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叩法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半叶棠
对于新来的寇知府,他也是有所耳闻。早打听了此人的身家背景,虽说是左谏议大夫的大官,还身兼枢密院副使,可终究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文人言官。想来,还不够力气动摇他青州首富的地位。
倒是身边那个未曾言语的少年郎,谈判间寇知府两次望向他,极像是在征寻此人意见。如此说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会不会是……且不要坏我大事才好!
“苏爷!”书房外,一个有力的声音穿透进来。
“进来。”苏广山警惕地收回自己思索的神色。
来人黑衣装束,身长削瘦,眉眼尖细。对着苏广山背影,深深一揖。
“三件事!
带上足够人手,即刻动身,去江南东西路、淮南路、两浙路,按上次谈好的价钱,先付三成交子,签好纸约速速带回;
再是前几日交上去的田宅契书,你再去盯着点儿,另外告诉掌柜的,砧基薄上要有苏家交易档案,但是契约只要白契;
还有……”
说到这句时,苏广山转过身体,阴沉着脸对着眼前黑色装束之人道“派人看紧青州知府身边二人,进出城门,见谁找谁,都给我记下了。现在就去!”
“是!”黑衣人领命正欲退下。
“慢着……”
“苏爷,还有什么吩咐”此人闻声又迅速转回身体。
“尤其是那个白净书生样儿的少年郎!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去吧!”
苏广山差走了来人,慢慢叹了一口气。这一番关照,不过是再加上一把锁,确保不出一点纰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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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数余里,皆由白马逗在前带路,二人沿着官道走了一程。叶念安见左右山川平原掺半,皆不算荒芜,村落间又起伏有致,不禁疑惑起来。
这青州城内城外一片祥和,山庄乡镇井然有序,百姓间安定无忧,所见之景与前日所闻丝毫不吻,这劫匪一说究竟从何而起
叶念安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白马逗见状,知道念安因何思虑,便淡淡开口道“念安兄,青州城虽不如江南兴盛,可农业物产还算富足,百姓自给自足尚不成问题。
我虽多年与河水为伴,但也会听共事的兄弟常常说起。我那兄弟不像我,人家是土生土长的青州人,儿时父辈也算青州城里小有名气的商人,家中副业经营织作,起初还生产些锦绮、透背销往各地,后来苏广山的车马行发展壮大,渐渐垄断了全城的对外运输作业。我这兄弟从此便家道中落……”
“全城对外运输作业”叶念安默默重复了一遍。
“适才在城内,人多口杂,我怕你无心之言遭来祸事。”白马逗解释道“别看这个苏广山平日里待人有道,谦和近人,实际却是黑白兼通的大奸商。城里那些个员外的生意,可全是由着他的性子!”
“白兄的意思,莫不是……青州城,苏广山才是老大”叶念安惊愕万分地抬首问到。
白马逗默默点了点头,却没有正面回答“寇知府未来之前,确是如此。”
叶念安听到白马逗的回答,心头已凉了半截。
如此说来,收粮此事就更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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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行 动(求票 求收 求扩)
叶念安低头沉思着,不知不觉已走至南阳河边。眼前绵延冗长的南阳河正像一条又宽又白的腰带,将叶念安与白马逗死死拦在了青州城内。环顾四周,左右皆是高低连绵的山脉,此起彼伏,犹如天然屏障,围挡住青州城的东西两面。
如此,叶念安和白马逗二人就像站在了三面搭起的回字廊里,看得见城外风景,却又没有任何法子迈出去一步。
“白兄,念安在您手下补堤半年有余,深知您对河情水系甚是了解。也记得您说过,南阳河乃是从弥河而来,与南阳河同为黄河支流。不知弥河那头是从何地起始白兄除此,可还对青州周边的其他山川河脉有所了解”
“那可是多了去了!念安兄怎会想到问起这个”白马逗张嘴一句,后面又紧跟一个问题。
“我看城外山脉河流居多,高耸山林皆不等,四处广茅无垠,不知其中可否匿人亦或是有易守难攻之势”叶念安双眼看向城外两边郁郁葱葱的山林如此问道。
“念安兄,你这是要……”白马逗一边说着话,一边又认真地思考起来。半晌,突然喊道“还真有这么一处!”
