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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空谷流韵

    王府尹的主簿,这厢刚费尽周折驱遣了众位举子生徒、将李尚书迎入门去,转头又听报主上的外甥求见,还是个戎装的藩镇将军,心中暗道一声“终于来了”。

    这面若笑佛般的主簿见到皇甫珩,殷殷作揖道:“郎君请随小人来。”

    皇甫珩将马交给门前仆僮,与主簿浅浅寒暄几句,眼角余光瞥见宋若昭的马车已渐渐远去。他原本因战事而思虑重重的心,如饮甘泉般澄澈了片刻。

    “她就此别去,也未告知长安住所,不过她幼弟在京城等待春闱,又是国子监学生,应当不难寻到。春




第三章 朱泚其人
    朱泚虽有太尉之荣,但彼时朝堂上下,人人知他闲赋家中。

    这个出身幽州军镇的河北人,是代宗一朝时就已扬名的宿将。幽州卢龙藩镇,在安史之乱后,位列唐廷最为忌惮的河朔三镇之首,然而朱泚似乎是河朔武将中的异类。十年前,还在代宗时期,当他成为幽州卢龙节度使后,竟然主动领兵为唐廷效力,横穿关中平原,来到大唐西部边陲防御吐蕃。代宗皇帝龙颜大悦,亲自下诏嘉奖朱泚所部。

    不久,河朔三镇归顺唐廷,就在满朝文武以为只是阳奉阴违时,朱泚又作出了惊人之举。这年盛夏,朱泚上表,请求入朝觐见。代宗自是欣然应允,不料朱泚行至半途,身患急症。随从们齐齐下跪,苦劝朱泚返回幽州养病,朱泚却道:“臣属之忠,死不可让,某就算死在路上,尔等也须将我的尸身摆成跪拜模样、面向西京方向三日,然后抬着我的尸身进长安、向陛下尽臣子之仪。

    ”

    据说代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于朝堂之上痛哭流涕,告慰玄宗与肃宗道:“先皇先帝,吾朝复得良将矣。”尔后速派太医东行,为朱泚诊治。

    这一番君臣互敬的佳话,真真使饱受藩镇战乱的大唐臣民欢欣之极。朱泚病愈、率队踏入长安时,西京满城空巷,百姓挤在朱雀大街两侧,争睹这位幽州节帅的风采。代宗皇帝更是亲自于延英殿设宴接风,赐昭国坊官邸一座,并加封朱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宰相待之。

    仿佛为了堵住几位疑虑重重的朝臣之口,朱泚竟再也没离开长安,他带来的三千步卒,也被他献给代宗、编入效忠唐廷的京畿行营。他在幽州卢龙的军力,被弟弟朱滔占据,兄弟二人就是否归属朝廷一事,闹得中原皆知。

    从代宗朝到德宗朝,失去了幽州的朱泚零散地从天子那里得到一些弥补,先后做过长安西北面几个藩镇或行营的统帅,但更迭频繁,除了太尉这个荣誉意味的头衔外,仕途暗淡无光。德宗皇帝对这位把自己的父亲感动得泪撒朝堂的河朔系将军,似乎始终有一丝戒备。一年前,弟弟朱滔在幽州终于造反后,德宗虽当着朝臣的面让朱泚将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去、唐廷绝不会无端猜忌,却转头就免去了他凤翔行营节度使之职。

    皇甫珩第一次见到朱泚,是在数年前朱泚担任泾原节度使之时。当时姚令言是节度使留后,常带着姚濬与皇甫珩一起进入朱泚的帅府商量军务。

    有一回,朱泚命人提上来一个笼子,里头一只大猫,腹下一只小猫和几只小鼠。朱泚向诸将道:“猫鼠本为死敌,这猫儿却能为小鼠哺乳,足见大义如山,堪称本朝祥瑞,最适合敬献于太后的生辰宴上。众将以为如何”

    姚令言和姚濬没有即刻作声,众副将则喏喏私语,唯皇甫珩出言道:“回节帅,末将以为,天地君亲,伦常有道,便是飞禽走兽也不应有异,这猫鼠同乳,乃物反其常,献于帝庭恐怕不妥。”

    朱泚眸色一闪,盯着皇甫珩,片刻后向姚令言道:“姚将军,虎父无犬子,皇甫将军看得通透。此事便作罢。”

    然而几日后,朱泚还是遣使将这笼猫鼠送往长安。据说代宗皇帝饶有兴趣,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德宗却直陈己见,辞令竟与皇甫珩一样——“物反其常”,还多了不太客气的四个字“何足贺哉”。

