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游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羊行屮
时值春季,草长莺飞,苍黄大地铺缀着点点嫩绿,沉寂一冬的树植羞涩地绽放着第一朵花蕾,任由狂蜂浪蝶采摘,延续着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生命传递。
我瞥眼望见高速公路两旁的大片桃林,粉白相间,随着春风颤颤巍巍,煞是好看。踏青赏春的游人们纷纷驻足,欢声笑语、搔首弄姿地拍着照,彰显“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境。
当然,美颜必不可少……
我收回心神,思索着与《题都护南庄》有关的历史典故。
此诗为七言绝句,讲述了唐朝时期,崔护到长安参加进士考试,估计是发挥不理想,没有考上。心情郁闷,溜达到古城南郊踏青散心,于一片桃花盛开的农院,偶遇倚门而立的美貌少女。
唐朝民风甚豪,男女之事更是奔放,俩人发生了啥事就不妄加揣度。反正崔护对美貌少女念念不忘,第二年清明旧地重游,桃花盛开依旧,农院木门紧掩,佳人再无踪迹。
崔护惆怅不已,题诗一首,依依不舍地离去,留下一段关于男女邂逅、露水情缘的千古佳话。
全诗四句,包含着一前一后两个场景相同、相互映照的场面。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描述的是“寻春遇艳”;“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则是“重寻不遇”。
想到这里,我哑然失笑——这首诗倒有几分我四处寻找月无华的意思。
“南老师挺聪明呢。一下子就猜到了要去古城南郊。”
冷不丁身后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嗷”的一声,差点没把住方向盘,撞到高速隔离带。几辆大货车擦着车身呼啸而过,风声中隐隐夹杂着货车司机的咒骂。
我冒了一头的黄豆大小的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匆忙回头,正是给我明信片的那个女孩,盘着腿坐在车舱沙发,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我:“注意安全哦。”
“你他妈的鬼啊!”我也顾不得形象了,把车停到应急车道,打开双闪,怒骂一句。
“南老师写了那么多鬼故事,难道还怕鬼嘛”女孩摇晃着上半身活像个俄罗斯套娃。
“说吧,从哪来的照片怎么上的车”我摸出烟点了一根,趁机把军刀反扣手中。
“南老师买红牛的时候,”女孩指了指副驾驶座的几罐红牛,“车门没关,我就上来咯。至于照片么……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陶华。”
“嗯。”我随口应道,这才仔细打量这位神秘的不速之客。
齐耳短发整齐地别在两廓弯月般耳畔,圆圆的眼睛闪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星芒,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勾勒出洁白透着粉红的脸庞里隐藏的聪慧。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嗅觉,车厢里有股淡淡的,不同于香水味的香甜气息。
陶华跳下沙发,背着手在车厢里走得悠然自得:“南老师写了那么多故事,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呢”
我这几年,
别的事情不敢打包票,唯独听的故事可能比吃得饭都多。更何况这个神秘女孩绝不是给我讲故事那么简单,于是耐着性子,听陶华的讲述……
唐朝,自唐太宗李世民励精图治,以“贞观之治”拉开了盛唐帷幕,国力空前强盛,万国朝拜,百姓更是生活富足,安居乐业。
然而,越是光明的地方,阴影越是明显。再太平的盛世,也有不太平的日子。
长安,南郊,一座陶姓世代居住于此的村庄,家家户户唉声叹气,终日愁眉不展。
原因说来好笑,居然是村庄中的未嫁女子们,身材婀娜多姿,纤细苗条!
