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人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六昧
“凌御风!”
“凌御风!”
“凌御风!”
声中夹恨,恨不能食其肉挫其骨的恨。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为什么都要杀我?
赵雍目眦欲裂,因他看到了白衣男子手中的长剑正快速从自家孩子的胸膛里面抽出。那随剑而出的鲜血似也成了一支离弦的箭,一箭射进他心口,让他疼得不知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几声凄厉怨恨的大喊并未打乱白衣男子手中的剑势,他行依旧,长剑划过时,总也能带起一串血花。
赵雍急了,人急之时,手上力气未免就会大些,脚上步伐也难免会变得乱些。他加大的劲力并没有对新接触的那把短刀起到应有的作用,和先前那把相比,面前这把明显要更迅疾稳定些,迅疾指其攻,稳定指其守。赵雍长剑落下,不管劲力如何,握刀之人均不过停顿,自此便未后退一步。
赵雍在这边打得越来越急,另一边,白衣男子却仍从容穿行在人群。从容的结果就是,建功之剑越来越少,既其杀人速度变得慢了下来。速度慢,却不代表不杀人。一刻钟的时间里,他身上白衣已被血染红,再加雨水稀释,乍眼望去,就好像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专为取人性命来。
赵行客死时,赵嘉振并未感觉到多大的愤怒,因他已在那一瞬的时间里呆在原地。他听说过柏子尖事,所以也知凌御风并非什么善男信女。可当那剑出现,他还是会忍不住要呆愣片刻。快,真的是太快了,快得他连视线都来不及转动,四五人便死在了那把长剑之下。
赵嘉振习剑,且也曾幻想过要做这天下的第一剑客。他努力着,终于一步步的成为了那偌大个赵府年轻一辈中剑术最好的人。他未出过开封,所以觉得开封很大,而在开封城中,赵府一直是最大的那个,所以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很不错。可当那剑出现,他便感觉到了压迫,足以让人心灰意冷的压迫。所以他呆了,脑中无思无想。当他在冰凉的雨点中醒来,本就湿透的后背便又附上了一层冷汗。他很庆幸自己还没死,庆幸之后,那股本该属于少年人的热血也冲上头来。和前时相比,凌御风的剑慢了不止两成。
这本该是救了赵嘉振性命的两成,可赵嘉振不仅不感谢,还因这两成劲力恼怒起来。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虽未出过开封,未见过天下的种种模样,但他还是不想让人瞧不起。就因瞧不起三字,他便热血上头。赵雍话未出声,他已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嘉振!”
赵雍大喊出声,那从方才便只专于进攻的执刀蒙面人却是冷笑出声。
“与我相对却还有心情去顾其他,你可真是自大啊。知道吗,自大是要付出代价的,纵是那人,也不例外。”
话落,手中短刀忽就变快起来,且是速度与力量兼具。不仅如此,短刀刺出的角度也是越来越刁钻。单凭眼看,那刀明明要刺向赵雍腰间,可当赵雍举剑来扛,刀锋又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直冲赵雍下颌而去。
赵雍剑招虽还有形,脚步却是有些乱了,再不复方才勇猛。他本还在奋力想,可在那越行越急的短刀下,他再无余力去想。江湖何时出了这号人物,他不知道;想依生平见识来与他对号,却又做不到。想不出他名字时,便只能用剑,用剑来保命,也用剑来代替自己思考。可那杀气已越来越浓,刀尖上的死亡威胁也越来越重。好几次,若非自己经验丰富,他说不定就倒在了那短刀之下。刀是贴身而过的,雨水本就很凉,刀锋过时,却如有冰在前,直刺得赵雍升起了阵阵鸡皮疙瘩。
蒙面人说的并不是大话,当赵雍分心去顾赵嘉振时,他一举便落进了劣势之中。再加蒙面人的功力并不弱于他,有此一落后,赵雍再想站起,已是不太可能。且他始终无法收心,仅凭白衣男子一人,那二十余把长剑就已讨不到好处,此时再加另把豁了一口的短刀,相较起来就更是让人担忧了。
有那么一瞬的时间,赵雍只觉自己脱离了江湖。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很强,纵非超一流高手,怎么来说都可算做一流高手。他觉自己错了,应这江湖,本不该有那么多的一流高手。除了自己外,他还一直觉得自己养在府中的那些都不错,他们平时所表现出的种种也确是不错。他又错了,那些看似很不错的家伙,不管在蒙面人手中还是在白衣男子手中,都只能苦苦支撑。不丢性命已是很难,再想建功,便是成了痴人说梦。所以曾有那么一秒的时间,赵雍竟真觉得那盘踞开封百余年的赵家,确实也该经受一些苦难了。
但这不过那一瞬间的想法,一瞬之后,赵雍又勉力支撑起来。和所有不愿做亡国之主的皇帝一样,赵雍也是不愿去做那或让赵家从此一蹶不振的家主。
他在努力着,手中月庐长剑声震不断。可这声震,此刻听来却是好像哀鸣一般,全然没了初始时的悠扬深远。
“轰隆隆!”
