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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游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羊行屮

    刘翠花满脸肥肉忽红忽白,被燕子噎得接不上话,只得发狠呵斥:“无痕!用心做事,别丢了我的脸。”

    这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陈木利和墨无痕膝前堆了大片木屑,手中方木竟然隐隐显露出两个小人模样,眉眼栩栩如生,手足惟妙惟肖。如果不是以我们性命的生死相争,单是这份手艺,足以让旁观者赞叹不已。

    而两人表情好似老僧入定,鼻尖垂着一滴汗珠,目光聚于方木,专注地雕刻着木人,根本没有听到两个女人的唇枪舌剑,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我在写书创作的时候,每每写到精彩之处,眼中除了一行行敲击出来的文字,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根本察觉不到。用月饼开玩笑的话说:“这是为艺术献身,走火入魔了。”

    而此刻,陈、墨二人也正是这种状态。于我眼中,两人不再是普通的木匠,分明是精雕细琢艺术精品的大师。

    一时间,我忘记了身中墨家木人术,被他们的匠心所折服,深深地感同身受,陶醉其中。

    天下诸事,凡是用心投入,他人自然能体会到其中的情感和寓意,受其震撼,感动其中。

    音乐、文字、书画、雕刻……不外如是。

    艺术之妙,不过如斯。

    “成了!”正在我浮想联翩之际,两人异口同声的长舒口气,面带喜色地将木人端放于前,满意地端详着。

    我这才看出——木利所雕刻的木人,婀娜多姿,面容俏丽,长发及腰,尤其是眉宇间那一抹风情,更使得木人活灵活现,平添了几分匠人的爱意和灵魂于其中。

    那正是木利这一生深爱之人——燕子。

    “啊!我哪有这么好看”燕子七分欣喜,三分羞涩,于俊俏的脸庞融成十分爱意,“老公,谢……谢谢你。”

    我着实没曾想到,木利居然有这份手艺。这哪还是一个木人分明是神情体态缩小了几号的燕子。更妙的是,有种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觉得木人仿佛是活的,随时都会眨眨眼,抬抬手。如果没有倾注十分爱意,又怎能雕刻出百分完美的作品。

    墨无痕雕刻的那个木人,同样是美得不可方物的妙龄女子,甚至比燕子还要艳丽三分。墨无痕爱怜地抚摸着木人,小心翼翼地和燕子的木人并排摆放。

    “你……你还记得我那时的样貌”刘翠花浑身肥肉颤动,肥硕眼皮遮住的大半双眸蒙了一层雾气,再无半分戾气,少女怀春般幽幽长叹,“多少年,就这么过去了。我已经……呵呵……”

    “你在我心中,依然是那份容颜。”墨无痕痴痴地端量木人,如同初恋男孩般傻笑,“如果不是为了……唉,我们又怎能是这个样子。”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我、月饼、奉先就像三个局外人,观看一场关于爱情的电影。

    主角,是这两对恋人,用相同的方式,演绎着不同的爱情。

    木利和燕子,这对欢喜冤家经历的诸多事情,我们都很了解。至于墨无痕和刘翠花,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凭良心而论,陈木利雕刻的燕子,虽然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精品,却在许多微不起眼,却能画龙点睛的细节,略逊于墨无痕雕刻的刘翠花。

    尤其是两个木人的眼睫毛,墨无痕的作品,根根清晰可见,长而弯翘,眉毛更是分明真切,着实将女子的神采,彰显于方寸之间。

    可是,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在场无论哪个人,都觉得陈木利的作品,似乎更完美。因为,每个人的目光,都停留于燕子的木人……

    “你是故意割破了手”墨无痕盯着陈木利仍在流血的手指,“真没想到……”

    木利抓起一把木屑,摁在伤口,血流顿止:“嗯。”

    “要想赋予作品生命,就要付出生命。你以血成作,以爱成就品,单凭这份心思,胜我一筹。我还是太执着于手艺忽略了作品的生命,”墨无痕扶着膝盖艰难站起,拍拍裤子尘土,双手作揖,深深鞠躬,“多谢指点!第一场,墨门输得心服口服,痛快!痛快!”

