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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传我令!”日头西斜,眼见着对岸幽州军又不顾辛苦,拼命组织起了新的一批生力军时却又夹杂着不少军械器具被抬上船,张济心中明了对方是准备夜战,便干脆下令。“让部队自远及近,按层次后退,准备入营,你们全部出去,亲自传令!”

    周围亲卫是从不敢怠慢,纷纷亲自出营去传令。

    话说,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战事到了这个份上,两方都已经疲惫至极、死伤累累,根本没那个心思去看令旗,另一边滩头阵地上黄河水流声极大,很大程度上干扰了战场的击鼓鸣锣之声,所以想要传令,只能让这些主帅身边的翎羽亲卫亲自去执行。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黄河水流的声音配合令人焦躁的夏日阳光,却也成为另外一个动静的天然遮掩。

    便是居高临下的张济,也是在侍从们全都离开后无意间向北面一扭头,才惊愕起身——原来,临近落日之时,却居然有一股烟尘从北面滚滚而来,而烟尘之中,一大股连旗帜都看不清的兵马隐约已现身形。

    话说,张济不仅是第一个发现这股兵马之人,也可能是战场上唯一一个上来便猜到对方身份之人,于是乎其人真的是惊慌失措起来……但是,这个时候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没错,来者正是徐晃及其所部!

    自七日前从采桑渡过河以后,徐公明先是三日奔袭百里而破夏阳,而第二日一早他便再度启程,又花了两日的功夫奔袭七十里而破郃阳,如今其人居然不计辛苦,只是歇息半夜,便再度引兵一日半奔袭了六十里来到了蒲津!

    这一路行来,五千余兵马倒没几个是战死的,可中间累到、病倒、中暑昏倒,种种非战斗减员却达到了千余之数,便是少数从夏阳、郃阳夺




第四十三章 长驱白马向西殿
    夜色凉凉,明月高悬,这日深夜,黄河两岸并未重新归于宁静,恰恰相反,水声、蛙鸣声、虫叫声中,各处反而灯火通明,人员往来如织。非但蒲津处正在连夜运输兵员和物资,并努力重新整备夺来的大营,随着溃兵的远逸以及之前的求援,周围各处,从蒲津身后最近的临晋城到渭水南面的华阴,再到潼关,董卓军也已经全线警备,并开始着手调度大军。

    当然,这其中也就只有临晋城因为实在是挨得太近,算是当夜勉强得知了张济身死、蒲津易手的讯息,其余华阴与潼关,都还是以张济的求援信息为主,不免又慢了半拍。

    当然,这也足够引发局势的震动了。

    “贾君!贾君!”塬上,潼关关城城门楼最高处,吕布登上城楼,眼看到月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此处,这才不由长呼了一口气。“我在你居所处没寻到人,就知道贾君在此处……贾君!”

    “温侯找我来是因为蒲津危急的军报”贾诩回头相对,倒是理所当然的猜到了对方此行目的。

    “还能因为何事”吕布一时无奈。“贾君,情势紧急,还请你务必教一教我,你说蒲津这一战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不知道。”贾诩面色如常,倒是摊手说了句大实话。“温侯,你也是用兵之人,你自己说,咱们只是隔空知道一些讯息,最多知道卫将军在此处虚部疑阵,蒲津处却尽了全力,其余的还知道什么既如此,天知道胜负如何”

    吕布仰头一叹,却又走上前来,压低声音继续问道:“贾君,我也不瞒你,现在我不是担忧蒲津如何,而是不知道我该如何”

    贾诩沉默不语。

    “贾君。”吕布见状不免恳切而又焦急起来。“我知道你是凉州人,太师让你在此有监督我的意思,可我也知道你是天下难得的智者,一定能有两全其美的主意,让你我都不至于临事失措的。”

    “温侯。”贾诩幽幽言道。“我不是不愿意给你出主意,也不是避嫌不愿帮你,而是我实在不晓得你的心意……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吕布微微一怔,俨然没有反应过来。

