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侄儿知道。”司马朗躬身一礼,就此转身而出。
公孙珣自然不知道对方叔侄在舍内说些什么,便是知道了也无妨,而眼见着司马朗换了装束,恭恭敬敬的朝自己行礼,他得意之余却也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那个常林了。
一行人辞别司马直与司马朗的母亲,然后由司马朗引路,径直去寻常林。
然而,司马朗小心骑在一匹马上,走过一处里门时,却指着里门干脆言道:“郡君,伯槐兄便在此处居住,不过其人此时必然不在家中,不知是该是入内相候,还是直接去田野间寻他”
“此时去田野中作甚”娄子伯一时好奇。
“一边要去堆肥,一边还要为冬日到来打柴存贮。”司马朗恭恭敬敬的朝娄圭作揖解释,却不免有些为这位乡人感到骄傲和得意。“伯槐兄这个人自幼家贫,而且束发时便成了孤儿。但他这个人素来讲究身体力行,只要自己有力气便绝不接受别人的馈赠,所以向来是带着经书下地的,干活干累了便读书……”
司马朗忽然闭口。
娄子伯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见到一年轻女子提着一个陶罐自里门中而出,远远见到这么多白色战马,自然吓了一跳,却又回过神来曲身一礼方才转身自去。
“这位正是伯槐兄的夫人。”司马朗小声言道。“应该是给伯槐兄送汤去了……听人说,这两个人成婚数年,便是在田野里相见,也是相敬如宾的。”
众人纷纷感慨。
话说,此番众人匆匆而来,普通人都未必知道公孙珣做了河内太守,这常林便是想做戏怕是也来不及……换言之,这常林若真在地里,怕是真的有这份品性!
又或者换种说法,论迹不论心,人家便是有所图,却能自束发开始自力更生外加读书不止,那也是让人无话可说的。
实际上,便是娄子伯、戏志才这种最不讲究的人也纷纷无言以对了……要知道,之
第五章 门前立故友(上)
之前,公孙珣累计做过一任别部司马,一任尚书郎,两任县令,三任太守,一任中郎将,堪称履历丰富。
然而,他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出任河内太守一般感到轻松和愉悦。
真的是格外轻松,毫无虚言。
来年春耕结束之前,正如司马直所言,郡中主要便是要处置两件事,也就是剿灭盗匪和安置流民。而如果考虑到做事必先用人的原则,那就要再加上一个征辟郡中贤才的前提,也就勉强凑齐了三件事。
但正是这三件换成别人可能要头疼至极的事情,在公孙珣的河内太守任上却是一件比一件顺利。
首先是征辟。
当日司马直一口气推荐了十二个人才,除了一个司马朗和他的学生赵咨外,其余都是要公孙珣去主动征辟的,可从常林开始,这些人居然是纷纷应征。
即便是根本没抱任何希望的留侯张良后人,那三兄弟中的长兄张范没有过来,也居然让他二弟张承过来应征做了郡中功曹……这里必须要说一句,不要小瞧了虚名,和司马朗过来做跟班一样,这张承过来哪怕什么都不干,也都有极大示范效应。
实际上,公孙珣心里多少也清楚,后来那名单上的七个人全部接受了公车征召,多少是因为修武张氏的干脆表态。
有了本地大小世族的大力支持,还有诸如韩浩、郝萌、方悦这样的豪强之家的顺从,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显的事半功倍了。
而接下来率先解决的事情,则是安置流民。
平心而论,公孙珣对这种关于土地民生的问题向来是严阵以待的,但它就是干脆利索的被解决了。
提出法子的不是别人,乃是刚刚束发的司马朗……当然,公孙珣心里清楚,真正出主意的必然是司马直。而这个法子说起来吓人一大跳,居然‘井田制’!
估计司马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公孙珣当时在官寺大堂上像看智障儿童一样看他的眼神,但实际上,经过细致解释后,公孙珣也立即就恍然大悟了——这个不是真的井田制,而是打着井田制这种高大上外皮的官屯。
不是有人因为战乱抛荒逃走了吗不是还有流民从冀州随后逃过来了吗有无主之地,又有无主之民,那就核查土地,收归官有,然后让官府来做这个豪强地主,直接收拢流民,发放种子农具,进行安置和耕作,秋收后刨去算赋,官府和流民再将收成对半分,以抵之前种子农具的费用。
这不叫官屯叫什么
井田制那就井田制吧!