    消息传来,姚令言当下便将皇甫珩唤到身边,忧心忡忡道:“珩儿,我们武将,马上易逃死,马下难为生。朱帅若再有议事,自有为父出面,你在他跟前做个哑巴便是。”

    一旁的姚濬不以为然:“父亲何出此言,太子那一番话,正表明珩弟料事如神,想来朱帅今后会更器重珩弟。”

    姚令言喟叹一声,愈发正色向两个儿子教诲:“汉末几家争雄,田丰本是袁绍谋士,颇得器重,袁绍南攻曹操前,田丰百般劝阻,绍不听,结果大败。有人对田丰说,先生所言得证,必为袁公重用,结果呢”

    皇甫珩幼时随母通读经史,自然知晓义父所说的故事,因沉吟道:“结果袁绍回师后,就将田丰杀了。”

    偏那姚濬还追问:“缘何杀之”

    姚令言气得不再多言,暗道自己这亲生儿子真是愚不可及,这廿多年来,竟似只长力气不长脑子。

    皇甫珩忙找了个小由头打岔开去,事后则努力回想,自己本不是爱出风头的脾性,怎地当时这般唐突进言,似乎朱泚发问后正是望向自己,殷切温厚的目光令他犹如见到记忆深处的父亲,一时便侃侃而谈起来。他出身罪臣之家,又少年丧父,本就是个心思沉重的儿郎,越是得姚氏父子倾力提携,越是自省不得张扬,以免为父兄带来麻烦。

    如此惴惴不安了半月,朱泚却并无异样,只在军士操练时视察得越发勤些,犹爱观看皇甫珩与属下比试箭法,有一次还合掌笑道:“皇甫将军这百步穿杨之技,攻城上佳。”

    不久之后,朱泚忽然被朝廷调往凤翔,姚令言由留后转为节帅,姚氏父子与皇甫珩便渐渐淡忘了猫鼠同乳之事。

    今日,皇甫珩在京兆尹又遇朱泚,见暌违数年,这当年的藩镇虎帅、如今的京城第一闲官,一脸波澜不惊、和和气气的神情,几番命运起伏仿若不着痕迹。

    王翃于主位击掌自嗔道:“老夫真是糊涂了,朱太尉领军泾州时,我这外甥已然出息得很,太尉怎会不识。”因又满面笑容向身旁那女冠道:“炼师诗才,名满天下,两都倾羡,只可惜老夫粗通文墨而已,于这吟诗作赋是一窍不通。正发愁如何敬酬炼师,倒是圣上赐了个好主意。”

    女冠姓李名冶,字季兰,江东吴兴人,代宗时便已是大家,声名不在“大历十才子”之下。时人只道她与诸多名士高人结交唱酬,诗风又潇然无雌声,必是异于寻常巾帼的做派。但今日席中主客,见她朴素淡雅,眉目如佛家造像,绝无潋滟之气,便是礼部尚书李揆这样的古板长者,也不由生出几分叹服,倒不觉得天子派下的这陪宴之责有何荒唐之处了。

    李冶心慧,自知要配合王翃卖的关子,于是起身向王翃一福:“在下诚惶诚恐,请王府尹提点。”

    王翃抬手示意,只见仆从鱼贯而入,奉上乌檀托盘。托盘之上,除了酒樽匙箸外,主角是码放齐整的越州艾色海棠阔盆。盆中食材色彩斑斓,脍丝如玉,时蔬如碧,酪浆如雪,樱桃如霞。然则最令人称奇的是,这些食材精雕细置,摆得竟好像一幅幅山水画卷。

    王翃道:“诸位请用辋川十景。”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时,李冶已嫣然一笑,道:“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她这一吟诗,礼部尚书李揆幡然醒悟:“妙极妙极,诗馔相得益彰。”

    原来,李冶前日奉召入宫,与德宗君臣论诗甚欢,言及自己颇为喜爱王维的诗,德宗便令内侍将此节告知准备宴席的王翃。王维在世之时,曾居游于辋川山谷的别业,著有《辋川集》。王翃命人以各色食材做成辋川中的山水风景,李冶立时明白,遂以《维摩诘经》中的典故作答,盖因王维字摩诘,其名与字均来自《维摩诘经》。

    皇甫珩一心惦记将泾师军资赏赐事宜的进展知会姚令言,因此被舅父临时拉入这宴席,本有些焦躁无奈,此刻见达官贵人和文人雅士吃个饭也能吃出这般花样,倒想起自己的母亲来。母亲最爱诗赋,若在场定会觉得有趣。蓦然间,他揣测宋若昭似乎也会喜欢。