而唐朝以胖为美,女子珠圆玉润,丰腴腻脂方为极品。谁家的女子长得白白胖胖,媒婆早就踏破了门槛。长此以来,竟有了“喜胖女子兴旺家业;丧瘦丫头败坏家运”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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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人面桃花(二)
半年,陶家庄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也就渐渐从旁人的谈资中遗忘。直到清明节,陶家庄上山祭祖,三牲素酒、瓜果纸幡,祭品异常隆重。
邻庄百姓艳羡不已,更让他们妒火中烧的是,陶家庄百姓虽然一席宽大素衣,却掩饰不住微胖的身材,有几个女子更是面如圆盆,体态婀娜,远比那些一味长肉的寻常女子更是迷人。
祭祀队伍中,唯独一女,依然清瘦,紧随祭祀队伍,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一双桃花般灿烂的美目含着愁丝,眉间更是一抹化不开的哀怨。
“小清,走快点!你父亲若是在天有灵,知你这般不情不愿,岂不心寒!”族长板着泛着油光的胖脸,厉声呵斥。
小清美颈低垂,唯唯诺诺应是,紧走几步。
“众位父老乡亲,陶家庄几十年来,承蒙乡邻关照,陶某每每念及,唯有感激,并无芥蒂。日后还需多多往来,方显乡情真切。”族长抱拳与围观众人深深一揖,“小清,还不快将喜礼分与乡亲。”
小清如梦初醒,匆忙从拉货马车中捧出把把铜钱,杨天挥洒。金黄色的铜钱烁烁生辉着金黄色的阳光,也烁烁生辉着乡邻蜂拥而抢的眼光。
“陶庄主太客气了。”
“陶家庄郎才女貌,人杰地灵,深得吾辈敬仰。”
“就是就是,哎……别抢,这枚铜钱我先看见的。”
陶家庄众纷纷驻足,注视着蚂蚁搬争抢的民众,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哈哈……一群污秽不堪的凡夫俗子……也罢也罢,举世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人群中走出一青衣男子,背负双手,扬长而去。
“痴子,天天写几首酸诗,就真把自己当诗人了”
“他这是抢不到眼红。”
“估计心里在懊悔怎么不姓陶而姓崔吧”
“你看他那个穷酸样儿。”
崔书生浑然不觉众人嘲笑,前行几步,蓦然回首,有意无意注视着小清……
目光温暖犀利,肆无忌惮地闯进小清封闭许久的心房。
前生千万次擦肩而过,换得今生一次心动回眸。
小清心头猛跳,清丽的俏脸白中透粉,如清明盛开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书生高声吟唱,越走越远,却深深留在了小清依依不舍的眼眸。
自那以后——小清溪边洗衣,书生卧于青石,饮酒高歌;小清桑林采摘,书生骑牛吟诗,笛声悠扬;小清市集卖布,书生掏出几枚铜钱,将布匹尽数拿走。
“钱……钱……不够呢。”小清唯诺,脸红到脖子根。
“待我写出几首好诗,换钱还你。”书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不想如你般玉洁女子,与俗人讨价还价,污了一身灵气。”
“我……我哪有什么灵气,我这么瘦,嫁不出去的。”小清似乎想起什么,眉宇间闪过一丝惊恐,匆匆收拾,疾步离去。
“你往左边看。”书生高喊,丝毫不顾集市百姓鄙夷的众生相。
小清依言望去,一只四脚朝天,捆于竹竿的肥猪,正“嗷嗷”叫着,挣扎于屠户铺前。
“噗嗤”,尖刀捅进肥猪脖子,鲜血迸溅。惨叫声愈发凄厉,几个壮汉死死摁住肥猪,屠户溅得满脸是血,对着猪脖子热腾腾喝了几口,“哈哈”笑着又是一刀。
肥猪叫声渐弱,嘴里涌着血沫,四肢抽搐,终于无声无息。
“胖有什么好还不是为了满足俗人**。你们庄人都胖了,唯独你清秀依然,与众不同……”
书生还未说完,小清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着任由屠夫开膛破肚,剜出血淋淋心肝,拽出一大坨臭气熏天大肠的死猪,惊恐地后退,哆哆嗦嗦重复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要胖……我不要胖……”
“痴子,别做白日梦了。陶家庄再穷的人家,都能买十栋你那间破屋。”
“呵呵……把人家小娘子吓着了吧”
小青早已消失在市集拥挤人群,书生久立不语,盯着小清远去的方向。直到黄昏落日,市集百姓纷纷散去,书生拖着长长身影,缓缓而归。
是夜,月朗星稀,春风微凉,缓缓推着一丛乌云,阴影了陶家庄。
庄民早已入睡,几声犬吠倒显得春夜更是寂静。庄南孤零零地小院门前,站着一位负手而立的书生,如有所思地盯着虚掩的窗棂。
许是受了白天杀猪场景的惊吓,小清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全是浑身浴血的人们,用尖利的钢刀剖开肚子,捧出冒着热气、“滴答”着鲜血的内脏,送到小清嘴边:“吃吧,吃吧……”
“不要!”小清梦中惊醒,贴身小衫早被冷汗浸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探手摸出火烛,点亮油灯,裹着被子蜷缩在床角。忽闪的影子映在墙壁,如同一个个恶鬼,随时会从墙壁里走出,捧给她沾满人血的内脏。
“阿爹,你要是活着,该有多好。”两行清泪,顺着小清玉笋般洁白的脸颊,滴落。
“小清姑娘,你没事吧”
屋外,书生的声音。此时,无异于天籁之声。
月下,两人,隔院相望。
“你真爱我,可愿娶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宠我如初见,疼我如初识”
书生浑身一震,眼神中透出炙热的目光。许久,方才一字一顿:“我!愿!意!”