至于说反对者,眼下这种局势,就算是郡府没钱,需要要本地豪强‘借’种子和农具,需要清理这些豪强顺势吞下的部分土地和流民,又有几个豪强敢和卫将军吱声的
尤其是公孙珣打着剿匪旗号,几乎是迅速而完全的掌握住了郡中自上而下的所有武力。
这个就跟那些世族、豪强的支持无关了,多少还是公孙珣自己的本事……关羽在朝歌、牵招在波县锁住河内腹心之地的安排不是虚的,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三河骑士中的河内骑士本就是公孙珣在征讨黄巾时的旧部!
这才多大会功夫,这些河内良家子怎么可能忘了战无不胜且格外大方的卫将军呢
这支深入到河内骨髓的强大武力对他的忠诚与遵从,配合着那五百白马义从,整个河内谁疯了吗非要跟人家公孙太守作对或者再干脆一点,一开始的时候,当韩浩、郝萌、方悦这三人老老实实的带着各自的私人武装接受公孙珣的征召,成为他的御属之后,河内的治安就注定不会是一个问题了。
现在的局面是,吕范带着韩玄、杨俊、王象、赵咨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幕府中枢班子,实际上直接对接郡府,代行郡中庶务;而王修则领着常林、枣祗,组织了一个在外巡视的班子,处置官屯……或者说井田事宜;然后韩当也被派了出去,领着韩浩、郝萌、方悦,结合着归乡的河内骑士,有秩序的配合这王修的步伐进行着‘保春耕,剿匪一百日’的治安活动!
当然了,按照公孙珣的安排,过了年,确保春耕无虞以后,他们终究是要越过波县和朝歌,往北面的太行山上去正经剿匪的——之前黄巾战败,确实有大量盗匪流窜到了太行山脉中,这是没法否认的事实,而且也暂时真的管不到他们。
不过,那就是过完年的事情了,此时此刻,万事顺利。公孙珣基本上只是每日听一次事情进度汇报,清理一下刑狱,和娄圭、戏忠这种闲人一起打个牌,再收个远处旧部的信函之类的。然后,就是盼着自家妻妾全都来此处团圆了……要知道,此番要来的不仅是近日就要到地方的赵芸等人,还有辽东的卞氏!
之前接到公孙大娘的又一次正式来信,说是如今她儿子既然也出息了,又是什么难得空窗期,想来应该不至于不能保全妻儿,所以便要让卞氏带着她长孙女阿离,还有秦罗敷所出的幼孙女阿臻,一起过去河内,也算是亲近一下做父亲的。
对此,公孙珣期待已久,以至于晚上抱着冯芷、瘦猫,还有幼子都有些心不在焉……对当爹的而言,闺女跟儿子是一回事吗
十一月初,这日下午,外面再度飘起了雪花,公孙珣下令让人去给在外辛苦的王修等人送去慰问后,便也干脆回到官寺后院,叫上娄圭、戏忠,再加上一个整日跟在身后做跟班的司马朗,直接在刚刚修好并通了火的热炕上打起了动物牌。
而几局完毕后,他却又将司马朗直接逐出,说是让他去找吕范寻今日郡府中的简报,并转而向两个心腹提及了一些不怎么好当众说的小事。
“昨日审正南来信了。”眼见着司马朗出了门,公孙珣扔出一张牌来,随口言道。“但昨日我去抚慰城中三老,送炭问安,忙了半日,倒一时忘了与你们说。”
“审中尉(都尉在国中称中尉,一个意思)不是之前上任时便有信来吗”戏忠登时醒悟。“这才几日,就忽然来信可是有什么事情”
“两件事。”公孙珣摇头笑道。“一个是咱们的左车骑将军皇甫公的事情,说是自从这位冀州牧奏罢了冀州一年钱粮后,冀州百姓欢欣鼓舞,对自家州牧感激涕零,这才几日连童谣都出来了。”
戏忠和娄圭对视一眼,各自冷笑无言。
“说是‘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如何啊”公孙珣复又追问道。
“能如何”娄圭扔出几张牌来,干脆直言。“这种童谣十之**是有人刻意编出来的,而且还如此绕口,莫不是哪位士人想做明年冀州茂才想疯了才搞出来的吧左车骑将军其人也是,奏免钱粮确实是一件大功德,但何必求名求到这种地步”
