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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郭缊果然更加不解:“敢问将军,太原世族与他处到底有什么区别”

    “并无他意,只是太原这地方世族太多了,几乎每县每邑都有世族,甚至还要迁移另起别支……换言之,多的都溢出了!”公孙珣负手踱步向前言道。“也多到连豪强都无法在太原立足了。”

    “这不是好事吗”郭缊极力辩解。“将军也是执政地方多年之人,难道不知道豪强贪鄙不法而世族再如何,也有家风传承,最起码不会做欺压百姓,搅扰行政之举……”

    “欺压百姓我也觉得没有,王、郭、温、孙、令狐、关、田……这些太原名族出身的人物我认得不少,最起码德行才能都是很显著的。”公孙珣微微颔首,但行到郭缊身侧却忽然开口询问。“但扰乱行政……郭公,太原有多少在册人口”

    “在册二十八万!”

    “雁门呢”

    “之前二十四万,因为当日鲜卑骚扰渐渐流失到十二万,但经过你我当年清查豪强,收纳流民,还有这些年檀石槐身死之故,又渐渐回复到十七八万!”

    “那雁门实际多少人口”

    “哪怕是不算太行盗匪,也总有二十万吧”郭缊当然一清二楚。

    “太原实




第十五章 龙眠老子识马意(续)
    “将军怎么处置阳曲郭氏”

    出乎意料,王泽王季道从慌乱中恢复过来以后,沉思片刻,却居然没有着急讨论自家族人的事情,反而询问起了郭氏的安危。

    这次俨然轮到公孙珣有些猝不及防了,其人嗤笑一声,只能反问回去:“王公以为该如何处置呢”

    “郭缊一人之私举,不足以累及家人。”王泽当众正色言道。“如今阳曲郭氏刚刚举族为公,尽发钱粮、徒附补充军资,而阳曲那边的故幽州刺史、平原相郭勋,故凉州刺史郭闳公,更都是为国而无私之人……所以我以为,卫将军既然讨董伐难,那就应该赏罚分明,恩威并用才是,切莫滥伤无辜。”

    军中将佐大多沉默以对,只是纷纷看向了公孙珣,唯独一个魏越,一度想开口,却被韩当瞥了一眼,然后也是闭口不言了。

    全副甲胄的公孙珣在众人的围观下也是沉默了片刻,却终于缓缓颔首:“王公说的是,郭缊是郭缊,郭勋是郭勋,郭氏是郭氏,我怎么会因为一人而忘记郭氏整族的功劳呢”

    “将军能如此宽宏,善莫大焉!”王泽轻声叹道。“也不枉郭氏如此尽力。”

    公孙珣一声干笑。

    “不过,想来正是因为知道君侯宽宏,郭缊才胆敢擅为此事……他是认定了君侯不会因为他一个人而降罪于郭氏的。”戏忠赶紧在旁插了句嘴。

    “不错!”魏越终于抓到了机会。“郭缊此人向来可恶!总是借着君侯善心而占便宜,十余年前在雁门,他便以救助流民为由讹走我家君侯数仓军资,却让我家君侯担责!如今此人居然反叛!若被我抓到,必然当阵宰了他!”

    除了向来没有好脸色的田丰,众人不由纷纷哄笑。

    “好了。”公孙珣倒是没心思想这些,只是再度看向王泽。“王公……郭氏如此,王氏又如何”

    “将军若信得过我,还请许我往晋阳家中一行。”王泽稍一思索,便提出了一个要求。“容我尽力而为……如何”

    公孙珣定定看着这位代郡太守,对方却也丝毫不惧,只是坦然相对……而片刻后,公孙珣却终于是微微颔首:“王公自去,但我这里若无讯息,还是要进军如常的!”

    “这是自然,岂能因为我个人举止而蹉跎大军”王泽拱手告辞,却是毫不拖延,转身直接从仓促扎营的中军帐旁牵过一匹马来,然后单马向南而去了。

    “这些世家大族信不过!”魏越再度忍耐不住道。“君侯,这厮必然也是不会回来了!”

