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那……”
“人心惶惶之下,首先应该保全天子和公卿才对。”皇甫嵩仰头望着上方树荫叹道。“我这就去见王司徒,请他以领尚书事的身份,下令抽调一部分兵马,到宫中防卫天子,然后再召集公卿议事。”
皇甫坚寿刚要再劝,却又忽然醒悟,然后心悦诚服:“父亲大人这才是老成谋国之道。”
“若非是力量不足,我如何愿意打这种小聪明”皇甫嵩摇头不止。“我也想提万骑、持白马旗,自辽西横行至关中千万里……但如今悔之晚矣。”
皇甫坚寿也是无奈。
就这样,皇甫义真扔下自己的《封神演义》,匆忙换上正经衣服,便带着自己儿子一同出去,准备去见王允……然而,刚一出门,却迎面撞上了自己侄子皇甫郦,刚刚从城头上下来的后者则带来了一个最新消息。
“叔父大人、兄长!”皇甫郦匆匆一礼,便干脆直言。“卫将军亲自从城外驰过,然后令军士大喊‘敌只一人,正在郿县’,然后便率全军在城外转向往北去了,看样子是要过渭桥往转渭北进军郿县!”
皇甫嵩连连摇头,终于是恍然大悟,却是不管不顾,扔下一子一侄,转身回舍中看自己的《封神演义》去了。
一时间,长安城中,并无大乱,却又人心惶惶难安。
且不说长安城内如何,城外,当着数千守军之面转向过桥的骑兵阵中,徐荣作为这支突袭部队中仅次于公孙珣的首席将领,自然要从军事角度进行一些理所当然的请示。
“君侯!”徐荣打马而来,立在桥上,然后指着脚下可能是这个时代最宽阔的桥面正色相询。“渭桥宽阔,便于行军,全军渡河后要不要让文远烧掉大桥,以作防备”
“不用!”之前在长安城下亲自喊了好几嗓子,此时正在马上扶着水袋喝水的公孙珣放下水袋,抹了把嘴,依旧是干脆直接。“什么都不用做,没有敌人会来的……董旻、郭汜、吕布或许会动,但这三人一动,子伯、元皓、义公他们便会直接追上,将彼辈的撤退给追成溃退,反而正是我想看到的!至于弘农、河南的各部董军兵马,有文和在潼关,伯达在武关,根本不足为虑!”
“可是长安呢!”徐荣继续指着依旧在视线内的长安城巍峨城墙追问道。“咱们路上打听的清楚,刚刚也看的清楚,长安城中虽然没有野战劲旅,却有数千卫戍兵马,若是彼辈中有善用兵又忠于董公的人率众追上来,在郿坞下与董公里应外合又如何君侯,我们并无后勤,一旦被堵住,反而是我们要乱!”
“不会的!”公孙珣收起水袋,一边缓缓打马向前,一边不由冷笑起来。“伯进你还是不懂政治和人心,就此时长安城中那些真正有魄力和能耐的人而言,如执掌朝政的王允,如在关西军中素有威望的皇甫嵩、盖勋,即便是对我有防备,却也万万不会再助董卓的……而且说到底,贾文和这个计策是真的点到了要害,关中大局,只在我与董卓,所以但凡我能堵住董卓,哪怕是不能攻下来,只把他围住,大局也会向我倾斜,与他人着实无关。”
徐荣缓缓点头……经过潼关一事,他着实不敢再和公孙珣论及人心与政治了。
然而,就在公孙珣信心满满,准备扔下长安彻底不管的时候,打脸的事情说来便来——忽然间,长安城北面的洛城门大门洞开,然后数百步骑在一名军官的带领下直趋渭桥而来,引得公孙珣所部骑兵多有紧张!
这下子,公孙珣立即便有些挂不住了,而徐荣佯做不知,只是赶紧调兵准备迎上。但是,原本就要负责渡河断后的张文远比他更快,其人见对方只有数百步骑,便干脆根本不调兵马,直接引着尚未上桥的数百骑兵转身迎上……然后轻松将对方刺于马下,并逐散了当面那数百步骑。
不过有意思的是,稍倾片刻,得胜归来的张辽居然又前来请罪——原来,杀了人之后他才知道,这个唤做李肃的董卓麾下军司马,居然是是来投降起义的!
