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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公孙珣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卫将军!”韩遂忽然再问。“这次你知道程公实荣与庞德为何不顾前途,不愿留在此处了吗”

    公孙珣失笑一声,倒是微微颔首:“想来是担心凉州那边局势不稳,诸位都是有族人、乡人在彼处的……”

    “已经不稳了!”韩遂忽然打断对方言道。“之前冯太守、梁刺史那种人为政,凉州已经疲敝……再加上朝廷平定黄巾,又是招兵又是征马的,之前十月份,金城湟中的义从、陇西河关的盗匪就已经聚集成了大股。而按照往日的经验,怕是我们三人这一回去,彼处盗匪就已经自然而然开始杀官取城了。”

    公孙珣愈发小心谨慎,不想搭这个话,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勉力应付:“其实,天下间的事情多半如此,真正想反汉自立的又有几人无外乎是先被算赋逼迫,无奈去做盗匪,然后盗匪越做越大,便身不由己了……之前交州不就是这么来的吗倒是被贾公以怀柔手段给轻易给平定了。”

    “问题便在此处啊。”韩遂声调愈发激昂。“我们也想着能去一位如交州贾公那般的好官,可却被阉宦强塞了一个如此人物!而且文琪,你莫忘了我们十年前在洛中马车上的话语……凉州跟交州是一回事吗”

    终于是没躲过去!

    公孙珣无奈摇头,却也不禁正色起来:“文约兄既然喊我一声字,我也不能不推心置腹了……不要心思偏激以至于误入歧途啊!”

    “文琪以为我是想劝你造反吗”韩遂忽然戏谑出声,引得堂中诸人纷纷色变。

    倒是公孙珣依旧面色从容:“文约兄,十年前你便对凉州局势愤恨无奈到了极点,我又如何会不担心你呢”

    “文琪也知道那是十年前吗”韩遂愈发戏谑起来。“十年前,今日之卫将军尚为白身束发少年,而十年磨砺,你以为我今日之韩遂也还是当日无知之辈吗”

    “那今日之韩文约又是如何一番道理呢”公孙珣依旧正色。

    “能不乱,还是不要乱的好。”当此一问,韩遂登时泄气,只能无奈苦笑答道。“我这十年看的清楚,凉州上下,固然人人对中枢不瞒,但真若是事到临头,怕是还有不少忠臣的……届时必然还是凉州人杀凉州人。”

    “那你想如何”对方不是来忽悠自己造反,或者求庇护的,公孙珣反而愈发严肃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这意味着对方还存有更明确的目的。

    “文琪看到我送上来的大将军府名剌了吗”韩遂忽然问道。

    “这是自然。”

    “我在洛中时,正如文琪




第七章 缓声慢语迎春社
    韩文约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提出了一个根本不需要考虑的荒谬建议,却将公孙珣弄的一夜难眠。

    无他,说到底,公孙珣心里很清楚,韩遂这番进言是被逼急了的绝望之举,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的。

    以这个人的聪明,能不知道天子在便不可能诛宦的吗

    能不知道强行引兵入洛只会沦为天下公认的叛逆吗

    能不知道何进也好,他公孙珣也罢,都是不可能答应下来的吗

    但是,韩文约还是来了,而且是先向何进进言不成,又因为黄河结冰这种可笑的原因便直接调转马头过河,转而向自己进言……

    他得对凉州的局势绝望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种病急乱投医的举动

    至于说解局之人,自然也只能是天子了。其实,天子也未必需要真的杀尽宦官自断臂膀,他只要做出姿态来,将十常侍杀了,或者只杀十常侍中的几个,就足够在短期内控制住局面,收拢人心,并潜心于安抚地方了。

    至于说宦官为皇权延伸,是制衡外朝的助力……可北宫里缺这种人吗杀了张让赵忠,自然可以提拔起来张龙赵虎,杀几个怨气最重的,稍微拉下脸来做做样子,退让几步不行吗

    答案是不行。

    答案是即便在黄巾大乱时,这位天子都能喊出来‘十常侍固常有一人不善者’来,何况是今日大乱已定,改元中平

    对这位威福自享的天子而言,他是一个宦官都不舍得杀的,因为这些宦官把他伺候的很舒服……他缺钱,宦官便帮他搂钱;他享乐,宦官便帮他舒坦……这些事情,不是外面那些士大夫愿意做的!