一个人的生活,很累。尤其在这处藏着许多秘密的村庄。
是该找个人依靠了。
小清,推开院门,软软靠在书生怀里,仰起头,两唇,触碰。
乌云悄悄散去,如此温暖的场景,怎可让皎洁的月色不散布人间
“不行!绝对不行!”族长怒不可遏,把手中茶盏摔得粉碎,“陶家庄择婿,历来由家族讨论商
第三章人面桃花(三)
“老爷,再走下去,都熬不住了。”陶三掀开轿帘,饿得泛青的脸颧骨高耸,干裂的嘴唇绷着几道血口,“没水没粮三天了,家仆们实在走不动。”
陶安然叹了口气,摸着紧抱怀中的木匣:“按照恩公所示路线,还有五天就到了。那里风水极佳,定能兴旺陶族。跟老兄弟们说说,再坚持坚持。”
陶三想再说些什么,欲言又止,摇头离去。
北齐,汉中,短短十年时间,崛起一方陶姓富豪。无人知其如何发家,只知族长陶安然时常出门远游,归来必有大批金银财宝。有说陶安然做药材生意,趁着天下战乱,贩药牟取暴利;有说陶安然祖上是东晋贵族,亡国时留下富可敌国的财富藏于极为隐秘的地方;也有说陶安然精通天堪地舆、望星探墓,以盗墓发家。
平日陶家乐善好施,逢战乱灾荒,开铺施粥。若遇乞丐流孤,更是好酒好肉,赠送银两,或收留陶家做了家丁。官府打着各项明目收钱,也慷慨异常,毫不吝啬。
种种举动,深得人心。故此陶家生存于乱世,竟然多年平安无事。
时值盛夏,陶安然院中纳凉,有一奇装异服的少年登门求见。陶安然闻得少年装束相貌,面色大变,匆忙赤足出迎。
见到少年,陶安然更是面色惊怖,随即恭恭敬敬请少年入内堂密谈至半夜,才安排一方小轿,直抵内堂门口,载着少年出府。
此事甚为神秘,家仆见陶安然面色不佳,哪敢多问当夜,陶安然居室彻夜通明,窗棂倒映着来回踱步的影子。
次日清晨,陶安然召集家族百余人,收拾细软,即刻离府,迁居长安南的“桃花峪”。
众人一时接受不了,这安生日子,偌大家产,说不要就不要了
陶安然面沉似水:“愿意跟我走的,虽然一路艰辛,到了桃花峪自然有好日子过。不愿意走的,陶某双手奉上重金,足够十年无忧。”
此话一出,百余人哪里还有犹豫赌咒立誓,誓死相随。仅有寥寥几人,领了遣散费,默默离去。
乡邻得知陶族迁居,哪里舍得含泪送了五十余里,才依依道别。就连官府都派大队兵马,一路送至汉中边界,方才折回。
谁曾想,陶氏巨富突然举家搬迁的消息,不仅轰动了汉中,更引得几股流寇垂涎三尺。
陶家出得汉中三日,就遭了流寇围劫。百十人平日养尊处优,哪里是如狼似虎的恶匪对手流寇倒有规矩,“不杀人,不奸,淫,只要钱财粮食”。
陶安然为保家族性命,又想起沿途几处大户人家,平日往来甚密,礼物馈赠更是不计其数,落难时必能相帮,于是一一照办。
正所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往日那些大户好友,听说陶家没落,都紧掩大门,闭门谢客。
熬不住的,趁夜卷裹值钱物件,纷纷逃了几十名忠心耿耿的家仆,陪着陶族一路忍饥挨饿,四处乞食,走着“有上顿没下顿”的不归路。
然而,“战乱逢灾年”,老天旱了一个多月,滴雨未落,背井离乡的难民越来越多,哪里还能寻到吃的听说已经饿得活不下去的百姓,已经发生了“易子而食”的事情,陶家也处在即将饿死的边缘。
“陶三,你跟着我多少年了”陶安然苍老的声音从轿中传出。
“回老爷,小人十二岁得老爷收留,已经三十一年了。”虽然隔着轿子,陶三依然恭敬弯腰,低头回话。
“三十一年了……陶族发家整整三十二年,如今我做这个决定,你后悔么”
“老爷对陶三有再造之恩,只愿死在老爷身后,为您收棺厚葬。”
“哈哈……我还没老呢先咒我死。”陶安然笑声里隐隐藏着恐惧,“今天就别走了,好好休息。派几个家仆寻寻水粮。到了桃花峪,我一定带你们过上好日子。”
陶安然握着几株择洗干净的野菜,苦笑着望着轿子,心中暗叹: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何至于此
家仆早已饿得东倒西歪,扭头睡去。家眷小口吃着野菜,着实难以下咽,忍不住呕出黄水。
“睡吧,睡了就不饿了。”陶安然又是一声叹息,入轿发呆,不多时,鼾声响起。
睡梦中,他梦见全族正烤着乳猪。火红的炭火炙烤着红白相间的肉块,“滋滋”冒着油泡,“啵啵”破裂,迸发着浓郁的肉香。
香味越来越真切,直到把他从睡梦中勾回现实。他怔怔地瞪着轿顶,那方木匣藏得极好,方才略略放心。再掀开轿帘,家仆们正围着篝火,靠着半条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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