据被俘的其部部属声称,李肃乃是并州九原人,多有乡人在卫将军麾下,所以见到卫将军后就立即动了投效的念头。只是其人一开始以为公孙珣是要入城,所以便弃
第四十五章 迁藏就岐何能依?
某种意义上而言,坐落在长安西面约两百里外的郿坞,其面积是在不停变化的。
以周长四五里来算,约后世0.25平方千米左右的面积而言,这无疑是个建筑面积巨大的区域,甚至可以称之为小城,因为0.25平方千米等于二十五万平方米,等于三百七十五亩,而这意味着郿坞中上上下下四五千人平均下来不过十几个人便占了一亩地,反而显得有些过于宽阔了。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首先,坞堡内有一个独立的核心建筑区域,有独立的内墙、楼阁、花园,里面生活着董卓本人,还有他的家眷、幕僚、姬妾,只有董卓最信任的侍卫、属吏才可以往来自如,普通士卒是进不来的。
其次,坞堡外面的夯土墙壁太厚了,再加上壕沟、内壁后的通道等配套防御措施,也无疑占有了大量的建筑面积。
类似还有仓储区域……莫忘了,董卓在这里堆积了大量的金银财富和粮食布匹等物资,他之前为了搜刮财富,不仅利用迁都大面积公开掠夺河南地区的公私财货,甚至到了关中后还让司隶校尉严刑峻法,逼迫关中富户献出家产,这是何等巨大的一笔财富和物资
总而言之,郿坞虽大,可三千甲士在里面屯驻却显得格外拥挤。
实际上,这三千铁甲军士,平日里根本就是在坞堡外活动的,甚至万岁坞外本就有一座小型军营,而且此地通过驰道能够连接郿县县城,很轻松便能与县中往来交接……也就是公孙珣突然间大军压境,这才逼得他们仓促入坞中防守。
而考虑到郿坞初成不久,很多生活设施不完善,那问题可能就更严重了!
当然,坞堡内被重重包围的三千甲士有些难受,坞堡外的‘幽州军’也有些忐忑,因为后者毕竟是花了四天半的时间轻骑奔袭五百里而来,孤军深入这四个字,骑马行军的时候来不及想太多,一停下来还是很忐忑的……更不用说,这些兵马本就全是降兵。
所以说,如果散关的董卓部将王方率大军先至,并且突破到万岁坞跟前与董卓汇合,那胜负未可知晓。便是突破不了公孙珣的包围,只在附近立足,也足以会把局势从卫将军对董太师的包围姿态,变成对峙局面。
而那同样不是公孙珣愿意接受的。
不过,在董卓的翘首以盼与两军将士的煎熬中,也在公孙珣的冷眼相对下,第一个到来的却不是王方的部队,而是来自于邻郡左冯翊的一支民夫部队,后者在一名左冯翊郡中破位知名郡吏的带领下于六月初一日风尘仆仆的赶到了郿坞之下,并直接到公孙珣营中扮演了战时辅兵的角色。
平心而论,这支队伍的到来连公孙珣都没有预想到,只能说这个唤做张既的年轻郡吏太大胆了——见了面才知道,这支足足有七八百人的民夫队伍根本就不是郡中派来的,而是他张德容自家的徒附、宾客伪装的。
但不得不说,效果极佳。
张既打着左冯翊郡中的旗号,首先表明立场,对周围官府的震动可想而知,而他的到来也极大的稳定了很多关中出身的降兵军心,更让坞堡中的董卓军陷入到了进一步的恐慌之中。
当然,这次冒险也让公孙珣牢牢记住了张德荣的名字——这小子虽然家资巨富,却是典型的寒门出身,祖上没有一个做到六百石的,与贾逵完全相反。然而,仅凭此一事便可知,其人水平根本不亚于贾逵,甚至胆气更足!