    说白了,这位天子绝不是笨蛋,但他就是要自己爽了先!

    这个,大概便是所谓独夫吧

    公孙珣昏昏沉沉,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引得怀中冯芷为之一颤。这个时候,公孙珣更是在迷迷糊糊中有所明悟,哪怕只是转辗反侧,哪怕只是对着自己身边肌肤相接的妻妾,也足以让身边人如临大敌……相当好一个上位者,真是难啊!

    一夜雪花纷纷而落。

    似梦非梦中,公孙珣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当时坐在他对面的韩遂愤慨之余依旧意气风发,侃侃而谈,与今日仓惶无奈而走的背影相映成对,着实令人感慨。

    真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他,其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势滔滔,身不由己,然而大势推人至风浪前,人亦能成势而兴风浪……将来的路还是需要有所小心,并有所决断的。

    中平元年,冬日,天下安泰无事。

    十一月中旬,赵芸带着包括吕范、关羽等人家眷、姬妾在内的巨大车队来到了河内。

    先是在朝歌暂歇了一日,并放下关羽妻子胡氏和他的孩子关平,然后又隔了一日,方才到达了河内郡治怀县城中。

    十二月上旬,在赵国家中盘桓了十几日的秦罗敷也来到了怀县。

    同样是十二月上旬,王修与韩当结束了辛苦的官屯事宜,回到了怀县修养。

    等到了十二月下旬,正旦之前,作为卫将军掾属的杨开一路辛苦,将在常山迎到的卞玉以及公孙珣的两个女儿,安全护送到了怀县。

    公孙珣大喜过望,这一年的正旦日,他倒是难得与相别许久的妻妾儿女们一起渡过的。

    而正旦日一过,便是中平二年了。

    话说,这年头的历法自然都是农历,所以正旦一过便是地道的春日,天气也开始有转暖的趋势了。

    于是乎,由于万事顺利,更兼春日万物盎然,公孙珣这一日专门带着夫人孩子一起渡过了解冻沁水,去怀县北面的射犬聚看蹴鞠赛。

    所谓射犬聚,乃是一座著名军事堡垒,向来是河内练兵、屯兵之地。而由于河内的特殊地理位置,所以此地历史上曾发生过两次载入史册的大规模会战。

    一次是汉高祖刘邦亲自渡过黄河来到河内,在此处一战覆灭殷王司马卬;另一次则是汉光武刘秀,在此处一战而破赤眉军十万众……当然,公孙珣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时空里,曹操为了阻止袁绍扩张,也曾经亲自带兵攻破过此处的屯堡。

    不过此时,除了河内郡兵外,公孙珣倒是把部分白马义从还有收拢的韩浩、方悦、郝萌等人的家族私兵暂且安置在了此处。

    而且,这一次其实也不止是军士间进行蹴鞠这么简单,按照吕范和幕府中的安排,蹴鞠赛只是这次‘春社’活动的前戏,接下来此地还要进行一场规模浩大的春日祭祀,还要趁着温度到达适宜春耕之前举行了一次长达数日的大型市会……为此,公孙珣不仅让郡中豪右商人们纷纷带着家中存货、余粮来此处进行交易,还要求郡中青年士子来此踏春辩经,同时,他还让安利号紧急从邺城送来了数千卷书籍作为此次辩经的赏赐。

    甚至为了鼓励消费,公孙珣之前便将豪右们送给他的年礼转手赏赐给了此处的士卒们。

    这些作为,说好听点,这叫民心工程,叫做与民同乐;说难听点,这就是一次所谓面子工程,政绩虚务。

    然而,正如谏言的吕范所说那般,也正如公孙珣考量的那般……近一年的战乱,自上而下,人心惶惶不定,这个时候好不容易熬过了冬日,还真就需要这么一场可笑的面子工程来装点太平,粉饰时局,也好让人心彻底安稳下来。

