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下午时分,众人看所谓清楚,黄河北岸,足足七八千人马大举出动,追着贾诩带领的疑兵向上游而去,而河内太守王匡的旗帜更是毫无疑问的出现在了中军。换句话说,此时河对面的河内小平津渡口,可能只有两三千留守部队。
“君侯,已经准备齐当了。”黄渊从夜色中牵着一匹神骏白马闪出。“马裹蹄,人衔枚,一人双火把,却无命不许点燃……请你下令!”
“过河!”吕布收起万般心思,却是毫不犹豫接过自己的的卢宝马,第一个往北面踏冰而去。
五千骑兵,或出自北军,或来自西园,或起自凉州,又或举自关中,还有从并州招募来的勇士……非要说一些共同特点,便是这些士卒普遍性拥有足够的战斗经验,而且从军前便已经拥有出色的骑术了。
两两相加,再配合着大汉帝国中央武库的装备,已经足够让他们在那些关东联军面前挺起腰杆自称精锐了——不是他们本身多么出众,而是那些关东联军虽然有编制、有装备,有勇力,却实在是少了太多的战争经验。
夜色中,位于黄河北岸的小平津河内渡口处,王匡留在这里的守将方悦已经早早睡下……作为河内本地豪强出身之人,方悦领着家族子弟选择跟随本地太守实在是太正常了。
实际上,非只是方悦,同样是河内豪强出身的郝萌此时也在王匡手下,却是随对方去了上游,准备防御孟津。
而郝萌和方悦这二人的效命选择,其实才是这个乱世中绝大多数人的做法。
他们难道不知道曾经主政河内的故主公孙珣位阶更高,水平更高,对属下也更好吗他们难道不知道王匡穷兵黩武,弄得河内生怨吗一句话,他们难道不知道公孙珣比王匡强上十倍百倍吗
但是没办法,家族在这里,而且他们在王匡成为太守时本来就郡中的领兵将领……不是他们脑子犯浑选择王匡,而是没有冒险去改变而已。
同样的道理,此时的张郃作为魏郡直属的军司马,也被州牧韩馥派遣到了袁绍军中作为支援,正在下游袁绍军中;此时的典韦也带着乡中子弟在陈留太守张邈麾下某个司马那里于酸枣从军;此时程昱也与兖州刺史刘岱书信往来,接受对方的战略咨询;此时的于禁正在同乡鲍信的麾下当军司马;甚至是天下人杰的荀彧,即便是看出了家乡要遭遇战乱,也选择接受了同乡韩馥的庇护;甚至还有贾诩,乃至于绝大多数洛阳官吏,大家其实都是一回事……他们不是要为虎作伥,也不是要建功立业,只是乱世猝然而来,所有人都遵循着本能选择了最保守,或者是最负责任的做法而已!
毕竟,他们拖家带口,他们有上有下,他们的朋友、亲戚、田地、财货,所有熟悉的一切都在那里,凭什么让他们抛弃这一切去跋山涉水去寻什么明主
而且再说了,这天下从英雄变逆贼的还少吗
董卓要是死一年半前,他就是大汉朝的头号忠臣!他就是凉州人仅存的良心!
可现在呢!
这个时候真不能求全责备,实际上,这时候,对于天下人而言,缺的不是强横妄为的上位者,缺的是能有宽容和余地的上位者……然而,即便是公孙珣,在太原那里,不也是对百姓宽容,对世族刻薄吗
而且,这里还得再强调一件事,正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碍于种种困难,不得不随波逐流,那些逆势而为,为了自己的道理,甚至仅仅是目的,或者干脆说是私心,便放手一搏、一往无前之人才更让人佩服,乃至于心折!
保守、退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不过那些时代的弄潮儿更胜一筹罢了!
回到眼前,小平津对面,黄河北岸的军营与渡口忽然火起!
