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异世录

    他在水下总是不及李桐光灵活，如若两人同时下水，又在水下遇到危险，周贤并不能帮到什么忙，反而会成为李桐光的累赘。

    而让李桐光单独下水，周贤在岸上策应，则很多手段都能施展。

    虽然站在这里，周贤并没有感知出河面下有什么蹊跷，照理说河面下应当也就没什么危险。但也许是被这一千五百条人命的惨案吓得失了平日的冷静，周贤心中总是隐隐有些不安，觉得冰河里可能潜藏着一些东西。

    大约一刻钟了，若是不想太过狼狈，李桐光应该浮上水面换气了。周贤把剑放了下来，用剑锋指着河面。

    他决定在心里默数三十息，若是到时李桐光还没浮上水面，他便一剑绞碎这段河面的冰盖，施展神通将李桐光从水里拉上来。

    然而在他数到第十三息的时候，就听见了动静。李桐光从水里浮了上来，在水面上露出个脑袋，抹了一把脸朝着周贤摆了摆手:“这儿呢。”

    周贤暗暗松了口气，把剑垂下去，问道:“发现了什么没有”

    李桐光点点头，攀上河岸，将一个手指头大小的木块扔给周贤，然后就抓起先前自己丢在雪地上的外袍开始擦身。

    这一小块木头很沉——或者应该说它的密度很大，至少要比水的密度大，它原本是沉在河底的，上面还沾着点泥沙。方方正正，是一节立方体，上面没有任何雕刻得痕迹，六个面均很光滑，转角圆润。

    周贤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倒不是他害怕一不小心把它弄坏，而是收敛着自己的真气，生怕不小心一冲撞，就把这木块上的阴气给打散了。

    不错的，这一小截木头上附着着少许的阴气，死死地缠绕着，分成几股，相互勾连。它们很脆弱、微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周贤将自己的记忆检索了一番，很快就确定了这是个什么物件。转而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教主当真是个养鬼的”

    李桐光一边穿衣服一边应声:“看来是这样没跑了。那些苦命的姑娘十有**做了恶鬼道饵料血食。”

    周贤手里现在拿着这块木头，叫做“鬼头锚”，顾名思义，是一件能够拴缚鬼魂的法器。

    鬼头锚未必非得是木头的，也并非非得做成这样方方正正的形状，金属、玉器、石头，都可以被当作鬼头锚主体。这件法器的炼制也没有什么门槛，通常是鬼修初次修习神通时，炼制的第一件法器。【# &最快更新】

    甚至于一些并没有修炼资质的人，只要方式方法得当，就能炼制出一件这样的法器来。

    它的作用就是将一个鬼魂的活动空间，限制在以它为圆心的一个固定范围里，供这件法器的持有人驱策。那些没有修行的资质，却又热衷于养小鬼的民间术士，多用它来命令鬼魂做事。

    然而人鬼殊途，这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鬼是由生魄散尽，在执念之下困缚于当世不肯消散的死魂，凝聚阴气而形成的虚体。生人常与鬼打交道，多少就会受到这些因素的影响。初不过气血两亏，体弱多病，到后来便是要被这鬼魂反客为主，吸食元阳，化作一句受鬼魂驱使的行尸走肉。又或连这个阶段都跳过，直接暴毙身亡。

    在河道下发现了鬼头锚，那个自称纯阳圣君化身的邪教教主的一切行为似乎都有了解释。

    他是个会变戏法的骗子，掌握一些驱鬼术士的手段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献祭那些圣女，是为了给自己所豢养的恶鬼提供血食，以尽快增强恶鬼的力量。

    而他之所以宁死不说自己养鬼的事情，怕不是为了逃避罪责。大林朝的律法，对于并非炼气士却仍私自豢养恶鬼的术士，惩罚很是严苛。伤人害命不过砍头而已，人死灯灭一了百了。而养鬼的术士却要在死后，仍承受搜魂之苦。这一缕残魂，若是当真落到天灵卫的手里，指不定还要经受怎样的折磨。

