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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而其人从高柳动身往沮阳的前一晚,还专门派人去宁县召唤阎柔,按照公孙珣的意思让后者做好准备,届时随自己一同前往。

    不过,不等信使动身,阎柔却反而只带数十骑鲜卑精锐连夜奔驰到了高柳。

    “随你去宁县”刘虞连夜在私室召见了阎柔,却不料听到了如此荒谬的建议。“为何要随你去宁县”

    “刘公!”阎柔实际年龄未过三十,但多年草原生活却让他满面风尘,此时惶急难耐,眉头紧皱,配着披散的头发,更是显得年纪颇大。“如今的局面,恐怕不能善了,如果去了沮阳,说不定有不忍言之事!而去宁县,我那里有七八千鲜卑兵,还有上谷乌桓……”

    “胡扯!”刘虞不等对方说完便当即呵斥了回来。“什么叫不忍言你自己说,卫将军是能杀了我,还是能罢免我而且洛中大将军尚在,他便是真的撕破脸将你我槛车入洛,我反而也可以从容脱身吧反倒是随你去宁县,聚众对峙,这才难以善了吧!”

    伏在地上的阎柔倒吸一口气,却也无话可说了……如此反应,倒不是因为刘虞过于迂腐和软弱,而是恰恰相反,刘虞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且不说什么余地不余地,但凡刘伯安本人不扯淡,不做多余的事情,那公孙珣就不会杀刘虞的,这是高层的政治规矩。可若是刘虞真的跑到宁县,拉起了几万乌桓人、鲜卑人负隅顽抗,那就不要怪刀兵无眼了……甚至到时候杀死刘虞的罪名都能直接安在他阎柔身上。

    所以,从眼下的局势而言,刘虞去跟公孙珣见一面,反而是他本人最安全、最稳妥,甚至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但问题在于,他阎柔怎么办

    广宁和高柳被堵住了,宁县、广宁被汉军优势兵力两翼看住,现在来说,如果那位卫将军要处置他,他阎柔也就是栈板上一块腌肉。而唯一一个能重新夺回主动权的法子,其实就是眼下他正在做的事情——请刘虞去宁县!

    整个幽州,如今只有刘虞有那个政治号召力与公孙珣对抗,也只有在此人的庇护下,他阎柔才能勉强用手中的弱势兵力尽量握住自己的命运。

    刘虞的名正言顺,与他阎柔的兵马加在一块,才能勉强对抗公孙珣,也只是勉强。

    但是,刘虞真的没必要啊!

    “我……”阎柔抬头欲言,却最终只是俯首叹了口气。“是我思虑不周。其实,若非是刘公,我现在还在草原上奔走,做一只丧家之犬,如今又怎么能因为些许私心而让刘公置于危难中呢”

    “无妨的。”刘虞见到对方如此诚恳,也多少有些感动,便上前亲自扶起了对方。“扎上发髻,穿上直裾,这次你随我一起去,卫将军那里万事我自担之,一定尽全力维护于你……依我看,他所求的不过就是这剩余两郡治权与上谷乌桓而已,大不了咱们让给他便是。”

    阎柔苦笑一声,只能无奈点头。

    就这样,三日之后,幽州牧刘虞带着自己的州中属吏,还有新任护乌桓校尉阎柔、代郡太守王泽、上谷太守高焉一起,从容返回了沮阳城。而上谷太守高焉更是在第一时间履行了自己身为地主的职责,其人于郡中官寺堂前设宴,邀请公孙珣与刘虞一同赴宴……说是要庆贺卫将军平叛功成。

    高焉是公孙珣的故人,当时其人为辽东太守时,公孙珣在他手下做过襄平令,此人来做中人,当然是最合适的。

    实际上,公孙珣几乎是立即就接受了邀请,欣然赴宴。

    而这日下午,宴会开始后,等封了官寺大门,众人先是公推卫将军与幽州牧并坐于上首,这个自然没得说;然后诸位两千石又列于左侧,而此次平叛有功之军官、属吏,也就是卫将军府属吏了,则纷纷坐于右侧……如此安排,俨然是给足了卫将军面子,不然以这些人的位阶,无论如何都是没法与诸位两千石并列的。

