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劫

    “不必了！我的给她吧。”一只汤碗出现在裴桐仪面前。

    裴桐仪转头，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婷婷地站在面前，手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少女模样清秀莞俊，特别是那一双眼睛，透着一股英气。身着一袭粗布衣裙，更是质朴可人。

    呵，好俊朗的女孩子！

    常见的女孩子，金玉其外或温婉内秀或扭扭捏捏，都让人觉得窒息，从来不见有如此大气自然的女孩子，让人觉得神清目爽。

    “那就有劳这位小姐了！”裴桐仪接过碗，又回头看了女孩子一眼，送到长阳面前:“趁热喝吧。不然伤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一向备受凌辱的长阳，心头一热，差点儿哭出来。

    人生若得一人，如此呵护，夫复何求

    长阳接过碗，低头乖乖喝起来。热泪汩汩，滴进汤里。长阳怕裴桐仪看见自己的泪水，转过身去。

    “以前，并不曾见得小姐在此上学。是新来的么请问小姐芳名”

    长阳心中一震，抬头，转身，张口俗答。

    裴桐仪是在问张果儿！

    长阳喉头一哽，继续低头喝汤，一缕妒意生上心头。

    明明打翻的是我的碗，她不过是借裴家的汤做了个人情，就把他的心思给抓过去了！

    “这是岭下吉旦王家最小的乐安公主。今日才来，今后，




第17章 去就去
    汪若芸厌恶姜汤的味道，邀谢兰香出去散散心。出身贫寒的谢兰香不敢拒绝太守女儿的“相邀”，便一起出去了。回来，见裴桐仪来了，心里好不后悔，连忙抽身上前搭话。

    宋兼玉见谢兰香进来，忙上前柔声道:“你到哪里去了桐仪来请客。”

    于是，又重提让裴桐仪请客的话来，一群少年少女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张氏四姐妹见与己无关，便索然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上课。

    “要不，你们也一起吧”裴桐仪转头问张果儿，见张果儿不解的样子，又补充道:“他们非要我请客，无非是找一个相聚的由头。”

    “请她们干嘛呀，人家还以为是店里的粗使丫头……”汪若芸大声道。

    ……

    长宁道:“还是你们去吧，我们就不去了。”

    “去吧，临风阁的菜式还是不错的。”裴桐心温言相劝。

    汪若芸道:“虽比不上皇宫里御厨做的，还是要比你们家里的食儿可口些！”她笑着，“我听说，你们这一家子来这里很多年了——你们也未必吃过皇宫里的饭食吧”

    张果儿笑道:“听汪小姐的意思，你是吃过皇宫的菜啰我听母后说，皇宫有个规矩，皇上不吃的菜，通常会赏给下人吃。而有些菜凉了就不能再吃了，下人们便拿出去卖钱，哄那些羡艳御膳的乞丐和猪狗。汪太守家颇有钱，估计买过不少吧”

    “你……”

    “但明州离长安山高路远，估计即便是送到这里来，也是馊得只能喂猪了。”

    “本小姐才不稀罕那些饮食！再怎么着……”

    “好啦好啦，别扯这些没用的了！”裴桐仪道。“快说去不去吧，我好着小厮定席。临风阁的席面紧俏，晚了定不了，到时候可别怪我舍不得银子！”

    “我们还是不去吧。”长宁道，她又转头问身边被雨淋得瓜眉瓜眼的长寿:“你说呢”

    长寿看了看自己的湿裙，又看看别的姐妹。

    “有什么不能去”张果儿下巴一抬。

    汪若芸不想让她姐妹去，我偏去！

    长宁连忙止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孤身一人与陌生人出去吃饭……”

    “都是同窗了，如何还说是陌生人”

    “果儿，你忘了母后……”

    “我也去！”

    众人一看，说话的是长阳。

    “我与乐安一起去，就不算孤身一人了。”

    裴桐心拍手称好。

    “怎么样几位公主，都一起去吧”裴桐谨帮着请客。

    长宁犹豫片刻，道:“那就你俩去吧。记得早些回来！省得父王和母后担心。”

    听长宁一口一声父王母后，汪若芸和谢兰香在一旁冷笑不已。

    长寿见乐安长阳都要去，也想去。她拉着长宁的手，着急地轻声喊:“大姐大姐，我……”

    “你就和我一起回去。”长宁又附到长寿耳边轻声道:“我藏了一条鱼，回去做给你吃……”