方悦毕竟是河内名将,毕竟早在黄巾之乱时便聚众保家卫县,所以军事素质还有的。其人匆忙起身,一边赶紧披挂起来,一边却是连番下令,让全军整肃,向他靠拢,让亲信侍从出去打探军情,弄清来犯之敌,又让先行到达的属下领兵沿着营寨、渡口的建筑布局去层层设防,兼收拢兵马。
等到披挂完毕,方悦更是亲自提着自己的铁枪出门,然后骑上坐骑,引着一众亲信家族子弟顺着营寨和渡口街道上前方迎敌。
平心而论,若是寻常毛贼前来骚扰,这番举措早已经让此处转危为安,将来史书上说不定还要记上一笔,称赞这位河内名将名不虚传。
但是,出得门来,走上街去,方悦自己便已经沉下心去了……渡口和军营各处,早已经杀声震天,火光映河,然而更可怕的是,周围举着火把的敌军往来如风却纷而不乱,甚至明明是骑兵,却居然没有太大的马蹄声!
方悦很快就醒悟过来,这个敌军的数量,这个敌军的战力,根本不是只有两三千兵的自己可以抵御的,但偏偏守土有责,方悦却也没有胆怯和逃跑的意图!
“传令下去,让全军向我靠拢,不能至者,各自就地防守,以保全为上!太守王公就在上游二十几里处的孟津,随时来援!车骑将军袁公处有冀州兵三万,就在下游三十多里处,也能随时来援……届时两面夹击,我军必胜!”方悦半是在给周围士卒打气,半是在说服自己。
实际上,他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当初丁原烧起孟津,洛阳城都看的清楚,而此时三津并列,相距不远,上游的王匡和下游的袁绍没有理由看不到这里的情形,也没有理由不来援!
但是……
“你便是卫将军故吏方悦吗”火光照亮了半条街道,吕布与方悦狭路相逢,然后抬起长矛遥遥相指。“听说你自诩河内名将”
“悦从未自吹自擂。”方悦横起铁枪,遥遥在马上拱手做答。“且一郡名将,何足挂齿倒是当世虓虎之名,如雷贯耳!”
“既知我名,如何不降”吕布手持长矛,立在的卢马上扬声大笑。“你若能降,念在你如此有礼,又有卫将军那份香火情,我可保你前程。”
“悦虽只一郡小将,却也知受命守土之责。”方悦应声而答。“恕在下不能承吕君大恩!”
吕布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愈发赞赏,却是不由挑眉而言:“如此气度,果然是一郡一国名将之姿,正该死在我手!方悦!我今兵盛于你,人众于你,器械精于你,战势也强于你……是否!”
“不错!”
“不过你这人气度不凡,有礼有节,我吕布却不能不敬你为人!”吕奉先抬起长矛,横于马侧。“如何,可敢单挑若你胜,我自不顾战事,全军退回!若我胜,便杀你于此处,以成君忠勇之名!”
方悦也横枪相对,凛然不惧,却是顾左右而言:“我今死,非为王太守死,实为河内而死……”
言未迄,其人明知对方是当世虎将,犹然率先冲锋。
吕布愈发大喜,只是提矛勒马相对。
二将身后军官、兵马纷纷失色,他们万万没想到,两军各自主将,居然就借着这渡口火光,于街道上上演了一出单挑之事……宛如七八百年前列国争雄时,双方将领列车于阵前,一决胜负一般。
但究其缘由,却也并非可笑之事。
于吕布而言,半是夜战之中,野性勃发;半是见对方临阵持礼不失,有心以此来致礼相对;而于方悦而言,更是简单,战局不利
第十九章 大河封冻乱武兴(上)
谁也没有想到,临近新年,冬日夜间的黄河北岸,会猝然发生这么一场战斗,更没有想到这场战斗的过程是如此干脆,结局是如此匪夷所思。
照理说,一方五千骑兵,另一方也是五千左右骑兵,堪称实力相当;一方是董卓下属的主力精锐部队,一方是讨董联军的关东盟主袁绍直属心腹部众;一方是董卓费劲心力挖来的并州名将吕布,一方是袁绍最倚重的武勇之士颜良。
然后,两军黑夜中迎面相撞……
还是那句话,照理说,这一仗应该是打的你来我往,拼个你死我活。
但实际上,天下间不讲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何况贾诩已经很讲道理了,用他的话来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八个字足以定一战胜负了!
