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呼唤

    诺亚喉结滚动，真希望‘布鲁克’能在数月前说出这些话，大部分哥布林习惯了在人数占优的时候用拳头说话，追着看似数量不多的侵略者准备痛击，可却掉入了陷阱之中。

    在诺亚看来，他的大部分族人都是胆怯者，可没有一个族人会承认自己软弱，他极为的鄙视，这也是他不合群的原因之一。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艾伦拍拍诺亚的肩膀，侧转身子沿着银喉深渊的边沿前近。

    诺亚一声不吭的跟在后边，时不时抬眼盯着艾伦的背影，回想着艾伦同自己说话的语气和方式，总有种怪诞的感觉，仿佛身前的这人压根儿不是自己的兄长。

    当艾伦扭头回看的时候，诺亚将目光投向深渊。

    “嘿，诺亚，你知道吗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艾伦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一下两人之间沉闷的氛围，他就想依靠着诺亚安全返回到哥布林部落，踏实的过几天小日子，好好的思考一下人生。

    “凝视我”

    诺亚脚步一顿，疑惑间解开裤腰带，侧转身子对准深渊撒尿。

    艾伦在前边听到声响，再次扭头看向诺亚。

    “深渊是恶魔吗它凝视我干吗”诺亚偏着头向艾伦问道。

    “不，诺亚，深渊没有凝视着你，它尴尬的挪开了目光。”艾伦扶额，摇头说道，“搞快点儿，我们不能停下来。”

    诺亚觉得艾伦的话有点儿意思，右手抖了抖后，边提起裤子边向艾伦追去。

    俩人沿着银喉深渊的边缘一直往前，在深渊的尽头有数十条通往哥布林居住地的矿道。

    入夜时分，俩人找了个地儿躺在地上休息。

    艾伦望着深渊陷入失眠，不断思索着自身的处境。

    这绝然不是一个梦。

    他怀疑自己吞下的神灵血晶，让他拥有了非凡的能力，令他不解的是其余非凡者死后，力量会暂时存留在肉身内。比如他现如今占据的肉身，布鲁克是一个吞下神灵血晶的哥布林；而他咽下的神灵血晶似乎有点不同，神灵血晶的力量好像同自身的灵魂有关。

    艾伦回想起一日前召唤出的‘奴仆’，虽然黑压压的一大片，但能供他驱使的‘奴仆’却不是很多。

    睡在他身侧的诺亚已经打起呼噜，并不时磨牙说梦话。

    艾伦撇头去瞅诺亚，必须的承认，对方太丑了。他摸摸自己满是个大脓包的脸颊，重重的叹口气，抬手就是拔下俩三根呆毛，回想起赶路时同诺亚的对话。

    诺亚不满艾伦说自己长得丑，讲道理，他可是部落里数一数二的俊小伙。整个部落，也就布鲁克比他好看一点儿。

    当艾伦听到诺亚的话以后，嘴唇微微的抽搐，不敢直视诺亚敬慕的眼神，这是一种丑到让人仰慕的感觉。

    “哥布林的审美观似乎和人之间有很大的不同”

    艾伦摸着自己的脸颊，喃喃低语，他从布鲁格的记忆里得知，脸上的疙瘩脓包越多越大的哥布林越美，相反那些拥有平滑肌肤的哥布林都是一群丑陋的家伙。

    不少哥布林为了拥有‘好看的’外表，故意用爪子抓烂自己的脸，同部分现代人为了拥有网红脸，从而选择剔骨打玻璃酸类似。

    艾伦觉得这真是一种很另类的审美观，布鲁克是部落里最好看的哥布林，闲得没事的时候就抓抓小脸。

    他想着想着慢慢打起盹儿。

    迷惑森林外围，幻梦境。

    艾伦死死地盯着电脑桌前的背影，对方正浑身抽搐，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狠狠地压着鼠标。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环视了一周光线昏暗的房间。

    这正是他租的小单间，隔壁住着一对大学小情侣，而背对着他的人正是自己。

    “你我”

    艾伦张张嘴，一瞬间语无伦次，他记得自己试图捂着胸口站起来，去敲墙壁，想要让隔壁的小情侣听到动静。

    背对着他的人影单手撑着桌子艰难的起身，去敲墙壁的时候又瘫坐在椅子上，下巴也随即无力的搁在键盘上，双手死死地压在桌面，试图站起来去摸边上的手机。

    “嗬”

    艾伦的呼吸逐渐粗重，惊惧中向后退了几步，记得再往后自己会摔倒在地上，再然后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砰——

    房间内响起声音，背对着他的人摔倒在地上，往前爬抬眼看向艾伦。

    两人四目相对，艾伦向后又往前走了几步，大脑中一片空白，亲眼看着自己临死前那一刻的场景。

    摔倒在地上的人张大嘴巴，试图呼唤，可却只发出了非常壅塞的嗓音，“救救命”