    一念及此,他想起自己的“正事”来。而王翃倒也没忘记这个外甥,待宴席中几个回合过去,接着李尚书感慨如今这春闱一榜不如一榜的话头,笑道:“阁老莫怪,老夫给你兜了个人情,珩儿,还不拿来”

    皇甫珩忙将宋若昭拜托的卷轴奉于李揆,恭敬地说了原委。

    大唐自有科举取士以来,行卷即为常事,就



第四章 兵变骤起
    含元殿是大唐王朝禁宫的第一大殿。“含元”二字出自《易乾坤》的“含弘光大、元亨利贞”,取万象以为尊、巍巍乎上京之意。自高祖皇帝时建成,这里就是帝国举行重大朝会、仪式之所。

    座落于崇仁坊、与皇宫咫尺相隔的泾原进奏院中,姚令言等到申时,才等来宫里的内侍,宣他进含元殿奏对。宣旨的宦官叫霍仙鸣,是唐德宗在东宫时的近侍,一脸敦厚,说话却惜字又清楚。他和和气气地向姚令言道:“姚帅须带上些随身物品,今日陛下散朝晚了些,因此老奴现在才来,姚帅大约要在含元殿过夜了。”

    姚令言理会得。他收拾停当,心事重重地迈出进奏院的大门,只见京兆尹府的不良人驰马而来,翻身行礼道:“尊驾可是泾原节度姚使君王府尹遣小的来告罪,皇甫将军他,他今日与王府尹舅甥相见,喝得有些,有些……”

    姚令言面生愠怒,但当着霍仙鸣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向这不良人道:“有劳府尹照看,某知道了。某倒有一件事向你打听,听说圣上为鼓士气,对泾师很有些赏赐,可是京兆尹府来办此事”

    那不良人是个伶俐的,鸡啄米似地点头:“回大帅,小的昨日也当差,亲眼见那十几辆的劳军大车连夜往城外去,连坊禁都一路放行。”

    姚令言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姚、霍二人策马来到大明宫时,已是日暮时分。流云翻涌,晚霞如火,斜阳照在丹凤门的碧瓦朱墙上,焕发出灿烂的光彩,使得这座有着五道壮阔大门的皇城第一城楼,如仙境高台般令人目眩。

    姚令言想起自己第一次这样仰望丹凤门,还是做安西军校尉时。那是宝应年间,代宗在含元殿南面的丹凤楼举行壮阔的阅兵仪式,姚令言和安西军的弟兄们骑在河西战马上,肩负长枪,从丹凤楼下行过。

    时光如白驹过隙,他记得,那一年,濬儿正是四五岁的年纪,而他的皇甫义兄刚刚得了珩儿。

    丹凤门内,穿过长长的御桥,便见到重檐深庑的含元殿。翔鸾、栖凤两座高阁拱卫在含元殿的左右前方,与正殿形成“凹”字形。莲花方砖铺就的龙尾道蜿蜒而上,直通含元殿正门。

    姚令言下马,在霍仙鸣的引领下走上龙尾道。他觉得这条石坡路是那么长,身上的重甲和肃杀的冬寒,加剧了这种艰难的感觉。当他接近那平阔的高台时,恍惚看到殿前影影绰绰有些人。等他终于将龙尾道走完、看清那正中之人时,慌忙小跑上前,单膝跪地,振声喊道:“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参见陛下!”

    德宗李适,大唐帝国的第九位皇帝,站在含元殿前,面容冷峻地看着姚令言。

    “姚卿平身吧。你莫慌张,朕只是出殿透透气,那些烦人的御史也不在,没有人会以臣礼有亏来弹劾你”德宗道。

    姚令言谢恩,谨慎地抬起头。他在战场上练就的鹰一样的眼力,令他在须臾间看清楚了德宗身边的人。

    太子李诵、蜀王李溯、平章事李勉、翰林学士陆贽。

    德宗微微上前,离大殿的栏杆近了一些。他望着脚下数十万户的都城,各坊屋宇整齐,长安、万年二县间的朱雀大街宽如江河,仿佛能笔直通到远处延绵的终南山。街上坊间的行人逐渐稀少,因为再过得片刻,“闭门鼓”就会敲响,都城将迎来例行的宵禁。

    “都说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惦记我李家含元殿的,大唐何止安史二人。”德宗转过身道,语调沉重得仿佛四下合拢的酽酽暮色。

    众臣不语。他们知道,帝国东边的局势实在揪心。幽州节度使朱滔、魏博节度使田悦、淄青节度使李纳、成德节度使王武俊、淮西节度使李希烈齐齐称王,公然对抗朝廷,大唐的半壁江山都叫他们占了去。秋末冬初,德宗本来要去骊山避寒,但适逢泾原军路过长安,德宗便全没了那泡温泉的心思,将太子等人和姚令言都宣到了含元殿,商议削藩平叛之计。

    大殿上,德宗命宫人摆好了御寒的胡麻鹿肉羹和羊馅毕罗。他也知道若自己不动筷子、座下自是无人敢张嘴,但举箸夹起一块饼,又“砰”地一声仍在碟中。

    “真正可恨之极!五镇称王,他们是想学春秋五霸,让朕成为那废物一样的周天子么!”