“非也非也。”戏忠当即昂声驳斥。“若论临阵军事谋划,我不及子伯,但说到人心术势,子伯却不如我了……你须知道,皇甫嵩这把年纪,官位、职衔到了这种地步,他若不造反,便只是求名了……所以,这种事情虽然于我们而言显得得不偿失,却正是皇甫义真心中所求,他暗中放任,甚至推波助澜,也是寻常姿态。”
娄圭想了一下,倒是干脆点头承认。
“志才说的透彻。”公孙珣继续言道。“然后审正南心中还提及了一个人事——清河相刘虞刘伯安被召回朝中去了。”
这一次,娄圭主动看向了戏忠。
而戏忠当即微微蹙眉:“清河之前全境沦陷,封王都被俘虏,朝廷让刘虞刘伯安去清河为国相,本是因为他之前便做过清河相,想借他在清河的声望安抚地方,既如此最起码应该渡过春耕才对……而今日,莫说春耕,便是冬日都才区区过去一月,朝廷是
第六章 门前立故友(下)
十年前,准确点说是九年半之前,公孙珣曾与韩遂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公孙珣只是个尚未加冠,入洛游学的边郡少年,而对方则已经做完郎官,并即将返乡为官。而如今,公孙珣为卫将军,蓟侯,领河内太守,对方却依旧是个州从事,双方已然不是同一层次之人了。
这不是说州从事这个职务不好,也不是说韩遂无能。实际上,如果一个边郡子弟没有际遇、没有格外突出的政治资源,又不去拼命的话,也大概就是这个层次了。这一点可以参考公孙瓒与孙坚,前者若非是沾了公孙珣的光,仅凭他岳父的协助,恐怕这次也很难当上都尉;而后者虽然也有贵人提携,也肯拼命,但终究只是一个千石别部司马。而如果天下就这么一直太平下去,又没有公孙珣在其中影响的话,公孙瓒也好,韩遂、孙坚也罢,他们三个估计都会在四十岁左右混到一任两千石,终究是不算负了家族、父母,但也终究只能一辈子如此了。
换言之,不是韩遂太低档,而是公孙珣太突出了一些。
十年辛苦,数次搏命,外加一个家族、两个老师、一个岳父的政治资源,以及一位从来没让自家儿子缺钱花并传授下来很多超出时代认知事物的老娘,这些都是别人换不来的。
当然了,不管内由如何,二人相隔近十年方再相见,人是物非,总是少不了一番感慨的。而公孙珣虽然因为对凉州局势有所猜度,故此心中生疑,但终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当做故友来访,然后亲切且热情的招待了下来。
只见公孙珣这位堂堂万石卫将军,不顾韩遂身上还有积雪,自己脚下还穿着木屐,便在官寺门中欣喜上前扶起对方,并把臂问候,寒暄不止;然后,他又吩咐司马朗去喊人,让官寺内大小官吏,从郡吏到卫将军幕府成员,纷纷出迎;最后,公孙珣居然又将韩遂连同两位随行之人一起迎入到了后堂落座,还亲自带着吕范、娄圭、戏忠三个心腹悉心招待……端是给足了面子。
“天寒地冻,文约且安坐稍歇。”公孙珣眼见着侍女端上了热姜汤,对面三人多是缓了过来,却依旧不提正事,反而指着明显只是韩遂随行的那两人继续说些场面上的废话。“这两位随文约冒雪同来,一长一少,皆容貌不凡,想来必是凉州豪杰……敢问两位姓名来历”
“这两位都是州中同僚,随我入洛公干的。”韩遂无奈,只能勉强按下心事,且起身正式做了介绍。“这位年长些的,复姓成公,名英,字实荣;这位年少尚未加冠的,乃是南安庞氏的子弟,正在州中历练……唤做庞德。”
公孙珣微微颔首,却又一时愣住:“凉州南安庞德”
“不错。”
韩遂随口应声,便重新坐下身来,而那庞德和成公英又赶紧起身来拜……这二人都只是所谓中下层州吏,哪里敢在公孙珣面前失礼
而公孙珣眼见着得到了韩遂认证的庞德在前,倒是不顾对方还只是个未加冠的少年州吏,只想着机会难得,却是忍不住动了收藏癖!
