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人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六昧
杨念如笑了,笑得很开心,却也有些苦。
“集会前,那家伙还不过一个执剑奔走于山林的游侠儿。集会后,他却一转而成人人皆知的大梁公子。侠武仁义,不过瞬息之间,他便成了整个江湖的楷模。人人效而仿之,甚连白衣都成了一时风尚。天下男人选友的标准和天下女人选夫的标准,百年江湖,有谁能做到这般模样。仇谨南宫桀不,他们虽是名大,却也不过名大而已。不管集会再如何华丽,都有让人忘记的一天,人们记住的,往往不是集会,而是参加集会的人。凌御风就是这么一个能让人时时记住那一幕的家伙。”顿顿,杨念如话风一转,道,“可现在想,他的名声实是太大,大到不管他做什么,天下所有人都会得知。曾经,我也为自己能在楼顶占据一席之地而高兴自豪。现在我却忍不住要想,当年的万人同聚,真就只是简单的万人同聚”
“你什么意思”周采薇有些听不懂了。
“你说,若这是个五年前便针对凌御风所布的局,又该如何”
“用五年时间的布局来对付一个人,可能吗”周采薇极度不信的眼神去看杨念如。
“若他对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江湖呢”
周采薇长大了嘴,沉默半响,方摇头道:“我还是不信。”
“我也不愿信。”杨念如的双眼之中再出怀念。“现在若能陪在他们身边,痛痛快快地喝杯酒,那该多好啊。”
听着那人言语,周采薇情不自禁就停下了脚步。
许是想得太过入迷,身边没了脚步声,杨念如还是继续抬步往前走。一步一步,不急也不缓。脚踏地上,时不时得还会溅起一些水花。黑夜中的背影,看起来莫名就有了一丝萧瑟孤独的感觉。
周采薇看出了他此刻的孤独,因那身影已彻底融入将逝的黑暗之中。胸口似有些难受,周采薇紧握剑鞘,方将那莫名其妙的感觉逐出体外。
快步上前,再次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你说的他们,都有谁”周采薇问。
“李平见识广,沈杨爱打趣,凌御风酒量不错,所以我每次都会被他灌倒。”
“他们都传你嗜酒,又怎会被人轻易灌倒”
“嗜酒和善饮酒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当然,若非和他们,我也曾千杯不倒。”
“李平死了,给你们讲故事见闻的人,是否就没了”
“此时的我很容易满足,只有有人饮酒,听不听见闻,已没那么重要。”
“听说凌御风的运气一直不错,沈杨呢”
“他们运气都不错,否则也不可能认识我。”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
“担心他们的运气——用尽了!”
“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去找凌御风,在他运气将尽前”
“烟雨楼都不知道,我们又从何处寻”
“你们就没什么特别的联络暗号”
“有!”杨念如双目一亮,却又瞬间暗了下来。“可若无人留,暗号又有什么用”
“若真如你所言,凌御风已受伤了,没理由不想见你”
“我又何尝不想见见他”
“沈杨呢那只好抓老鼠的狗,何以会到现在都没消息”
“我们都有自己能做该做的事,他现在哪,确也是个谜没错。”
“所以你来南京,是要做什么”
“和你一样,”杨念如道,“凌御风在南京,所以我也跟到了南京。”
“你寻他,是为了护他”
“不!”杨念如摇头。“和你一样,我也只想问问他。”
“问他什么”
“问他何以这么做。”
“所以你相信说,凌御风是杀人凶手”
“不!”杨念如再摇其头。“我不过是像问问南京城的凌御风,何以这么做”
周采薇不懂,杨念如却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因他看到了一个做梦都没想过会出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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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背不起