伴着闪电和雷声,蒙面人手中的短刀已然靠近,赵雍手中长剑却仍没有回撤到位。只见刀光闪过,闪过之后,那亮白的刀刃之上也出现了一缕鲜红。那是血,是赵雍腰间的血。
方才一击,赵雍后撤的长剑终是没能及时赶上。所以刀刃划破了他紧贴身上的衣衫,也划破了他在衣衫之下的那层皮肉。
刺痛传来时,赵雍感觉到了一丝绝望。全军覆没,这不是他最初的想法。不,他就从未升起过全军覆没的想法,一直没有。可已没有时间来听他忏悔,他更没有机会去重新做个选择。
短刀刚过,便又紧接而来。这次直指赵雍心脏。
赵雍剑在右手,蒙面人却是停在他的右边。再加方才撤剑回挡,一时之间,赵雍右手的速度已经慢过了蒙面人的移动速度。
生死相较时,不管思想还是动作,只要任何一方慢上一点,另一方便有七成把握将其刺在任何武器之下。更何况此时相较两者并非初出茅庐之辈,一方动作凌厉杀伐果断,一方又是久经江湖的老江湖。此时赵雍慢了一筹,他的生命便该比人提前一步来结束。
死亡将临,明知一切无用,赵雍还是急转其身。于此同时,他也厉声而喊,像是再说最后的临终遗言。
“走,嘉振,走!”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在他将欲闭眼时,却有一阵无比强劲的劲力从他面前拂过。像是一阵风,又像是一堵极速穿过的墙。赵雍保证,纵是用尽此生,他也不可能会拥有这么强横的内劲。
待其在拿一阵强风之后睁眼,方发现场中一切都停了下来。屠杀不在,刀剑相撞之声亦不在。整个天宇之下,似都只剩雨声,它在冲刷地上不断增多的鲜血。
抬头,蒙面人已站在了离他七尺的位置处。从接触始,两人的距离就没远过一尺。那人就像一贴狗皮膏药似的紧紧黏在自己身上,而它吸取的,却是自己生命。此时见他站得这么远,赵雍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放松。再加其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虽知不该,赵雍还是长松一气。再顺着他的视线,赵雍就看到了两个人,两个很好辨认的人。
其中一人手拿双锏,直面拿刀的蒙面人。另一人则手握长剑,剑尖指处,是人群之中的白衣男子。
但也因其好认,赵雍那刚放的心,便又瞬间提了起来,只因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金银锏杨念如,是凌御风的生死之交。
长剑重新再提,他听场中的几人对话。
“你的身形刀法都很熟悉,我似是在哪见过。”
杨念如看蒙面人。他到了已有些时候,若非觉得杀戮太甚,他本不愿这么快就露面。
“天下杀人的手法都一样,若连你这样的人都不熟悉,那才真正是怪事。”
“你的声音,好像也有些熟悉。”杨念如歪歪脑袋,似真在想什么。但是仅过片刻,他又开口。“但我今天找的不是你,所以熟不熟悉,实也没什么两样。”转向白衣男子,杨念如道,“你可知我一直在找你”
“若是不知,我们又怎可称为生死之交”白衣男子朝他笑着,笑得和以前一模一样。
“你知我找你,那你可知我为何找你”金银双锏在手中不住转动,看似玩闹,但那锏上所旋之风,便是任何人都该知道,挥手之间,他便能取人性命。
“那你可知我为何不去找你”
白衣男子将手中长剑插回剑鞘,依然微笑地看向杨念如。此时,赵家剩余数人也赶紧跑到赵雍身边。所有这些都发生在那三人的眼皮底下,他们却似未见般。
“想来你定是没有时间的。杭州刚过,便又急急转向南京,南京风波为歇,便又跑向凤阳。如此匆忙的行程,你哪还有时间来找我。但你不找我没关系,我来找你便是了。这不,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终于是找到了你。所以我想你该知我为何这么急迫。”
“你错了,”白衣男子摇头。“非是我不找你,实是我不能找你。你看我现在处境,早已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正因为是生死之交,所以我才躲着你。不然早在南京城中时,我就会你去了。”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和周文元都发现了什么”
白衣男子摇头。“不管我之前让你们做过什么,也不管你们发现了什么,现都忘了吧。凌御风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凌御风了,正好像我们城外的那间屋子。你去看了吗,那间屋子”
“我看了!”
杨念如点头,但在其话音之后,又有一人说了相同的内容。
“我也看了!”
周文元自房上跃下,和赵雍他们相仿,他也衣衫破烂,多了几条血痕。在他落下后,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跃下。
“凌御风!”