一方早有预料,一方猝然遇袭;一方主帅临阵显威,一方主帅未战便亡;再加上双方都是骑兵,战也忽然,退也忽然……到最后,不过是两刻钟罢了,袁绍派出的这支援军便全线崩溃,数千早已胆寒的骑兵扔下大约几百具同袍尸体后,仓促溃散在了黑夜之中。
有人往北面河内腹地而去,这是最知机的;有人往回身方向而去,却被董军追上,要么身死,要么不得不转向而走;至于有人慌不择路,骑着马上了黄河金堤,然后一头扎入结冰的河面,那就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但不管是哪一个方向,这些溃兵都不可能再维持建制与战斗力了。
相对应的,吕布麾下这支军队此战竟然只有数十人的战损,这简直不可思议!
而经此一战,从吕布开始,到下面的每一个骑卒,几乎人人振奋!吕布不再怀疑贾诩的计策,这些来自各方的士卒也不再怀疑吕布的统帅之能,至于夹在二者中间的各层级军官们却是对二者都不再怀疑……一句话,这五千骑兵的血已经彻底热起来了,然后坚信这一夜是属于他们的!
“君侯有令,不要管那些溃兵,如此黑夜他们不可能再聚起来,全军放开马力,全速前行,直扑袁绍大营!”黄渊早已经重新上马,此时正奋力呼喊传令。
没错,正如其人所言,按照计划,这支铁骑下一步正是要去攻击应该足足还有五倍于自己兵力的袁绍大营!因为此时在五社津北岸渡口驻扎的袁本初做梦都不会想到,在他向上游放出五千百骑兵后不久,却居然要从同一个方向遭遇到差不多数量骑兵的袭击!
怎么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真要是天上掉下来的也该去防备天上才对吧
然而,这就是战场,自古以来,战场之上,匪夷所思却有迹可循的事情总是在不停发生着,让人惊叹之余却又恍然而悟。
话说,为了攻其不备,夜色中吕布引手下五千骑兵沿着黄河金堤一路向东疾驰,但临到中夜,距离对方大营不过五六里路的时候,眼神极佳的其人远远望着灯火通明的五社津袁绍大营时,就已经渐渐生疑。而等到距离彼处两三里路的时候,他更是让全军止步下马,伏在黄河金堤阴影下静候,然后他本人亲自登堤远望,面色阴晴不定。
前方袁绍大营灯火通明本在意料之中,毕竟上游小平津火起,而且之前刚刚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援军出营往向上游出发,那营中保持照明,中军等待消息也属寻常。
实际上,此时黄河南岸被董卓控制的五社津那里,也同样灯火通明,可以想见,胡轸与五社津都尉也应该正在盯着上游火光惊疑不定。
但是,袁绍大营这里,决非只是保持照明,从吕布这里居高远远望去,只见彼处那大营四门大开,中间往来兵甲无数,似乎竟有一支数量极多,甚至可能多达万余人的军队正在营内营外列队整肃,准备出营作战!
此情此景,吕布和其下属一时心惊肉跳,暗道不妙!
“君侯,这般情形该如何是好”黄潜九小心凑到吕布身边询问。“彼处贼人莫不是在准备第二拨援军怪不得之前第一波兵马只有四五千骑兵……那应该是先头部队才是。”
吕布面色阴沉,并不答话……他有心想骂一句贾文和失策,却无论如何都没脸开口。然而,且不说贾诩为何没有料到眼前情形,只以吕布本人而言,却是分外不甘!
但不甘又如何呢此时难道要引兵向前与这近万披挂整齐的军队在总兵力可能有两三万人的袁绍大营处交战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而若是全军后退,退到一个安全距离,确保袁绍大营中的其他军队来不及支援这支部队,然后再进行伏击又如何呢
答案是没用!因为若是让这支军队明火执仗向上游进发足够距离的话,之前被冲垮到南北两个方向的颜良部溃兵游勇,必然会纷纷往彼处汇合,吕布这支奇袭军队的存在便会立即暴露。
甚至说,哪怕是干等下去,说不定都会有溃兵回来,向袁绍大营报告军情。当然了,这个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众人在金堤上居暗观明,窥的清楚,那近万部队已经开始分成四路,各自出营了,按照这万余部队的速度,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来到此处,并发现这里藏着五千敌军了。
吕布愈发不甘。
但是,仅仅是片刻后,吕奉先便瞪大了眼睛,然后狂喜难耐!