“恐怕劫匪便藏居于此!”这句话一出口,白马逗整个人都不安起来,满脸皆是讶异之色。
“看来今日也只能行至此地了。白兄,先回吧!”望着脚下的南阳河,叶念安的心里有些失望。今日出城并无所获,而半月之约却在消逝的分秒中越行越少。他偷偷地在心里擦了把冷汗。
二人转身间,叶念安不禁想起苏广山来,此人既是青州城的老大,那今天与白马逗二人行踪岂不是暴露不遗况且,我和白兄被这南阳河隔在了城内,那苏广山岂不是一样出不去想到此,叶念安侧首问向身旁之人。
“白兄,可知以往青州城的水上运输都是哪般运作”
“南阳河堤未破堤冰封前,是青州货商往来的主要漕运之道。每逢春夏秋三季间,因粮食分量大、体积大、价值低,粮商在支付运费、仓储费、包装费等成本后,多会选择漕运。在长江流域,中游荆湖一带,产米最盛,两浙西路的太湖流域,也为产米之处,丰年大抵舟车四出。”
“此大批货粮皆运至何地可有往来”叶念安不解道。
“西南两广地,大抵是流通由南向北的粮食作物,由西向东的流通应当是军事粮需。只不过,以上所有漕运往来的交易买卖,皆由苏广山独垄。城中百姓微薄,如想要盈利,必须依仗大规模经营才有可能。苏家车马行,便是他们唯一的依仗。”白马逗的语气中带着一抹无奈。
“如此说来,这苏员外可是掌握了青州城水陆货商进出的全部运输作业。怪不得收粮一事除了他,没人敢应。”听白马逗说完这一通,叶念安不免轻声嘀咕起来。
“那陆路呢除了苏广山的车马行,可还有其它”叶念安仍是不死心地追问。
“民间百姓养不起马匹,要从农田山头短驳之类,皆是独轮车。”
“独轮车”
“恩,最常用的运输工具就是便轮车。此独轮车既可载人,又可运货,一般来说,一个人就能推动。坊间还有一种改良型,车子中央有木板做成平背,与车面连体,平背与轮子中间有内置皮条等物,此车客货合用,方便灵巧。”
车子出不去,阳河无法破冰行船,水陆两路皆不通。难道……
叶念安和白马逗紧了紧脚下的步子,匆匆赶回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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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隼站在府衙堂中,看到宫燕清点户曹送来的五百套常服,心间不免扬起疑虑。他不知道叶念安要这些做甚也不清楚不刻即到的五百辅军有何用他唯一知道的是,此少年郎不想告诉他这其中的玄妙。他不确定全依赖这个年轻的死囚是否有些孤注一掷,但眼下情景实是……
正思量间,见叶念安与白马逗行色匆匆地跨进府衙大门。
“你俩来得正好!叶念安,适才户曹将这五百套常服已备齐送来,另外你要的五百名辅军也调谴妥当,可随时任你差遣。”寇隼见二人走近至跟前,如此说道。
叶念安抬首看见堂中堆起的常服,说道“谢府尊!念安与白兄午后沿着街市两道一路奔走,直至出了城门几余里地,竟被南阳河横亘阻隔了脚步。原想沿着官道了解下地形,好熟悉制作半月后收粮回来的接应之所。确不料……”
寇隼见其为难之色加重,开口道“说下去!”
“念安心中总有疑虑,阳河横亘,便阻了陆路。眼下,这水陆两道皆不通,不知苏员外的车马该如何出城去
适才与白都丞闲聊间,了解到坊间有一种改良的独粮车,此车能装货载人。念安还有一事求府尊,再要一百辆这样的改良独轮车,空樟木箱子及平时装粮草用的麻袋,越多越好。”
寇隼听罢,双眉紧纠,觉得眼前的少年越发神秘。
叶念安见寇隼没有马上接话,继续说道“府尊不用担忧,念安不过是用此车装货物,木箱和麻袋一个是用来装银子,一个是用来装粮食。”
此时,青州府衙正堂中的三人皆望向说话之人,他们被叶念安的这番说话激起了同样的问号。
如今青州城,急缺银子又缺钱,叶念安要了这些东西又该如何变来银子呢木箱着一工匠打造便是,可银子总不会凭空生出……
叶念安看见三个人脸上同是焦灼,又继续说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此事半月之后,自见分晓。”
白马逗没沉住气,有些气急道“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让苏广山那老狐狸去收粮”
叶念安微微一笑,说道“收粮还是苏广山来收,银子也还是苏广山来出。
我们不过是借着这些箱子和麻袋,告诉苏广山,青州府库不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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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楼 橹(求票 求收 求扩)
叶念安的这番话,并没让面前三人的疑惑褪去。他们并不明白叶念安讲的是何意,倒是对他此事的冒险行径,生出了隐隐担忧。
宫燕在一旁静静听叶念安讲完,从常服堆上拿起一张叠得方正的图卷递了过去。“这是户曹适才与常服一起送来的。想着念安兄应当有用。”
叶念安惊愕间双手接过,缓缓打开间不禁喜上眉梢,这,竟是一张用羊皮制成的的青州版图。
四人不由向府衙大堂间的书案移步,叶念安轻轻摊平青州城市版图,顷刻间,绘于羊皮卷上三尺长宽的青州风貌一览无余。