看着那白衣人影,已经浑身是血的谢初宇直欲发狂。他欲执剑上前,却被手执双叉的鱼二爷给拦了下来。在那屋顶之上,也还静立着十数个手执匕首的黑衣人。黑衣人之前,站着个身穿玄衣的挺拔男子。
看看周文元再看看那静立屋顶的男子,杨念如笑道:“你看,今日可是来了不少相识的朋友呢。莫玄衣,”朝着屋顶上的男子招手。“你难道就不下来聚聚。”
莫玄衣并未说话,双眼看处,是那站在另一间房屋屋顶的执枪老者。天下爆枪第二人,江湖所传非虚。方才交手百余合,他并未占到多少便宜。
“是啊,”白衣男子无奈一笑。“相识的是很多,但,想来杀我的人却是更多,不然的话,我们几个还真能坐下来好好喝上一杯。”
“你几时也怕别人杀了”
“柏子尖后,我便怕被别人杀了。”
“那你何以要甩开他呢”杨念如指莫玄衣。“要知道以杀止杀,他可是你搭档的最佳人选。”
“方才便已说过,我不想你们变得和我一样。”
“可我们都已变得和你一样了,不信你问海庄主他们,看他们是想抓我们干什么”
“我听说了,”白衣男子看向海荒等人。“所以我才想了很多不得已的事,其目的之一,便是想还你们一个和以前一样的生活。不受人扰也不受人胁。”
“这便是你杀人的理由”
“这不过理由之一。”
“那理由之二呢”
“忽有那么一刻,我也觉得活着是件再好不过的事。虽然地下还有李平陪我喝酒,但一个李平,又怎比得过这地面上的许多人我还想听沈杨没完没了的笑话呢,也想再看看你三杯就倒的模样。我开始眷恋这世间了,因这世间很多人,都还值得我眷恋。我不想死,不想死的结果便是,我要别人死。他们都想杀我,不管那些成名已久的大人物还是其他,他们都想杀我。为什么呢念如,你来给我说说,他们到底为什么都要杀我”
第一百八十七章 碧如水洗的天
“老鸟做事,从来都不问理由,怎得今日就变了”杨念如笑着,雨水凝结而成的水珠不断自下巴滑落。“而且,纵是想不清楚,你也不该来问我。想杀你的人确实很多,但其最中坚的部分,不也都站在这你问他们吧,正好也让我听听,为何一夜之间,就有那么多人想杀凌御风。”
“不,”白衣男子摇头。“我并没有问错,因我在意的只是朋友,也只有朋友。至于别人,他到底是怎么想,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欲杀我,我让他杀不成便是。”
“我实不知他们为何要杀你,但不管因何而起心,我觉你都可问问。”
“问了之后呢”白衣男子紧紧手中长剑。“他们说的,难道就是真的江湖虚伪至何处,你我不是不知道。既知虚伪,又何必再多此一问”
“但我总归是要问的。”杨念如开口之后,将头转向海荒等人。他未出言,对方便已开口。
“公子是欲问我”海荒言,言过之后便举起了那只齐腕斩断的手。“他方说过,一个人若想让另一个人死,那这人所能做的最佳选择,便是在此之前让那一个人死。纵是不论杀子之仇,我也不想整日活在担忧之中。”
海荒言后,王崇也紧接着开口。
“不管曾经是否做错,但对任何一个活着的人来说,都有继续活着的权利。我活着,不仅现在活,而且想更长更久地活。我知这样会犯了某些江湖规矩,但在场诸位,又有谁没犯过错敢问公子,”王崇转向杨念如。“公子可曾犯过错”
“犯过!”杨念如点头。
“那公子所犯这错,是伤了别人还是伤了自己”
“伤了别人。”
“那公子呢”王崇直指白衣男子。“公子这十年时间,可说是风光至极,世间有的好处,也都加在了公子身上。纵是路遇不平时的冷眼相待,也会被人解释成笑看人间冷暖的潇洒。但这真就可称为潇洒若这也是潇洒,那我想,天下可真就是病得不轻了。敢问公子,这冷眼相看,是对,还是错”
白衣男子沉默,沉默时,王崇便是笑了起来。
“看吧,人非圣贤,就连我们被誉为江湖楷模的大梁公子都错了,我等这些小小人物,怎又不会错”
王崇的笑声很是刺耳,却是无有一人去阻止。当他笑停,杨念如方才继续开口,这次目光,对着鱼二爷。
“渔帮帮主一路追寻至此,真就只想问问当年那惹了半个江湖的沈天南的下落”
“不!”鱼二爷摇头。“除了询问沈天南下落,我还想为这江湖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什么叫为这江湖”
“公子可是觉得这江湖还不够乱”
“乱得我都有些烦了。”
“既如此,公子还想它再乱一点”
“不想,但我想不到解决办法。”
“公子又何须再想,我等此时在做,便是所有方法中最好的方法。”
“杀了他”杨念如指向一直静默的白衣男子。
“为这江湖,公子觉得不该”
“还望帮主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鱼二爷抱拳。“我仅问公子,这江湖,从何而乱,又因谁而乱”
“乱起杭州,似也真是因他而乱。”
“再问公子,杭州乱后,又是因谁,才让天下半数江湖人都进了这个大圈之中”
“不管南京凤阳,好像又都是他凌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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