    先生来了。

    各自回学堂前，裴桐仪又嘱咐了一回散学后不见不散去临风阁云云，才与表弟堂弟等人说笑着离开。张果儿四姐妹和裴桐心三人则各就各位。

    这堂课是音律课。先生见有新学生来，便复习了一下宫商角徵羽。

    前世，沈娇入宫前，受过严格的音律舞蹈训练，当年，她也正是利用这些所长，再加上别的手腕，迷住了四郎。

    如今，虽久未操律，但先生讲的这些，仍显得太小儿科。

    长宁在宫中生活过几年。公主与别的妃嫔不同，她们不需要取悦男子，故向来对于琴棋书画这类悦人艺技，她们是想学就学，不想学便不学，全凭兴趣。长宁生性安宁，对任何事物都不是特别有兴趣，也不是特别没有兴趣。对于音律，她虽未认真习学过，但偶尔有兴趣时，也摸过几回古琴，故此，虽然先生讲得十分快，她仍然勉强能听懂。

    长阳和长寿就不同了，她们是在来明州前后出生的，来明州时，长阳才两岁，而长寿则刚



第18章 童掌柜
    大约是张果儿的适时示弱，平衡了汪若芸的怒气。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汪若芸都没有再明显地与张果儿四姐妹作对。

    然而，一向看人颇准的张果儿，以她三十九岁的心智，也没有看清汪若芸这个十四岁的丫头。

    汪若芸是汪太守庶出的女儿。汪太守嫡妻只有一女，因长年生病，便没来学堂。体弱多病的嫡女性情十分乖扈，在做妾的母亲教导下，汪若芸处处隐忍，时时让着嫡妻嫡女。常年的扮乖习顺，练就了汪若芸表面隐忍内心刻薄的性情，更是形成了与一般同龄女孩深得多的城府。

    只有在学堂，她的性情才得以释放。

    同时，蜇伏在嫡女之下的汪若芸，也很是善于察言观色。她持强发威失利之后，发现裴桐心兄妹颇为喜欢张氏四姐妹，权衡之后，决定不再与张氏姐妹为敌。至少，在裴氏兄妹面前要和睦。

    毕竟，裴四爷是做过宰相下来的。虽然没再做官了，可是其门生众多，影响力远远高过汪太守。

    裴四爷是如何从宰相的位置下来的

    沈娇不知道。

    皇族的事，她还可以从后宫略知一二，前朝的政事，她就不得而知了，况且，还是几十年前的事。但她知道，能从宰相这样一个高风险职位上全身而退，便是极其不简单的！

    纵观史实，有多少卿公宰相荣极而亡！

    与裴家建交，是好事还是坏事一时真的很难说。

    但是，张隆昌的蜷居，已然使全家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了。

    必须走出来。

    至少，裴家目前气象安稳。

    ……

    如果能再重生一次，张果儿宁愿选择疏离。疏离裴氏一族，疏离裴桐仪。

    预言全是扯蛋。所有的路，总是在走过之后，才知道其中的是非曲直。

    ……

    临风阁。明州最好的酒店，但却不是最贵的。

    裴四爷回乡后，对家中一应眷属晚辈有明令:不得营兴奢侈之风:衣不着名锦，食不求偏怪，住不依豪宅，行不乘华撵。

    当然，奢侈不奢侈没有定数，这都是相对而言。裴氏眷属的衣食住行和长安皇室相比起来，实在算不上奢侈。

    大齐永泰公主，一辆华撵，五六间屋子一般大，耗纯金一千斤，东珠五百颗，美玉宝石无计其数。千余斤的车撵，共用十八匹马来拉动。每当公主出行，十八匹马一字排开，犹如军队列阵。

    如此豪华的车撵，别说行动，就是停放，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永泰公主在公主府里有一间广厦停放她的车撵，然鹅，车是用来乘坐出行的，不是拿来摆放参观的。于是，永泰公主又命人修了一条巨宽大的路，从公主府到皇宫，用于释放她的思母之情。

    一切事物赋予了情感，便无往不利。女皇唯一的嫡女住在宫外，时常要来看望亲娘，没有一条方便的路，如何能行呢

    裴氏的车撵赶永泰公主的逊色多了，当然，也就算不得奢侈。

    其实，裴桐心兄妹上学乘坐的车撵，在明州也算一等一的名贵豪华了，包括她的吃穿用度，同样如是。

    “乐安，长阳，你们乘我的车一起去临风阁吧”放学时，裴桐心邀请道。

    从姐妹四人的头发和衣裙看得出来，她们没有车坐。为避免乐安和长阳赶路劳累，裴桐心主动相邀。

    长阳没有作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裙鞋袜，上面满是泥浆污渍。她不敢贸然应允，怕弄脏了裴小姐的车。