白马逗指着版图,一处一处详细说解道
“青州城分东阳、南阳两城,四面城墙,两相城通,往来方便。
南阳城有南北大街两条主要通道,与东阳城相连。以西全是深沟大涧,交通十分不便,往西大片又为荒地,可为射点校场及骑兵牧草场,故不设西门。南阳城又属青州外城,比内城大过一圈,皆为内城服务,这里是大量城坊居民和保卫内城的驻军的所在地。外城以东紧绕城墙有一绝涧,径渡于阛阓,将外城西城门横切一角,直推沟壑。
而东阳城有内城(南郭)、外城(西郭)之分。内城为州治地,外城是郡县治地。内城东西、南北十字大街直通四城门,也将内城分为了四部分。内城是官府、官署、官衙所在,也是朝廷重臣、知州、知府所有地,故有‘车辕门’之称。车辕门向西北接古驿道,直通两京大门和朝廷的大门。而车辕门正南是南城门,因这南门恰巧筑在南阳河北岸的高崖之上,从河谷仰望,城门犹如挂在天上,故有‘南天门’一说,要登此天门,必须拾阶而上,对军事防御十分有利。
至于外城,有一特别之道,北为马驿北门,此处为砖石结构的阁子门,是东阳城是雄伟壮观的城门,门基由巨石垒彻,地面皆为青石板铺路,就算是在三伏天,阁子门内仍可感到逼人寒气。因此道东西……”
“故,此道石板路滑,两侧坡陡,前行阻力过大,走这条小道出城并非常人所选”叶念安冷冷打断正滔滔不绝的白马逗。未等此三人全反应了过来,叶念安又说道“走此道,较南阳城外的阔阔官道,却能避人耳目”
三人仔细聆听着,白马逗恍然大悟间重重点了点头,就用指腹点了点版图上青州东、南阳两城间的城墙楼橹,继续道“此为青州军事瞭望楼,是城门上的防御工事,亦是瞭望观察敌情的城楼观望台,站于此处能总览青州城内及城外几十余里地势全貌。”
叶念安听到此处,立即向寇隼拱手道“府尊,不知念安可否上得城楼”
寇隼一听,脱口而出“当然可以!此城楼日夜都由府衙内侍相替看守,你随时都能上楼去。”
语罢,叶念安收起书案上的羊皮卷,看了身侧的白马逗和宫燕,躬身说道“念安想请白都丞和宫大哥,一同前往城墙楼橹看一看。”
二人点头间已向府衙堂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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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并排站于城门之上的瞭望台,俯视着脚下的青州全貌。南阳城外宽阔奔腾的阳河水,此时正像玉带横切了内外两城。叶念安从此处眺望,发现脚下青州城的大小街市,纵横交错间竟像蛛网般穿梭互通。
叶念安轻声问向宫燕“宫大哥,可否速调府兵百名从这马驿门为始,常速行至南阳城外西门处”
“行至西门处如何”宫燕不解道。
“只需常速行至城外西门,记录全程时间便可。”叶念安话语间仍是淡定如常。宫燕也并未言语,只是抱拳行过一礼后匆匆下了城楼。
尔后,叶念安指着远处贴近南阳城门的一条小路,问道“这条沿城墙的窄路可是能通向城外”
“此门叫‘白门’,并非城外正门。因此处大多是平民百姓住的地方,白门也是平民百姓所走之门,它是外城平民百姓所走的小偏门。”白马逗说完,转头看向叶念安。“念安兄可是想兵分两路,进出两道”
“哈哈!都丞机智呀!念安佩服!”叶念安爽朗一笑,想到适才问府尊讨要独轮车和麻袋时,质问他的白马逗,不禁爽朗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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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初春的日头总是特别短。躺在床上夜不能眠的叶念安,想起傍晚时分在楼橹上纵观的青州全景,心里仍是急躁万分。那错综复杂的羊肠小道,虽无法让苏广山的车马招摇过市,但从衙里出去的府兵却同样暴露于苏广山的眼线之下。该如何让这些眼睛看到正大光明出去的独轮车队,又安全隐密地将车推回来呢
辗转反侧的叶念安回到了多年前三更下床的习惯,披上罩衣从府衙院内踱步向外。
不知觉间,双脚停在了日间的城楼下。叶念安独自爬上城楼,梯上正有两名卫兵值守,见来人面熟,也没阻拦。
叶念安行至傍晚所立之处,俯瞰着入夜黑沉寂静的青州城,脑中思索着该如何阻截苏广山进城的车马钱粮……
抬首间,竟被远处一点亮光吸引了去。
叶念安立稳身体,盯晴细瞧,那不是南阳城外的西北角西城门吗白天听都丞解说时,那里应当没有百姓住户,全是广茅密林才对,为何此三更夜仍有零星火光闪烁呢
突然间,叶念安的心里如锣鼓敲打,立刻转身下了城楼奔回府衙。他冥冥中觉得,那隐隐约约跳出的星辰般的亮点,定如夜间鬼火般幽魅。
天亮微亮,叶念安摇醒睡意朦胧的白马逗,强行拖拽着又登上了城墙瞭望台。
借着微微晨光,白马逗揉了揉半睁的双眼,顺着叶念安抬手指着的,隐没在茂密山林的缺角处
“你说龙兴寺啊这就是午后城外我说的那个,易守难攻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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