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司命伽罗
一语惊醒万朝云,她瞬间坐直,吸吸鼻子,拿起桌上的情报,仔细的看了数遍,再三确定是郕王的人错杀了温庭钧。
“立刻,入京,保护祖父和我爹娘,还有,派人去螭南县,一定要抢在郕王得到消息做出行动之前。”
于思闻言立刻道“是。”
“蔷薇,柳眉,即刻收拾行李,我要亲自扶表哥的灵柩回青州,他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他的灵魂不安。”说到此处,眼泪再次忍不住,夺眶而出。
“先生。”她回头,拉着陈谦的衣袖,“你陪我去。”
“好。”陈谦本便没打算让她一个人去。
“于思,郕王养私兵,意图不轨的事,我希望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兴,还有,他府里那些事,事无巨细,传得越快越好,他要踩着先生的好名声上位,我偏要让他跌落尘埃。”
“是,东家请放心。”
“今日起,落叶山庄,不,戊戌商行,与郕王,不死不休!若其他股东不同意,就给我滚!”她毫不客气道。
于思心头一颤,看来之前说的不参与皇室内斗做不得数了,因为温家公子的死,郕王成了他们的对立面。
不过,这件事,他也不好反对,万朝云这几年早已取代恭王,成为商行的灵魂人物,她的决定,差不多是商行的最高指示。
蔷薇对温庭钧没什么影响,但柳眉却知晓,她摸着眼泪下去收拾行李,若放在以前,她早已叽叽喳喳个不停,可此时,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时间冲忙,来时好几辆马车,离去时,却连马车都没有,所有人,骑马奔袭。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快马是最好的交通工具,喜欢享受如万朝云,根本承受不住来自日夜奔袭疲累,到了第五天,双腿已磨破,长出大颗大颗的水泡。
但她没有吭声,咬牙,继续赶路。
除了吃,和短暂的休息,几乎不耽搁任何时间。
好在于思周到,派素怀跟着,有素怀在,倒也保证了她和陈谦的身体状况。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终于,在从京城去往青州的官道旁,一处山野义庄里看到了温庭钧的灵柩。
因着他是万朝云唯一亲表哥,而老爷子又是商行的首席执行长,虽未有功名,身份却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是以,商行的人把义庄清理出来,源源不断的运来解暑冰放在义庄里,最大程度保存了他的遗体。
但,效果并不大,他的身体还是出现了腐烂的情况。
毕竟,路途实在遥远。
不过,还能看清他留在人间最后的模样。
明瞳正好在附近办事,得到消息她第一个赶过来,住持一切事宜。
万朝云到达义庄前,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了,望着一堆冰中间的棺椁,直接便栽了下来。
好在明瞳眼疾手快,接住了她,“东家,您节哀。”
“消息可……”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明瞳知晓她的意思,“东家恕罪,属下赶到时,书童已把消息送去了京城,不过他不知凶手是谁,执行长和夫人怕是在赶来的路上了。”
万朝云闻言,不敢想老爷子得到消息后是什么样的心痛,她费力的爬起来,“扶我去见表哥。”
她与温庭钧许久未见,记忆来停留在过年时他到京城过年,但很快便回了白鹿洞,甚至她此刻影响最深刻的还是前世他治理河道时,胡子拉碴的样子。
长久以来的骑马,她的双腿起了茧子,走路也飘得厉害,需得人扶着,才能勉强走得端稳。
义庄里已经没有别的棺椁,早已被送走,无人认领的尸体,也都由明瞳做主下葬了。
是以,温庭钧的棺椁很好找,就停在中央,周围堆积的冰,冷如寒冬,与这个夏天格格不入。
爬上大块的冰,她被扶着来到棺椁前,还未封棺,站在棺椁前,依然能看到少年安静的躺在里面。
饶是躺着,万朝云也能清晰的感觉到,明确的看出,那就是她的表哥,唯一的表哥。
他们许久未见,但血脉的相连,永远不会便,她依旧记得他叫自己表妹的样子,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他曾是青州的小神童,是天下第一书院的学子,是她的表哥,是老爷子唯一的孙子,是舅舅的独子。
“表哥。”她趴在棺椁上,眼泪一滴滴的落,落在白布上,而白布下的人,再也感受不到,那眼泪多热。
“表哥!”她又唤了一遍,“表哥,你回答一下我,好不好”
她说罢伸手,掀开白布,露出已经死去多时,不再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脸,少年眉眼飞扬,依旧朝气勃勃,也多了沉稳和内敛,与她还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晓这两人是亲人。