    “我我真的死了”

    艾伦盯着趴在地上的人，双眼绯红之时猛地抬眼看向电脑边上的一堵墙壁，明明隔着那么近，对方为何没听到他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他跑了过去，敲打几下墙壁后，又俯下身，试图将‘自己’搀扶起来，可他的双手直接穿透自己的身体。

    巨大的绝望和凄厉涌上心头，当艾伦看着自己临死时的样子后，他蓦然觉得自己很可悲，竟然就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在出租的单间里。

    艾伦冲着那一堵墙大吼，明明只隔着一堵墙。他试图叫出那对大学情侣的名字，可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连那对情侣具体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顷刻间，艾伦双手捂头，注视着地上的‘尸体’，绝望凄厉的情绪中糅杂几分自嘲和孤独。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他有三位室友，可他们彼此之间从无交际，基本上一句话也没交谈过，各自都已习惯用冷漠的态度对待周边的事物。

    一间房一世界，一念一天堂，这就是艾伦所处外乡时的真实写照。

    死前没有时间思考过的事情，艾伦在死后全部意识到，他的尸体可能会在这所小单间腐烂，当中滋生蛆虫的时候，臭味会将合租的室友吸引过来。

    自然，也许公司的那位产品总监会在次日的第一时间注意到消失的艾伦，毕竟提交设计稿的时间不能再拖了。

    “呼”

    艾伦的呼吸再次加重，心中的绝望和凄凉徒然加重几分。他狼狈的站起来去开门，想要去敲隔壁小情侣的门。

    当他打开大门的刹那，整个人愣在原地，他看见莽莽苍苍的森林，每棵树木都呈现幽蓝色，在树梢处皆是结着一枚青涩的果实。

    “砰砰”

    急促的心跳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他抬眼就看见一枚青涩的果实，正在诡异的随着心跳声闪烁着蓝色的光晕。




第八章 造梦师
    “接受他接受他”

    艾伦瞅见头顶上方青涩的果实后，耳畔的心跳声夹杂着一道沧桑的嗓音，正在诱惑他去触摸头顶上方的果实。

    他视线逐渐模糊，慢慢抬起手，当他触碰到青涩果实的表面后，脑海中立即掠过无数的画面。他从画面中看见诺亚站在族人正中，每个族人都热情的向诺亚打招呼。

    在人群外围，布鲁克双手抱胸，正乐呵呵的看着诺亚，欢悦的喊着，“诺亚，你是全族人的骄傲，你将带领族人迎接辉煌。”

    诺亚迎着布鲁克的目光，兴奋地说要有光，大批大批的族人就跟着他走出地下穴居的住处，去外边迎接明媚的阳光。

    这是一个梦，属于诺亚的梦。艾伦甚至能听到诺亚呼噜声中夹杂的梦喃，“哥哥，一切本不该这样，本不该这样我们哥布林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呼——

    艾伦瞳孔皱缩，指尖掠过电芒的刹那，他的思绪拉回，侧转身子慢慢看向光线晦暗的房间内。

    一个人影正慢慢的由翻滚的雾气凝聚，不消片刻后从房间内传出一句迷惑的嗓音，“这这是在哪里是幻梦境吗你是沉睡的神祗”

    两人中间隔着迷雾，艾伦虽然看不清房间中的人影，但听出了这是诺亚的嗓音。

    “你诺亚”

    艾伦侧对着诺亚，微微低头。

    隔着迷雾，诺亚只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侧对着自己，说话的语气非常哽咽，隐隐带着哭腔。他小心翼翼的点点头，眺望了一眼艾伦背后的迷惑森林，不禁兴奋起来。

    诺亚从自己的长辈那里得知，沉睡的神祗会将选中的使徒接入幻梦境，进行考核。

    幻梦境是最接近死亡的地方，也是通往成功的捷径。

    凡是通过神祗考核的使徒将有机会成为非凡者，从沉睡的神祗嘴里得知神灵血晶的遗落地点，而心志不坚者则会暴毙。

    诺亚目光炯炯的盯着艾伦，迟疑中激动的说道：“我愿意接受神灵的意志”

    艾伦紧抿着嘴角，非常的迷惑，他结合着诺亚的话，从布鲁克、克莱恩以及亚伯的记忆里找寻关于‘幻梦境’的答案。

    “神祗的梦”

    艾伦轻挑眉头，拧头扫视一眼背后的迷惑森林，陷入长久的思索之中。他从三人的记忆中得知，幻梦境似乎由‘神灵’所主导，每个被神灵选中的使徒都有可能获得血晶的下落。

    哒——

    他打了一个响指，在诺亚的身边忽然出现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白领女青年，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

    诺亚被吓了大跳，瞥了眼身边的白领女青年，只觉得对方的穿着非常的奇怪。

    “果然”

