等他走远了,唐县令才仔细的打量一下这少年少女,然后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的运气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怎么就赶上了这样的事?”
俩人疑惑的眨眼。
唐县令道:“知道季浩是谁吗?”
白善:“……甲三班的人,年中考试第五十三名。”
唐县令就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季浩是季松源之孙,现今的右相,且季家在益州也是望族,季老夫人是三年前身体不适,又思乡才回乡居住,如今只有季浩母子随侍左右,所以季老夫人很疼季浩,季相也因为这个嫡幼孙孝顺很喜欢他,所以你们两个明白吧?”
“那应家呢?”
唐县令就叹气,“益州王王妃是应文海的亲姑姑,其母族裴氏是渝州望族,舅舅裴泽在京中任御史。”
白善和满宝就一脸同情的看着他。
唐县令见他们明白了,就不再介绍两家那复杂的人际关系,而是道:“这一次,你们都有参与救他,算是好事,不论是季家还是应家都不会在这一点儿上为难你们。”
“季浩活了,一切都好,可他要是死了,”唐县令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最后一切的人证和证词都是论罪的关键,你们都会被牵扯其中,尤其你们这一个两个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白善和满宝张大了嘴巴。
唐县令想了想道:“若是可以,你们先离开益州城吧,或回家去,或出外游学,我可以和府学的学监打个招呼,给你请个长假。”
白善扭头和满宝对视一眼,便道:“我们得回去和先生商量商量。”
“是要和庄先生商议,”唐县令道:“你们仔细的考虑考虑,季家那边我倒是不忧心,就怕应家为了你们改口供……”
白善和满宝表示明白,躬身行礼道谢后离开。
大吉跟在后面,去把自家的马给牵过来,套上车后带他们回家。
周四郎和周立君老早便站在车旁等着了,看到他们过来便拎了手中的背篓示意东西都收拾好了。
满宝和白善一起坐大吉赶的车,车上,俩人都有些沉默,满宝问:“我们要走吗?”
白善道:“我不想走,所以还是问先生吧。”
满宝点头。
俩人一身是血的回到家,庄先生,白二郎和厨娘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容姨,她把白善摸了一遍,确定真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即道:“得煮些艾叶洗澡去晦气才行,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烧水。”
庄先生也放下提着的一颗心,然后道:“你们进来。”
于是俩人跟着进书房将今天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白二郎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道:“那位季家的郎君也太不惜命了,上次不是才被人划了一道吗?”
第666章 胆气
周四郎也旁听了一遍,然后砸吧嘴道“那这事与我们无关呀,这事就算了了吧,刚才你们回来的时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白善便把唐县令的忠告也一并说了,然后看向庄先生,问道“先生,您说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回家了,”周四郎立即起身道“先生,您看我们是明天就走,还是收拾收拾,过两天再走”
这一个两个他们都惹不起啊。
庄先生则看着白善和满宝问“你们呢,你们心里想走吗”
俩人一起摇头。
庄先生又看向白二郎,问道“你呢”
白二郎眨眨眼,问道“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先生要走,我自然是跟着的,不走,他们也找不到我头上来吧”
庄先生就指着满宝和白善道“凡与他们两个扯上关系的人都相干,何况你还是他们的师弟,他们可以用利收买你,或者威胁你,或恐吓你,反正法子多的是。”
白二郎张大了嘴巴,然后就恼道“要是这样,他们也太可恶了些,我不走”
庄先生就笑着颔首,道“那我们就不走。”
这下换周四郎傻眼了,“为什么呀,那可是益州王府呀,我们跟他们家王妃的侄子杠上,那不是找亏吃吗”
庄先生就笑着安抚他,“不至于,这益州城也不是益州王一家独大,而且那只是益州王王妃的侄子而已,又不是益州王的儿子,不必着急。”
说着话,厨娘把艾草水烧好了。
庄先生便赶俩人去洗澡换衣服,白二郎也被赶出去了,他这才和周四郎道“这世上的危险有很多种,有些是要避开的,有些却不必要胆怯,何况他们还是少年人,没有些胆气怎么行呢”
周四郎一愣一愣的。
庄先生笑道“今天他见人吵架便避开,这样的危险就没必要凑,所以是对的;季浩被马拖拽,这样的危险难道不比前者更险吗然而他还是打马追了上去,这也是对的,因为面对这样的危险不应该胆怯,毕竟可救人一命。”
“自然,面对应家这样潜在的危险也没必要躲开,”庄先生浅笑道“白善还是府学的学生,若为了这一点危险就躲回家里去,将来还怎么为官呢”
“要知道官场上处处是危险,”庄先生道“人一旦躲避危险习惯了,就成了懦弱了。”
周四郎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他听得不是很懂,但还是把这些话牢牢地记在了心底。
更别说站在门口旁边的周立君了。
大吉深深地给庄先生行了一礼,然后退下,也去洗澡去了,他同样沾了一身的血,甚至血腥味比白善身上的还重,毕竟季浩是他抱着送到帐篷去的。
庄先生等他们都下去了,这才摸着胡子沉思起来。
唐县令没来得及告诉他们的是,裴氏女早已亡故,只留下应文海这一子,因此裴家对这个外孙也很宠爱。
不过,庄先生赌,益州王不想很得罪季家,相比于应家,季家如今在朝中可是繁盛得很,季相本人不说,底下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孙子都是在朝为官的。
哪怕子孙的官职都不高,但这背后串联起来的势力也不是应家能对抗的。
在季家面前,应家所能依仗的也就是一个益州王而已。
满宝洗头洗澡出来,周立君立即上前给她擦头发,小声问道“小姑,那我和四叔是不是也要留家里别出门了”
满宝想了想道“以前做什么现在也做什么吧,季浩还活着问题就不大了,他要是咳咳,那你们就回家去拿土特产,在家多留一段时间。”
“那你们在这儿万一出事了咋办”
“不会出事的,”满宝道“季家又不是瞎子聋子,不会任由应家想干嘛就干嘛的。”
白二郎问,“那重阳我们还能出去登高吗”
“去呀,为什么不去”白善也洗出来了,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哼哼道“我明儿还上学去,还要去栖霞山买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信应家就敢对我做什么。”
他道“季浩是嘴贱,但手脚不贱,应文海两次出手都这么凶残,哼。”
满宝和白二郎一想也是,上次在府学也是,虽然季浩嘴很贱,也叫嚷着要揍他们,但不论手脚都没捧着他们,反倒是被他们推了踹了一把。
三人齐齐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认识的人,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满宝问科科,“商城里有没有莫老师说的那种消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