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叩法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半叶棠
“呵呵!寇知府莫急,大人无妨,小人早预料此事不会那般顺利,如若不肯借粮,就请知府大人改借为买。无论对方开多高的价钱,都应承下来便可。”
“好!就依你之言,信你一次!此事若成,本官定上奏官家,为你脱困免死!”寇隼脑中又仔细思量了一遍叶念安的计策,有些细微之处虽还不能尽皆明白,但此困局已经没了转圜余地,不如就信了此囚徒一次。
“小人先谢过知府大人!”叶念安听闻此话,面露喜色。想到自己离家已半年有余,心里着实挂念娘子梓欣与孩儿……
“今日元旦,二位辛苦,快些回家团圆吧!明日巳时,叶念安随本官同去芙蓉酒楼。”寇隼如是关照了一遍,便去了府衙二堂筹备明日之事。
白马逗行过礼,便头也不回地直向府衙外走去,独留了身后的叶念安。
叶念安眼看着白马逗径直走出府衙,并没邀他同行的意思,不禁面露苦涩。看来,白都丞还是恼了事先没知会于他。哎!白都丞如此敦厚直爽的性子,果真行不得阴谋之事!还好没有事先告诉他啊,不然哪日真醉酒走了风声,反倒弄巧成拙。
望着黑暗中渐渐消逝的背影,叶念安深深弯下腰身,行了一礼。
“白都丞,举荐之恩念安永生不忘!”遥遥一拜后,叶念安也转身向南阳河堤方向走去。
【青州府衙二堂】
“宫燕,你都听见了”寇隼没有去后宅歇息,而是在二堂议事之处坐了下来。
“回知府,听见了。”宫燕倒过一杯热茶递上去。
“你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不知此人是否可信”寇隼托着茶碗,汲了一口茶汤问道。
“相处时短,品性难辨。不过此人有所求,有所需,大人若能满足,也不愁他不尽心为您办事!”宫燕略思量后谨慎说道。
“是啊,圣人无欲则刚,他终究不是圣人。”寇隼轻叹一声,站起身在屋中踱起步来。
突然顿下脚步,转身道:“宫燕,你去拿我手印来,明日巳时,我要在芙蓉酒楼摆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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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化四年正月初一芙蓉酒楼】
车轮碾过青石板街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辆深色马车背向朝阳在清冷街道缓缓前行。
车夫搓了搓被冻僵的双手,呵着热气使劲摩擦了一阵。不仅没缓解手寒,反倒是力气过大,双手竟有些发麻。无奈,车夫又把手掌聚拢到嘴边,哈了几口。冷热想遇,瞬间被腾起的一团白雾包裹起来。车夫抽了抽嘴角,冰凉的双手被热气一冲多出一阵麻痒。
不禁转身隔着棉帘抱怨道:“员外爷,这大年初一,寇官人可真是闲不住的人,这大冷的天儿还请您去赴宴。”
“话多!知府官人邀请我等赴宴,乃是荣幸之事,你这厮胡说个甚赶好你的车便是!”车中之人虽然话语中带着训斥,但语气却没听了半点怒意,平和回答道。
第五十四章 借 粮(求票 求收 求扩)
在座诸人听得苏广山如是说,即使心中仍颇有微词,也都压在了心底不敢说出来。转眼间热络嘈杂的包厢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茶碗盖盏相碰间此起彼伏的刺啦声。
青州城商户多数是贩运蚕丝烟叶为主的买卖,在座八成也皆经营此类行当。通商南北自然离不开车辕,全凭手提肩挑等人力,一不能及远,二是运输数量有限,加之沿途荒山僻静之处多有盗匪出没,贩运难度更是难上加难。
就这些个缘由,诸员外行商都与青州首富苏员外所营行当离不了干系。
苏广山独垄了青州城最大、也是唯一的一份车马行业。也因此人经商有道,除却租赁车马之外,每车还配备车夫、镖师各一名,既为主顾提供了便捷,也保障了行商途中的押镖安全。虽然,每笔车马的租赁价钱相对较高,但这个新颖的经商理念却是攫取了不少老主顾的心意,车马行的生意不但没有因为高昂的价钱有所减弱,反倒是在青州城独树一帜,成了诸多商户的标杆,更让苏广山实实坐稳了青州城首富的这把交椅。
