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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县官不如现管啊。

    总之,三者互相对立,已经纠缠了小半年了,但只要他们不耽误公事,公孙珣也懒得管他们私下如何。

    最后,至于说这件事情的起因,也就是所谓的关西本土士人担忧卫将军不给他们官做,说实话,公孙珣也不是很在意。

    原因很简单。

    首先,公孙珣并不准备惯着这些人,如果昌平来的这些人确实能够有效填充幕府、中枢以及三辅河东这些地方上的官缺,那他没理由不用自己的子弟兵。

    不然呢,真要他一个卫将军三请四请的去找什么名士你是姓诸葛还是姓荀

    其次,公孙珣也并没有准备操之过急,立即在三辅搞什么科举试点并废除察举制之类的……因为这个问题可能比度田都要敏感,毕竟嘛,度田侵犯是豪强的经济利益;而废掉废除察举制是对掌握政治特权的世族以及天下所有士人的巨大精神冲击。

    所以还是那句话,需要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军事胜利作保障。

    实际上,在这之前,不管自投名剌自荐于卫将军府的效果如何,公孙珣都准备在一定时期内保持这种双轨运作模式……换言之,下面州郡举荐的孝廉他照样认,反正最后用谁不用谁到他这里才说了算。

    “还得积蓄钱粮,稳固防御,然后及早出兵才行。”翌日,从杜陵回来的路上,机会难得,公孙珣干脆坐到了车里与自家母亲攀谈起了自己的未来种种设想,然而其人与母亲议论了半日,最后也只能如此感慨了。“早日出兵,方能携威做事,早日出兵,才能避免世族豪强合流为门阀,早日出兵,才能腾出手来整理边疆,勾画天下……但想要早日出兵,又谈何容易”

    “所以说,我儿这是要高筑墙、广积粮、早出兵了”公孙大娘倒是总结的利索。

    “还是母亲大人一语中的。”公孙珣苦笑摇头。“不过,我是真担心出兵一事由不得我……”

    “不是在河北早有安排吗”公孙大娘心中微微一动。“居然担心挡不住袁绍一时吗”

    “安排自然是早有安排,也不至于担心过头。”公孙珣微微叹气。“但袁本初行事决绝而又猛烈,短短半年便已经席卷青、兖全境,一开春怕就要入河北了。兖州、青州、冀州的人才摆在那里,而这天下的人物,本就是八成随着时局走的……母亲之前能想象法正和杨修在我手下打架吗可以我如今的局面来看,一个公卿子弟,一个扶风本地人士,若是这二人不在我手中,反而奇怪。而届时,若是满打满算,袁绍手下怕是文有沮授、许攸、陈宫、程昱、辛评、辛毗、逢纪、郭图;武有文丑、张颌、高览、韩猛、于禁、鞠义、李进、武安国,甚至典韦……”

    公孙大娘一时愕然。

    “然后青州、兖州与半个冀州,人口恐怕与我控制的相当,如此兵力配上如此阵容,若是在秋收前去抢攻邯郸,届时一来我乏粮难以动员,二来路途遥远,我来不及救援,那邯郸只有审配的话被攻破倒是理所当然……而邯郸一旦被破,则朝歌关羽、钜鹿董昭都陷入夹击,也只能后撤。”

    “邯郸丢了,也未必就耽误大局吧”公孙大娘回过神来,复又微微蹙眉道。“即便是邯郸丢了,还有太行山,还有上党太原。不然,袁绍总不能不打并州反而去打中山、常山吧你的两万兵,连着韩当、赵云、高顺、田豫、田畴都回去了,加上程普,还是内线作战……倒也不怕他。”

    “确实如此。”公孙珣肃容以对。“袁绍没这么傻,冒着太行八陉随时有兵袭击他侧翼的风险与我陷在常山、中山的泥沼里,若是能破邯郸,取朝歌、钜鹿,那下一步必然是收河内而往上党,若是上党不通,那也会从涿郡往昌平,绝不会先攻击纵深极厚地形又复杂的常山、中山。”话到此处,公孙珣稍微一顿,却又笑了起来。“而且再说了,咱们还有一个天大的后手呢……”

