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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今天是个太中大夫、光禄大夫之类之类的,那明天人家忽然被拜为三公领尚书事,也不必有什么惊讶的……桥玄不就是如此吗杨彪更是屡屡在三公和光禄大夫之间打转。

    而回到眼前,当初段熲段纪明从颍川太守任上下来,然后入洛与曹节、王甫汇合,本就是想最后再博一把三公之位的。考虑到他之前就做过太尉,那真要是两度出任三公,这段氏的将来就算是勉强有个说法了,也算是在洛阳彻底站稳了……

    当然了,如今谁都知道,这段纪明在洛阳这么长时间,却并没有等到三公的任命!

    恰恰相反,段太尉先等到的是自己还有两个爱将一起所主导北伐的彻底失败!是政治上的彻底失势!

    然后,他又等到了两个爱将被贬为庶人,并被人杀死在路边的消息!

    而现在,他又等来了尚书台中都官从事的上门缉拿和司隶校尉直属的甲士!

    不过这一次,向来以能杀人而闻名天下的段熲并未做多余的反抗。实际上,当公孙珣将王甫门上拆下的冠军侯三字匾额送入段府后不久,大门便直接打开,段熲的儿子也亲自出门相迎,说自己父亲正在院中白衣待罪!

    公孙珣长呼了一口气,先让那队甲士入内,然后才领着义从阔步迈入了段府。不过,他显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段熲就在院中白衣待罪,并无半点虚言。

    “段公!”公孙珣站在院内对眼前坐在地上的那名老者微微拱手。“你这是认命了吗”

    “既然有甲士到来,必然是有天子首肯。”段熲须发斑白,无风自动。“而且王常侍也已经束手就擒,此事更是已成定局。既然如此,我身为臣子,难道要负隅顽抗,与你们白刃相对吗”

    “段公。”公孙珣微微点头,然后又饶有兴致的瞅了一眼段熲身后廊下那几十个面露愤恨的精壮宾客、家人,却是继续说道。“我不瞒你,别人倒也罢了,等你进了狱中,一定是要和王甫父子一起去死的,你须早作准备!”

    此言一出,莫说段熲的妻子儿女惊慌失措,那几十个精壮宾客更是直接愤然露刃,引得韩当等人也是纷纷拔刀相对……刚刚还是一片悲凉之意的段府瞬间就有化为战场的趋势。

    “不要中了他的计策!”坐在地上的段熲一动不动,甚至连头也没回,但只一声呼喝便让这些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他是故意激怒你们,想让你们拔刀的。但此时拔刀,只是让你们徒劳死光而已,还要搭上一个悖逆罪人的名号!”

    公孙珣不以为意的向前两步,来到段熲身前,也是盘腿坐下:“段公莫非以为我是在虚言吗熹平元年,你为了迎合曹节、王甫,将上千太学生下入诏狱,然后在狱中打死了那么青年士子,后来更是因为这份功劳进位太尉,当日你喜气洋洋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有朝一日要为此偿命吗”

    二人相对而坐,相隔不过区区数尺,所谓四目相对。

    而此时听到如此质问,段熲却也是坦然开口:“我从军数十载,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厉害得失正如你所言,当日我投靠宦官,谋求显位的时候早就想过有今日之厄,故此今日才会从容白衣相对。只是,我确实没想到你们会如此急切,上来便要置我于死地!更没想到,你公孙珣会如此理直气壮的来质问我……我当日还以为你是个人物,今日一看,不过是个蠢货罢了!”

    公孙珣当即失笑:“段公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你是把士人和阉宦当做对垒双方,成王败寇,所以当日入局之时便已经有所觉悟,而我公孙珣明明也不过是在为士人当打手,他日事败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并不比你高明一二,却又洋洋自得,是这意思吗”

    “不是吗”段熲一声冷笑。“你所恃的,不过是你如今退路多多,再如何张狂也一时性命无忧罢了!须知道,世事流转,二十年后你还能有……”

    “没有二十年了!”公孙珣不由摇头。“段公可惜了!”

    段熲茫然不解。

    “不说这些了!”公孙珣忽然起身。“新旧交替、党争无情、私怨难平,段公……我再说一遍,你此去狱中,天子也好,阳球也好,我公孙珣也罢,都断不许你活着出来!但我出身边郡,比谁都晓得你段熲的对汉室的功劳,所以才在这里喋喋不休!只希望你先行了断,以免在狱中受辱……而若如此,我还可以从中斡旋,让你的妻子家人返乡安居!”