    公孙珣不以为意。

    次日,大军继续南行,而这一次却不是地方官吏主动开城、开寨相迎了……很显然,不管如何,杨终身为正牌太原太守,此番又得到了郭缊和王氏的支持,那无论如何都是很有号召力的。

    当然了,真正面对带着数万战马、驽马,又有一万多辅兵襄助的两万精锐大军,也没有哪个城寨、乡邑会真正抵抗的……实际上,在化雪之后的太原郡中这一路行来,前后只有一处真正反抗的,却又是被太史慈给一箭射死了领头的,然后也赶紧开城。

    换言之,这一路于敌境中行来,却居然比之前冒雪行军于友方境内更加从容,也更加顺利。

    而如果非要说区别,只能说之前大家是友盟,开寨开城后,算是胜利会师;而从这往后,再开城开寨,却只能算是投降了……既然是投降,虽然不至于说生杀予夺,可幽州军到底获得了沿途城寨的处置权力,每到一处,都可以从容收编当地大户徒附为辅兵,占有地方库房,并要求当地世族富户提供粮草后勤。

    不过有意思的是,由于从狼孟县往南,便已经进入太原盆地贴近晋阳那一块了,也就是所谓晋中平原的北面核心所在了。这里的土地、人口、财富,一半处于官府管辖之中,剩下的一半倒十之**是围绕着太原王氏而存在的,甚至这些地方的官吏,也多是太原王氏的子弟或者附庸担任。

    说是什么处置沿途大户,倒不如说是在沿途抄王氏的家!

    不得不说,公孙珣之前对郭缊那番话还是挺恳切的……在这个世族、豪强各取所需,壁垒分明的时代,在有些世族穷的没有裤子穿却能做大官,有些寒门家中富甲一方却只能为吏的时代,太原世族的确是一群奇葩!

    他们是世族与豪强的统合体,他们同时握有最高层的政治权力和最底层的经济权力,他们同时在意名声和财富,他们是后世门阀政治的起源……而更可怕的是,他们这种生存方式似乎还是历史方向所在。

    至于说为什么公孙珣要如此违背历史潮流般的对这些人如此警惕,哪怕这个时候的这些太原世族精英有一个算一个,其实个个公心大于私心,其实个个才德兼备

    这个,大概就得问一问此时已经到达雁门平城的某位安利号大老板了。

    就是这位公孙大娘的恶意灌输,让这位手握重兵的卫将军从小就觉得门阀是个危害天下的大坏蛋,是威胁他私人野心的最大阻碍,这种恶意满满甚至让公孙珣到了不惜用上不得台面的诡计来整饬太原世族的地步。

    “前何故止步”几乎是出于本能,伞盖下的公孙珣立即勒马询问。“可是杨终出晋阳迎战”

    “君侯!”很快,前方便转来哨骑。“前方有一十二三岁垂髫少年引数骑拦路,自称祁县温氏宗子,代其父前



第十六章 道德几时曾去世
    娄圭并不是演戏,而是真的被惊到了。

    实际上何止是娄子伯,便是戏忠还有之前漫不经心的田丰,乃至于军中大小将佐,无论性格沉稳还是跳脱,此时都有些沉寂。

    最后,全军裂开阵势,公孙珣亲自打马向前,也居然一时沉默。

    话说,卫将军南征北战,履任多地,也算见过许多天下名城了。从长安到洛阳,从邯郸到邺城,从范阳到蓟县,从濮阳到广宗,这些天下闻名的大城各有千秋……她们或是雕梁画栋,或是商旅辐辏,或是精致典雅,或是磅礴大气,但是从来没有一座城像是晋阳这般奇怪。

    如果非要给这座从春秋时代便以北方雄都而闻名的名城一个特色说明的话,那只能讲,这是一座天生便有军事堡垒特色的城池。

    实际上,立在这座雄城之前,公孙珣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到了卢龙塞。

    晋阳城是真的很像卢龙塞——城墙高大、城门楼巍峨壮观,而且和卢龙塞一样分成了错落有致的三层,同时还有河流穿城而过,而更可怕的是,它们周边都自带完整的军事防御体系。

    如果非要说区别,那就是卢龙塞靠山多一些,水少一些,而晋阳城靠水多一些,靠山少一些……但是毫无疑问,晋阳城更庞大,更强悍,更震撼人心。

    “将军。”打破沉寂的是跟着公孙珣来到军前的少年温恢,他似乎还记得自己有‘提供军情’的设定。“如你所见,晋阳此地,城池分为三层。其中,西城有武库、粮仓、官寺、学校、军营、工坊、高台,而且每处都有单独的小城;东城则是市场、民居居多……我记得便是贵家安利号在彼处也有一个门面,但来时已经被查封了;而东城与西城之间的中城,有汾水穿城而过,前后设立有水门,平日兼为码头,负责晋阳交通;至于城外,将军应该一望便知。”