    “那你忧虑什么”公孙大娘低头看着怀中肥猫摇头叹道。

    “这不是母亲大人与我闲聊,说到以后的大局了吗”公孙珣也跟着摇头叹道。“咱们在这里轻易说一些什么弃了某个城,丢了某个郡,似乎无关大局……可对于当地人、当事人而言,却不免是生死荣辱,乃至于血流成河的东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公孙大娘愈发沉默,而停了很久方才严肃应声道:“所以说,你若是习惯了这些事,便一个人担起来吧,你娘我就是个写书的,后来是个做生意的,无论如何都担不起这些东西做,替你管个后勤,收个商税也就到头了……至于说那些事情,你没看到吗,你娘我老了,如今连个猫都放不下,何况是人”

    公孙珣看着对方怀中已经垂垂老迈的肥猫,半晌沉默不语……他心里很清楚,自家母亲虽然自称老了,但其实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极好,之所以一直躲在车里,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这只快老死的肥猫,这是十几年前自己亲手从白马寺背出来的其中一只。

    而值得一提的是,与此同时,赵芸的那只阉猫,去年已经死了,冯芷的瘦花猫死的更早,如今二人还卞玉、秦罗敷所养的猫俱是下一代新猫。细细想来,唯独蔡琰那只大白猫似乎养的极壮,还是原版白猫。

    然而即便是这只白猫,算算时间也没有几年了……只能说,衣不如新猫不如故了。

    当日下午,车队赶回到了长安城内,并来到了卫将军府前,早已经下车骑马的公孙珣自然是亲自立在车下,目送貂蝉扶着自家母亲,而自家母亲又小心的抱着那只老肥猫下车而来,又亲自一路相送,往后院而去。

    而母子二人来到后宅舍前,眼见着母亲即将进去,鬼使神差一般,原本准备告辞回到前院处理这两日积累事物的公孙珣却忽然开口:“母亲,大兄那里确实有我放纵,乃至利用的意思……你放心,只要他能活下来,总是有他一个去处的。”

    公孙大娘回过头来,却是一脸随意:“我只是说猫而已……人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公孙珣连连摇头,到底是告辞而去了。

    就这样,就在关中化雪造成的诡异寒气之中,建安元年正式到来。

    接下来,先是是正旦大朝,冰雪消融,黄河凌汛,然后便是春社祭祀,以及繁忙的春耕。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春耕与春日祭祀对于华夏民族而言,其意义非比寻常。所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春耕的进行,仅仅是过去了半年,整个关中与河东,甚至重新有民屯安置的弘农西部,都忽然有了一种百废俱兴,万物勃发的生机感。

    这对之前经历一个极为难熬年份的观众士民而言,多少有些恍如梦中的感觉……但是这个梦不是说现在的生活是梦,而是很多人在心底隐隐渴望,最最好之前一年的经历才是梦,只是睁开眼睛,却发现死掉的家人依旧不能在身边罢了。




第九章 寸心自许尚如丹
    建安元年春,天下诸侯在全线暴动之余其实都还是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性的。

    春耕期间的外交、筹划其实恰恰说明他们都把真正出动部队的大规模军事动作放在了春耕之后……袁绍、袁术如此,公孙珣、公孙瓒如此,刘表、刘备也是如此。

    尤其是刘玄德,其人手上兵马乃是三千丹阳募兵,又有陶谦隐隐在后面提供钱粮,明明是有机会抢攻九江的,却还是停在淮河畔并主动上疏长安,这不仅是一种政治表态,更是考量到了春耕在即,不愿意用脱产士兵去破坏九江最基本的农业生产。

    平心而论,这种人,哪怕是即将与之敌对的九江人,又怎么会不喜欢呢更不用说立场本就偏颇的张昭张子布了。其人眼见着刘备在淮河畔不能轻动,便放弃了往江东避难的打算,反而主动留在符离替刘备打理起了后方。

    而张昭此人,乃是徐州一等一的名士,其人既投了刘备,便引得徐州、豫州、扬州等地士子纷纷正视起了那位只有区区六县的刘豫州。

    然而,士人们总是习惯性的犹豫与谨慎,这和武人雷厉风行的作风形成了鲜明对比,春耕未结束的时候,信使便往来不绝,卫将军公孙珣在长安一家独大,其人立场分明,姿态果决,干脆利索的否决了某些朝臣的‘调解’建议,直接以小皇帝的名义从尚书台发出旨意传令天下——袁绍、袁术名为汉臣,实为汉贼,凡汉室子民人人共讨之,有得二人首级者,无论死活,皆封万户侯!