天底下终归是有见钱眼红的人,因而也有自以为精明之人觊觎起这份产业的营利,花了重金买了马匹,依葫芦画瓢的仿做起车马租赁的买卖。只不过新开张没过几日,必定关门大吉。究其根源,‘死’得离奇,又如出一辙。但凡不是苏家车行的车马,还没出青州境,必然遭劫掠,人才两空没得跑。这类事件出过几次,也就无人再敢去效仿了,全青州城的车马租赁权又安然回归到苏家车行。
坊间传闻,青州一带的山匪头子与苏广山是八拜之交。这传言传过一千遍,假的就成了真理。而苏广山对此,向来又是缄默不语。如此似有似无,似真似假的无声震慑,就如石子投进湖水,漾开的涟漪有力道、无声响,却又能十足有效地阻击掉那些对车马行有妄想意图的人。
没多少时日,青州城新起的车马行都陆续关张转做了其他买卖,剩下苏家独垄独大。
因车马在行商中的重要性,时日久了,苏广山便渐渐成为了商户之首,全城商户均以此人马首是瞻。私下里,众人都称他‘苏青州’。
至于苏广山本人,自是很满意也很享受诸人对他的恭维。经商一道除了‘稳’,还有一道他未说出口。‘团结’也是商人在天下间屹立不倒的最大依仗,和朝廷讨价还价的最大依仗。
苏广山端起茶盏啜进一口热茶时,心下不禁划过同样的疑虑。‘今儿是正月初一,寇知府为何宴请诸人,他虽无法知悉全部缘由,可是按照元旦当日知府衙门的动静,今日必是与粮食有关。与朝廷博弈,苏广山认真掂量过,自己分量还不够。但如果是整座青州城的商户心口一致,或许,也不是没有希望。’
想到这里,他搁下茶盏扫视了一下众人,朗声说道。“诸位,寇知府尚未到此,苏某有一言还望听到心里去!”
众人一愣,纷纷放下茶盏,几个斜靠椅背的正了正身子,看向说话之人。“苏员外但说无妨,我等自当记在心里。”
苏广山点了点头,说道:“寇知府为青州之长,一言一行皆代表了朝廷。我等虽说有几分家业,说到底还是朝廷的百姓,青州的百姓,也就是寇知府的百姓。知府大人来了若问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
最后一句话从苏广山口中吐出时,诸人皆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连忙点头应声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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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知府接福!您公务繁忙,赏咱家一章飞贴也就是了,怎劳动您亲自过来,真是折煞咱家了!”
“郑掌柜您客气,我刚履任青州,诸多政务民事,免不了用得到芙蓉酒楼。今天元月初一,自当来拜会!”
“寇知府,多关照,多关照!”
就在苏广山说完的下一秒,门外传来郑掌柜与人寒暄的声音。在
第五十五章 商 榷(求票 求收 求扩)
苏广山愣在原地,没料想寇隼真的没带半点官场腔势,直直说出了‘借粮’二字。
看来此回初一设宴果真是有事相求,适才心间猜想也是没离十。苏广山缓过神来,真假掺半地诚恳说道:“唉!寇知府此言真是折煞我等了!这是咱青州百姓自己的的事,我等怎会坐视不理我苏某定是带头上阵呀!”
“只不过……只不过……”苏广山说到此故意拖长语调,佯装出一脸为难之色。
“苏员外但说无妨,不用顾忌!”寇隼善解人意地接道。
“既然府尊如此宽宏大量,那苏某就斗胆直言了!”
“青州城历年都是两次上缴赋税,上半年征收丝绸布匹,下半年朝廷扩增军粮。青州城地处偏北,不像南方手工业兴盛,亦不行丝织纺布业。故每年朝廷征收丝织布料等,我青州城都是用了府衙官粮去换,这笔买卖着实让青州官民吃足了明亏。”
“另就是下半年的秋粮扩充,搁以往无大灾大害时还能勉强应付了朝廷。有时就算收不齐,这民间募粮我等买卖人还能从自家拿出一些来凑整交了差。可今年,黄水破堤冲毁了整座青州城的良田,颗粒无收已是板上钉,这秋粮秋赋绝壁是交不上的哇!我等……我等,就算将屯粮都拿了出来,怕也是冰山一角,不够全城百姓吃的!着实有心无力呀!”
