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劫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梅苑雪
三姐长寿还在襁褓中时,便和父亲一起来了明州,所以,她对儿时的尊荣享乐生活,也是没有丁点儿记忆的。由奢入俭难。由于压根儿就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长寿便没有对比。没有对比,便没有痛苦。
所以,长寿的性格,是全家人中最开朗的一个。
我记得父亲说过,以前母亲也是性格十分开朗的。长寿的性格说到底,是随了母亲。
长寿年纪比大姐二姐小,活儿相对干得少些,这又时常成了她无事偷着乐的由头。
性格开朗的长寿,也是最不会动心思的。我亲眼看见,长阳和哥哥张德瑞合伙儿,偷偷将长寿的白米饭偷换成红薯,二人则把长寿的白米饭拿去分了吃。不知道长寿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闹腾装作不知道。她居然什么都没说,若无其事把一碗红薯吃了。
偷吃的人屁事没有!
我还想起来一件事。有一年过冬至节,不知道母亲从哪里弄来两匹布。一家人欢天喜地做新衣裳。说来也真是,冬至节明明是皇家的重要节日,这一家子,都被贬到天涯海角了,还惦记着过冬至节,也不怕祖母知道了,笑我们寒碜。
母亲从父亲的开始做起,然后给自己做,再然后从大到小给孩子们做。结果,做到长寿那里的时候,没布了。母亲便把自己那件改来给我做了一件新衣,长寿的新衣实在没着落,母亲便只好给长寿做了一件新裤衩儿。
除了母亲和长寿,我们全都喜气洋洋穿着新衣过节,长寿居然也乐着一张脸!她大概一整天都快乐地在想:内有新裤衩一条!
长寿是我们家里最快乐的一个。然而,她却死得最早。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只是有一次,我听见四郎和杨力说话时,杨力提了一句“要不是长寿公主早夭……”四郎立刻沉下一张老脸,杨力便即刻住了
第4章 不是刘家不肯
张果儿的伤慢慢好起来。半个月以后,她能坐在屋檐低下晒太阳了!
随着身体的恢复,张果儿的神志和记忆也越来越明晰。但是有一点,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就是,张果儿前世是怎么死的!
张果儿凭着记忆,反反复复算了年龄,自己的年龄应该和四郎张德弘小不了多少,最多不超过五岁。
呀,多般配的年龄!张果儿心中一阵激动。
但即刻,便冷静下来了。张德弘的父亲张隆贤,是父亲张隆昌的弟弟,这一世,她和张德弘成了堂兄妹。
大齐虽然开明,女人可以做皇帝,但堂兄妹开亲,还是不允许的。
可是,她的前世沈娇进宫后,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四郎有张果儿这样一个堂妹。难不成,也是早夭能有多早以至于早得无人提及!
既然这一世都活到13岁了……
……
身上的伤虽没大好,也好得**不离十了。但母亲宠溺,不让她干活儿。偶尔,她便四处走走。
张果儿的记忆虽然恢复了,但到底记忆大多数是模糊的,须得亲自看看,这个生养她的地方。
出门时,迎面碰上张隆昌走进来,手里捏着一个空麻袋。看来,他这次借粮,又是无功而返。
张隆昌看见张果儿往外走,无心过问女儿去哪里。他一屁股坐在在门口的一张小兀子上,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没取到粮”林淑媛问。
明明是借,她却说是取。做了十三年的贫民,还是放不下两个月皇后的身段。
“唉,不是刘家不肯,每年这春夏之交,谁有多余的粮食”
张隆昌口里的刘家,指的就是说“屙屎捂不出蛆”的老头儿。
张果儿一家七口,在明州举目无亲,再加上是被贬来的,纵横数十里的村民,无人敢救济他们。道理摆在那里:谁帮吉旦王,谁就是与圣神女皇为敌。
只有这刘家,倒是个例外。
说来也奇怪。
这刘家明明以务农为生,偏偏家里却放满了书,还有笔墨纸砚。俨然一书香人家。
以前的张果儿活得懵懵懂懂,从来没为这事奇怪过,现在装了沈娇的灵魂,便疑惑起来。
在这样一个充满是非险恶,人人都不得善终的家庭里,还是缄默为妙。
好好活啊……
张果儿一声不吭,继续往外走。
“不是我说你,淑媛,让你省着点儿,你偏不信,整日宠着她,顿顿大白米饭,果然撑不到秋收了……”
“她不是身子弱,又受了伤么……”林淑媛烦躁地应道。
“可家里还有六口人呐!”