    话说,中枢通缉二袁不是第一次了,董卓也通缉过,而且如今二袁的加一起直接统治的地域和人口足足有天下三分之一,眯着眼睛吹牛把扬州那种地方划拉进来说是半分天下也不是不行的,所以没人指望这封御令能够真的如何如何。

    但是话说回来,卫将军公孙珣又不是董卓那种靠兵变上位的人,也没什么格外残暴以至于动摇天下人心的举止,恰恰相反,他是讨董功臣,是天下人尽皆知的辅政将军,所以他是能够将汉室残余的影响力调度起来的……而且这个天下,虽然事实上群雄割据,但所有人理论上依旧是汉室臣子,要用汉室的名号来做事情;而且这个天下还残存着大量深受儒家影响的忠臣士子;与此同时,很多基层的吏民、百姓对于大局并不太懂,却是知道圣旨二字含义的。

    因此,诏书一出,不要说袁术了,就连袁绍那里分明已经亲自委任地方长吏,并莫非公孙珣设计了车骑将军幕府,却还是有不少不愿意担上汉贼二字的人,纷纷下野。

    不反对,但也不参与。

    不过,抛开这些中下层影响不说,对于明白人而言,却是公孙氏与袁氏、北地联军与关东联军,终于在讨董彻底撕开面皮,公开决裂了!

    实际上,随着诏书下达,二袁也开始公开发布榜文,指责公孙珣、公孙瓒为逆贼,公孙氏图谋不轨,欲取汉室而代之,并号召天下人共讨公孙氏。

    这当然也是胡扯,而且那些中立的实力派人士,诸如陶谦、刘焉等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封书信就如何如何他们这种人,真要是讲究一些,当初讨董的时候怎么不出兵

    董卓的祸害程度和强暴无度是公孙珣能比的吗董卓的威胁不比公孙珣大昔日不讨董,今日却讨公孙

    凭什么,这不胡扯吗!

    实际上,便是刘表也只是因为他的地盘紧挨着南阳,算是跟袁术没法调解,所以不得不被动参与进来。

    但无论如何了,被动也好主动也罢,就在建安元年的春日,随着公孙珣和二袁的公开决裂,如果再抛开太远的交州和无奈选择做了闷声葫芦的陶谦、刘焉,那么天下间两大阵营对决的姿态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一边是二袁和孙坚、曹操、韩馥等他们的附庸诸侯;一边是公孙珣和刘表、公孙瓒,外加刘备、刘宠、马腾、韩遂之流……当然,马腾韩遂是不能指望的,就好像袁绍也从没指望过韩馥一样。

    于是乎,等到春耕刚一结束,自河北到中原再到荆襄,前一刻还在地里辛苦的农民下一刻就立即被从田间征召出来,成为了壮丁、辅兵,甚至是一线作战部队;而更早的时候,这些农民去年秋收获取的些许粮食,仅仅在官府府库中待了不到数月便被重新取出,重做军粮;接着,大汉帝国最后一批遗留的武库被打开,武器军械被分发下去;而各地州郡的财货也被集中起来,继而分发给士卒、将领充当赏赐,以激励士气。

    一时间,在绵延数千里却又犬牙交错各地战线之上,战火立即取代了之前的烽烟。

    而这其中,孙坚所部,可能是这一年最快开始行动的,而且是战果最丰富的——原因很简单,二月底,他甫一出兵便斩杀了陈王刘宠,收降了几乎整个陈国的军事力量,并攻取了整个陈国的疆域。

    这一战的经历简单到极点,倒没有什么太多可说的。

    首先,陈王刘宠虽然是汉末唯一一个起野心且真正起势的诸侯王,而且本人是个公认的神射手,但毕竟军事经验缺乏,生平没有一次真正的战斗经历……要知道,当日刘宠在诸侯讨董时也曾一度想引兵北上西进,却最终只在陈国周边打了一圈转,然后没打一仗就回来了。同样的道理,其部属也是一样,虽然陈国人口密集,田地丰饶,军资也多,但毕竟没见过血。

    如此人物,如此军队,哪怕是两万对一万,也天然就不是尸山血海南征北战爬出来的孙坚以及他那些老部属的对手。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就在陈王引兵往西,来到陈国、颍川边界的辰亭之时,后方却忽然传来噩耗——和刘宠配合默契,堪称国中另一巨头的陈国相洛俊居然被刺杀了!