    “不错,一望便知。”公孙珣面无表情的答道。

    当然是一望便知。

    晋阳城北,汾水从中城穿过之后,却又被人工引流,围绕着西城形成了一个满是活水的宽阔护城河;同时,城北汾水引流的三岔口处的另一侧,也就是汾水西侧还被引流形成了一个面积巨大的人工湖,严重阻碍到了军事部署与军事推进;这还不算,高大雄壮的西城那边,不仅身前有人工湖的遮蔽,其西面不过数百步的地方,居然还有两座天然的石头山!

    平心而论,这两座山,放在并州这个山窝子里,其实什么都不是,但此时位于太原盆地的平地之上,与晋阳西城遥遥相对,却显得格外险峻了。非只如此,这两座山不仅前方有湖泊遮蔽,山间居然还有河流拐出,这条河从湖泊后方沿着西城充当了又一层天然的护城河,并最终在中城水门那里转入汾水。

    如此地理,如此雄城,如此将城池、山水结合到极致的军事要塞,公孙珣除了面无表情外,还能如何

    而如果再细细看去,山上有驻军,遥遥可见郭字旗帜;而西城北面,从湖泊后到山下的隘口处更有一座严整的军营,其中杨字大旗迎风而展,俨然是太原太守杨终引主力至此,而看其规模,怎么说也得有四五千人;至于东城北面,汾水引出的三岔口后面,也有一座军营背墙临河列阵,这个稍微小一些,也应该有两千人的规模;而三处兵马遥相呼应之余,众人也注意到,无论是汾水还是湖泊,边缘处的冰面都有些不对劲,一看便知是被专门捣烂过了又重新结的薄冰……换言之,太原这里早有准备,层层叠叠,上上下下,俨然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军事部署。

    而基本的军事部署,没有什么严重错误的军事部署,配上这座雄城,其实已经算是最出色的军事部署了。

    “我军多骑兵,敌军不敢主动过隘口来骚扰,就在湖泊北面直接安营扎寨,明日攻城!”面对如此情形,公孙珣当然不会擅自试探,而其人看了半日,也只能发下这么一道军令,然后便不再多言。

    等到当日晚间,军中谋划,熟练如娄子伯也没有多余话可说……首先是兵力施展不开,隔着汾水和那个湖泊,幽州军空有兵力优势和骑兵优势,却根本没用!

    其次,地形太险要了,无论是越河攻打东城城下的军营,还是攻击西城城下杨终所在那个隘口,都是要冒极大风险的,尤其是杨终所在的那个唯一一个可以从地面进军的隘口,即便是能有所得,郭缊也能立即从山上扑下来,前后夹击,一个不小心便要吃大亏。

    至于说,寻得小路上山攻击郭缊,似乎是个法子,但是王泽和令狐华,却都一口咬定,那两座山后面是峭壁,只有对着城的方向能上去……实际上,当年赵简子的家臣修筑晋阳城的时候,就是看中了这两座山和汾水之间的出色关系,然后才修的城!

    这就是所谓天赐之险了。

    于是乎,众人讨论来讨论去,却只能得出从隘口进军,攻击城下兵营的‘法子’来。

    至于说,这座军营即便是被拔了下后,而杨终却退回城内,将来又如何面对更加难咬的太原坚城本身,众人却都没有言语……这要是顿挫在如此坚城之下,久而无功,那就不是军事问题了……因为这种坚城,以幽州军这个规模,一下子攻不下来,那就真攻不下来了。