    就冲墨无痕这句话,且不论敌我立场,这份胸襟气度,就足以让人敬佩!

    “第二场,开始吧。”陈木利鞠躬回礼,捧着木人送给燕子,“还有十三天,你的生日,礼物。”

    燕子眨着晶亮的眼睛,两滴眼泪,落在木人身上,与渗进木人的丝丝血痕,融于一体。

    爱情是什么无非是我的血,你的泪,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接下来两场,你们等着输吧。”刘翠花语气依然强硬,却也没有无理纠缠,心甘情愿地认了输。

    只是,她的眼神,始终映着燕子和她的木人,很复杂……

    这个神秘的女人,是否也拥有过,一段甜蜜酸涩的纯纯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成了现在的她




第一百零六章昔人黄鹤(四十一)
    “第二场,不用比,我认输。”木利摸出烟盒,不紧不慢点了一根,半仰头吐了个烟圈,“《缺一门》里那些符水咒术,我瞅了几眼,竟是些糟蹋人的玩意儿,太损阴德,没学。”

    “原来如此……”墨无痕始终警惕的眼神此刻才略略懈怠,摸着没几根胡须的下巴冷笑,“我一直在想,既然研习《缺一门》,怎么可能破不了墨家木人术你放弃符咒的比试,直接进行最后的对局”

    陈木利“吧嗒吧嗒”嘬着烟,缭绕的烟雾顺着木讷脸庞悠悠飘升,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两千多年,鲁墨两家,争来争去,不就是为了这个对局么”

    两人对话传至耳中,我心里大呼遗憾:“木利啊木利,俗话说‘技多不压身’。你就算没害人的心思,也要防备被别人捅黑刀不是多学点东西咋了早把墨家木人术解了,我和月饼收拾这两个胖子,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省得还在这里以命相搏。万一输了呢我和月饼无牵无挂也就算了,你这老婆孩子一大家子,整啥呢”

    “南爷、月爷……”木利随手把烟头丢到我们脚下,舔舔略有些干涩的嘴唇,很诚恳地说出一句让我顿感天雷滚滚的话,“第三战,我没有太多把握,实在过意不去。我若输了,剩下的事,还要拜托你们。”

    我心说敢情这不是有备而来整半天那副稳操胜券的架势,全靠演技啊情急之下,我也忘记木人术已经散布全身,不能动弹这事儿,想胡乱挥手排解情绪,才察觉除了脑子和五感还算利索,胳膊腿儿根本不受控制。

    就在那一刹那,我感受到了一丁点儿微小的异样,心里一惊,额头冒出大片冷汗,登时神台清明,闭目体会那种久违的身体状态。

    我的右手尾指第一个关节,微微弹动了一下!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随风轻拍岸边的湖水,虽然不易察觉,却未曾间断。湖岸的泥石,随着水波荡漾,已肉眼不可见的缓慢速度,不断地崩塌、消融,改变着固有的形状。又像是放置于巨大冰块下面的小烛灯,热量虽然微弱,却始终融化着坚硬的冰层。

    尾指有些许针扎般的刺痛,那是久未活动,血脉贯通的痛楚——第二个关节,也能动了!尽管速度很慢,但是僵硬的身体像是冬夜烘烤于火炉,逐渐有了暖意,筋脉肌肉带来的酸麻感,竟有些许的惬意舒适……

    我所中的墨家木人术,正在慢慢地解除!

    此时,陈木利和墨无痕面对面跪坐。木利从包里摸出九块或方或圆、三寸长短的木头,摆放于两人之间。墨无痕却解下腰带,围成一个圆圈,在圈里放了随意放了几块木头石块。

    两人姿态以及摆设物品有些熟悉,我猛然醒悟,原来他们所说的“最后的对局”,正是墨子远赴楚国,劝阻楚王征伐宋国,与鲁班模拟城墙攻守,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如今,两门后人,要再次重演这场谁才是天下第一能工巧匠的博弈。