苏广山的戏码越演越真切,怕是除了他自己,在场之人都被其真情感染了。
寇隼看在眼里,等他演完说完,也就顺势堆起无奈之态配合道:“苏员外不愧是青州首富,没想到生意做得好,这心肠也这般良善!更难得的是,对青州民情也如此了解,说得字字在理,句句属实。本官甚慰呐!只是,今日召集了诸位,当然不能将此千金重担全压于你苏员外肩上。所以,还是要群策群力,抱团取暖的嘛!”
这来来去去的几句话,寇隼重复着说了一遍的同时,又逐个扫过围坐众人,期间不乏有随波点头、连连称是之辈,屋内一时间气势高涨。
“哎呀呀,寇知府当真是想得周全呀!不知寇知府大约要向我等借多少粮食呢”苏广山见开门见山不好使,又换了个婉转之法,想探一探这位新知府的底。
“哈哈,苏员外果然是爽快人!本官也确实做了估算,向诸位借的粮也不多,不过七百万石!”
苏广山听到最后三个字时,倒吸了一大口冷气。七百万石!七百万石!居然要七百万石还他娘的说不多!这个数字哪怕是聚齐了青州城内边边角角的小商小贩,也绝不可能集满。
如是想过,脸上不禁浮起一抹轻笑,双手一拱又说道:“苏某惶恐!寇知府怕是估算有误吧”
寇隼坐在主位才抿过一口茶水,听见苏广山追来一句质问,不慌不忙地放下杯盏,抬首半笑着:“苏员外莫急!本官既为青州父母,自当是参照了三司度支司做过周详核实。数字绝对没有错!”
笃定的声音穿进这伙商户的耳中,顿时像打翻的鸟窝。寇隼全然没有理会,站起身继续说道:“本官听闻各位员外生意买卖间,主顾涉域颇广,眼下青州之难也免不了诸位动一动各自手中的人脉,共同使使力,渡过难关呀”
语毕,双脚也停了下来。这句话不愠不火,却让适才沸腾的席间顿时冷却下来,包括苏广山在内的诸位商户都不知该如何去接寇知府的话头。一时间,气氛尴尬,似乎都在等待着有人能挺身而出,破此僵局。大伙儿思量间,不约而同地瞄向了
第五十六章 契 约(求票 求收 求扩)
寇隼的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在苏广山面前一闪而过。苏广山也听出了这位知府话语里的分量。只是,和金光闪亮的银子相比起来,官威算不了什么。
“寇知府,我等绝非有意推脱。只是此事关乎青州数十万百姓存亡,数额又如此庞大,就算青州城内大小商户把屯粮全拿了出来,怕也只能是所需数额的冰山一角。苏某,苏某觉得商借七百万石粮,实在是……难如登天。”苏广山说到这里,双手揖过头顶重重一礼。
寇隼知道苏广山的用意,也没有识穿,接过话头往下说道:“依着苏员外说来,我青州百姓只能是听天由命,眼睁着在饥荒中等死吗”
“不!不!不!苏某绝非此意,寇府莫要误会!其实,法子倒是有一个,不过是……不过是有些冒险罢了。”
“苏员外且长话短说。”寇隼低首,佯装不解,心里却暗笑着苏广山这只老狐狸,终究是要急着露出他奸商的尾巴。
“谢府尊!恕苏某直言!青州百姓约九万五千一百五十八户,共一十六万二千八百三十余口,依每日一户四口两餐食算,每年一户共需粮食约三至四十石。现在正值开春时节,米粮市价约一百文每石(担)。可我青州因夏末秋初黄水破堤,良田尽毁,几乎颗粒无收。故要在本城商借粮食犹如大海捞针。
根据苏某多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如今之计唯有到其他州县去收购粮食。青州春市米价一石百文,可眼前不是大米收成时节,收回来的米粮定有溢价不说……怕是价钱翻番都不止。”
苏广山说到此,仿佛又将这盘对弈许久,取舍难行的珍珑棋局重重推了回去。语气平平直直,双眼间似跳出一抹挑衅,越过了圆桌直逼对面三人。
“哦苏员外的意思,有钱就能有粮喽”任谁都没料到,寇隼张嘴又怼了回去。
“呃……寇知府见笑了。苏某生意人,万全之策捉摸不到,想必世上难事多数还是能用钱来解决的。”