“表哥,祖父怎么办舅舅怎么办你要回京你跟我说啊,我安排人送你,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回为什么!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东家,节哀。”明瞳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重复着这几个字。
万朝云仿佛没听见般,伸手,一点点把白布给他盖上,只是眼泪一直一直的落,视线总是模糊。
“表哥,虽然,你读书读傻了,但我还是想说,你是我唯一的表哥,你的仇,我会报,你还未尽的孝道,我会替你尽,若你泉下真有知,就保佑我,保佑祖父和舅舅,平平安安的。”
“你个傻子,一个鸡兔同笼的题都算不出来,真是够笨的,可,我只有你一个表哥呀,笨就笨吧,我认了。”
“你说你,你怎么能死呢”
“怎么能死”她跌坐下来,背靠着棺椁,喃喃自语,“你让我如何面对祖父他年纪大了,怎么受得了”
295 回青州
作为父母,最怕,无非白发人送黑发人。
温家这一代本便人丁稀薄,尤其是老爷子这一房,温庭钧是独子,他一死,便绝了后。
温氏又只有万朝云一个人孩子。
任凭是谁,都无法承受这丧子之痛。
不知哭了多久,眼睛都哭肿了,甚至视物模糊时,会产生幻觉,仿佛那个执着折扇的少年笑容满面的站在自己面前,喊了声“表妹。”
然而,想回应时,少年慢慢消散,犹如溶于天地之间,不复存在。
靠在棺椁上,不知不觉,泪也干了,心脏早已麻木,却仍旧想不出,要以何种面目去面对老爷子。
万朝云抬头望了眼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那不时掠过的飞鸟,红肿的眼眸,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她爬起来,最后看了眼棺椁,那里停着她的亲人。
“请最好的道长,最好的高僧,做最长的法事,要隆重,我表哥是替大皇子死的,来人,取笔墨,我要朝廷给他追封,给他荣誉。”
仰头,望天,头顶烈日昭昭,乾坤郎朗,多讽刺。
明瞳把她扶下来,住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素怀给她熬药,吊着早已疲累不堪的身体。
得知她要上书朝廷,陈谦主动承接了这个任务,由他书写悲文,当日便连夜送去了京城。
落叶山庄是做情报买卖的,速度比一般豪门望族的死士要快,悲文送出去,快到京城,老爷子和温氏、万澈、温继佑等人离京后,郕王和林见深才得到消息。
林见深望着底下人传来的信息,沉默了很久,脑袋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回京必定会有人拦截,但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后来半路改道去天慕山,也留了人保护温庭钧。
可,还是没保住他的性命。
“她,这回真的要恨死我了吧。”他自嘲一笑,若温庭钧活着,他还能用他的未来威胁她,用他作为借口接近她。
老天,真是狠心啊,断了他唯一的后路。
“重活一世,意义在哪里难道是为了让我尝一遍失去挚爱的痛”他崩溃的把情报撕碎,扬了满室。
门外值守的小李子吓得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温公子这么一死,万姑娘怕是真的不会再理殿下了,虽然他不知道殿下为何对万姑娘如此执着,但他知道,凶手,要凉。
正想得入神,门打开,林见深面色如霜的走出来,“取笔墨来,庭钧是为我而死,我要让父王追封于他,给他应有的荣耀,虽然,她未必会因此少怪我些,但……同窗数年,庭钧的为人我清楚,他有理想有抱负,也有真才实学,是我欠他的。”
小李子不敢耽搁,立刻去取笔墨,所有动作,都几乎在不发出任何声响中完成。
“吩咐下去,把这些年搜集到的证据,全部送去宣政殿,郕王哼。”他冷笑。
城王府,郕王得到消息要晚些,亦如陈谦所预料,他看清消息的第一反应立刻吩咐,“万朝云留不得了,这个女人别看软甜软甜的,其实惹不得,既然错杀了一人,便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去把相关的人做掉!”
充满杀意的命令传下来,城王府的死士,如影般掠过京城各个角落,然而当他们准备找老爷子和万澈等人时,却发现他们已离开。
很快,新的命令下来,不惜一切代价,铲除万朝云这股势力。
然而,他的速度快,落叶山庄的速度更快,一个个关于郕王的消息在大街小巷传开。
“听说了吗郕王很多年前就开始养私兵,这可是死罪。”
“养私兵他要造反不应该啊,他可是很得陛下看重的。”
“看重以前陛下最看重的是陈大人,后来他用龌蹉手段陷害陈大人,陈大人心灰意冷才离开京城。”
“原来是他陷害陈大人!”