    现如今鬼头锚上阴气微弱，也可以解释为没了主人的钳制，积蓄了足够力量的恶鬼终于可以脱出牢笼，自在逍遥去了。

    可周贤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这个邪教教主当真就是养鬼的术士的话……”周贤皱着眉头分析道，“以这个王八蛋组织淫祀的数量和次数来说，他养的那头恶鬼，怕不是早就被养成了寻常化气




第八十八章 开坛作法
    天色将暗，内丘城内一处偏僻的院落里，已经搭好了法台。

    这法台虽然建得匆忙，但仍有丈许高。是用是用板凳层层叠叠摞起来，在连接处用麻绳捆扎实，垒成的基座。最上方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摆着法铃令旗令牌香炉和蜡烛。

    那没鬼头锚就摆在香炉前端，由符纸仔细包着，没有半点阴气泄露出来。

    郭子衿站在供桌后面，闭目养神。手中拄着一柄桃木剑，用剑尖轻轻地，一下一下敲打着，等着残阳彻底掩没在群山之后。

    郭子衿说要由她来作法，周贤拦不住，心中却免不了要担心。

    一个村子被屠杀，还放了把火烧得一干二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千五百余条人命，这是足以震动全国上下的大案特案。在郭子衿将信函传进百里阵之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鼎中的火焰就吐了一封急函出来。

    信中大意是对郭子衿上报的事情极为重视，会在稍后撰拟正式的公函，发往大理寺与顺德府衙门。并在函中要求郭子衿立刻启程回京听调，并说关于郭子衿的新任命不日将下发。

    照理说，到此时，郭子衿此行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再加上有来自天灵卫的命令，她应该将这宗重启的案子交由大理寺和顺德府衙门，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然而先前大理寺匆忙结案，将那邪教教主定成匪首，间接导致了五妇坳村老少的死亡，已经不再被郭子衿所信任了。她总觉得在公门之中，也许有着这个邪教组织的消息耳目。甚至于是身居高位，能举着伞为邪教遮阳庇荫的高官。

    不然解释不了邪教一案，为何结案的如此匆忙，在仍有诸多疑点未曾被解开的情况下便已封卷。大理寺仅凭那教主一面之词便定了罪过，不再搜罗其他证据，更是对于那些可能还生还的受害者置若罔闻。只是勒令更基层的公所组织宣讲，尽量消弥邪教在其活动地区内，造成的恶劣影响。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就像上面有人想拼尽全力地，擦除这个邪教在内丘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于是在从李桐光手里得到这枚鬼头锚之后，郭子衿决定抗命，至少不能现在就返回京城。这件事还是她自己查起来放心。

    没错。出身青要山帝隐观的这师兄弟三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枚鬼头锚，交给已经被决定接手此案的顺德府衙门。反而是私自截留了下来，想要相先衙门一步，查出那恶鬼去向了何处。

    一元和尚不知道这鬼头锚的事情。在郭子衿返回后不久，他便被内丘赶来的差人请走问话，根本不可能将这件事透露给官府，自然也就打扰不到三人。

    虽然郭子衿觉得一元和尚有重大嫌疑，并且也向顺德府特意交代过，要对这个一元和尚报以十足的小心。然而一元在内丘县衙门，却不会受到什么不公的待遇。

    毕竟作为神通和尚，一元也是一名炼气士。这意味着他拥有士大夫阶层的身份，相当于有功名傍身。“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即使他有重大嫌疑，在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或他犯了其他事情之前，无论县衙、府衙都没办法对他严刑逼供。

    当然了，就算给他上刑，只要动手的不是炼气士，那么对一元和尚来说也就不痛不痒。只能暂且把他关押在内丘府衙里，专门用来关押炼气士的客房中。

    不错的，正是客房。在证据确凿之前，面对炼气士，官府仍要以礼相待。

    之所以敢做出抗命的事情，郭子衿自有她的一套道理。

    按她的说法，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牵扯到的都是凡俗之人还则罢了。由大理寺重启卷宗，顺德府衙门协助调查，就已经足够了。但是既然发现了鬼头锚，怀疑那个教主有施法驱鬼的本事，那么这件事就和超凡之力有关了，自然是属于天灵卫的职责。