    “譬如说。”贾诩见状稍微解释了一句。“若是蒲津有惊无险,那便是一切照旧,而温侯你应该还是想着如何在乱局中取信于太师,对否”

    “不错。”

    “可若是蒲津有失呢”贾诩继续问道。“温侯又想如何呢是想学徐张二将去投卫将军,还是想着该如何帮董公拒卫将军呢,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吕布仰天长叹:“不瞒贾君,我发妻爱女都在长安,只是想先存身而已,然后再论其他。”

    “换言之,还是要先帮董公拒卫将军了”贾诩轻声失笑。“想来也是,不然温侯也不会找我来商议了。”

    吕布也是低声轻笑。

    “只是温侯。”贾诩忽然正色。“你因为家小的缘故决心帮董公固然无差,可若是蒲津真的有失,关中门户大开,届时卫将军得势,又该如何到时候他见到我这个西凉人估计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但见到温侯你时问一句‘贫贱之交、简拔之恩,为何彼时不来助我’,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其实今夜见到军报后,我忽然生出一计。”吕布也正色言道。“非但可以拒卫将军于关外,还有可能扭转局势,以成奇功!所以,才想来找贾君,请您替我参详一二。”

    “这才是温侯之所以要助太师而拒卫将军的缘由吧”贾诩心中恍然,也是连连感慨。“温侯不妨直言。”

    “贾君请看。”吕布拽着贾诩来到城垛前,然后指着关下灯火通明的幽州军大寨肃然而言。“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关前如此大寨,不过是辅兵虚张声势,其中真正能战的只有徐张两部,外加陕县的降兵罢了……”

    “你现在还想出关攻击”贾诩不由蹙眉。“便是只有徐张二部以及部分降兵,兵力也不弱吧而且幽州军自有大寨,我们关中区区五千人马,如何能速胜”

    “此时不能胜,但若蒲津被幽州军所夺,那明日后日则未必不能胜!”吕布扬声而答。“贾君,咱们说的都是以蒲津有失来论的对不对”

    “不错。”

    “那请问,若蒲津有失,卫将军会怎么做”

    “……你说呢”

    “必然是要渡河归河东,然后自蒲津走临晋,从彼处与左将军他们决战于渭水!”

    “说的也是,若蒲津为幽州军所得,僵持潼关就没了意义。”贾诩若有所思道。“温侯是想说,等到卫将军渡河之时,你突然出关,自后方蹈其背”

    “然也!”吕布坦然应声。“乱军之中直取敌将,我意就在河滩上擒杀卫将军,以定大局,贾君以为此策如何”

    “不可!”贾诩干脆直言。

    “为何”吕奉先当即昂首以对。“贾君,乱战之中,我取上将首级宛如探囊取物……在我看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

    “温侯。”贾诩难得蹙额以对。“我自然信你武勇,而且若是真能趁卫将军渡河出关蹈其后,此计固然可行……但我请问你,你觉得卫将军会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吗论乱战中取上将首级,自然是你武勇出众,独步天下;可要论临阵布划,卫将军难道会输给你吗你能想到这个战机,他想不到”

    吕布欲言又止。

    “温侯。”贾诩叹了口气,也是感慨言道。“你来问我,无外乎是觉得我这个人有些小聪明,能笃定形势,尤其是当日小平津一战,我屡屡言中,让你信服……但其实,那不是我能掐会算,又或是能观星象而知天下事,乃是我年长一些,稍通人心,能够猜到一些人的心思,唯此而已。譬如,我当日猜到袁本初有兼并诸侯之意,所以才断定他派的援军偏少;又如我看出来王匡此人外强内懦,所以笃定他会中计,而且行事保守;而今日,你既然来问我,我也与你直言好了……我觉得卫将军不会露出这个破绽!”

