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司马醒了”吕范并未着急接刀,而是冷冷询问道。
“是!”这陪隶低头答道。“司马让我把刀送给吕属吏,让你全全处置这边的纷乱!”
吕范面色微微缓和了下来,这才接过了那把短刀,而此刀一入手,形势立即发生了逆转……不仅是成廉和魏越赶紧前一步作出俯首听命的动作,其余军官吏,乃至于那随着高衡过来的原夏育属下也都拱手认命!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经过这一战后,若论威望二字,这支军除了公孙珣之外再无其他人可言……毕竟,明明是必死之师却能先胜后走,便是说这军下皆欠了公孙珣一条命也差不多少了。
“全军各回本处,然后继续向东!”吕范握着这把给了他巨大底气的短刀环顾四周,大声吩咐道。“我明言好了,我从一开始没想去宁城,但也从没要过要你们往东一路走到辽西……不瞒你们,我们再往东走半日可转向南面入塞,我们要去沮阳!尔等晓得沮阳吗谷郡治所在,那里的侯太守是我们公孙司马曾经的举主,也是我们公孙司马族兄的岳丈!多走一日半日,去个更安生的地方不行吗”
全军喏喏,不少士卒如今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此处,而那些不好糊弄的军官吏也都松了一口气……宁城与沮阳而已,只要不偏的太远,谁会管太多
然而……
“我不服!”高衡忽然涨红着脖子怒吼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早早对我言而且去沮阳倒也罢了,却又到底为何不能去宁城刚才我问你时,你又为何要人先把司马送到后军莫非以为我高玄卿是在故意作乱吗!”
听到此言,周围的军官士卒不由再度驻足。而吕范则死死盯住对方,那把短刀也微微出鞘,俨然是杀心已起!
“吕佐吏!”一旁的那名高大陪隶忽然前半步以请罪的姿态半跪在了吕范身旁,然后做出了一个颇具冒犯意味的行为……他居然按住了那把短刀。
吕范惊怒交加,但他一个士,又哪里是此人的对手那刀子居然进退不得。于是乎,一时愤懑之下,他居然伸出脚来直接踹了过去,但这陪隶恍然未觉,且纹丝不动,只是死死按住短刀罢了。
“平日里我见你这人严重而又勇壮,便把两百多人的陪隶全都托付于你。”吕范终于勃然大怒。“还准备此次回师后向司马进言举荐,可如今,居然连你也看不起我,想要犯作乱吗”
其实,若是情绪稳定,以吕范的机敏应该早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之前实在是被这些自以为是的武夫给恶心坏了……而且,他这人终究是对身份极为看重,以一个军无品级吏员的身份替公孙珣执掌部队,心里本身有一层心结。所以无论是高衡也好,还是之前成廉、魏越等军官吏的敷衍也好,又或者是眼前这个陪隶也好,他们的冒犯都直接刺到了吕范内心的最深处!
“吕佐吏!”这名陪隶也看出了吕范是真的动了怒,只能无奈言明。“司马刚才有交代……让我明确说与你,他说这高衡在此事是个清白之人,不许你伤他!”
吕范闻言一时冷笑,然后方才恨恨的将刀插了回去:“也罢,论识人之明,十个吕子衡也不一个公孙琪,他都这么说了,想必某人必然是清白的了!”