于是乎,千金买马骨也好,论功行赏也罢,公孙珣当即表了这个刚刚加冠的左冯翊郡中小吏为右扶风郿县县令,秩六百石。
至于张德荣俯身称谢之后,直接表示,愿暂时代行郿县县令之职,而此番事了,还是想入卫将军白马义从以作锻炼……那就更是让公孙珣满意了。
不过,该来的迟早得来,六月初七这一日上午,预料中的王方部七八千人,还是出现在了渭水南岸。但是,让董卓大加失望的是,王方来到五丈原前,看着山上的营垒,居然选择了后退数里立寨。
对此,公孙珣也觉得很失望,于是晚上的时候,其人复又在漫天银河之下登上了已经被夯实为足足七丈高的宽阔营中将台,负手迎风,望着渭南的五丈原方向出神。
话说,此时此刻,公孙珣往日身侧的心腹皆不在身边,不要说娄子伯与韩义公,便是戏志才与白马义从的诸人也都在当日被他驱往蒲津或者河东,其中甚至包括张辽的兄长、徐荣的族弟,而唯一留在身边的旧人司马朗,也被贾诩要求留下,领人去堵武关了。
至于未及加冠的贾逵,虽然为人通脱,也是可用之才,却怎么都算不上是心腹的。
当然了,贾逵本人倒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这个觉悟,其人侍在公孙珣身后,终于是没有忍住而开口了:
“君侯在看什么”
“与其说是看什么,倒不如说是在等什么。”公孙珣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便直接回身坐到了高台上原本就备着的马扎之上,然后继续望着五丈原而叹。
“那君侯在等什么”贾逵愈发好奇。“可是张司马之前有什么言语或者汇报”
“并没有。”公孙珣不以为意道。“但是我觉得他今夜或许会有所为,所以想来看看。”
贾逵茫然不解。
“有什么疑虑不妨直言。”公孙珣幽幽叹道。“我留你在我身边,本就是要有所锻炼的。”
“是,”贾逵闻言倒也诚恳。“只是好奇。君侯与张司马固然有些渊源,但称不上熟悉吧其人投奔君侯也不过是区区一月,而且这月余也不见君侯与张司马有多少交流,既如此,君侯为何能如此信重张司马,而且用之无疑,甚至还有所期待呢”
“这是个好问题。”公孙珣终于有所动容,然后轻笑反问。“但你觉得我一个白马将军,会连一匹马的脾性都摸不透吗还要花上几年时间调教”
贾逵旋即失笑:“君侯将人看做马吗”
“我还将一些人看做豚犬呢!”公孙珣坦然而答。“不过是见人见得多了,分门别类,一望便知罢了。”
贾逵若有所悟。
“其实何止张文远是匹马,徐伯进也是马,便是义公也曾是马。”公孙珣微微感叹道。“这些人生于边地,自恃武勇,兼有将才,天生便是天地生养的千里马,而千里马没人骑又没用,所以得寻个好主人才能真正驰骋千里……可是话又要说回来,和内地的驽马力牛不同,这些边郡骏马或是鲁莽无文,多有为祸之举;或是野性难制,遇到压不住自己的人就要尥蹶子……这种事情,放在平世也就是那样而已,可于乱世却要闹出乱子,以至于为祸一方的。”
贾逵终于听明白了:“若是如此说来,这些千里马遇到能压服自己的人,便反而会忠心不二,一力驰骋了也只有遇到能够压服自己的人,方能不为祸”
“所以啊。”公孙珣失笑道。“我才来看一看,这匹并州烈马到底服不服我!”
贾逵也跟着笑了起来:“既如此,属下便随君侯一起等一等便是。不过君侯……”
“什么”
“董仲颖也是善于驯马之人吧”贾逵忽然正色相询。
“是啊。”公孙珣瞥了对方一眼,却也没有否认。“董卓此人本身就是一匹野马出身,如何不懂得驯马只是这天下可不只有野马的,咱们的董太师便是习惯了驯马,最后将豚犬牛鹿鸡统统当成了马来驯,结果非但没驯成,反而弄的天下各处缺位,却又只能房中那些野马去做牛鸡要做的事情,最后闹出了大乱子。”
贾逵心中一动,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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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西宫东阙何所罪?