    太子李诵道:“陛下息怒,倒行逆施终无胜算,我大唐仍有诸多忠君讨贼的藩帅可用。”

    德宗叹了口气道:“朔方节度使李怀光,朕用他,他却不死不活地僵在东边。朕又用了哥舒曜,甚么名将之后,自己倒被李希烈围成了困兽。环顾四周,朕可以倚仗的,也就只有姚卿你和东南的韩太冲了。”

    姚令言见德宗竟将自己与韩滉置于名将李怀光之上,不由胸中一股热流,忙忙地又伏地谦谢一番。

    和含元殿略微压抑的气氛相比,皇城外崇仁坊的泾原进奏院,此刻早已是箭在弦上一般。申时,姚令言前脚离开进奏院,京兆少尹源休后脚就跨了进来。

    坐卧不宁的进奏院守邸官周轶急忙迎了上前。

    源休见周轶的脑门上细密一层汗珠,嘴角不由露出冷笑:“周兄,看你热得,怎么,你这院子也像圣上的华清宫那般,冒出温泉了”

    周轶将源休拉到院角一棵古槐下,指着头顶说:“府君,今晨天还没亮,这老树上的乌鸦就叫个不停,恐怕不是吉兆。”

    源休的嘲讽之情益发显露,故意压低嗓音道:“那就该直接把这棵树砍了,乌鸦还会来寻晦气么”语气在揶揄之外,另有一丝恶狠狠的亡命意气。

    周轶打了个哆嗦。

    周轶的噩梦,始于半月前源休的深夜到访。源休要往进奏院藏一批兵戈。

    “自今日起,周兄在长安的一言一行,源某都会知晓,若你将不该奏报的去奏报给哪个爱管闲事的台省,你远在泾州的老母与娇妻幼子,恐怕即刻就随大人做了那舍身取义的高洁之士了。”源休的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却分明含着一丝有恃无恐。

    泾原进奏院所在的昭仁坊与长安城的东市仅一墙之隔,即使宵禁关闭坊门,白日里被伪装成货物的刀剑仍能用隐蔽的方法运入昭仁坊。这也是进奏院会被源休看中的原因。

    这半月,周轶度日如年。他惊讶地发现,原来整个进奏院,那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下属或杂役,竟早已唯源休是从。他们和他一样也都是泾州人,他想问问他们,本为泾原的驻京机构,如此为京兆尹府作嫁衣,置泾原镇的前景于何地。然而这些同乡仿若行尸走肉,除了夜间如鬼魅般渐次接收武器,对周轶关于此事的发问充耳不闻,只严密地监视着他,同时对宫里来的诏令和泾师的奏报循例处置,使整个进奏院在外人看来并无异常之处。

    周轶内心承受着烈火烹油般激烈的煎熬。他数次想一把拽住大明宫来人,大叫“下官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禀告朝廷”,但他生生地忍住了。到了夜里,周轶枯坐灯前,冥思苦想源休的目的。要造反源休为何要造反少尹源休如此,王府尹是否知晓

    周轶如此左思右虑,终于熬到了十月初二这天。源休又来了,同来之人竟还有一位当朝二品大员——太尉朱泚。

    周轶是七品文官,向来不会与朱泚这样的紫袍权贵有什么交往。不过,当源休毫不避讳地带着朱泚去察看院落深处的兵戈铁甲时,周轶即刻意识到,源休这条贼船上,真正的掌舵者,大约正是这位朱太尉。

    周轶联想到自己在长安官场听到的各种渊源,不由心头百念交集。他猜测,那些兵戈在未来的主人,也许是朱太尉在长安城招募的闲杂子弟。不不,闲杂子弟皆为乌合之众,又不像他周轶这样被源休捏住了阖家性命,万一随便哪个走漏了风声......所以,朱太尉会不会早已在长安城各处蓄积了自己当年率军时的亲信那么,这十年来,他的种种举动莫非只是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一跃而起

    “若真是这样,此人心机着实可怕。”周轶暗道。

    朱泚察看完毕,回过头向周轶道:“君在长安为官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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