    人心若稳了,接下来春耕一起,农忙时节便随之而来,这河内也就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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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鼙鼓病气纷纷来
    后汉一朝,辩经是有所谓光荣传统的。

    历史上的某次正旦朝会,光武帝曾下令群臣辩经,而且下位者一旦辩倒上位者便可‘夺其位’,最后有一个叫戴凭的人连续辩倒了几十号人,夺了几十个席位,一路来到最前面。对此,刘秀大喜过望,当场加封其为侍中。

    那次正旦之后,洛中甚至还传出民谣来称赞此人,堪称名利虚实双收的典范。

    而河内,作为是司隶直属的顶尖大郡,世族名门辈出,再加上此番辩经乃是官方主导,还有能赐予出身的贵人亲自到场,所以理所当然的热闹非凡。前两天倒也罢了,随着事情传播开来,这几日,甚至还有从隔壁魏郡、洛阳、东郡、上党、河东、陈留等地匆匆赶来的士子参与。

    比如说公孙珣便亲眼看到了一个熟人——刘焉的长子刘范,这位昔日亲自父赶车的年轻人,如今衣着华贵,前呼后拥,俨然是个标准的公族子弟做派。此刻,他正与几名年纪相仿的洛中士子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俨然是要砸河内本地人场子的意思。

    毕竟嘛,汉代士子是从来不讳言功利的,而且非常好斗,这都是辩经时常见的情景。

    回到眼前,公孙珣既然到了,那辩经也自然就要开始。

    这种明显有招聘会性质的辩论比赛,司马直当然不至于亲自下场。实际上,首先出面做上主位摆出架势的,乃是卫将军幕府中的掾属杨俊。其人年纪轻轻,却终究是陈留名士边让的弟子,可以说,无论是水平、家世、官位、名望,都是一个很合适的被挑战者,也是一个极佳的试金石。

    但是,今日的情形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坐在下面抱孩子的公孙珣还没顺着这些人的话把自己那充样子的经学知识调度起来呢,率先提出问题的杨俊便被一个跟着刘范过来的洛阳子弟给轻松上台驳倒,一答一问,所谓一个回合便尴尬让出了主位。

    也就是被人干脆利索的夺席了!

    而接下来,河内子弟自然不愿在主场丢了面子,从常林以下,一众本地士子纷纷上前应对。然而,除了一个王象算是与此人有来有往折腾了几个问答外,其余所有人纷纷铩羽而归,连战连败,便是学问最好的王象在几个回合后也是大汗淋漓,尴尬退席。

    这下子,谁还不知道是遇到行家了

    这个唤做孟光的年轻洛阳士子,怕是刘范这小子专门从洛阳请来的专业人士。

    于是乎,吕范等二把刀连上去都不敢上去了,而等到河内士子中地位最突出的张范上去后也被立马撵下来,河内士子们也算是一败涂地……却又忍不住交头接耳,俨然是不忿被一个洛阳士子给夺去了整个郡中的威风。

    然而,张范、常林、王象、杨俊全都败退,他们还能如何莫非要司马直一把年纪上去以大欺小且不说要不要脸的问题,这要是上去驳倒了对方倒也罢了,可若是连司马直也落败而归,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公孙珣摇头笑了笑,身为河内郡守,他也得照顾本地士子情绪不是

    于是乎,大庭广众之下,这位卫将军忽然一抬手,指向了宗正刘焉之子,也是这次闹事洛阳子弟的首领刘范:

    “伯道(刘范字)!”

    刘范猛地打了个激灵,赶紧收起脸上的得意劲,呼啦一下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卫将军。”

    “你父为我知交,你弟为我学生,我也算是你长辈了对不对”

    刘范二十好几的人了,其实不必公孙珣小哪里去,但此刻也只能捏着鼻子点头:“卫将军所言甚是。”

    “长者有事,少者服其劳……”公孙珣抱着孩子戏谑言道。“如今我郡中士子俱被驳倒,你上去以我的名义与这位孟孝裕辩一辩,也算替我争点脸面!”

