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若白衣误丹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宁皇叔
宁裴山朝着她招了招手,而后者犹豫的看了看四周,小心的走了进来。
缓步走下楼梯,赤足踏在台阶上,发出一阵极轻的响声。
地面是与外面极为不同的,豆绿色的青石板铺了满满一室,寒气似乎是从地面透上来的一般,有些刺骨一般的寒。
缓缓走到宁裴山跟前,他抬起手伸向了对方。
姜欢愉手指落在宁裴山温暖的手心,一股由心底外透的暖意瞬间驱了身体内的寒意。
姜欢愉有种从梦中走回了现实既视感,整个人都每一寸毛孔都能呼吸到了氧气,像是打破了结界,连周围的声音都清晰了起来。
手指握在宁裴山的手中,他牵着自己,眼中的光有些莫辨的难言,看着这样的宁裴山,姜欢愉下意识用上了些力道,将对方反握的更紧了!
宁裴山眨了眨眼,薄唇轻启,如低喃一般唤了一句。
“欢愉我该拿你怎么办”
一百二十五章 千年的孤寂
姜欢愉不懂宁裴山的意思,看向对方的眼神同样迷惘,而后者却似乎并未想得到地方的回答,低下头,自顾自的轻笑了起来。
仿佛方才的问话是一个错觉,宁裴山换了个话题。
“你醒了饿了吧,可想吃什么一时发呆忘了时间,我叫人送一些过来。”
说罢,似乎想起身去吩咐人,可却被姜欢愉一把按了回去。
宁裴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解的抬头看向对方。
而落入眼眸的,却是姜欢愉眼中仿佛要落泪一般的伤心,她张了张嘴,半晌最终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要走了”
闻言,宁裴山微微一愣,看着对方更为诧异了。
原来姜欢愉并不是不懂,她心思极为敏感。许多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却让自己没心没肺表示并不在意,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她只是不想对方也跟着她同样的难过。
宁裴山一抹笑容再次挂上了嘴角,拉过对方,在另一旁的石凳上落了座。
“你想听我的故事么”
后者愣了愣,点了点头。
宁裴山眼神柔和了许多,抬手抚了抚对方有些凌乱的发丝,认真的看向对方的眼。
“我曾跟你说过,我是一个天师。”
姜欢愉点了点头,宁裴山的确说过。
只是自己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天师。不穿道袍,也没有到处招摇撞骗跟神棍似的,不替人看风水,甚至还真能收妖降魔!
“只是你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已经活了一千零六十二年。”
闻言,姜欢愉眼珠子瞪的老大,她下意识有些不接受这套说辞。可宁裴山眼中的光太过认真与凝重,甚至还有无奈的轻叹。
从对方口中说出话,姜欢愉知道宁裴山没有在骗她
可一个人怎么能活到千年!
这还是人么!
姜欢愉握住对方的手指轻轻一颤,而后者却握紧了她。
“你是鬼”
姜欢愉心中有些猜测,不由直接问出了声。
在自己的身上有太多诡异的事发生,而自己见过了也遇到过了那么多鬼魂,一个活了千年的“鬼”出现在自己身边,似乎这让她更好接受一些。
宁裴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拿过对方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说道。
“我不是鬼,你看,还有心跳呐,连体温都是热的。”
神色一暗,宁裴山轻轻放开了对方的手掌,接着又道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源远流长的岁月,宁裴山的记忆如倒了带一般,从最开始跟姜欢愉讲了起来。
“我醒来时候,是在隗云山的古墓之中,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当我走出来的时候,看着整个天地,一点记忆都没有。那时正是五代十国的战乱时期,而我出来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刘译,刘承最小的儿子”
隗云山便是两人相遇的地方,开启了宁裴山辅助其开立东唐皇权的路,只是刘译的下场是宁裴山算不到的。