    “具体而言呢”吕布惶急追问。“若蒲津被幽州军所得,他难道不归河东吗”

    “不归河东或许不至于。”贾诩指着关下大营不慌不忙。“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此时卫将军根本不在此营中呢或许他昨日决战时就已经走了呢或许营中一开始就只有一面白马旗,从头到尾都是徐荣在主持大营呢若是如此,你的半渡而击之策,岂不是从头到尾都是瞎想”

    吕布愕然无言,而贾诩摇了摇头,却干脆折身而走。

    “贾君务必要帮一帮我!”吕奉先忽然再度拽住了贾文和的衣袖。“不是我无事生非,也不是我一心求功,更不是我不顾当年卫将军的情分,而是在下着实立场尴尬……贾君之前说的太对了,北军三将降了两人,军中主将除了一个我以外全是关西人,由不得别人不疑,我这些日子日思夜想,却也是日夜不安,偏偏家小又都在长安,生怕有所闪失。”

    “所以,温侯只是想找一个能存身的法子”贾诩回头淡淡问道。

    “不错!”

    “你早说嘛。”贾诩不以为意道。“这个简单。”

    “简单”

    “不错。”贾文和轻松答道。“温侯若想存身,何妨引本部兵马随左将军一同去支援蒲津”

    吕布一时茫然:“这就行了”

    “这就行了。”贾诩转身应道。“温侯想一想,你随左将军去了蒲津,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吕布还是没反应过来:“请贾君替我详解。”

    “其一,温侯去了左将军麾下,便不是主将了,也就不会被疑惧了。”贾诩失笑摇头道。“你之前之所以担心被太师疑虑,不就是因为在潼关这种要害处为主将吗”

    吕布微微颔首。

    “其二,温侯此去左将军麾下,还能见机行事。”贾诩继续笑道。“若是蒲津战局有利于太师,则温侯正有用武之处;而若是蒲津大败,战局翻转,也没什么好讳言的,温侯在前线,总是能见机行事的,而届时前线纷乱,不管如何,便是一时没了讯息,后面也不会真的对温侯家小如何的。”

    吕布顿觉豁然开朗,却又赶紧再问:“那请问贾君,我请随左将军往蒲津,左将军和太师能许吗”

    “为何不许”贾诩继续不慌不忙。“蒲津既然打开,则彼处必有大战,正该温侯用武,至于潼关此处,我一老朽也足以应对。而之前徐荣、张辽反水,太师久久没有动摇,说明他还是信得过温侯你的,只是他如今人在郿坞,不及回报,只能请左将军做主罢了……所以,此时我以潼关副将兼凉州故人的身份写一封书信给左将军,正需用人的左将军没有理由拒绝!”

    吕布大为感慨:“贾君真的是救命之人!”

    贾文和苦笑摇头:“我也是先存身,然后能救一个算一个罢了……事不宜迟,温侯自去准备,我去替你连夜写信,然后连夜送出,你明日一早便直趋渭水浮桥,在彼处和左将军汇合便是。”

    言罢,其人终于是折身下楼去了。

    而吕布则对着贾诩背影恭恭敬敬、心悦诚服的俯身拱手一礼……说到底,跟着蔡伯喈一场师徒,吕奉先这辈子跟粗鲁无礼四个字是扯不上边了。

    回到眼前,翌日上午,果然如贾诩所料,作为董卓亲弟,关中防务实际上的总负责人,左将军董旻在派出郭汜引骑兵先发后,还是极度忧虑蒲津战局,而且也确实不放心吕布,再加上董卓人在郿坞,来不及禀报,所以终究是事急从权,同意了贾诩的建议,将吕温侯召了过去,并委任其为军中副将,一同前往蒲津。

     



第四十四章 定跨赤龙越长塬
    上阳柳色唤春归,

    临渭桃花拂水飞。

    总为朝廷巡幸去,

    顿教京洛少光辉。

    关中号称八百里秦川,但从地理角度而言,用渭水平原这个称呼无疑更显得合适一些,而顾名思义,整个关中就是围绕着这条黄河重要支流而存系的……华阴在渭水畔,霸陵在渭水畔,长安在渭水畔,茂陵在渭水畔,甚至郿县也在渭水畔。