陪隶赶紧退后。
“这话到底是何意思”高玄卿闻言反而愈发惊怒。“你们到底在疑我什么”
“既然司马说你是清白之人,那直言与你好了。”吕范喘了一口气道。“司马所之箭,其实颇似从后方来……”
周边军士闻言个个大惊失色。
“我哪里会作出这种事情!”高衡愤然将刀子插入眼前的地面,满脸涨红。
“司马说你是个清白之人,那自然是我吕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着吕范微微一拱手,倒像是赔了个不是。“不过你也得知道,我等也不是无端生疑,全军下,除了你部以外,其余多为司马的雁门旧属……我若不疑你,难道还能疑别人吗”
高衡依旧面色涨红,但却欲言又止。
“再说了,且不说你高玄卿曾与司马,以及司马的族兄有旧怨,便是你此番来我部,难道敢说没有从那夏育处接到军令,要严密监视我部并敦促进军吗是不是还有军令,说若是事有不谐,可以地拿下处置之类的话你说,我等雁门旧部疑你,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止是高衡默然无语了起来,便是高衡下属的那些士卒也都各自低头……众人又不是傻子,当日夏育将自己的侍卫头子和直属部队送过来,监军督促的含义几乎是明摆着的!谁又能否认呢
“去吧!”吕范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司马认定你是清白,那清白好了……我本想拿下你,现在看来也是无稽,只求你不要生事,老老实实随大部走。当然,也不用你一直跟我们一路同行,等两日后入塞你便直接带你的部属回宁城,我们自去沮阳!”
话到这里,吕范环视四周,连连催促:“速速熄了火把赶路,不要再生事了!”
众人恍如梦醒,当即散开,而高衡也失魂落魄一般的前捡起腰刀,低头往队伍前头走去。
另一边,回去汇报的那名陪隶却是迎面撞了来接人的程普、娄圭一行人。
听完那边的情况,本来有些疲惫的公孙珣便直接让程普返回了后军,只留两名甲士和娄圭在此处,准备折返到军。
事情似乎到此完结,然而走不到数步,刚刚准备闭眼睛的公孙珣却忽然听到耳畔有人发问。
“司马,仆冒昧,敢问司马,那夏育此番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第十四章 小谋
鲜卑人没有追来。
所以,公孙珣终于还是平安回到了谷郡,并屯驻到了沮阳城下。
而在稍作休整,并从侯太守那里确定了臧旻几乎全军覆没、夏育大败而归的事实以后,他立即分派任务,让娄圭去宁城见夏育,让韩当率骑兵去边墙外继续寻找并收拢败卒,然后吕范、程普、高顺、成廉、魏越等人在军营整备……当然了,也免不了让贾超等人各自持着一封书信飞速送往辽西、洛阳、庐江、涿郡、太原、雁门等地。
往辽西送信自然不用说,而往洛阳刘宽处、庐江卢植处、雁门郭缊处、太原董卓处、涿郡刘虞处,则主要是为了通报战况,省的那夏育真的胆大包天埋没了自己的战功和辛苦。
而接下来……接下来是静静的躺下来养伤了,不然呢
“琪!”数日后的一个下午,眼看到自家主公居然自己从营房走出,正在和程普等人说着什么的吕范当即喜不自胜,赶紧前问好。“你来的正好,侯府君遣人送来牛酒慰问……”
“牛煮了吃,酒留给伤员洗创口。”公孙珣干脆利索的应道。“还有,昨日安葬了那么多兄弟,士气低迷,你们可以安排几场蹴鞠赛鼓舞士气。而若是此事顺利,还可以去请侯府君和当地大户一起来看……我看这场大败后,怕是连谷郡这里都有些人心惶惶。”
“喏!”几名军官赶紧答应。
“还有那几个逃出生天的重伤员,”公孙珣继续拖着左肩说道。“告诉他们不要灰心丧气,我家豪富,商栈、货栈、产业都不缺,总有他们一个去处。”
“司马真是……”
“对了,”公孙珣忽然又问道。“夏育那里还没给个什么说法吗从沮阳到宁城,一日的路程而已,子伯去了三日,那边在干吗”