     



第19章 美酒佳肴
    说话间，下得车来，仰望头上的花灯，好不欣喜:“童掌柜，日里我便与若芸小姐赌猜，这个月临风阁门前该换什么灯，果然被我猜中了！”

    她见汪若芸也从另一辆车里下来，便喊道:“若芸，你那壶酒是跑不掉了！”

    汪若芸自来酒量大，在同窗圈子里小有名气，只是平日太守小姐身份束囿，不得放开喝。今日既是已向家里禀明，与裴氏小姐兄妹同饮，家里自是不再阻拦。汪若芸有了底气，便一昂脖子道:“不用你说，我自是不会跑！只是，我们的规矩是，人人同饮一壶，方才行罚惩之事，桐心小姐可别忘了。”

    “我自然不会忘。”裴桐心笑吟吟道。

    看来，这一群学子不光家世风光，性情也十分洒脱。

    张果儿听着他们的笑语，心里暗自揣度:前世，自己尚且能喝，只是不知这一世的肉身争气不争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高度还不错，可越发显得瘦，瘦得可怜，特别是那胸前，简直……不提也罢。

    长阳小脸红红的。她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更是第一次喝酒。见大家伙开心的样子，她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可以与这么多的少年少女同饮，特别是其中还有裴桐仪；紧张的是，不知自己酒量如何能否应对可千万别失了气度，丢了脸面。

    听他们调笑时说，需得先同饮一壶。那么多人，同饮一壶。分摊下来，也不过两三杯吧幸好没与他们打赌什么的，不然，今天就难堪了！

    想到此，乐安长阳二姐妹气定，随同窗们上楼来。

    楼上，童掌柜早已布置好一间临江雅间。门口置一张曲梅屏风，既挡了外面的眼睛，又便于小二送酒端菜，更利于混合着酒肉浊气的江风四散逃蹿。

    众少子于江边窗口谈笑间，菜品一一上来了。

    张果儿无意间望去，还算不错。菜肴道道色泽明艳，菜蔬新鲜，并非俗世酒店常用的鸡鸭鱼鹅。

    仆童穿梭间，童掌柜信步上来，施礼道:“今日小店为众公子和小姐准备了一道菜。”

    “啊一道菜明明这桌上的就不止一道菜了！”长阳脱口道。

    裴桐心笑道:“这些，不过是衬托席面之用，算不得好菜。”

    “那什么菜才是好菜”

    童掌柜笑了笑，道:“雪山飞蝶。”

    一个面容干净的童仆捧了一个盘子上来，只见一片片水晶上面，飞着一只只色彩鲜艳的蝶样菜叶。

    “此乃何物为何如此鲜艳生动”裴桐仪等人一涌而上。

    童掌柜浅笑道:“此物乃长白山麓采摘的野菜，名唤蝶叶斓。它实则是一种菌，味鲜质细，入口即融。”

    “蝶叶斓我如何没见过”张果儿的喃喃道。

    “它生长在长白山麓常年冰雪覆盖的极寒之颠，常人别说见到，就是知道的人都极少！”

    “哦，原来如此。”

    “所以，上盘时，须冰镇其底，且半个时辰之内食之，方才不坏。”

    “哦……这些就是传说中的冰呀……”

    明州地处南方，从来不下雪，因此学子们对冰十分稀罕，伸长了脖子看稀奇。

    “桐心，你看，它们好美！晶莹透亮呢……”

    “可以摸一下下么”

    “那怎么能行……吃的呢……”

    “冰不是拿来吃的，上面的蝶……蝶……”

    “蝶叶斓。”

    “对，这个蝶叶斓才是吃得的。是吧，童掌柜”

    张果儿冷眼远观。

    前世，她喝的银杏果羹，每天夏季，也是这样冰镇着，由宫女们小心翼翼地送上来。

    心中一阵悸痛。



第20章 宿醉
    裴桐心道:“原来是要罚你的！不想今日的酒太难得，如若让你喝多了，怕是剩不了多少给童掌柜了。不如记下这次罚，日后有机会再兑现。”

    汪若芸本已是忍气与乐安同席，不想一坐受挫，二一回借酒壶破尬又失算，面子上一时下不来，无奈人多，不敢任性，只得悻悻放了酒壶，飘至下席，暗自怀恨坐下。

    汪若芸落座，谢兰香也依次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