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当家的！你的那张嘴就是关不住是吧？非得瞎咧咧出个什么事，让大仙婆婆捉了你去，落下我们娘仨喝西北风，你才甘心是吧？”那酒家正说着，忽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斜挽着发髻，打扮得跟个唱戏的似的中年妇人，大嗓门呵斥起来。
那酒家苦笑笑，摇摇头，甩一甩肩上的毛巾，提着空茶壶向里面走去。
“客官们别听他的，他神神叨叨的，没心眼子，就爱胡说八道！客官您是从北方来的吧？北方人一定没有见过我们这里的‘江神娶媳妇’的壮观场面。据说今年的为江神娶妻较往年又有所不同，不仅增加了丫鬟，还增加个为新媳妇做饭的女厨子，叫什么‘老妈子’，今年一共要放进江里三个人的竹排呢！”
“阿弥陀佛！请问店家，什么时候给江神娶妻？我们想去看看！”镜花好奇地问道。
“老爷！我也想去看看！”见镜花问，玉狐也好奇地向古风说道。
那店家婆娘颇感惊奇，也有点不满地看看玉狐，可能在她心里认为这丫鬟太没有规矩了，怎么敢这样跟主人说话？不过也没敢说什么便回答道“三天后！现在都正在做准备，连县太爷都要参加了！”
“县太爷？那县中三老、富商岂不是都要参加？”古风一惊，问道。
“那当然！其他人拿一份礼金，富商们还得拿两份呢！”
“这么说，你们也要拿两份了？”
“我们不拿两份！我们算不上富商，仅能混口饭吃！人家富商是有标准的，交税不服役的！”
“兵役、徭役等全不服!只交钱的！”
“对对对！”
古风他们离开茶棚才走了有一里多路，便看见了一条大江，堤岸很高，树木成荫，靠江堤的一个小村庄的村口有一片人们在观看着，还讨论着。
“老伯，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古风催马向前拦住一个老者问。没想到那衣着光鲜的老者翻翻眼、摆摆手没有理会古风，小跑着离开了。古风身后的镜花、水月伸手就想抽出背上的拂尘教训这老头，被古风摆手制止了。
古风下马又往那群人靠近些，向一位小妇人打听，那女子敢说，见古风面善，似乎也有好感，也想说，便打开了话匣子。
“公子爷不是本地人吧？俺们这是老神翁在为江神选新娘子的陪嫁丫鬟呢！看中的这家耕水田的姑娘，愣是不同意，姑娘准备坐船逃到外乡去呢，结果被老仙婆的人发现了，说来也怪哦！那姑娘宁坑冒着被抓住的危险，也不在船上直接投江自尽，跳上岸跑到这口土井台上投下去自杀了，多亏她自幼上山砍柴、下河捉虾，练就了好身板，脚也大，追她的人居然没有跑过她，眼看着让她投到了井里了。这不正在打捞呢！”
“谁在打捞？”
“还能有谁？她的父母呗！”
“那江神咋不要了？活着的不也是送到江水里淹死吗？”
“你这公子爷说的啥话？那送她死去的和她自己死去的能一样吗？用竹筏点上蜡烛、放了鞭炮，送她去水里，那是被江神娶了去，就成了仙了。要是她自己投水死去，那她就是水鬼了。”
“啊？他们杀的就成仙了，自杀的就变鬼了……这什么道理？”
“什么什么道理？硬道理！我跟你讲，小公子爷，你的话要是让老仙婆或者老神翁听去，那你就惨了，对江神不敬者，乱棒打死扔水里喂鱼，永世不得托生。”
“哇——这么厉害！”
“可不是嘛！老仙婆和老神翁都是上天钦点的，百年才能各出一个呢，可厉害了。江神长大了，水鬼也长大了，哎！呢知道吗？水鬼和山鬼一样，都是美貌的女子。水鬼她想嫁给江神，就每年初春都出来引诱江神，江神如果上了她的当，江水就会泛滥。如果给江神娶了新娘，江神就不会去在意水鬼了，江水也就不会泛滥了。”
“哎——这么说，那要是给江神多娶几个妻妾，江神岂不是连看也不会去再看水鬼那些女子一眼了吗？”
“那倒也是！但是……但是咱们给他娶不起呀！娶一个都要有好多人家倾家荡产、卖儿卖女的……”
“有这么大的花销？”
“那还有假？”
这时，那女子被打捞了上来，身体健美，长相很俊俏的一位姑娘。
“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古风思索着便回到舅舅的身边，附耳给老人说了几句，苗鸿老人便加在人群里随着那姑娘的家人回他们家了。
“老爷……不不，掌柜的！那姑娘的家离这里不远，家里有哥有弟，就这么一个姑娘，家境很贫寒。属下，不不，小老儿打听清楚了，姑娘所在的村庄叫张洼，她们家姓张，姑娘的爷爷还在，叫张江。今天午后就要草草地把姑娘埋掉，连口棺材都买不起，姑娘的哥哥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
古风皱皱眉头，忽然一挑剑眉说“走，帮帮这家人，顺便也打听打听给江神娶个媳妇能征收江岸百姓多少钱。”