    艾伦勾起嘴角，站在诺亚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所属公司的产品总监。这幻梦境的确由他主导，他不由想起《盗梦空间》的道姆柯布，那位行窃的造梦师。

    “神灵大人我”

    诺亚张张嘴，偷偷地环视着四周，当他瞅见电脑时，不由轻眯起双眼，这房间的布置实在太过诡异。

    艾伦轻咬嘴唇，倍感头疼，他得知数万年前诸神混战，这片大陆的文明进入黄辉期，各方神祗陷入长久的沉睡，而血晶则是诸神于黄辉时期遗落在大陆各处的血液凝结物，血晶中蕴含着各式各样的力量。

    他可不知道神灵血晶的遗落之地。

    “诺亚，我听到了你的诉求，有所得必有所失”

    艾伦忽悠着诺亚，故作神秘的向前走，迷雾随之剧烈的翻滚，他抬手，指尖刹那按住青铜面具，半掩着自己的面庞，“我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可你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诺亚僵硬的站在原地，嘴唇翕动中发颤的说道：“我愿献出自己的灵魂，同同神交易只要只要”

    “只要神灵血晶的下落，是吗”

    艾伦从迷雾中走出，背后的门‘砰’的声被关上，未被青铜面具覆盖的半张脸在他的操控下，正在一点点的腐烂，宛如病变的丧尸，“诺亚，你的灵魂在我眼中一文不值。”

    诺亚隐隐看清艾伦的半张脸，眼神逐渐疯狂，对于人族而言，这张脸无比的狰狞恐怖，可对于他这种哥布林来说，站在他面前的艾伦简直是无与伦比的邪魅。

    “神，你需要什么”

    诺亚背脊微微佝偻，声颤的问，“伟大的神呀，我愿意拿自己的所有换取神灵的部分力量，请告诉我神灵血晶的遗落之地吧。”

    艾伦的半张脸再次变幻，时而狰狞，时而冷峻，他摊开双手，掌心中出现立体投影，微抬眼看着诺亚问，“诺亚，想看电影吗”

    “什么，电影”诺亚呆若木鸡，还是第一次听人提及‘电影’，他瞪大眼睛看着艾伦，不解的问，“那是那是什么”

    “就是沉浸式的imax电影。”

    艾伦盖上面具，右手的掌心摊开，立体投影立刻化作光斑，“诺亚，这是你内心中构造的故事。”

    光斑弥漫整个房间，梦喃蓦然响起，“哥哥，一切本不该这样，一切本不该这样我们哥布林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诺亚愣在原地，这是他的嗓音，还未反应过来时，光斑环绕着他，幻化成他刚才做的梦。他看见自己站在人群中央，不远处的布鲁克正双手抱胸，冲着他大喊，“诺亚，你是全族人的骄傲，你将带领族人迎接辉煌。”

    他被欢呼声包围，思绪一点点的混乱，低头摊开双手低喃，“梦，这是我的梦我我”

    “是的，过去和现在，你都在梦里。诺亚，我知道你的过去，也知道你真正需要什么，可你似乎不知道。”

    艾伦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往前走去的时候，晦暗的房间一下子亮起一簇火光，他们眨眼间出现在地下城池中，一个瘦小的哥布林眼巴巴的看着不远处欢声笑语的族人。

    “跟我来，诺亚”

    诺亚浑身颤抖，角落中的那个瘦小的哥布林正是他。

    顷刻间，他看向艾伦背影的目光中完全被恐惧所取代，“那是我那是我伟大的神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真正需要了解的地方，跟紧点。”艾伦偏头瞅了眼诺亚，思索着‘使徒’对于他的价值。

    诺亚喉结滚动，犹豫中急忙跟上，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嘶哑吼声，“诺亚，杀了他。”



第九章 骨刃
    “父亲”

    诺亚浑身颤抖，眼眶中盈满泪水。

    艾伦只是轻微的瞥了眼诺亚，带着诺亚继续往前。

    火光逐渐明亮起来，一个老者手里握着刀，盯着一个被捆绑的瘦弱哥布林，嘶哑的吼道：“诺亚，拿着我的刀去捍卫自己的尊严，杀死这个对你出言不逊的族人。”

    “不，族长我我知道错了别杀我别杀我”跪拜在地上的哥布林双膝蠕动，瞪大的双眼布满血丝，惊恐的开口，“饶了我吧，求族长别杀我。”

    老者撇头，瞥了眼身边尚处年龄的诺亚，生硬道：“他是我的孩子，享有我赋予的权利，在这件事上，你求错了人。”

    艾伦和诺亚也顺着老者的目光望去，相对于神情平静的艾伦，诺亚则显得惊慌不少，他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两人默然注视中，老人再次冰冷的开口，“诺亚，拿出你的血性来，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