    刘范如吃了一个苍蝇一般憋在那里,偏偏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登台与自己的同伴相对……而河内士子们也纷纷失笑,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管是刘范驳倒了孟光,还是这些洛阳人也败在孟光嘴下,那河内士人终究是省的尴尬了。

    果然,刘范上去以后,吭哧吭哧扯了几句,倒也干脆被孟光给撵了下来,然后公孙珣一一指名,将跟着刘范一同前来的那些洛阳士子,如刘范妻兄庞羲,故司空来艳幼子来敏(也是刘焉家中亲戚),纷纷撵上台去,然后纷纷又被孟光一人给撵下来。

    而最后,公孙珣倒也没准备就此赖账,而是干脆判定了这个孟光为今日之首席,并让人去取重做奖品的书籍过来,准备赠送给了这个精通《春秋公羊传》的年轻儒士。

    至于这个孟光本人嘛,据说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了太学负责讲经的讲部吏,否则留下来做个老师想来还是合格的。

    然而,去取书籍的使者刚刚离开,就在司马直于台上称赞孟光之时,忽然间,一骑白马匆忙而至,不管不顾,疾驰到了辩经的地方,并翻身下马在公孙珣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众人纷纷停下,如司马直、张范这种人自然是恬淡沉默,其余年轻士子还有围观的卫将军幕府众人、郡吏、郡中豪右却忍不住交头接耳……毕竟,这次射犬聚春社大会本就是为了安抚人心才搞出来的,人心不定的。

    公孙珣见状不以为意,一边双手抱住已经睡着的自家女儿,一边坦然直言:“诸位不必惊慌,乃是隔壁魏郡学着我们以井田制安抚百姓,时间上却赶不及,春耕缺少种子,所以魏郡太守请左车骑将军出面,遣使者至此,希望能从我们河内这里借几千石过去,秋日时愿双倍奉还。”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张范当即起身表态,说家中尚有余粮,可以充作种子,愿意献出来无偿赠予魏郡百姓……这下子就更是皆大欢喜了。

    而这一次,喧闹声再起,众人却是又纷纷称赞起了本地士子领袖张范……好在张范是个恬淡性子,倒并不是很在意。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公孙珣刚刚打发了张范亲弟张承去做此事,那边忽然又有一白马骑士不管不顾匆忙自难免郡城方向打马而来,然后再度小声在公孙珣耳旁说了几句话。

    这一次公孙珣微微色变,善于察言观色的众人一时安静如初。

    “不是什么不能与人说的事情。”公孙珣见状一时叹气,然后摇头言道。“也瞒不住……诸君,十一月时凉州便已经反了,湟中义从和河关盗匪聚在一起,羌汉并起,推了一个叫北宫伯玉胡人和一个叫李文侯的汉人为首领……当日因为地处偏远,而且乱象不大,所以并未来得及传播开来,但刚刚的讯息时,护羌校尉引凉州兵马自行前往镇压,被反贼设伏,全军覆没,护羌校尉冷征当场殉国……这才震动朝野。”

    众人也是一时无言,半晌,还是司马直微微摇头:“如此轻易便死了一个两千石,凉州局势怕是难以善了……”

    “谁说不是呢”公孙珣微微摇头,并没有深入讨论这个问题的想法,实际上,眼看着用作奖励的数百卷图书被取来,他已经准备即刻结束这次辩经聚会了。

    但是,就在此时,又有一骑白马疾驰而来!此地的士子、属吏、豪右纷纷色变。

    公孙珣见状尴尬失笑,稍微解释了一句:“其实,这不是事情骤然突发,而是说正旦假日刚过,之前州郡讯息方才于洛中汇集处理,这才一一出现。便如刚才凉州之事,分明是冬日间的事情……何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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