“哦——瞧小老儿我这脑子，掌柜的，我也打听了，每年秋季征收‘飨江银’，春季举行给江神娶媳妇的仪式。每人收一钱银子。”
“啊？就这一项？”古云问。
“对！十人一两，这个县还不得有十几万人吗？一年上万两……江岸的邻县也是这个数，不过邻县买一个女子，新娘子给一百两，丫鬟给六十两，这里只给六十两、三十两，今年增加的‘老妈子’女厨只给人家二十两。”
“祸国殃民……这位姑娘宁死也不要那三十两银子！镜花你们四个还换做尼姑打扮，听老爷我的吩咐，咱们去帮帮这个姑娘家！”
第145章 这新娘子不行，换一个
古风一行九人走进张洼，还没有进张家，便招来这个村村民的仇视，许多人攥着竹篙、鱼叉、镰刀、头怒目而视。他们是把古风一行人当成了所谓“仙婆”“神翁”的人了，或者是官府里的人了。
古风客客气气地向前施礼后说道“在下是来报恩的！找张江老伯，他老人家二十年前曾帮助过一对落难的父子，如今那个小男孩读书高中，今日特来报恩。”
一听古风的话，村民们便慢慢改变了对古风他们的敌视态度。一个老年妇人怯怯地问“你……你们咋知道稻花死了的？带着道姑是来帮她超度的？”
“对对！我从江岸那边的人口里得知的稻花妹子被‘仙婆’看中，被逼死了，所以我这才临时去请了来四位做道场的女尼仙姑。”
这样以来，那些人似乎相信了古风的话，有人头前去了张家报信，有人引路，古风他们走进张家的大门。
再没有法器的情况下，镜花她们四人为姑娘张稻花念了经。古风出资为稻花姑娘买下了一口好棺木，并主持埋葬了她。最后古风送给了张家一百两银子，并说以后他还会再来看他们一家人。直到送古风他们走出张洼，张江老汉和他的一家人也没有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帮助过这么个大贵人。
从张家出来，古风心情极其沉重，他决心与大队人马会合后，去会会这里的知县，顺便观看一场为江神娶媳妇的隆重仪式。
古风的仪仗队往县衙门前一摆，官帖往衙门里一递，慌得董知县是一路小跑来迎接。人的名，树的影。古风的大名可是不仅仅是这南直隶、北直隶所都知道的，几乎全大明的州县都知道，掌管着天下第一大县，却身兼着两“使”，官至三品。
“上上上差要亲临江岸观观观看盛盛典？”董知县诚惶诚恐地说。
“对！老爷我也算三生有幸，一来到这里便遇上了如此盛典，岂有不参加之理？”
“那是那是！下官马上去安排！”
听说南直隶巡检使大人要亲临现场观看，那所谓的“老仙婆”“老神翁”香火监管、专银库长等人无不感到心惊，但也实在无奈。
这些人能心惊什么？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收敛来百姓的所谓“飨江银”都哪里去了。心惊就是心虚呗！
给江神娶妻这一天天气不太好，时阴时晴，还时有滴滴哒哒的雨下来。古风和夫人们，还有尼姑一律男装露面了，带上全部仪仗队，穿官袍坐在马上，一旁古云打着伞，古玉抱着天子剑，八大护卫在前，四个尼姑也成了四个武装卫士分在两边，身后便是二十四侍卫与仪仗队，古风威风凛凛，摄人心魄。
不一会儿，董知县带着一班人，有男有女来向古风行礼。经董知县介绍，原来他们县也有一个专门负责一年一度为江神娶媳妇的工作组织，叫什么“飨江会”，负责的就四个人，“老仙婆”“老神翁”、香火监管、专银库长。会员却很多，县太爷、县里的三老、豪杰、有头有脸的大商人、大富豪、大地主、漕运渔霸都是会员。
董知县宣布仪式开始后，首先出场的是老仙婆带着她的四个弟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四个女弟子个个美貌，穿绫罗、披绮绣，浑身挂满了金银饰物，一走叮当响。
老仙婆应在六十开外，白净面皮，保养得还很不错，但雍容是装的，并不觉得华贵，手里拄着凤头拐，臃肿的身体周围垂了一圈儿布条，并缀满了小金铃铛。
紧跟着老仙婆的四个年轻女弟子那轻盈的舞步而来的是老神翁，他是个白眉白胡子的老头，确实有点道骨仙风的气质，身后的两个弟子也都相貌堂堂。
老神翁的身后便是三顶轿子抬着的三个女子，先是丫鬟，后是厨娘，中间最华丽的轿子里坐着的便是新娘子。
董知县正要发令让鞭炮齐鸣、鼓乐奏响，古风举手喊停了，只见他笑呵呵地说“且慢！让老爷我看看这三个女子长相好不好，符不符合江神的选美标准。老爷我可是与江神有过交往的，虽然算不上莫逆之交，但也是同窗好友，他是天神下属，来人间执勤的，老爷我是天子门生，来民间执法的，所以我们是同窗。老爷我既然来了，便不能不让同窗娶个满意的媳妇呀！呵呵呵……”
古风一摆手，王召、马憨等过去，两人抬一顶轿子，便把三顶轿子都抬到了古风的马前来了。
一一掀开轿帘子让古风看过后，就听古风一一评价说“丫鬟年龄太小，需要增加营养，把个头长起来。新娘子虽美，但身体虚弱，有贫血的毛病，多吃点饭就好了。厨娘太瘦了，没有力气，恐怕做不了煎炒烹炸的大餐。”