陈谦在民间的声望,大兴当朝,无人能及,很快便有一批崇拜陈谦的书生,作诗作词抨击郕王,都说法不责众,人数多了,郕王也不能把人杀光,再说了,他也不能杀。
“安平公主你们还记得吗是郕王在公主府埋了炸药,把安平公主给炸死了,当时还差点炸死恭王,恭王那时候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野心昭然若揭啊!”
“原来是他,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事。”
“不止呢,当初说马老将军不配国之柱石的幕后主使,也是他,啧啧啧,心真够黑的,连老将都不放过。”
“这有什么西疆诸部,还有离国缕缕作乱,听说都是他提供情报,勾结外敌,通敌叛国!”
谣言,传了就传了。
传谣言的人,转眼消失在人来人往,根本来不及抓住。
朝廷那些守旧派的人,守的是旧法,反对新法,却不会姑息一个有通敌叛国嫌疑的人,很快,朝廷中,出现了大量要彻查郕王的人。
承天帝简直乐坏了,他立刻重整旗鼓,派御林军首领姜雷亲自彻查此事,说是彻查,其实便是找借口发难于郕王,恰好此时,沈方所查到的证据被恭王派人亲自呈到了宣政殿朝堂之上,紧接着林见深的证据也送了过去。
乐坏的承天帝,仰天大笑三声,然后不再犹豫,下旨捉拿郕王。
郕王得知消息,连夜逃出京城,南下。
这些,万朝云每日都会收到消息,但她只看着,没有再发出任何命令,安静的等待老爷子和父亲母亲的到来。
她其实想逃,不敢面对老爷子,害怕看到他崩溃,亦或者强装坚强,害怕看到他落泪,或是暴跳如雷。
可她不能逃,必须要面对,温庭钧已经不在了,她就是这两个家庭,唯一的孩子,他们,都需要她去负责。
在等待的日子里,她醒来便会去棺椁旁陪一会温庭钧,跟他说一说老爷子的事,从饮食起居,到执掌商行。
尸臭味很浓,但她不在意。
孤单,比尸臭味更可怕,以后,她没有表哥了。
虽然,很多事她都可以一个人做好,但偶尔也想说一句‘你敢欺负我,我就告诉我表哥。’
终究,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是不孝,只是想起将来她要独自负责两个家庭,便觉得身上的担子好重。
陈谦明白她的孤单,轻轻为她拭去泪痕后心疼道“你舅舅还年轻,温家不会后继无人。”
“舅舅至今未再娶,怕是早已歇了心,我不知道以后他还会不会有孩子,但现在没有,一想起来,我就不敢见祖父。”
就算再有个孩子,也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再担心,再不敢面对,该面对的日子也到了。
坐在棺椁旁,犹如一尊石人般的万朝云,瞳孔瞬间放大,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那一声苍老的,“钧哥儿。”
让所在有人为之动容,老人憔悴的脸,仿佛无限放大,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失去唯一孙子的悲痛。
他由万澈和温氏搀扶着,跌跌撞撞而来,走到棺椁前时,已老泪纵横,“钧哥儿。”
万朝云不忍,别过头,跟着抽泣起来。
“钧哥儿,钧哥儿。”老爷子爬到棺椁前,只看了一眼,人便晕了过去。
“爹,爹。”温氏大喊,哽咽着,眼泪落了又落,“爹!”
“素怀,快看。”万朝云快速擦去眼泪,吩咐素怀。
素怀早已做好准备,闻言立刻便打开药箱,喂了老爷子一颗药,又让人把他挪去棚子里休息,也给温氏和万澈吃了一颗,免得两人情绪失控晕过去。
来不及心疼瘦了两圈的女儿,温氏抹着泪守在老爷子床前,不愿假手于人,一定要亲自照顾。
万澈心疼妻子,也心疼女儿,立刻便接手了一应后事。
由商行出面请来的道长、高僧也都到了,万朝云的意思是一路做道场回青州,反正她不差钱。
万澈也同意,温庭钧是老爷子唯一的孙子,虽然还未成亲,也无功名,但当得起!
老爷子整整昏了两天才醒来,醒来后,一言不发,爬起来由温氏搀扶着,又去看温庭钧。
时间太久,饶是有冰块保存遗体,也快要保不住了,他没有再说任何话,抿嘴看了又看,仿佛要把孙儿的容颜深深刻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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