    目前也没听说有哪个天灵卫在顺德府境内办案，从京城到顺德府衙，驾马最快也要三天的行程。这么耽误下去，说不得那鬼头锚上的阴气就散干净了，倒时作为证据都不够。

    所以这一番她绝对算不上是刻意抗命，而应当说是事急从权。由作为天灵卫的郭子衿，先将这恶鬼的去向查清楚了，再做其他打算便简单了许多。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周贤和李桐光都为郭子衿捏了一把汗。

    违抗上官之命不遵，郭子衿任的又是军值……她的上官若真是发起脾气来，揪着这件事儿砍了郭子衿的脑袋都有可能。即便她的上官宽宏大度，把郭子衿从天灵卫里踢出去，也算是合乎规矩的。

    毕竟总旗没有品级，换一个人轻而易举。

    郭子衿却没考虑那么多，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些半掩在雪中的焦尸。若是因为她的信任，将这关键的物证交付到了那邪教组织的保护伞手中，导致这些人的冤屈无处伸展，她于心不安。

    日已西沉，一弯蛾眉悬挂天边，天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郭子衿张开双眼，两道微光自其双眸之中一闪而逝。她沉声道:“点烛，开坛。”

    站在地面上为郭子衿护法的周贤和李桐光，各自伸手一招。两点极微弱的火苗飘摇着向上升起，稳稳当当落在供桌上支着的红烛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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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鬼修陈渊
    “人生一世，草长一春，活得就是一个‘信’字。前辈老人跟我们教训过，‘人无信则不立’。陈爷，今儿我再管您叫一声爷。陈道爷，这账得清了。”疤眼的壮汉盘腿坐在罗汉榻上，伸出手里的烟杆，在榻沿磕了两下，滚烫的烟灰滚出来，在草席子上灼了个窟窿之后熄了。

    烟杆子递出去，壮汉旁边一个猴样的后生立马双手接过。这后生在怀里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个小牡丹图案的绣包，捻了一撮烟草出来，塞进烟袋锅里压实了，凑在油灯的火头上，嘬了两口。

    那油灯的火苗本就小，他一吸，火苗随着风走了，一松劲儿，火苗又涨出来少许。天色已经黑得透了，这一点黄豆大灯火映得小屋里一明一暗，那疤眼脸上的三条长疤在摇曳的火苗映照下，像是活过来的三条毒蛇，十分可怖。

    猴样的后生又把烟杆儿递回到疤眼的手里。疤眼深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一道烟，满足地叹了一声，忽然笑了:“陈道爷，您不能在这个时候装哑巴。允还是不允，您得吱个声。”

    他问的人——也就是陈渊——是个瞧起来四十多岁的道士，正跌坐在地上。他蓄着一小绺山羊胡子，把他的长脸衬得更长，一双眼无神，半张着口，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早就干凝在了他脸上，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黑色，很是滑稽。

    “您……您看我这几斤骨头能值多少钱，捆吧捆吧卖了去吧。”陈渊苦笑一声，抬起自己缺了两根手指头的左手，“再不然，您把我最长这根手指头也剁了，能抵债就抵债吧。”

    “瞧您这话说的，好像我多不仁义似的。”疤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人家都说过年如过关，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过年的时候我找你催债来了吗我多仁义呀眼见这都初八了，我才到你这来收帐，就怕您过不了一个好年。”

    “既然您这么仁义，疤爷，您就再容我几天吧。”陈渊拱手哀求道，“您也看见了，贫道家徒四壁，实在是拿不出再多的银钱来了。”