那是个用简笔画成的猪头,笔调粗糙简陋,似是仓促而成,却也清晰可见那两只紧趴的耳和那朝向街道转口处的猪鼻子。
这不是杨念如所熟悉的绘画风格,虽然那两个大名鼎鼎且自诩风流的江湖人物也奇迹般不会绘画。纵如此,杨念如还是急急走进猪鼻所指的狭窄街巷。
周采薇自是不知杨念如都看到了些什么,见他疾步而去,她也在双眼扫视一圈后紧跟而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
杨念如未答,只在匆匆行进间寻找着什么。若按寻常约定,在他行出百步后,就应看到另一个重新指引的猪头。可他行出二百步,还是未在那潮湿幽深的窄巷中见到第二个猪头。这已超出了约定太多,杨念如却是不愿放弃。他不信,不信这种时候还能遇到这么巧的恶作剧。
他走,走出了窄巷,又一遍遍地试过了两个路口。当他转身再向最后一个路口时,始终得不到答案便随他一块左行右蹿的周采薇再次开口。
“你到底在找什么”
杨念如本还满怀欣喜,可当一个个路口走过,再是不信,心里火焰还是被一点点地浇灭。
“或许是我想多了。”话虽如此,他依然固执地转身,朝那最后一个路口行去。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周采薇问。
“那我们之间的记号,只有我们知道的记号。”杨念如答。
“凌御风”
“也可能是沈杨。”
周采薇再不言语,只在脑海中遍遍回想自己一路行来所看到的东西。是什么将他引进的窄巷旗幡不太可能,巷口商铺酒肆林立,根本无从判断说哪面旗幡代表着什么。除此而外,又该会是什么呢周采薇想不通,便只能让双眼紧跟杨念如,看他究竟在找些什么东西。
“你对我们之间的秘密很感兴趣”似也放弃了般,杨念如再走,已不见了方才的认真和急迫。
“只要秘密和凌御风有关,我都很是感兴趣。”
“所以你真正感兴趣的,并非秘密,而是凌御风”
“无论秘密还是凌御风,你似都不想让我知道。”
“连我现在都看不到了,更何论你”
此言方毕,杨念如脚步却是倏忽停下。世间似有很多事均是这样,明明已不抱希望,它却偏偏出现在眼前,此时杨念如就很好地诠释了这点。嘴角扬起,慢吞吞的步伐又轻快起来。
感觉到杨念如的脚步变化,周采薇立刻怀疑似的问:“找到了”
“找到了!”
杨念如答,心中却是忍不住打鼓。不管是那从未见过的笔触抑或两两间不成规律的距离,无一不在解释说这非那两人所绘。非是那两人,又会是谁知晓了他们间的秘密此为机遇还是局,杨念如暂想不通。但他清楚地知道,不管机遇还是局,他都不可能这般轻易放过。
“是什么”
周采薇明知得不到明确答复,却还是情不自禁就问了出来。
“一个看起来很幼稚的东西。”
“幼稚”
杨念如的脚步越来越快,却是语声未停。
“我们几人中,恰就有个幼稚到不行的家伙。”
“所以到底是什么”
杨念如的脚步停下,面前是间小酒馆。因天刚亮,所以酒馆并未开门,可他就直挺挺地站在酒馆门前。周采薇刚欲开口,一股磅礴劲力就自杨念如身上散出。但此劲力并未带有攻击属性,像是一块扣门砖,一点点地渗进了那间酒馆。
吱呀声响,那扇略显破败简陋的房门也自内而外缓缓打了开来。门内是个劲装少女,一双冰寒冷漠的双眼正直挺挺地看着杨念如。
“义重金银锏”少女开口,杨念如警戒的心也放了下来。
“刺客门中,莫玄衣的人”
“你见过我”少女问。
“没有,”杨念如摇头。“但我见过莫玄衣。方见之时,姑娘眼中神色,和那人一般无二。”
“所以你是杨念如”
杨念如点头。“杨念如已到,何以莫玄衣还不出来”
“师兄尚有事做,你若不愿等,离去便是。”
若非莫玄衣嘱咐,古菁还真想会会这以劲叩门的家伙。
三天前,确定无人相跟马车后,莫玄衣便领着她一路奔赴南京城。待其到得城中,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片刻。当其再回,古菁就听他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帮我在这守着,若是有人以劲叩门,便领他进来坐坐。”
