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劫

    都怪林淑媛太娇惯自己。

    前世做沈娇的时候，她还是很自律的。

    这一世做了林淑媛的小女儿，还是和她最爱的男子生的女儿，自然又比一般的小女儿更溺爱……

    唉，人性啊，总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被宠惯了，要改掉坏习惯好难哦……

    “快说，谁惹了我们汪小姐，我替你出头去!”吴曼曼嘴上继续顾左右言它，一骨碌下了床，跑到洗脸盆边洗脸。

    “还能有谁！你父亲我义父！”

    吴曼曼正埋头洗脸。她的习惯是将整张脸埋进水里浸泡了，再用面巾擦。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觉得这样洗得彻底，而是她喜欢整张脸浸在水里的感觉，一切都可以不想，又可以一切都想。




第56章 撮合
    汪若芸擦干眼泪，想了想，转过头对外面喊道:“丹儿，将小姐今日穿的衣裳取进来！”

    见吴曼曼一脸错愕不知所措的模样，汪若芸吸了吸鼻子，又道:“我可没误过事，全误了也是昨儿你误的！”

    呃……还在巴巴地安慰你，你倒好，立马便寻起我的不是来……

    这情绪调整……得也太快了点儿吧……

    ……

    一阵精心梳妆之后，慵懒妩媚的吴家小姐又变得精致端庄起来。

    “真是普天下再寻不出第二个如此标致的人儿！”汪若芸赞道。

    她举了一面铜镜，在吴曼曼面前晃着:“不信你看看。”

    黄色的铜镜里，只见一个黄不拉叽的女子，面色黄中透白，双唇艳丽而扭曲，鼻头硕大，头上耳下的首饰闪着流动的光泽。

    别的也看不出什么了。

    “就这样呗。”吴曼曼没多大的兴趣看。

    前世，宫里多的是打磨得精良的镜子，照得人分毫不差。她看惯了自己的容颜。那时，每日精心打扮，都是为了给四郎看，时不时还绞尽脑汁地想新鲜式样，生怕四郎看腻了。

    如今，无非是给前来赶节的乡民们看。就算其中夹着几个崔品那样的贵家公子，也算不得什么。

    她推开镜子道:“今天你也很好看啊！不信你照照。”

    “是吗”汪若芸欢喜道，揽镜自照起来。

    一切收拾停当，吴曼曼来到父亲屋里请安。

    吴明聪见女儿打扮得艳丽明媚，没有露出欢喜之色，反倒叹了一口气。

    “爹爹如何叹气是不满意女儿的妆扮吗”

    “我女儿自然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身子里又流着最高贵的血。只可惜，却沦落到以色示人……委屈你了。都爹爹的错。”

    父亲一直性格偏于沉默，习惯谋划和安排，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出如此的话来。

    吴曼曼心中泛起一缕酸楚，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只是，母亲尚在宫中，生死未卜，为人女儿，怎能漠然视之。

    原本一直对入宫耿耿于怀的吴曼曼，此时也心下一软，柔声道:“爹爹并没有做错什么。是女儿心甘情愿的。”

    “等救出你娘，我们便远走高飞。”吴明聪的眼里，满含着希翼和憧憬。

    既然父亲已然提起了母亲，吴曼曼决定过问过问晨间的事。

    她顿了顿，张口道:“今日早晨若芸可是送了一对儿绣品过来与父亲”

    “那小丫头，本来让你们做几个你俩佩挂的绣品，应应景儿，如何又想起来给我做！”

    “她不光给你做，还做得十分经心。单单是那龙凤呈祥的图案，便画了十余次。”

    吴明聪的面部轻轻痉挛了一下。

    “我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还戴这些个什物！”吴明聪神情有些不自然，为掩饰自己的神情，他伸手端起桌子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喝起来。

    “父亲纵是不戴，也不该将东西随便赏与小厮们。好歹是她一针一线做的。你没瞧见，那指尖上，满是於青。”

    吴明聪被茶杯掩住的半截眉毛弹了一下。他将茶一口饮尽，抬起头道:“我是故意如此，让她明白。”

    吴曼曼微惊:“原来父亲知道”

    “我也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这些。”