“这谁晓得”吕范闻言一声冷笑。“要我说,还不如一直没言语呢,等着他被槛车送入洛阳,然后我们岂不是逍遥了”
公孙珣似笑非笑。
然而,在这边几人于军营说着话呢,却忽然察觉到营门外的官道远远卷起一片烟尘,然后是战马嘶鸣,赫然是有数骑径直来到了营门前。
公孙珣领着众人往外查探,却是不由失笑:“说子伯子伯便至,而且大兄居然也来了……”
“琪!”有些人只要一出场,总会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个,而公孙瓒俨然是这种人,他的容貌、体格、嗓门真真是让其他人都无话可说。“又让你做成了一件好大事!而且伤势看来是无恙了”
“总算是活下来了!倒是大兄你……”公孙珣本想笑言一句对方运气不佳,又没捞到机会,但此话终究不好在外面讲,便老老实实改了口。“大兄你亲自过来,可是那夏公有了交代”
“哪里来的交代”听到这么一句随口而来的问话,公孙瓒却是不由一声长叹:“大军出塞仅数日,十存六七大败而回,如此情形,他还能有什么言语不瞒你说,我此番也不是专门和这娄子伯一起过来找你的,而是被遣到沮阳与我岳父送信,恰好顺路罢了……”
“且慢慢来说。”公孙珣也想听听具体情形,便当及邀请对方在此处暂驻。“既然大兄都已经到了这沮阳城外,那不急于一时,你我兄弟正该说些话。”
“这倒也是。”公孙瓒微微颔首。“正该说些话。”
这二人要讲话,其余众人自然知趣躲开,而少倾片刻,又有人迅速送来两个马扎,于是兄弟二人便在这营一处树荫下坐下来慢慢交谈。而一直到此时,公孙珣才算是知晓了那边的具体情况。
其实,军情倒也罢了,大致都还如公孙珣所想的那样……当日晚间檀石槐便急行军抓住了汉军主力的尾巴,使得汉军损失惨重,而等弹汗山大火一起,鲜卑人纷纷撤退,这才给了汉军喘息之机,得以回师高柳塞。
然而,真正有意思的讯息却不仅仅限于军情……如说,夏育临阵失节!
“琪不晓得。”一瓮加了盐的温开水喝完后,公孙瓒不由一抹嘴冷笑道。“虽然大家众口一词都说那护节的军吏是战死了,可实际,我入塞后分明是亲眼见到了那人的……看此人意思,怕是只准备躲一躲而已。”
“此事竟然无人汇报夏公吗”公孙珣好问道。
“此时谁会理会这个”公孙瓒昂然反问道。“战败失节,这夏育的下场十之是要槛车入洛,然后贬为庶人的,而此番战败,死伤不少,军下多少都有些心存怨气。既然如此,何苦为此等人物再平白赔一个袍泽性命而且再说了,莫非去告发了此人,便能寻回符节吗”
“我原本以为他只会降职。”公孙珣连连摇头,也是不再纠结此事。“却没想到还出了这种事情,大兄说的不错,此番这夏育怕是要被直接贬为庶人了。”
“所谓墙倒众人推。”公孙瓒复又叹道。“你知道你派去的那娄圭为何见不到他人吗”
“愿闻其详。”
“刚一入高柳塞,代郡的王太守以失节的由头直接将本郡郡兵给夺了回去,用来充实边防……”
“这倒也怪不得王太守。”
“而等回到了宁城,那些乌桓部族的头人也是整日闹事……”
“虽说蛮夷可恶,但这一次还真不能说这些乌桓人是在无理取闹……咱们在辽西多年和乌桓人打交道,难道还不晓得这些头人的根底他们个个都把部署当做私产,如今赔了那么多家产,自然是想要回来。”
“谁说不是呢”公孙瓒嗤笑道。“其实连乌桓人也晓得他要倒了,所以个个都不怕他。而于那夏育来说,此番折损那么多兵力,王太守又带走了代郡的郡卒,所以他本人更是无力施为……不瞒你说,他今日让我来沮阳不是为了别的,乃是要我给我岳父送信,希望我岳父不要学王太守那般如此快的收走郡卒。”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太阳西斜,树荫移动,公孙珣扶着因为被阳光照射而有些知觉的左臂,一脸的不以为然。“我来沮阳几日,也见了我们侯府君两次,看的清楚,他对边防一事应该是忧心忡忡的,大兄这次来怕要两面不讨好!”