    疤眼摇了摇头:“我许您一拖再拖，可再怎么拖，这事儿它也得有个头不是毕竟老话里头也说了，‘慈不掌兵，义不养财’。我对得起您了，可就对不起我这一班兄弟了。我不向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手底下的弟兄指着我过活呢，我也得给我上边儿的兄长一个交代。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猴样的后生在一旁冷笑一声，指着陈渊的鼻尖就开始骂脏话:“你个牛鼻子的蠢东西现在知道苦了，可借印子钱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还得有还账的一天我可见你在西牌楼那儿了，要是当真没银子还能去那个地场”

    疤眼收了笑意，用烟袋锅在那后生的脸上一扣，燃着的烟丝贴在皮肉上“滋啦”一声，烫的那后生嗷嗷直叫唤。一扭头看见疤眼阴沉着脸，忍着疼含着眼泪不敢出声了，垂手站到了一边。

    “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陈道爷如今落魄了，也不是你这么个小碎催能数落的。”转过头来，疤眼对着陈渊又笑了，“孩子小，不懂规矩，还请陈道爷您不要见怪。”

    陈渊满脸苦色，不住地摆手:“我是真拿不出银子来了，您要是有什么办法，就把道划出来，好让贫道心里有个底。我年纪愈发大了，实在是受不了您的手段。”

    “得嘞，陈道爷您快人快语，我也就不跟您藏着掖着。”疤眼把烟杆横在自己膝盖上，冲着陈渊伸出一只手来，“不是我逼您怎样，是我来之前我们家掌柜的吩咐，若是拿不出银子来，您得把您那本金页书给我，我得回去交帐。”

    陈渊听闻脸色一变，一下子从地上蹿起来，俩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指着疤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疤眼点点头:“看您这样，手里是当真有这么一件宝贝。得嘞，您给我，打今儿起，咱们的账就两清了。”

    “金页书……呵呵呵……”陈渊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笑了两声，吐了口痰在地上，“三疤子，我受你的拳头可不是因为我怕了你，而是因为我理亏。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别太过分！”

    “呦，您这……您说您这火是跟谁发的呀”疤眼倒是没生气，仍旧是和颜悦色地讲话，“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个金页书是什么东西，我就是一个跑腿的伙计，您就是有气也得跟我们掌柜的撒，找不着我。”

    “你回去告诉那个老王八蛋，想都不要想。那东西我就是带进棺材里头，烂在地底下了，他也别想沾着一点！”陈渊疯了一样抻着脖子大喊，“三疤子你滚不滚我数五个数，你若是再不走，我就放鬼咬人了！”

    “您，还真拿自己当炼气士了吹牛吹得自己都相信了是吧”疤眼从榻上下来，转着手里的烟杆子，“您要真是炼气士，怎么能落得如今这步田地做炼气士的又不用交租上税，照理来讲，不会活的这么窘迫。”

    “一！”

    “陈道爷！”

    “二！”

    “陈渊！”

    “三！”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四！”

    “姓陈的，别给你脸不要脸！”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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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租鬼赁魂
    炼气士养鬼和寻常人养鬼完全是两个路子。

    寻常人养鬼，无论目的如何，是改运聚财也好，作恶害人也罢，一定要以血食喂养小鬼或是恶鬼，未必非要是人血。当然了，人血最好不过。把一条条人命填进去，自然是助长恶鬼修为的最好方法。

    只是如此一来，养鬼的会控制不住它，不久必会遭其反噬。

    若是只用鸡血、鸭血、猪血一类的血食吊着，不叫它消散，供奉几炷香火慢慢温养，就能养得长久些。然而，人鬼殊途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鬼这种东西，到底不应该在阳间生存。

    生人和鬼接触得久了，往往会受其阴气侵蚀，日久天长，人不像人，阳气衰落之际，就是恶鬼反扑之时。

    可鬼修的炼气士大可不必如此，炼气士可以用自身特殊的真气养鬼，不必上香或者是以血食饲之。毕竟用血食饲养，越养鬼的神智就会越弱。而用真气哺育，鬼的心智会越来越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