走在篱笆门口的张果儿心中一颤,在原地定住了脚步。
篱笆上有一株长寿今春才种的牵牛花,今天开了第一朵初花。清晨一起床,长寿便在院子里大呼小叫,仿佛天上掉了金子。她还邀请家人们都去欣赏,可谁都对那庸花俗草不感兴趣,只有性格随和的大姐长宁随她去瞧了瞧。
此刻,那朵紫红色的初花开得正艳,喇叭张扬的形状,仿佛在嘲笑张果儿一家人的寒酸。
张果儿伸手掐下花儿,揉进手心里。
前世命运坎坷,结局令人唏嘘。这一世又……
张果儿走出篱笆,向屋后走去。
屋背后有一条小溪。
冬日的寒冷早已消失退尽,溪水在春日的阳光下淙淙流淌。小溪两岸,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儿,正陆续开放。
只有它们,不知人生艰涩。
溪水中,叮咚一声轻响,张果儿眼疾,看得明白,那是一条红色鲤鱼。红色的鳞甲在阳光下一闪,分外耀眼。
呵呵,它还想跳龙门。可惜啊,在这偏僻之地,没有龙门让你跳,跳也是徒劳。
龙门可不是好跳的,一个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
叮咚,又是一声!这一次,张果
第5章 长着倒刺的黄荆
“又只挑了半桶……”这是张隆昌的声音。
从小养尊处优的张隆昌夫妇,吃不得农家苦,为了生存,不得已学着种田种庄稼,挑水这样的活儿,便分派给几个孩子,一人挑一天。当然,张果儿除外。
长寿人小,挑不动满桶,每每挑一趟,只能挑半桶,为了按父母要求挑满一石缸,只得多挑几趟。
长阳见不是多大的事儿,撇撇嘴往回走。她可不想空操心这些破事儿。
回到门口,长阳听见屋里张果儿道:“想不想跟你媳妇儿弄两条肥美的鱼解解馋那可是对孕妇极好的……”
长阳连忙将身子贴在土墙上,不让屋里两个人看见。
“问题是,她不给网啊!”
“不给,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小妹的意思是……”
“长阳!定然是长阳干的!”屋外,长寿哭着大喊。
“父王口口声声说身为皇家子嗣,为人行事要光明磊落,却纵容长阳干如此伤害性命的事,我定然不依!”
长寿年纪不大,平日里看着也大咧咧的,没想到也有她的小聪明,这会儿居然拿皇族家规说事儿!
长寿这一着确实是中了要害。本来,牵牛花,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儿,吉旦王夫妇都没心思理会的,可一旦上升到家族家规的高度上,便马虎不得。
“长阳!”张隆昌怒喝。
“……”正贴在泥墙上偷听的长阳一脸懵。看着父亲铁青着一张脸,心中又涌起一阵恐惧。
“牵牛虽小,也是天地性灵,你如何要伤害它!”
“我没有……”
“还不承认!孤家平生最痛恨奸诈之小人!”
“长阳,”林淑媛也开口训导女儿,“我们是皇族后裔,为人行事都要以德服人,方能坐管天下。虽然我们暂时还在受困,但我相信,我们会有东山再起之日。因为,”林淑媛骄傲地抬下头,“我们是先皇的嫡长!虽然你们叔父尚在京城,但大齐立长不立幼的规矩是乱不得的!”
“饭都吃不上了……”长阳嗫嚅道。
“放肆!”张隆昌勃然大怒。今日借粮不成,眼看一家人快要饿死,心绪烦躁的张隆昌怒火喷薄而出。
“你堂堂大齐嫡出公主,竟然如此没骨气!竟为区区一餐食丢了气节。今日毁花事小,事关人品事大!来人呐——”
“父王,有何吩咐”
张德瑞从屋里跑出来。
张隆昌虽被贬多年,但从小形成的性格和习惯还没变,动不动就口出“来人”之类的话。如今早没了宦官奴仆,儿子张德瑞便屡屡临时充当多重身份。
“罚长阳十杖,今日不得用膳!以示告诫!”