    而再往后,美酒佳肴、歌舞音乐,也都安排的很妥当,很显然,这是希望能把气氛炒起来,省的待会两位争执起来会有些难堪。

    “这队音乐,说起来还是从辽东得来的。”音乐刚一下去,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高焉高太守便迫不及待的拊掌而笑了。“乃是当日离任时,公孙老夫人赠我的礼物,有几个曲子格外出色……我原本还犹豫,卫将军得胜归来,是否要奏凯旋之乐但想了想,那种音乐卫将军恐怕也听腻了,倒是卫将军家中旧乐,此时听来,恐怕更加亲近一些。”

    便衣而来的公孙珣闻言当即抚案而笑:“原来如此,高公有心了……刚才她们奏起‘好汉歌’的时候,我还有些奇怪,倒是我自己眼瞎了。”

    “这歌叫‘好汉歌’吗”涿郡太守崔敏一时好奇。“可有什么典故”

    “有的。”公孙珣低头笑道。“而且此曲其实源自青州,跟崔公老家清河不过是隔河相对而已,说的乃是一群青州本分之人,却因为世道浑浊,被官府、豪强逼迫过甚,最终聚众为匪,杀官造反之事……虽然早早被平,却因为彼辈打起了替天行道之旗,除暴安良、杀富济贫,故此青州百姓多有纪念,这才传下此曲。”

    崔敏讷讷无言,半晌方才应声:“总归是世道不好。”

    “是啊。”公孙珣终于抬起头来,正色扫视了一圈座中诸人。“总归是世道不好,莫说良民去做盗贼了,如今这世道,区区几个阉宦都能执掌朝政数十年,一介渔阳滑贼都能自称天子,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为的呢”

    这话听着语气就不善,于是高焉、崔敏等人纷纷闭口不言,刘虞也是捻须静候,有所准备。

    “卫将军忧虑过甚了。”

    而停了片刻后,倒还是有人愿意为大局和谐而尽量努力一番的,说话的乃是代郡太守王泽,和懦弱的高焉、明哲保身的崔敏相比,这个太原王氏出身的太守到底是有几分底气与硬气的。“蒙卫将军用兵果决,那擅称天子的逆贼不是已经被传首幽州了吗甚至还送往了洛阳。作乱的辽西乌桓,听说如今也已经被卫将军灭族编户……幽州已经重归太平了。”

    “虽归太平,却还是腥膻满屋,称不上干净!”公孙珣昂首应声,却是根本没有半点继续耗下去的意思。“我听说,我在塞外平叛之时,却居然有人擅自举用一个鲜卑头人出任护乌桓校尉这种要害职务,放任近万鲜卑兵入塞……可有此事”

    阎柔长叹一口气,却是一声不吭,避席谢罪。

    “这是我所举用的。”刘虞当即辩解。“卫将军,你当时在平叛,而且我也让我子替我送信过去,有所说明……”

    “我回信应许了吗”公孙珣凛然侧目反问。“而且,护乌桓校尉难道不是武职吗正值战时,难道不该是我这个持节督九郡军事之人来任免吗!再说了,此人本就握胡兵而自重,如今又与他乌桓军权,若一朝作反,祸乱幽州,谁能承其责”

    刘虞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认命了:“若文琪不以为然,便撤了他这个校尉之职就是。”

    公孙珣看了看衣着

    简朴,甚至帽子上还打着补丁的刘虞,片刻后却是忽然回头,正色挥手示意:“拖下去,杀了!”

    本就坐在阎柔身侧的程普第一个起身制住阎柔,对面韩当、高顺、赵云、魏越、韩浩、张南、焦触、文则诸将也早有准备,不等阎柔作出反抗,便各自起身拔刀控住局面……然后自然有卫士上前捆缚。

    一时突变,如高焉、崔敏等人俱皆失色掩面。

    但刘虞终于做过承诺,却是立即起身质问:“文琪,何至于此!”

    “我不服!”阎柔虽然被捆缚起来,却也是连声喊冤。“我今日既来,已经有请罪求饶之意,卫将军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你胡汉难分!我不敢留!”公孙珣理都不理刘虞,反而对阎柔有所回应。

    “这算什么话!”眼看着捆缚快要完成,阎柔愈发大急。“都是胡汉难分,莫户袧一个胡人你都有容人之量,为何不能容我我须是汉人!”