    孰胜孰负姑且不论,最起码,陈木利已经暗中扭转了局势,胜利的天平在悄悄向我们倾斜。

    我不由暗暗佩服陈木利的隐忍和聪敏——以木讷憨厚、没有心机形象出现,使得刘、墨二人轻视。再以《缺一门》和鲁墨两门名誉为筹码,引起墨无痕贪欲,接受这场比试,实际是为了给我们解开木人术,争取最宝贵的时间。主动放弃符水咒语的比试,更是使墨无痕深信,木人术无人可解。暗中将早已准备的解药,藏于香烟,以任何人都不怀疑的方式,将烟头丢在我们脚下,用烟雾解除。

    并且,还主动示弱,告知没有必胜把握,在言语中暗示“剩下的事拜托我们”。

    如此缜密、周全,毫无破绽的布局,居然是少言寡语、老实本分的陈木利想出来的

    才分开一年多,就进步成这样儿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陈木利么

    如果不是身材差异太大,我甚至怀疑木利、奉先、燕子是杰克、月野、小慧儿乔装改扮。至于黑羽那家伙,说不定蹲在哪个房头掠阵,随时准备跃下,劈出一道刀气,怒刷存在感。

    三十七

    久已僵硬的身躯随着木人术慢慢解除,血脉畅通带来的刺痛感,已经沿袭到了手肘,如万千小针塞进血管,胡乱刮刺。我有些忍耐不住,瞄了一眼刘翠花,正紧张地注视着木利和墨无痕的对局,赶紧轻微活动手指,缓解疼痛。

    哪曾想刘翠花眼皮厚的快把眼睛遮住了,观察力还挺敏锐,目光“唰”地瞥向我,满腹狐疑地死死盯着。

    我的心脏狠狠跳动几下,急忙保持僵硬姿势,狠狠地瞪着刘翠花,一副“我虽然不能动,但是士可杀不可辱”的慷慨神色,彰显身处危境依然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

    墨无痕石块摞成三角形,正好抵住陈木利摆成梯子状、紧挨着腰带搭起来的几块木头。略一用力,木头轰然倒塌,“鲁班传人,不过如此。第一轮云梯攻势,看似凌厉,实则头轻脚重,以巨石、滚木冲撞梯顶,毫不费力气。两千年前如此,两千年后还是这样儿。哼哼……一点进步没有。”

    墨无痕紧锁的眉毛这才略略舒展,稍显得意地撇嘴笑着:“小花,尽管踏实。墨家符咒和魇术合成的木人术,哪有那么容易破解”

    “说的也是。”刘翠花娇笑着颤动下巴上的两叠肥肉,“里弄口用热干面暗中部下木人术,再以《九万字》催发,这俩人丝毫没有察觉老李那个叛徒的尸体被搬进屋里,就连自己手机被摸走都不知道。”

    “对啊!海燕和老李,舍命透露线索,自以为做的很高尚,哈哈……”墨无痕把石块聚回腰带围成的圆圈中央,等待木利的下一轮,攻势,“可惜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所谓的视死如归,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否则,南晓楼和月无华,哪有那么容易上当”

    这番话明知是挑动陈木利心神,打击我们的信心,却依然让我心头蹭蹭冒火!

    这俩人早就算到海燕和老李叔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揣测出他们必然会以命告知真相,加以利用引我和月饼一步步走进早就布置的陷阱。如果不是月饼留了陈木利这一暗招,海燕和老李叔岂不是白死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嘴里,轻描淡写地还不如踩死几只蚂蚁。

    同时,我又暗暗心惊——这么周详的计划,任何一个环节稍有差池,整件事绝不至于发展成当下这个情况。刘、墨二人不仅思维缜密,洞悉人性善恶抉择,更对我和月饼的性格、习惯摸得门儿清,才能布下这么庞大繁琐却又精巧细致的暗局。



第一百零七章昔人黄鹤(四十二)
    回想来到武汉这十几个小时的经历,我联想到“集腋成裘”这个成语。

    狐狸腋下的皮毛最为珍贵,尤其以冬天狐毛为佳品,古时达官贵人均以拥有一件狐毛裘衣为荣。不过狐狸生性狡猾,颇具灵性,极难捕捉。纵是捉到,也会以爪牙撕扯腋下,毁掉皮毛。故此,一件由数百只狐狸腋下皮毛制成的皮裘,几乎是价值连城般存在的稀世珍品。而狐裘又以洁白如雪、晶莹剔透的白狐皮裘最为罕见,有“一袭白狐裘,百年富贵侯”的说法。