    是的，吴明聪生来容貌出众，风度翩翩，又儒雅多才，如此一个贵公子，想来年轻时爱慕他的女子不在少数。他早应该深谙此道，看穿其间微妙。

    喜欢他的还不闺阁中的林淑媛。

    只不过后来嫁入皇室，林淑媛才断了念想。

    也是老天弄人。林淑媛做了张隆昌的皇后没几日，便被逐到明州那偏僻苦寒之地，正是这苦寒中的艰难，才使得这一对昔日的恋人，重新又走到一起。

    吴明聪心中对林淑媛念念不忘，汪若芸却丝毫不知情。

    她只以为，吴明聪



第57章 不安
    半个时辰以后，五个年轻人全部在吴府门口聚齐。

    “金山寺的素斋席面儿可安排妥帖”张德瑞问秦相。

    “昨日便定好了。连二桌，吩咐好了，中间隔一座四君子屏风。”

    这样的安排，既随了男女不同席的礼数规矩，又不完全隔绝。男席这边透过屏风的缝隙，也是可以看见女席。

    以色示人，也要示得有分寸。太过，则失了矜持高贵。

    “甚好。”张德瑞应道。

    其实，他心中也犯嘀咕。昨日为了他和裴桐心的事，吴曼曼身着骑马装来酒楼寻他，失了礼数不说，还是那般见不得人的打扮……

    这会子还这样安排那样谋划，说不定，人家早已熄了心思。

    罢罢罢，事已至此，也是无奈。且再试试吧，死马当作活马医。

    ……

    金山寺下面的清河两岸，早已是人山人海。

    岸边的礼台处，早已搭好了遮凉看台。那是许府令许大人和崔府尹崔大人以及一众官员和家眷们坐的地方。台上摆放了一应时令果品等零食，还有人挑着滚烫的水来沏茶。

    一年一度的端午龙舟表演赛，是青州的大型民众活动。州县两级官员都颇为看重。

    划龙舟的汉子身上穿了大红的褂子，扎了裤脚，憋足了欲劲博得个好彩头。看台上，摆着胜出团队的奖金。阳光下亮呈呈的银子累得高高地，让人看着也欢喜。

    青州这一带，由于官家重视龙舟赛，龙舟也一年做得比一年大，一年做得比一年更精美。甚至在舟上雕龙刻凤，描金涂彩。

    龙舟大，划龙舟的团队便大。为了比赛公平，官家规定，一艘龙舟十六个人。由于人多，奖金分到人头上下来，并不算丰厚。但是，获胜团队能得到许大人和崔大人的亲手嘉奖，能在府令府尹大人跟前儿露个脸儿，也是极荣耀的事呢。

    这一日，也是青州妇女们一年到头之中难得的一天可以抛头露面，尽情观赏男子们……

    特别是那些划龙舟的汉子，褂子下面的肌肉如同石块儿一般有力气……

    张德瑞一行，虽无官无品，但也算是大富人家，岂会带了妹妹吴曼曼去那浊气冲天的人群堆儿里钻

    秦相定的金山寺的素斋席面，正是一个有窗且临河面的好地方，除了不及看台的位置尊贵，若论清凉，竟是比那里还舒适些。

    一行人进得寺来，却并不见崔家车马。

    难不成崔公子真淡了心肠，不来了

    吴曼曼和裴桐心汪若芸三人走在前面，张德瑞慢腾腾地走在后面，心里直打鼓。

    可不来，也该有个不来的信儿。昨儿在味极鲜，明明说定了的……

    张德瑞叫过身边的小厮，吩咐他在寺门口接应崔公子等人。自己则随了裴桐心等人身后。

    “阿瑞，你看，今日阳光颇好，照得河面好不清亮！”裴桐心转回头来，对张德瑞说道。

    在外面，她改了口，不叫他瑞皇子，而叫阿瑞。这样的称呼，既考虑了安全，又透着几许亲近。

    然而，张德瑞心中有事，抬起头来，嗯了一声，只扯了扯嘴角便又低下了头。

    吴曼曼看在眼里，心中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顾霏的那一剪子，算是白划了。

    顾霏不惜自伤成全他和裴桐心，张德瑞却满脑子复仇大计，竟视裴桐心若无物。

    “哥哥，昨日阴雨绵绵，不想今日却如此大好晴天，真真是雨过天晴，好兆头啊！”吴曼曼站住身子，对张德瑞说道。

    吴曼曼表面上说的是天气，实



第58章 睹赛
    “若不是崔某几人拉了张兄饮酒，便不会逼得吴小姐如此心急了。不知有没有耽误府上的正事”

    汪若芸惊诧地转过头，目光里满是“昨日你干嘛去啦”。

    吴曼曼本来不想提谈裴桐心与张德瑞的事，但汪若芸已然有心了，少不得要告诉她，便小声道:“回去再告诉你。”