    “你知道这个就好!”公孙珣忽然冷笑,却是不慌不忙。“我也好让你死的明白……莫户袧虽然胡人,却是个汉化的胡人!而你虽是个汉人,却是个胡化的汉人!莫户袧居于塞外,为我鹰犬而向草原!而你得势于草原,却想着引胡兵而据汉地!如今天下板荡,恰恰是你这种人我最不能容!拖下去!”

    “分明是党同伐异!分明是顺尔者昌,逆尔者亡!”阎柔被倒拽出去,却已经是冷笑不止。“我也是愚蠢,居然与你说什么胡汉难道我阎柔怕死不成……”

    官寺大门打开,阎柔说到一半




第四十章 白首汉廷刀笔吏
    公孙珣没有说谎,虽然不确定洛中到底是何局面,可他当日返回卢龙塞时就已经第一时间给洛中何大将军送去了平叛捷报,而如今更是送去了关于阎柔的处置结果。

    这不是搞投机倒把,只是在按部就班履行职责而已。

    大概五月下旬的时候,第一封正式捷报就通过官方路径送到了洛中,而此时的洛阳正理所当然的陷入在某个新的僵局之中。

    当然会是在僵局中。

    实际上,自从那位灵帝死后,整个天下就渐渐变了味道。

    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灵帝死后不久,局势就急转直下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汉灵帝实在是太能作了,国家被他祸害成那个样子,所有人也都知道是他祸害的,偏偏又碍于他十几年天子的稳固身份,不能奈何。所以,当他一死,人心就瞬间有了一种失去束缚的感觉。

    于是乎,董卓攥着兵马不去上任;于是乎,刘焉唆使张鲁隔断汉中,割据益州;于是乎,公孙珣一回师就撕破脸收拾了刘虞。

    对应的,洛中也是一回事。

    董重身死、十常侍倒戈向何氏、蹇硕败亡、董太后崩在永乐宫……天子死了不过一个月,他苦心为皇次子营造的保护膜便彻底消亡。但更讽刺的一点是,何进根本没有对皇次子本人动手的意思,自始至终威胁何氏权威的,其实都只是董重与蹇硕的存在。

    换言之,灵帝的安排本身才是最大的问题,根子还是在那位死而不僵的天子身上。

    所以,现在的问题其实出在何氏内部,或者说是何进与他的家人们之间出现了某些分歧。

    须知道,解决了董氏的威胁,确立了何氏的权威,接下来,士人们理所当然的要求何进履行承诺,诛杀十常侍,而何进主持朝政多年,非常清楚士人、宦官、外戚的怪圈,也明白士人、宦官只能二选一,再加上外戚历来都是被宦官所击败,所以他的立场倒是非常坚定……可与此同时,掌握北宫的何太后,车骑将军何苗,却很轻易的就被宦官给拉拢了过去。

    何苗倒也罢了,北宫实际上的主人何太后死活护着十常侍就很让人无奈了,饶是袁绍、荀攸、荀彧、许攸、郭图、逢纪、刘表、蒯越、卢植……等等等等吧,这些人的智力值加一块能爆何太后几十倍,但此时面对一个深宫女主,居然无可奈何。

    何进这个当哥哥的都无可奈何。

    于是乎,没办法,在所有人的劝谏下,何进不再犹豫,立即按照原定计划召外兵入洛!

    当然了,这个时候肯定不是一上来就要撕破脸,此时何袁联盟所想的,还是以外来兵马恐吓何太后,逼迫对方就范为主……

    没错,所有人都想到了撕破脸皮大开杀戒,但所有人却都没有真的做好准备。别看何进跟公孙珣写信,说什么九路大军,但其实那只是走程序不成的所谓后备计划。

    不过,公孙珣与戏忠曾经讨论过此事,隔岸观火,他们看得更清楚,这个时候走程序是必然难成的的,维持平衡也极度困难,撕破脸反而是必然的。

    一切都如计划中的那样,五月初,袁绍为司隶校尉,假节;王允为河南尹;董卓、丁原、桥瑁也各自引兵来到洛阳周边,其中桥瑁在洛阳城东面巩县,丁原在西北面孟津,董卓在西南面河南县几阳亭。