“以劲叩门叩此处的门”古菁语带怀疑,因这十数年来,她还没听谁敢用劲来叩那扇紧闭的刺客门。
莫玄衣不是沈杨,所以他没有属于自己的产业。但他却是整个刺客门的大师兄,是鱼肠剑主。当他想用刺客门的一个小小据点,自是无人会拒绝。
除却出门时的一句警告,莫玄衣未再多说什么。恰也因这一句警告,古菁整整愤懑了一天一夜。
“你尚不是他对手,现在也非切磋较量的时候。”
杭州城中,凌御风并未背着她来做嘱咐,所以她知自己所等者何人。义重金银锏古菁觉得有些讽刺。若是真的义重如山,何以杭州城内不见杨念如身影当名号与她所见事实不符,很自然的,那对能劈山裂石的双锏,自也在她眼中降了不只一个等次。对这样的人,她又怎会又个好脸色
听她这般言语,杨念如并不着恼。他知刺客门人的性格,像莫玄衣那种和凌御风相识数年的家伙都还那般模样,更不用说其他连朋友都不知是何物的家伙们了。
“店中有酒,进去坐坐也是很不错的。”
杨念如举步向前,耳中又传来古菁略带火气的声音。
“酒是没有,匕首倒是遍布有不少,你敢吃吗”
“只要是莫玄衣吩咐给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敢吃。”
“那若是我给的呢”
“你”杨念如已进酒馆,随便找张长凳坐下,方才回过头来看她。“莫玄衣给的我都敢吃,就更别说你这小丫头了。”
“小丫头”不见人动,敞开的酒馆大门却已关了起来。古菁自袖中摸出那柄惯用的匕首,冷声道,“你说谁是小丫头”
“劲力不错。”杨念如笑着。“但我观你年不过十八,对我这种将进而立之年的老家伙言,不是小丫头又是什么”
“你以年岁来看人”
“不依年岁,又该以何为标准”
“你曾说我劲力不错,那我手中这剑,又如何”
剑出,寒光闪过时,那根晨光中不必再留的蜡烛也灭了灯火。
杨念如眯了眯眼,却是杳然未动。
“剑虽不错,但和鱼肠比,却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如此看来,你眼中似是只有鱼肠”
“不!”杨念如摇头。“剑是死的,不可能自行跳进我眼中,所以我眼中的东西,不是剑,而是人。”
“那你觉得自己双锏如何”
杨念如笑着:“自己的东西,哪能自己做评价。我纵说得再中肯,落进别人耳中也会变成自夸或自谦。所以自己手中的东西,还是交由别人评价方显公平。”
“所以我想评评你双锏的话,是否应该先评评你这人”
“义重金银锏,偌大江湖都评了,我这人实是不错的。”
周采薇撇嘴,她实不知杨念如有几个面孔。未进酒馆前,他还焦急若锅上的蚂蚁,吝啬到一句话都不肯说。现在,面对一个正在表达不服气的小姑娘,他却打开了话匣子,处处欺负于人。
听得莫玄衣三字,周采薇本能就做出了拔剑姿势。可再一想她曾听到的消息,她终将手离开了剑柄。虽如此,整个人的神经都还紧绷着。谁也不知这收钱办事的刺客门中,是否也有人收了买她这条命的钱。可听杨念如略带调侃的词句,她紧绷的弦也慢慢送了下来。事实证明,不管对面那个小姑娘表现出怎样的敌意,却也不过敌意,难以成为真正的刀兵相向。
刀兵不能接,那便用唇枪舌剑,古菁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那敢在刺客门前大放劲力的自大之人。
“义重”古菁冷笑连连。“你可知在三天前的杭州城里都发生过些什么”
“三天前”杨念如托着下巴,认真道,“我也想知,可我实是无从知。三天前,我还在树林里被人围困着难以挪动身子呢。”
“那你可知三天前的杭州城里,都有哪些人”
“沈杨凌御风”
周采薇双耳竖起,右手不自觉又按到了剑柄之上。
“听说他们都是你最要好的朋友”
“此生在世,我实没有比他们更好的朋友。”
“朋友有难,你又该当如何”
“纵是三千里,我也会急赴当场。”
“南京和杭州,相隔不过数百里。”
“所以他们出事了”杨念如懒散的身子终于坐直,微笑的眼也逐渐冷了下来。
“你在乎”
“我不在乎!”杨念如摇头。“因我知道,不管是怎样的麻烦,也奈何不了我那两个朋友。”背上的双锏取下,右手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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