    前面要决战,后面国相死了,刘宠惊慌之余立即后撤,试图带兵回到陈县,然后背靠国都重整旗鼓……然而孙文台何许人也其人毫不犹豫,立即抓住战机,命令全军出击衔其尾的同时,更是亲自率一千老卒从上游渡过洧水,并利用对方渡河之时,抢击刘宠侧翼。

    刘宠两万新兵,在撤退途中、半渡之际,同时遭遇追击和侧击,当然一败涂地,而刘宠本人更是在乱兵之中为流矢所杀。

    战局如此,王、相俱亡,便是陈王直属的郎中令也死在了战场上,于是等三月初二日,孙坚大军开到陈县城下时,陈王傅韩拓干脆亲自出城,俯首而拜,口称将军,引众归降。

    韩拓年事已高,又是河北名士,孙坚惊喜之余不敢怠慢,便亲自下马相扶,一路护送对方入城,显得极为恭敬。

    然而,更加让人感到惊喜的是,入城以后,韩拓不顾身体老迈,复又亲自引对方去了一处地方。

    “将军请看。”随着本地小吏战战兢兢打开一处地方大门,韩拓不慌不忙昂首入内,却是指着身前占地面积极大的一片建筑从容言道。“此地有粮二十万石,弓弩五千有余,箭矢不下十万只……别的我不懂,光是粮食,若是节省一些用,原本是可支撑陈王两万大军一年有余的。”

    孙坚自然是惊喜万分……须知道,和曹操、刘备分开后,他之前先在河南緱氏,是准备击败段煨夺取洛阳的,然而公孙珣讨董完成后段煨摇身一变成为了朝廷和卫将军的下属,这位袁术所表的豫州刺史便无奈退回到了颍川。

    然而,河南也好、颍川也好,作为之前最大的战场之一,所谓农业生产基本上已经荒废了,之前袁术就是靠军粮卡他的脖子的,而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而如今,陡然得到了二十万石粮食,他又如何能不喜!

    实际上,不要说孙坚了,便是黄盖、祖茂、朱治、蒋钦、孙静、吴景这些人,也都纷纷大喜过望。

    不过兴奋之余,平日里向来意气风发,豪气逼人的孙坚,这次居然没有得意外露,其人居然复又转身朝着韩拓躬身一礼,言辞恳切:“韩公的恩德,在下真是没齿难忘。”

    “将军也知道《论语》吗”已经是满头白发的韩拓见状一时惊愕。“竟然知道没齿的意思”

    其人应声而答,根本不是嘲讽,而是真的惊讶……但也正是这一点,让周围孙坚的亲信门异常愤怒。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孙文台这次还是没有生气,反而继续行为礼貌,言辞卑切。

    “太傅误会了。”孙坚无奈笑道。“在下虽然早年出身兵伍,但凡十数载,从县丞做到郡丞,从司马做到太守,最后才做到将军、刺史……这十几年功夫,虽然不治经典,但又怎么可能真的完全不读书、不知礼呢”

    韩拓闻言一声长叹,却是拢手相对:“既然孙将军自称读书知礼,那在下有一事相求……”

    孙坚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全身一振,整个人都跟着紧张了起来:“国傅请讲。”

    “这二十万石粮食,其实根本不是我的功劳,我一个国傅平日里读读书写写诗而已。”韩拓就在粮仓外正色言道。“如何能贪天之功为己有呢这是……”

    “我知道。”孙坚赶紧上前一步答道。“这是陈国相骆俊骆孝远的功劳……骆孝远是会稽人乌伤人,我是吴郡富春人,虽说是邻郡,也未曾谋面,但两人家中只隔着一条浙江,早已经相互闻名很久了,前年我被表为豫州刺史的时候还曾经写信给他。却不想……”

    “将军这些话就不要说了。”韩拓忽然打断了对方。“你知道是骆孝远的功劳就好,我有一事想求。”

    孙坚当即讪讪:“国傅请讲。”

    “骆国相既然身死,多说无益。”韩拓面无表情言道。“而其人原本养有一子一女,儿子又早夭,如今只有一个女儿养大,但今年才十一岁,随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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