“谁说不是呢”公孙瓒闻言愈发面色不善。“不过我也是倒霉,居然瞎了眼入了他的幕做属吏……琪你不晓得,那日傍晚臧旻遣自己的义从孙坚去告知军情,我求他派一个信使去告知你,他反而……也罢,此事你自己去问那娄子伯好了,此人在宁城两日,应该已经打听清楚了。”
这话里面的信息太多,公孙珣怔了一刻方才领会:“多谢大兄美意了……所以,这便是夏育没有遣人来,索还他军的缘故吗他已经晓得我是不会给他的了”
“我估计是如此了……将心心,我也不信你能忍下此事的!”
“……”
“且不说这个。”公孙瓒忽然又问道。“还有一事,琪可有什么能教我的吗这两年时间我为了求个出身四处打转,结果却一事无成……”
这是个老话题了,于是公孙珣当即也旧事重提:“大兄不如回辽西稳妥,毕竟那里一年一个孝廉,我写信去求岳父,总有你一个出处……”
“我晓得你的意思。”公孙瓒连连摇头。“想要举孝廉确实也须回原籍。可是,经过这一次我也是看明白了,若是没有什么事迹和名声,即便是强行举了孝廉,只怕日后的仕途也困难……好像你,若非当日在辽西作下那种名动天下的事情,又怎么会得那并州方伯如此看重而若非是得了方伯的支持,你又怎么会有如此精锐的兵马在弹汗山那边死求活呢”
这个逻辑最多是有些偏颇,却不能说有问题。可是,既想举孝廉,又想作出事迹来扬名,从而让人无话可说……那显得要求过高了。
“不知大兄意欲何为呢”公孙珣本不想多理会这位有大气运在身的族兄之事,但是,看在对方之前在那个情况下还能想着自己的份,他也不好装聋作哑。
“其实眼前有一个好机会。”公孙瓒坦然道。“琪你主意多,不妨为我参详一二……”
恐怕这才是今日来找自己的真实缘由,公孙珣
第十五章 大事(上)
公孙瓒的事情既是随手而为,也是刻意来做的。
首先嘛,在所有人……包括公孙珣眼中,这个大嗓门的帅哥迟早会出人头地的,因为人家个人条件和人际关系早就到位了,真不差这么一点戏码。但另一边,公孙珣却也希望用这种方式加速促成自己这位族兄与夏育的切割,以防止将来出现一些让人为难的场面。
不过,在花了两百万钱买通了一个乌桓头人,然后再赎回公孙瓒、夺回这些钱、顺便杀人灭口并抢走了两百多匹战马之后,公孙珣却来不及亲眼看到自己族兄陪那夏育一起槛车入洛的戏码了……因为朝廷使节可不是分拨来的,而是一口气足足放出了几十位!
想想也能明白,如此大败,整个北疆都为之震动,中枢怎么可能还会拖沓延误
实际上,不要说监督夏育、臧旻二人槛车入洛了;也不用说慰问生死不知的南匈奴单于与死伤掺杂的乌桓人;便是要求各地边郡两千石以及两州刺史加强边防的使节,怕就不止是几十位……
而公孙珣作为朝廷那边挂着号的别部司马,虽然表现极度亮眼,甚至可以说是取得了此次出塞北伐的唯一战果,但此时俨然不是讨论功过的时候……中枢遣使,太尉府和尚书台联合用印,要他即刻率部返回平城,然后以朝廷直属的身份掌控原本的平城大营,并辅助雁门太守郭缊,维护目前最为空虚的雁门郡边防。
这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公孙珣接到命令后,不顾左臂伤势还没好透,便留下吕范看顾伤兵,然后便直接亲自率部穿州越郡,疾驰回到了平城。
话说,虽然离开此地并不是太久,但不知为何,自公孙珣以下,几乎所有人再度赶回平城后却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夏日间阳光明媚,入目俱是鲜艳的色彩,然而,军队自从过了白狼山,一路上根本就没见到几个人烟。
不是没有散落在平城北面平原中的乡里,但却大部分人去里空,不晓得是早就自己走了,还是看到有军队过来就直接躲起来了,又或是说先沦为了盗匪、流民、兵痞的老窝,然后看到军队过来再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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