“那依着苏员外看,这高价买回的米粮,大约会高出市价几番呢本官心里也好有个数目。”
叶念安听到府尊一步一步将苏广山的意图彻底套出来时,暗暗松了一口气,立马觉得呼吸也顺畅了几分。
“适才苏某粗粗估算了一下,这挨着青州的几个州县无非就是京东路上的十二州(青州、密州、沂州、登州、莱州、潍州、淄州、徐州、济州、单州、濮州、拱州)和五府(济南府、应天府、袭庆府、兴仁府、东平府)。虽说京东路地域宽阔,垦田面积甚大,却因此路偏北荒漠又多属军镇要地,加之连年灾害频繁,谷粮产出皆不尽如人意,朝廷也多以怀柔政策安抚地区受灾民众。许是能收来一些,但不可多寄希望。
苏某觉得,索性再赶远一些,到淮南东西路、江南东西路和两浙路等地收粮为妥。那里是大宋最繁荣发达之处,雨水丰盈,诸事太平,粟米产量充沛稳定,集市粮价合适,淮南东路与两浙路也与之相当。
只不过,这米价是压低了,可是从青州一地赶至江南两浙等地的路线拉长,这人力车马费就要相应抬上去。再除却各项赋税、租赁、通关等费用,此消彼长间,每石粮匀下来也是不下三百文。”
最后半句话还在嘴里没说出来,苏广山已被周围嘈杂一片的碎语声淹没。在座数十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寇隼惊愕之余也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叶念安。
能在顷刻间掀起轩然之波的,必定还是每石粮食的收价。叶念安显然已在转投而来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安和质疑,平静无波的脸庞依然不见丝毫波澜,只是用自己清澈的双眸直直望向寇隼。
面前之人瞬间心领神会,点点头说道:“苏员外有心!下官算是见识了,‘苏青州’这一名头果然是不虚传!苏员外所言,理据相当。不过,江南路远,开春在即,收粮已迫在眉睫。需安排了人手即刻动身,否则等粮食运到,也是无力回天。”
苏广山有一些不肯定,至少有一些不敢相信,寇知府会答允地如此爽快,便不死心地追问道。“寇知府的意思是……苏某法子可行”
“当前万事皆大不过青州百姓将临的饥荒之灾,虽说粮价翻了市价三番,但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这粮必须买。就劳烦苏员外多担待些,请您领着在座诸位一起撂起袖子,为民造福了!”寇隼说完,拎直身子向着苏广山躬身一拜。
几十双眼睛看见新任知府向一生意人拱手作揖,心里都觉得不是滋味。什么感觉说不上来。应该是二人之间关系匪浅。
老谋深算的苏广山就这样被寇知府高高架起,一切皆如叶念安所料。
那头的苏广山见话机已成熟,自己一通周详说辞后,寇隼还是迟迟未提钱银之事。原想等他讲完再将话头绕回来,却不料忽然间被将了一军,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顿时尴尬至极慌了阵脚,心一急话也跟了出来。
“寇知府,此回收粮数额巨大,所有钱银、人力等各方配置也更仆难终,不知府衙要如何与我等通力合作呢”
“哦,下官还是那句话,粮要买,就按每石三百文买!银子府衙来付,至于怎么付,那是本官的官务事,就不劳苏员外操心了。只不过,青州府衙府库贫洗,想来苏员外是个明白人。”
“苏某到底是生意人,以往年青州财政收支来看,州县日常开支全仰朝廷上司批拨。所收赋税不留盈余,要还清粮钱怕是……
这次涉资数额巨大,我等须垫付一应粮款,还请府尊给大家立一纸约,苏某好给家里人及在座诸位交个保障,今日回去也可睡个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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