    东北长白山盛产白狐,当地无数猎户世代捕狐,积攒狐皮,百年可能都凑不出一件白狐皮裘。

    然而,唐开元年间,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猎户(不方便透露姓名),却进献白狐皮裘于唐玄宗最为宠爱的贵妃杨玉环,博得玄宗大喜,赏地封侯,加官进爵。

    世人皆认为玄宗荒唐,然而“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种败国运、劳百姓的事儿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看来“男人恋爱时智商为零”这句话,古今通用。

    猎户虽说一夜登天,在朝中却被处处鄙视。想想也是,除去靠着贵妃的亲戚关系走后门当了官的杨家众人,大多数文武百官,不是立下赫赫战功就是词赋惊世绝俗,拼尽半生才混个一官半职。如今却同这么个捕杀那么多只狐狸,损了命格,必遭天谴的猎户同朝为官,换谁心里也不爽得很。

    好在猎户为人低调,行事谨慎,平日深居简出,倒也人畜无害。及至“安史之乱”,大唐江山岌岌可危,平日那些忠心耿耿的官员们各怀鬼胎,观望形势。猎户却挺身而出,以勤王名号召集义军,拥太子李亨即位,率义军征伐天下,用兵如神,计谋百出,历时八年平定战乱,终成一代名将。

    更让人震惊的是,肃宗李亨封赏功臣,猎户却主动请辞,携家眷重回东北长白山。肃宗虚情假意挽留不成,也就应了猎户的要求(毕竟,功高盖主引得杀身之祸的例子,自古以来,比比皆是)。猎户家族自此再无音讯,就这么神秘失踪了。

    及至明朝,魏忠贤为讨好明熹宗乳母客氏,令东北于一年内进献白狐皮裘。一时间猎户全被赶至山中,家眷官府看押,捕不到白狐不许出山。时至严冬,大多猎户皆被冻饿死,仅剩少数猎户,眼看活不到春天了。

    就在猎户们走投无路之际,有一猎户在长白山五大连池旁的山洞躲难,偶然发现石壁刻着“捕狐八术”,详细记载了如何捕捉白狐的方法。

    大体步骤略去不说,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称为“诱狐”。以少许麻药喂以野鸡,放置于类似于树枝扫过雪面的地方(白狐最为狡猾,走过的雪路留下脚印,回巢时必沿原脚印走回,用尾巴清扫痕迹),直至狐狸发现野鸡,捕捉食用。

    如此反复三十日,麻药在狐体积累,药劲完全发作,即可捕得完整的上等白狐。

    这篇岩刻文字,最后一句话,更是触目惊心——“狐性甚灵,捕之则乱天地阴阳格局,非危迫之际,此术切不可用。狐裘出世,天下亦变。”

    果然,猎户依此法捕猎白狐,终成皮裘,进献朝廷。随即天下大旱数年,李自成揭竿而起,攻陷北京,却最终被发源于东北的女真夺了江山,建立清朝。

    闲话不提,书归正传——

    我之所以联想到“集腋成裘”的成语,是因为进入武汉,从黄鹤楼到老里弄,每一个环节就像一只早就喂了麻药的野鸡,引得两只狐狸(虽说这样形容我和月饼有些不恰当)逐渐放松警惕,终于身中木人术,落入最后的陷阱。

    想到这一层,我立刻冒出一个很古怪的念头——刘翠花、墨无痕,从现身至今,所表现出来的状态,绝对不可能有这么缜密的逻辑、高度的智商、隐忍的耐心。

    也就是说,另有其人,在暗中布局。

    他们,是谁

    很奇怪,我第一反应居然是“他们”,而不是“他”。

    难道,我已经潜意识认为,是……

    我暗暗吸了口气运入丹田,血脉更加通畅,思维也越发活跃,更多的疑问接踵而至。

    刘、墨二人始终执着于我们在长江底看到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潜入江底却偏偏要从我们这里了解

    老李叔临终前所说的“不三不四,左五右六,横七竖八”暗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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