古风回头坐正大声宣布说“不行！这人都不合江神的选美标准！来人！送他们回家，每人赏十两压惊银，再有阻拦抢夺她们者杀无赦！”
“啊？”不知道是谁惊诧地啊了一声，好似一时没听懂古风的话，好一阵沉寂。
“多谢大老爷！”
“多谢大老爷！呜呜呜……”
三位女子滚出了轿子两个，那个丫鬟小丫头只顾在轿子里嘤嘤地哭。
古风仪仗队里走出来几个衙役，交给仨女子银两后，陪着轿夫把她们抬了回去。古风呵呵呵子笑着又说话了“老爷我最了解江神兄、河伯弟了，他们都有个喜欢被人奉承的毛病，凡事呢得与他说，好好地商量，那都成，不然，呢不敬着他，惹他发怒了，那就什么事也谈不拢了。所以，老爷我必须派人去与江神商量，就说老爷我再给他选出最美丽的新娘子送去，让他耐心点儿等等！老仙婆，你会说话，带着你的四名弟子也好接近江神，毕竟江神年轻，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容易与美女聊得来！呵呵呵……来人！送五位仙姑下江！”
“啊——别别别……太爷太爷救我……”老仙婆立马花容失色，但她那声声嘶力竭的叫喊连回音都没有听到。她的四名女弟子更是目瞪口呆，连惊慌失措都没有做到就被衙役们架到江边了。
“噗噗通通……”一阵下饺子似的的声响过后，五个所谓的仙姑便真的成仙去了。
第146章 老爷饶命
等了好大一会儿，没有一个人说话，有些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看那江水里已经恢复如初，好似吞下去五个黄蓉月貌的大美女，对它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瞬间过去了，如同没发生一样。
“这女子虽然小嘴能说，但办事磨叽，这去了老半天了，咋还不回来？不会全被留下来过夜了吧？呵呵呵……老神翁，烦劳你带着俩弟子去看看！”
“噗噗通通”又扔下去三个，这一老二少三个人在江水里翻滚挣扎着，不久便又归于平静了。
“怎么回事？老神翁不会是贪上了江神的好酒了吧？唉——你吃喝也也得想想江岸上的这一大帮子人在等你的消息呢！真是办事不力！那什么……香火监管和专银库长你们俩下去催一催！不行的话，让你们的‘飨江会’里的会员集体下去跟江神商量去！”
“咚咚”两声又扔下去两个。
这时候古风的马前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连董知县在内全吓得浑身发抖，说话结巴了。
“请……请请上差大人饶命！请饶命！”
“请上差大人饶了我们，我们马上把‘飨江银’退给百姓们……”
“呵呵呵……从此不再收钱给江神娶妻了？”
“不收了！不娶了！”
“嗯——下一步该老爷我去给江神兄把酒谈心了，不出仨月定要教他老老实实，答应老爷我不再泛滥成灾！”
“多谢大老爷！”
“大老爷是天神下凡啊——”
“老天派古老爷救我们来了——哈哈哈……”
不知道啥时候聚集了那么多的老百姓，大多是江两岸的渔民与水田农户，齐刷刷地跪在古风的马前高喊着，嚎叫着，兴高采烈。此时的江水似乎受到了感染，倍加地欢腾跳跃起来。
一个老渔翁指着江水喊道“看江水因为古老爷的到来也吓得发抖了！”
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古风率队离开了江岸。董知县诚惶诚恐地跟着，向古风解释着这里的征收百姓银两为江神娶妻乃是旧制，他来之前就是这样，他不敢擅自更改。
“那就让老爷我来改！陋制害民留有何用？带上老爷我的命令去把‘飨江会’查封了，所有银两运出来用在治理江水上，另外，所有会员将从‘飨江会’里所得银两尽数交上来，不予追责与问罪，否则，与仙婆、神翁同罪。”
“是是是！下官马上去办！”董知县毕恭毕敬地送古风走过去，他正要上轿去办事，古风突然又勒马回来对他说要把“飨江会”里的所有记录资料与账目全拿过来，不准随便销毁处置与遗漏。
古风派王召、马憨、张龙、赵虎四人随董知县过去，由护卫的参与，董知县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作弊的。
“飨江会”的相关资料全带来了，各会员也积极上缴银两。总收银近十万两，不知道这是几年的收入情况了，资料上也仅能查出近三年的收支数目。
古风则带着四名女尼和苗鸿老人，一共六人去江边走走。早已是草长莺飞天了，江岸草木繁茂，遛岸风吹过，人身透爽，那江水则春波潋滟。忽然飘来歌声“春光好，江水清，可惜江面无红菱。要采红菱下南湖，渔家姐姐飘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