    这里多说一句,董卓没那么嚣张跋扈,他从函谷关过来后进军到距离洛阳城只有数里的显阳苑后,何进派出了使者,其人就老老实实的按照命令,带着兵马转向到几阳亭驻扎了起来。

    这里距离洛阳城足足三十里。

    总之,除了一些不伤大雅的小细节外,三路兵马总体上没有任何超出控制的迹象,他们完全按照何进、袁隗等洛中那个已经事实上结盟的诛宦共同体的指示行事……也就是假装不听中枢的命令,打起诛宦的旗号吓唬人,但实际上本身并未有什么出格的表现。

    而真要说出格,也只能是丁原了,这位前并州刺史,现任武猛都尉,居然一把火烧了孟津,火光映照几十里,洛阳北宫都看的清清楚楚,然而依然是奉命而为,也就是奉何大将军之命吓唬太后的。

    与此同时,董卓则非常默契的上了一个奏疏,杀气腾腾的要求太后允许他引兵入洛,杀光张让等辈。

    这个手段……怎么说呢

    效果居然非常有效,甚至远远超出了何进的预料……因为这个宛如亮刀子一般的动作提醒了所有人,在十常侍出卖了蹇硕而外兵又已经到来的情况下,宦官们其实已经丧失了武力反抗的基础。

    何太后被吓到了,宦官们也仓惶而又无奈,甚至于公开在嘉德殿上朝何进下跪求饶。

    政治有意思的地方就在此处,这个时候,何进明明可以直接下令卫士动手抓人,却偏偏只是训斥了对方一番,然后居然只把这些人赶回各自在洛阳的家中去了!

    为什么

    何大将军不想诛宦了吗

    当然不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何进只有诛宦一条路,否则他将面对公族、士人,甚至边将的愤怒!早在数年前,韩遂就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天下局势越来越糟糕,而天下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去诛宦!

    那是何大将军愚蠢吗

    或许的确有点蠢,但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实际上,何进也只是想再等等而已。

    而公孙珣的捷报,就是在这么一种诡异的僵局中来到洛阳的。

    “董仲颖是太傅(袁隗)门人,桥瑁是党人,北军、西园兵来源太过混乱,也不可靠……大将军此时不愿诛宦,乃是怕此时诛宦引发动乱,反而袁氏独大。”这日傍晚,洛阳刘宽故邸中,刚刚送走了曹操的公孙越正与某人闲谈。“所以曹孟德之前才说,大将军在等人!”

    “在等他派出去的募兵吗”坐在公孙越身侧的居然是田畴,其人半路收到公孙珣命令,复又引百余人转入洛阳,也对洛阳局势颇有了解,所以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他看到了今日君侯送到的捷报,准备再等等君侯须知,诛宦的大好时机就这么放弃,未免会失人心。”

    “倒也不必等太久。”公孙越从容答道。“子泰有所不知,袁绍等人对此极为不满,屡次三番催促,再加上局势出乎意料的好,所以大将军已经紧急派人将各处募兵之人速速召回了。如所料不差,三五日内,王匡、张辽都能回到洛阳,张杨、鲍信也能在七八日内折返,唯独一个去了丹阳的刘玄德,可能要晚一些,但此时说不定已在路中了……我以为,大将军应该只会等几路募兵回来便动手,因为士人们的忍耐只会到此为止!再拖下去,正如你所言,天下人就要怀疑大将军的居心了。”

    “三五日吗”田畴一时感慨。“还是希望三五日后不再起波澜的好,天下已经够乱的了。但若大将军能在内安定朝局,卫将军在外能扫荡地方,说不定这天下还是有救的。”

    “子泰想多了。”向来不假颜色的公孙越闻言突然失笑。“我在黄门监数年,对天下事看的未免多一些……这天下哪里还有救呢”

    “文超




第四十一章 白首汉廷刀笔吏(续)
    中平六年,或者说是光熹元年,五月二十四,日头刚刚偏西,张让就得到了来自何苗的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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