    对此,公孙珣并未表态,只是点头应许了明日的攻击计划,便散了军议。

    时值冬夜,虽然天寒地冻,却也月明星稀,公孙珣心中多有所思,所以并未转回后帐歇息,而是在军议后依旧全副甲胄,径直引着白马义从中的韩浩、赵云、田豫、文则四人,还有几十名亲信卫士,一起去巡视营寨。

    而多方走动之后,其人却是驻足在营寨前凿冰取水的地方……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此处正对着那座湖泊,湖泊对面还有侧方山上的军营灯火通明,头顶明月也皎皎如冰,冰湖映月,月映冰湖,火光临水,水照火光,虽说是战前,却居然别有一番滋味。

    公孙珣扶刀立在湖前,看了一阵,却是忽然一声叹气。

    赵云和韩浩都是诚恳稳重之人,自然不会多问,但田豫此人的性格却有些活泼,便一时忍耐不住:“君侯可是在忧虑明日战事”

    “我是忧虑自己,也在忧虑他人。”公孙珣头也不回的言道。“然后还想起了一个已经去世了的故人,所以心中感伤,却唯独没有忧虑明日战事。”

    田豫一时尴尬失笑:“这大概就是当日在昌平,君侯教我们的,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了吧”

    “是啊!”公孙珣依旧头也不回。“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田豫再也无话可说,除了远处传来的刁斗声,湖边一时沉寂如初。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人忽然在旁出声:“君侯之所以忧虑自己,其实是在忧虑没有多少人懂你的苦心吧而忧虑他人,其实是在忧虑对面一些人明日要因为自己的无知而送掉性命吧至于去世的故人,我就不知道了……”

    公孙珣听着声音耳熟,却又偏偏觉得哪里不对,回过头来方才醒悟……原来,说话的人居然是白日才从晋阳城回归的代郡太守王泽王季道,这位晋阳王氏出身的名臣不知是何时来到此处的,而且张口便是君侯而非将军,这才让人疑惑。

    “王公如何在此处”不等公孙珣发问,旁边的赵云便警惕了起来。“我等并未见人过来。”

    “军议后我便来此处了,一直立在那边栅栏下远远望着湖泊出神,倒是君侯还有诸位来的有些晚了。”王泽束手踱步向前,坦然作答。

    “原来如此。”公孙珣面色回复如常,复又扶刀望向湖对岸处。“王公好情调……也是在感时伤怀吗”

    “人非草木,怎么可能没有感慨的时候呢”王泽缓缓走上前来,立在公孙珣的侧后方,然后连番追问。“便是神武如君侯你,不也是难得有所感怀吗君侯在感怀什么我刚刚的猜度可对”

    “心情这个东西,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又怎么能一言以蔽之呢”公孙珣不以为然道。“就好像这如镜湖面一般,中心月明,四周灯火,一片绚烂,可实际上却都是周边景色倒映过来的,它本心反而是平淡如水,清凉如夜。”

    “可即便是映照来的,也总有来头吧”王泽竟然紧追不舍。“湖中月来自天上月,湖中火来自周边火,便是那一片冰心,又何尝不是汾水注入来的呢君侯如有闲心,不妨与我说一说……到底在忧虑自己什么”

    “说起来让王公笑话。”对方如此想谈话,公孙珣反而不好推脱了。“我是在想,如今时逢乱世,遍观天下,枭雄明主、英雄豪杰、名臣良将、毒士恶贼……自朝堂自乡野,简直到处都是人物与故事,仅仅是想一想,听一听,便让人不得不叹服!”

    “这倒是句大实话。”

    “所以我就接着想啊,为什么不让那些英雄豪杰在战场上轰轰烈烈,你来我往;让那些枭雄明主,在世间呼风唤雨;让那些名臣良将,砥砺而为,功名并取;再让那些毒士恶贼,勾心斗角,死不瞑目……”公孙珣继续轻笑而言。“看着他们为名为利,为义为忠,为门第为家族,为野心为自保,或能风流一时,或惨烈而亡,倒也不失一件乐事。”

    王泽一声冷笑:“君侯毕竟年轻,所以对这些东西还有些赞赏可恕我直言,这种东西君侯以后怕是少不了的,过了太原,前面便是上党、河东,然后就是董卓……只怕时间久了,君侯反而会和我这等见惯了此等事的老头子一般心生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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