“我辅佐刘译开立东唐,定都盛京,并且先后册立过三代君王继位,岁月荏苒,白驹过隙。整个东唐王朝的沉浮都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甚至史书上一笔也未留下。故人一个个化为一黄土,而我却一直不老也不会死”
东唐时候发生了太多事情,刘译、东邺、李、细雨、玉虚以及宁裴山的修道之路,只是身边的人,都将自己当做异类。
“那些曾经的挚友只要一发现我的秘密,便会疯魔一般的将我当作怪物,疏远我,恐惧我,甚至追杀我哪怕之前的我们,是私交甚好的友人。一开始我并不理解,可到后来,受伤多了,也渐渐懂了。人性就是这样,长生是千万年所有人最终的。”
是人心中的魔,能让活人吃掉恶鬼,吃掉死尸,甚至吃掉其他活人。
“也许他们是对的,我的确是个怪物。可他们又怎么懂这种孤寂与痛苦。我的身边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始终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年华老去、离世,这种分别的苦痛,是我从来不敢去想象的噩梦,可我却要经历无数次,永远没有终点。”
“你知道么我认识叶持坤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沙弥,跟在静远主持的身后老犯错。这一晃都已经是六十多年过去了。”
说罢这句,宁裴山像是想起有趣的回忆,眸子垂了垂挂起一抹苦涩的笑。
“这样的日子太过可怕,我放纵自己迷失过,我入过魔,杀过人,可这样的日子没有一丝快乐,却令我更加恐惧。我不敢亲近任何人,不敢再用心,也不能动心,我不知自己为何而活,我的彷徨与害怕都只能用修道维护正义之事来填充。也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住我的本心,不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迷失。”
“所以,我是一个看尽世间无常,只管鬼道之事的天师。相比人来说,这些邪祟比人要好理解太多了。”
姜欢愉抿了抿唇说道。
“所以,我的亲近让你觉得困扰对么所以,你离开是因为我”
宁裴山摇了摇头,有些苦涩的说道。
“你一直将我当作救赎,在我身边便看不见鬼了,可你怎知是你自生魂魄受损阳气太弱,从而易招致鬼怪的缘故。”
这句说完,室内一时灯火闪烁,仿佛随时要被熄灭一般。而搁置在格架上的封魔坛竟然开始不断抖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一般,仿佛下一秒便要冲破了封印!
姜欢愉一时被吓了一跳,连忙望向四周,看着满室的动静,站起了身。宁裴山眼神微扫,眉心动了动。他的确有些低估姜欢愉这残缺灵魂对于鬼怪的诱惑力了。
宁裴山内力一提,手如虎爪一握,不远处的佩剑便径直飞入了他的手中!
宁裴山左手腕微微用力,青霜寒芒的剑锋出了鞘!
一时,四周鬼怪们的躁动戛然而止!仿佛方才的躁动只是幻觉一般!
“我修行的气韵为山河一脉,这些邪祟若离近了,便会直接烟消云散。”
宁裴山言语清冷,手中出鞘的宝剑上是金藤刻绘的花纹,交缠在剑身上。
哪怕经过了千年,这柄剑依旧锋利如初,削铁如泥!
一百二十六章 你是我的日食
宁裴山的气韵透过手中的剑气,如回音一般荡漾在房间之中。
剑芒如带有静音效果,四周封魔坛中感应到姜欢愉灵魂香味的邪祟,瞬间又沉寂了下去进入了沉睡。
“这柄剑自我从墓中醒来便在身边了,这千年一直陪在我,算得上相依为命了。”
剑身上似乎被磨掉了一些印记,只剩下一个较为模糊的“钧”字可以辨别。
宁裴山拇指在寒芒上轻触,抬起头目光又落回了姜欢愉脸上,轻轻说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想要赶你走么”
寒芒在手心迅速划过,一道血痕便再次出现在了宁裴山的右手心!
“你”
姜欢愉被宁裴山毫无根源的动作吓了一跳!
这是宁裴山第四次伤到他的手了!
正想喝制,姜欢愉不由的又想起之前在叶持坤病房的事。张了张嘴,又用手捂住,只是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的动作。
她完全不知道宁裴山到底想要干什么,甚至不知道对方这“伤害自己的行为”与“赶走自己”到底有何种联系!
“你看,我一直在流血对不对”
宁裴山朝着对方扬了扬手心,血珠正不断顺着他的手腕向下淌着血。
姜欢愉看在眼里,眉心不由的皱了皱,她很想骂一句,宁裴山你是疯了么!