    公孙珣引七千骑兵,不顾一切,疾速向西,当然也是沿着平坦的渭水大道一路飞驰。

    五月二十日中午出的潼关,下午过的华阴,晚间宿在了郑县;第二日一早不顾一切,再度疾驰西进,却是下午过了鸿门亭,晚间宿在了霸陵;而第三日中午时分,公孙珣便来到了长安城下……

    之所以如此顺利,原因有二:

    其一,这一路行来,确实如贾诩说的那般,沿途没有遭遇任何抵挡,而这不仅仅是董旻闪开身位导致军事空虚的结果,更重要的是,沿途经过的所有城池,遇到的所有官吏,全都在茫然中选择了一种闷不吭声的配合姿态。

    要开城,立即开城;要干粮,立即奉上;要征用骡马,马上去办……当然,公孙珣也没有说让他们易帜(当然也都是汉家旗号),更没有下令让他们去抵抗谁谁谁,或者清洗谁谁谁,只是亮出自己的白马旗表明身份,然后告诉所有人,此行只是要往郿坞诛除董卓而已!

    总之,这一路走来,地方上配合之默契,真的就如同朝廷的卫将军在朝廷治下行军一般从容。

    如此顺利,肯定是有深层原因的,但不仅仅是简单的人心归属,实际上,第二日晚上,公孙珣在霸凌的时候,方才有所醒悟——那就是董仲颖这个人,乃是武夫出身,他过于看兵马,却又忽视官僚体系,以至于他的官僚体系只能借助于中枢的体制与权威进行运行!

    换言之,这些人之所以服从董卓,只是因为朝廷控制在董卓手里,再加上武力胁迫罢了,所有的文官,没有一个是直接向他效忠的!

    这个发现于眼下而言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也足够让公孙珣心中暗自惊醒。

    其二,说来有些可笑,但却是是事实,那就是公孙珣和他的部队行军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些……纯骑兵部队,沿着渭水大道疾驰,沿途没有任何军事阻碍,如果不是必要甚至不会入城,便是信使也大概就是这个速度了。

    所以,部队行进到哪里,哪里就都是一脸愕然之色,所有人是对公孙珣的到来惊疑难测,而惊疑之下,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偏偏公孙珣除了必要的饮食、休整外根本就不停。

    最后,更有意思的是,随着公孙珣的快速深入,这种配合与惊愕的程度似乎也在不断的加深中。

    “你看的清楚”长安城中,有人飞速往在家闲居的御史中丞皇甫嵩处汇报,而坐在院中读书的后者却是难以置信,竟是将手中书卷跌落在地。“果然是白马旗”

    “果然是白马旗!”来人叩首以对,正是皇甫嵩亲子皇甫坚寿。

    “约有多少人马”

    “七八千人,全是骑兵!”皇甫坚寿赶紧言道。

    “你亲自看过了”坐在院中树下的皇甫义真一边追问一边还是有些恍惚的感觉。“前方有潼关、蒲津,两三万人足以守十余万众,怎么可能让卫将军的兵马突至长安城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真的就到了!”跪在地上的皇甫坚寿焦急言道。“驻守宣平门的军吏是咱们家的故吏,他让人汇报给我后,我亲自上城楼去看的,做不得假……大人,动手吧!”

    “先不急!”皇甫嵩一边摇头,一边俯身用微微发颤的双手捡起了地上的《封神演义》。“我且问你……城墙是如何反应的”

    “自然是关上城门,严密防守!”皇甫坚寿当即作答。“但依我看,城头上人心惶惶,多有不安,只要咱们发力,夺得一个城门,那长安城便可轻易易手!之前董卓屡次辱皇甫嵩之恨,也能就此了结了!”

    “不是这么算的。”皇甫嵩攥着手中的《封神演义》摇头不止。“董卓尚在,其部大军也没理由忽然全无,此事必然有古怪,若是咱们赌错了,那依照董卓的作风,一个不好就要满门遭厄。而且再说了,长安这里势力驳杂,经过数番清洗之后,更是人人相疑,猝然动手,难免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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