    张德瑞看了裴桐心一眼。裴桐心正将目光转向别处。

    他眼见就要烧到自己身上，忙插话道:“不过是一些小事而已！舍妹贪玩，故意以寻我做借口出来玩。与崔老弟饮酒便是正事！”

    崔品笑道:“没事就好。”

    看崔品锦衣纶巾目光频转的样子，张德瑞心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谋划的事还有戏。

    “昨日饮酒，没陪崔老弟尽兴，今日趁佳节端午，我等一醉方休！不醉不散！”

    “如此乐事，怎能少了我吴显！”一声大喊，吴显从外面进来。

    张德瑞又忙应酬吴显几句，方才引众人往预先定下的素斋雅间处来。

    到了雅间，抬头一看，上面书有行动流水的“流丹斋”三个大字。

    吴显道:“这智通大师也真是，取何样颜色不好，却偏偏要流丹，像流血一样，让人感觉怪可怕的。”

    崔品用扇子敲了一下吴显的头，道:“叫你好生读书，你却整日价只知道饮酒作乐，这流丹二字……”

    一抬眼，见吴曼曼正抿嘴在笑，便道:“想来吴小姐定然知道它的出处。”

    吴曼曼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字，轻启朱唇道:“小女子无事读些闲书，哪里像吴公子崔公子饱读读书，满腹才华。不过偶尔也读到过王勃的《滕王阁序》，恰巧知道里面有‘飞阁流丹，下临无地’之句。想来，此处用‘流丹’二字，便是取这阁楼悬空下临无地之意吧。”

    张德瑞心中好不得意。今日吴曼曼这一席言论，想来是补上了昨日的失意吧……

    他瞄了崔品一眼，果然崔品目光里满溢着温柔。

    同时，他又暗自纳闷:这妮子没上过几日学，倒是知道得不少……

    那吴显揉着脑瓜听完吴曼曼的解说，忙进屋去，趴在窗上一看，回头道:“果然是悬空的耶！”

    众人大笑，纷纷进屋。

    屋子十分宽敞，摆着两张桌席，中间用一张描有墨色梅兰菊竹的四君子屏风隔开。两边各有一大扇观景窗，窗下各有两张茶几，四张椅子。茶几上，是青花瓷的茶具，寺僧早已备好茶水。

    见吴曼曼等人绕过屏风坐到屏风那边去了，崔品眼中有些失望。

    男女有别，不可同桌而食。大齐虽开化，但礼数还是要讲的。崔品只好眼睁睁看着屏风那边衣裙飘动，女子们各自落座。

    刚坐定，丹儿喊道:“快看快看！站起来了！龙舟赛要开始了！”

    众人一看，果然，原本靠在岸边整桨待发的龙舟上，整整齐齐地立满了人。

    丹儿小声数着每条龙舟上的人丁，数完第一艘，叫道:“果然是十六人呢！”

    汪若芸笑道:“瞧你！竟是比府令大人还认真！干脆着你去做赛事督察得了！”

    一直面色郁郁的裴桐心嘴角动了动，也笑了一下。

    吴曼曼在一旁看见裴桐心唇边的笑容，心下暗暗透了一口气。

    又听得丹儿喊道:“诶诶诶，我还没数完呢！怎么便划起来了！”

    在一片喧天的锣鼓声中，清河里八条系着大红绸缎的龙舟蠕动起来。

    其实，龙舟划得很快，只是流丹斋离得远了些，看起来它们便像虫子一般在蠕动了。



第59章 引诱
    张德瑞带了上好的陈年花雕，给男子这边斟上酒，又对着屏风那边喊:“你们可要尝一尝”

    汪若芸会意，道:“既是好酒，作何要侧备我们我们也是饮得酒的！”

    大齐风俗，贵户女儿聚饮，本便是一件风雅之事。

    秦相即刻取了一坛，叫丹儿拿过去。

    裴桐心在闺阁中便能饮酒，自从生病后，忌了口很久没饮过。见到光洁漂亮的酒坛子，有些动心。又因心中郁闷，更想借酒消愁，便并不推阻，任凭丹儿将酒倒上。

    吴曼曼道:“今日过节，本该欢喜欢喜才好。既是两位姐姐都饮上了，我若是不饮，便是扫兴了！给我也倒上。”

    于是，隔了一道屏风，两边的年轻男女们都吃喝起来。

    那崔品本是个不擅饮的，经不住三个人苦劝，一盏茶工夫便有些飘飘然起来。

    他透过屏风雕花的空隙隔空远望去，只见吴曼曼也喝得面若桃花，竟比往日更粉嫩妩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