原来,这支部队分成四路大举出营以后非但没有往上游而走,也没有明火执仗,反而是跟自己这支军队一样,偃旗息鼓,以一个极宽的阵型往黄河金堤下的阴影处而去……吕布哪里还不明白这支部队根本不是去上游的援军,而是看到上游火起,决定趁势渡河,袭取对岸的五社津!
“这真是……”周围军官俨然也醒悟了过来,黄渊连连摇头。“贾都尉果然厉害!也是天意让君侯成功!”
吕布冷笑一声,理都不理这些下属的言语,只是静静等候战机。
而战机也说来便来,眼瞅着那支万余众的袁军铺陈开来,然后纷纷涌上金堤,又小心下到封冻的河中,吕布不再犹豫,即刻下堤,翻身上了自己的的卢宝马。
那一群军官也纷纷聚拢到了吕布马前。
“记住了,待会全军举火,随我直冲敌营,临到营下,先扔火把放火,然后便绕寨肆意袭杀!但尽量杀戮之余却务必依照按照贾都尉所言,不要恋战……不管如何,各部见河中兵马回援,就立即撤回,咱们沿金堤合流……记住了吗”说到吕布再无顾忌,竟然是一声大吼。
众将各自凛然,竟然也是不再掩饰,直接应声,然后便纷纷归队准备。
吕布立在的卢马上,持矛睥睨前后,而稍待之后,竟是不急不缓,一路轻提马速,顺着金堤往在五社津北岸渡口后设立的袁军大营而去,五千用麻布包裹着马蹄的铁骑则跟在其人身后,大摇大摆,一路向东。
大约行得距离袁军大营不过数百步外,甚至有些望楼已经发现了暗中影影绰绰的人影……当然,彼辈只以为是自家军马,却是半点警惕全无,居然也不管不问……不过吕布却自己忽然驻足。
其人迫不及待,根本毫不掩饰,只是一声令下:“举火!”
早有准备的五千铁骑相互协助,立即点燃了此行两根备用火把的第二根,一条火龙几乎是瞬间在袁军大营西侧显出身形。
袁军西侧望楼上的士兵目瞪口呆,竟然不知所措。
而接下来,吕布也不再下令,却是抬矛相对敌营,放声而言:“洛中故人,九原吕布,前来拜会袁车骑!”
话音刚落,其人一马当先直驱敌营,五千铁骑手持火把疾驰跟上,四面绕营放火。毫无防备,甚至兵力显得有些稀疏的袁军大营登时火起。
回到一个多时辰前,眼见着上游小平津王匡大营火起,早早接到王匡传讯,知道王匡主力不在小平津的袁绍即刻调度兵马,却是准备大举救援友军的。
然而其人一边下令集合军队,一边召集高级将军与幕中智谋之士商议援军首领人选,还有进一步对策时,却有一人上来便反对他的救援计划。
“敢问明公,之前是否是明公感慨于卫将军如臂使指,驱北地诸侯如下仆,名为合盟,实为君臣呢”问话的乃是颍川辛评辛仲治。
话说,其人早在袁绍尚居家养名之时便有所追随与襄助,不过后来党锢解开,他一度归家自行出仕,却是暂时离开了袁绍。而此番荀彧归乡,正逢冀州牧韩馥派兵回乡接家人去邺城,便劝谏荀氏以及颍川世族趁机去冀州以避家乡战乱。有部分人没去,但也有不少人选择认可荀彧的见解,然后举族往邺城而走。
其中,陈氏、部分荀氏、钟氏没有离开,而辛氏、郭氏,和另一半荀氏却是一起出动,来到了冀州,借韩馥来求得庇护。后来,韩馥选择依靠袁绍来防御公孙珣,派出了大量援军和粮草来河内支援袁绍,这些世族精英因为多与袁绍是故识,所以多有来河内军前效力之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