“够了!别弄了,宁裴山。”
姜欢愉已经不敢再看,对方的血不断溢出,犹如她的心脏都在滴血一般,疼的发紧。
姜欢愉不知道宁裴山到底想要证明什么,有什么是不能直接跟自己说的!就像方才他同自己说“他是个活了一千年的怪物”也不用如此的!
只要他说,自己便信
“抱歉,又吓到你了。别怕,一会就好。不信你去门口那边再看看”
宁裴山站起身朝内里又走了走,示意姜欢愉跨上道山居的台阶走到门口。
纵使姜欢愉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她也照做的。她需要宁裴山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这个答案是多么的荒谬,她会信。
一人站在道山居的楼梯上,一人站在室内的角落。可待两人隔开一段不小的距离后,姜欢愉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了。
宁裴山依旧朝着她扬了扬手,在他的手心中那道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愈合着!
姜欢愉用力的眨了眨眼,再次睁开时候,那道伤口已经停下了血珠,只留下血液流淌过的痕迹。而那道颇深的伤口已经完全合在了一起,留下了一道不太清晰的红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自己怕是怎么猜测也不会想到,宁裴山的伤势竟然是这样的情况愈合的!
眸子低垂,姜欢愉脑海里的记忆疯狂的倒带。
片场女人的划伤,对手戏时候的剑伤,叶大师病房里的刀伤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觉,宁裴山的确受伤了!
一步步走下楼梯,姜欢愉来到宁裴山跟前的时候,眼泪早已不知何时溢了出来。
宁裴山会流血,会受伤,哪怕他活的比任何人都要长,也只是他比常人好的更快一些,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疼!
宁裴山有血,有肉,他不是怪物,哪怕他千年不会老去也不会死去,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也可正因如此,他比常人活的更为艰辛,受过的伤,流过的血也更加的多!
拉起宁裴山的手,握在手心里,虽然只是一道极浅的红痕,可姜欢愉心疼极了,甚至不敢大力的去握它。
“很疼吧”
宁裴山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习惯了。”
是的,除了习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宁裴山拉着姜欢愉再次坐在石凳上。
“我不会老,不会死,是因为我可以这样快速的复原自己,哪怕受了再重的伤,也能在短期内恢复过来,甚至都不会在身上落下伤痕。而你,姜欢愉,你是我活了千年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让我愈合能力停滞的人。”
姜欢愉目光有些变化了,望向对方甚至带着不可思议的颜色。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我”
“是啊,我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是你,可我也不知道。我从未想过,遇到你会是我的劫数,姜欢愉。”
宁裴山看向她的眼中的神色隐晦难辨,片刻便将眸子移向了窗外的方向。
夜空里的星河盘乱了,正如陆渊所言,日食将至。
“大约因我修行山河一脉,气运更是随了这天地山河之势。每逢日食,我的愈合能力便会停滞,就如同遇到你这般一样。只是我在食甚之时受了伤,并不会因为日食结束而减少影响。我的复原能力会无比缓慢,并且进入假死状态,需要沉睡数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愈合。只是如果伤势太重,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
“姜欢愉,你是我的日食呐,而后天,真正的日食,也即将来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过,此次有太多不祥的预兆了。或许你的出现,早已意味着我终结的指引,这千年的命熬到头了吧”
宁裴山说的无比轻松,求死是他漫长岁月中真正找寻的归宿。
可这话落在姜欢愉的耳中,整个人如一盆凉水从头直接淋了下来。
姜欢愉一把死死拉住宁裴山的手,不停的摇头。她从未想过对方与自己竟然有这些联系,而自己竟然会给对方带来如此劫难!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宁裴山!”
宁裴山会死!不,他怎么能死,他不是长生不死的么!
宁裴山看着姜欢愉,不由的摸了摸她的发丝,安抚住她。他并不想姜欢愉再误会下去,自责的更深。
“这些是命中早已注定的事,你我无法强求。我赶你走,从来不是因为我讨厌你。而是在我身边,太过危险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护你,我怕会害了你。”
姜欢愉看着宁裴山望向自己的目光,心中竟没有底一般的心凉,她心中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不安,不断的侵蚀着她,心脏像是空了一角。
宁裴山眼中的光太过柔和,如洒落而下的月光,而姜欢愉却偏过头害怕的退出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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