一口恶气终于出了……
“爹……父王……”长阳在泥墙上缩作一团。
“你气度如此畏缩,全无半点气魄,着实可恨!再加十杖!”
“长寿!”长姐长宁开口道,“你人小体弱,我来帮你挑水吧。”说着,长宁来到长寿身边,抓起长寿手中的扁担。
“你快替长阳说说情吧。”长宁低声道。
“……父王,那花儿,也有可能……是被风吹掉的……”
“对对对,今天早晨,有一阵儿风可大了。”张果儿从屋里走出来。
张德瑞道:“家里的责杖在上一次逃命时,赶野狗敲断了。请父王就饶……”
“为君者,岂可言而无信!”
张隆昌不作半点让步。精神上的摧残,加上腹中饥饿,令他越来越失去理智。
几个子女只好在院子中央摆了长凳,又把全身瘫软的长阳架上去。
没有责杖。
张隆昌见屋檐下的柴禾边有一条黄荆,顺手抄过来,抡起就打。
长着倒刺的黄荆,一棍一棍落在长阳的臀上,背上,每打一下,林淑媛的肩膀抽一下。全场无任何人敢开口。就连张果儿,也放弃了持宠相劝的念头。
长阳趴在长凳上,紧紧咬着嘴唇,不让哭声和叫声迸出来。父王有规矩……
第6 章 衣衫零乱的夫妻
是张果儿!她要使什么坏了长阳心里缩成一团。她连忙屏住呼吸……
张果儿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确定大家睡得正熟,蹑手蹑脚滑下床,摸到自己的鞋,来到张德瑞床前。
他是长皇长孙,身份尊贵,父王母后让他一个人睡一张床,还是有床框的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床。
家里,除了父母的床和张德瑞的床,勉强算床外,其余的床都不**,就是跛脚凳子或者泥砖上面垫一张破门板。由于床太低,老鼠蟑螂们时常一不小心,便周游到床上来了。有时候命运不好,正遇上床上的人翻一个身,蟑螂们便就地葬身被压死。
张果儿伸出手,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月光,去摸张德瑞,却摸到一只臭脚丫。
张果儿心里一阵恶心。
如若是前世,定然即刻拿牛奶花瓣汤洗好多遍,方才罢手。如今情况不一样,也就罢了。好在,这也是一只名义上尊贵的脚……
张果儿安慰自己。
她顺着这只脚一径往上摸,摸到了,长着几根稀疏胡须的下巴。
张果儿伸出食指和中指,随着张德瑞深沉的呼吸,呼地堵住了张德瑞的鼻孔。
“有刺……”张德瑞刚一喊出声,便被张果儿顺势用掌心按住了他的嘴。
“是我……”张果儿轻声道。
张德瑞睁大眼睛看着出声的方向,良久,才在黑暗中依稀看见一个瓜样的脑袋。
“可以去了。”张果儿命令的语气道。
张德瑞即刻翻身下床。
“你去取东西,我给你望风。”张果儿道。
“这个风有何好望的不过是望风而逃。不干!你取东西,我望风。”
“你是男人呢。”
“现在全天下的男人都归女人管呢。”张德瑞指的是圣神女皇。
“没种!我去就我去!”
兄妹二人来到父母的房门前。张果儿轻轻推了推门,门人里面别着。
兄妹们都知道,父母的门每隔三日要别一回,风雨无阻。今夜,碰巧又赶集。
真是威武不能屈,饥饿也能……
“该死!忘了今夜他们要别门……”张德瑞打个呵欠,“明日再去吧。”
张果儿犹豫了一下,说:“你等等。”说完,摸着来到屋旁边的灶间,摸到一根还算弯得不算太狠的竹筷。
“你干嘛”
张果儿晃了晃手中的竹筷:“如果我不小心弄出了声响,你便立刻学犬吠,明白没有”
“不明白……哦哦哦,明白了。”
“注意,要学远远袅袅的那种,才真实。”
“不干!”张德瑞这才反应过来。“我堂堂皇孙,你让我学狗叫”
“你不学也可以,你媳妇就吃不上鱼了。春天的鱼,肉最嫩最鲜美了……”
“好好好,大丈夫,能屈能伸……”
“先学一个我看看像不像。”
张德瑞即刻趴在地上,双手拢在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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