“我董仲颖是怎么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的呢”董卓抚着案上断刃,一时恍然若失。
对此,刘艾依旧闭目以对。
“长史,外垣尚有多少甲士”董卓等了半晌,眼见无人应声,便按下断刃正色相询。
“两千余吧”刘艾终于睁开眼睛认真回复道。
“这不是挺多吗”董卓稍显愕然。
“这是因为坞墙过于高大,又只有一座城门,所以很难逃出去罢了。”刘艾恳切言道。“若是开门迎战,或者卫将军发总攻,恐怕会倒戈者居多。”
“公孙文琪现在有多少人在外面”董卓继续询问。
“约有十万众。”刘艾低头答道。
“没有这么多。”董卓摇头不止。“他带了两万兵出来,我有七八万兵,然后连战一年,都损耗了不少,便是中间他降服了白波匪,多了不少兵员,可两家加一起必然还是不到十万战兵……而若是他之前未曾骗我,那李傕、李蒙、段煨、胡轸如今只在潼关东面,两三万兵尚未降服……故此,他最多有五六万兵,其余的必然是三辅的民夫、壮丁罢了。”
“只五六万兵又如何呢”刘艾静静听自家主公说完,却是平静反问。
董卓当即默然。
刘艾见状也不多言,便微微拱手准备退出堂舍,而其人一脚跨出大门,将要走到外廊之时,却忽然闻得身后一声轻叹:“大好头颅,谁能斩之”
刘艾身形稍微一怔,心中一时酸涩难名,几乎要落下泪来,却又赶紧提脚匆匆走出去了。
董卓目送自己最后一名心腹离开,许久之后,方才勉力扶着腰带站起身来,然后来到侧廊上,对着远处军营远眺——万岁坞的内层乃是专门动员民夫夯土为基,天然位高,倒也不虞视野。
实际上,这些日子,董卓虽然每日饮酒作乐,可偶尔清醒的时候还是会来到这里观察公孙珣的军营,并猜度形势。不过,随着一个又一个坏消息甚至是自家亲兄弟的脑袋被公孙珣送进来,也随着垣外的兵马越来越多,营寨越来越大,这种观察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确实是多为民夫之流。”
看了半日,董卓得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结论,然后复又回到了堂中座上,并拿起了那柄熟悉而又陌生的断刃,还拔掉了刀鞘,露出了宛如秋水般的刀光。
其实,董仲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只是一柄格外锋利的旧时断刃而已,而绝不是什么‘项羽故物’,但这个说法来自于名士蔡伯喈,代表了蔡邕对他这个西凉边鄙之士的认可,所以他便顺水推舟,逢人便说此刀是‘项羽断刃’,乃是要告诉天下人,蔡伯喈也是很看得起他董卓的。
而等到他成为袁氏故吏,然后做到并州刺史、一任方伯,没必要再在意区区一个蔡邕的评价时,这刀也就送给了当日大雨中晋阳城官寺内所见的那位幽州俊才……说起来,都已经十三年了。
幸亏是此人,自己的老母、孙女大概还是能保全的吧一念至此,董卓无奈摇头,终于是将刀刃对准了自己。
然而,这个时候可笑的事情却发生了……原来,董卓执掌大权后行事骄纵无度,晚年身体愈发肥胖,而这把断刃在公孙珣手中大概是为了马上使用方便的缘故,专门加长了刀把,所以其人倒持断刃想要自我了结,却竟然不能从容发力刺喉。
董卓自己都笑了。
当然,笑归笑,董太师却并不想再把刘艾喊回来,哪怕他知道自己这位长史此时必然立在外廊角落等待消息……这倒不是说他担忧死前丑态毕露被人看到,而是说刚刚他已经暗示和请求了一次,而刘艾明显不愿意做这件事情。
最后一个心腹了,对他董太师算是仁至义尽了,何必再为这种事情让人家为难呢
“你们有谁会用刀吗”无奈之下,董卓只能向着周围一众早已面色煞白的姬妾、美女询问。“此刀锋刃为天下冠,往我喉咙轻轻一刺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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