只见他干脆起身亲自扶起二人,然后正色询问:“两位果然都是西州豪杰,而我素来景仰英雄,不知两位愿不愿意屈就于我麾下我幕中卫将军御属尚有不少空缺……”
庞德和成公英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如何想到对方第一次见面便要招揽呢但是,出乎意料,明明转任卫将军御属更有前途一些,可这二人却居然纷纷黯然摇头。
“我晓得了。”公孙珣本就是因为庞德二字太过耀眼,然后忍不住随口一试,不行也就不行了,于是当即改颜笑道。“你二人都是忠义之士,想来你们州中方伯颇有德望,故不愿舍弃……”
言未毕,坐在左手座位上的韩遂便忽然冷笑一声:“卫将军说错了,我们那位方伯哪里来的德望”
此言一出,站在堂中行礼的庞德和成公英二人也各自面色复杂,俨然也是对自家顶头上司、凉州刺史,颇有看法……而公孙珣则终于忍不住跟坐在自己右手侧的几名心腹相互交流了一下眼色。
没办法,凉州那边向来是个麻烦篓子,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卫将军知道我此番来洛中是做何公事的吗”韩遂终于抢到了话题的主动权。
“愿闻其详。”公孙珣微微一抬手,成公英和庞德便就势退到了座中。
“我们凉州威武冯太守乃是之前权宦曹节女婿冯芳的弟弟,其人仗着朝中有人,在武威作威作福,然后州中从事武都苏正和以州中的名义将其查办……结果,人都槛车送到州中了,我们那位方伯却不敢接手,反而要杀掉苏正和向那冯太守赔罪!”韩遂愤然言道。“卫将军,你说,天下有这样做一州方伯的人吗”
听到这番讲解,公孙珣也好,右手边从之前相迎时才出来的吕范吕子衡往下,一直到戏忠戏志才,全都无力吐槽。
原因很简单。
首先,你一州刺史,在属下已经将案子办成铁案的情况下(都已经槛车了),无论如何,且不说遂不遂你的心意,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认怂的,更不要说杀了自己下属去赔罪了。
哪怕是这个苏从事是违背了你的心意,你也可以后来再找个借口杀了他立威嘛,此时杀下属去赔罪,州中上下是要离心离德的!也怪不得眼前从韩遂往下一直到尚未加冠的庞德,个个态度明确。
至于说其次……那便是这位冯太守了,虽然没见过面,但公孙珣好歹也知道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的冯芷她爹叫什么,她叔叔又是哪位然而,这个就不好说出口了,反正公孙珣也不在意那冯什么的死活。
“我记得凉州刺史是梁鹄吧”公孙珣第一个调整过来,顺势言道。“其人如此不堪吗最后是如何处置的”
“最后是我们州中另一位从事盖勋盖元固出面劝阻了梁刺史,告诉他若是杀了苏从事,无异于让天下人嗤笑。”韩遂继续冷笑一声。“但我们那位梁公却也不敢再继续做下去了,居然主动挂印而去,我们州中诸人无奈,以我之前往来过洛阳,便让我来往洛中递送公文,详细向中枢呈报此事……”
“新刺史是谁”戏忠不由好奇。
“其人唤做左昌。”韩遂面色愈发阴冷。“我等在洛中打探,才知道其人本是御史台中人,却阿附于宦官,而且贪财无度,听说……此番王子师下狱,他出了大力气,才被阉宦奖赏了那么一个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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