    段熲思索片刻,却又连连摇




第二十三章 巡游
    曹孟德看似豁达,但其实心中着实郁郁不堪。

    想想也是,前一个月,你家中还风光无限,还是洛中有数的权贵,你还在外面当着千石的县令,前途大好!但忽然间,你妹夫全家死光光,然后你全家包括你自己在内所有人官位全失,你仓惶来到洛阳,却发现自己连给自己堂妹收尸都做不到……

    这个时候,能做出表面的豁达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不过,可能是公孙珣家中酒水质量着实不赖,稍微聊了几句以后,心中郁郁的曹孟德就连表面的豁达也消失了。他一个劲的握着公孙珣的手,说什么自己多么多么艳羡对方此时的为所欲为,然后又不免谈及自己此次回到谯县老家,前途未卜云云……倒是让公孙珣感慨之余也着实无奈。

    二人从下午时分一直喝到晚上,那曹孟德原本还准备晚间去城外寻自己发小袁绍辞行的,但彼时已经实在是醉的不成,路都走不稳,公孙珣根本就不可能放他出去,只是强拉回他又留了下来,吃吃喝喝的不说,还安排他在此处歇息一晚。

    孰料,临到睡前,对方忽然又发起了酒疯,非拽着公孙珣说什么要抵足而眠。

    眠就眠吧,一个醉鬼,也不怕他作出什么事来,而且还在公孙珣家里,想来梦中杀人那一套他也不敢玩……只是一边说要和自己抵足而眠,一边却又死死抱着那只胖猫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一猫!

    不过,好在曹操喝的实在是太多,不一会就抱着猫睡得死死的,公孙珣这才勉强挨着床沿闭了眼……趁机脱身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真要是钻回自己老婆的被窝,那指不定就要被人说妻子如手足,兄弟如衣服什么的!

    那可就别想在士大夫那里混了!

    而一夜无言,第二日一早,公孙珣眼见着曹孟德依旧睡得如山稳、如雷响,更是无可奈何,只好安排了两个女婢进来伺候,又叮嘱了吕范仔细稳妥的应对一下此人,然后便匆匆洗漱完毕,往司隶校尉府而去了。

    “文琪来晚了!”甫一踏入司隶校尉府下属的诏狱,阳球便面目狰狞的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这位大汉司隶校尉,非但身上血迹斑斑,而且双目通红,俨然是一夜未眠,甚至还亲自参与了用刑。

    不过,来晚了又是什么意思

    “阳公何意”公孙珣勉强压住心神问道。“我一早便来,何谈已晚”

    “那王甫父子已经被我活活打死了!”阳球狞笑言道。“嘴里塞着土,直接乱棍击打,哀嚎了半夜才死!”

    公孙珣一时无言,却又忍不住泛起了一丝带着暴虐的快意。

    “我知道你与段熲有私仇,所以没动他。”阳球继续冷笑道,甚至还拍了拍公孙珣的胳膊,在对方衣袖上留下了不少血迹。“我且去洗漱更衣,然后眯上一会,文琪随意为之!事情了结之后我还有其他交代!”

    公孙珣干笑点头,之前还想劝对方早日下手的话此时自然是被他扔到渤海里去了,而两人交身而过以后,他也是径直去狱中寻段熲了。

    话说,关押段熲的监狱房间并不是什么污秽不堪之地,实际上,这段纪明所居的监狱房间位于最上层,不仅有光照、通风,而且地面干净、整洁……看的出,这位段太尉确实受到了优待。

    但即便是这种优待,一夜之间,静坐在房内的段熲还是不免精神萎靡了下来。

    “你居然没骗我。”段熲见到来人以后不禁黯然。“果然从天子到士人,都想要我速死吗”

    “那王甫父子昨夜动静蛮大”公孙珣当即反应了过来。“段公在此处也能听得清楚”

    “然也!”段熲闭目而言,语气微微发颤。“阳方正根本就是毫无顾忌,就是要直接把王常侍父子虐杀……他们都死的那么快,我哪里还有生路呢只是我实在是不懂,士人要杀我理所当然,为何天子一定要置我与王常侍于死地”

    “其实……”公孙珣见对方如此姿态,也不由说了句实话。“国家制度,宦官中两千石的中常侍只有十二个位置,千石的中黄门不过二十个位置,若不杀尽旧人,新人又怎么能上位呢当日段公为人爪牙时,不也曾为王甫、曹节连杀两位中常侍吗天子如此态度,怕是和身边诸位年轻常侍、黄门脱不了干系。”

    段熲不由默然……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会不懂,只是不甘罢了,而对方说透以后,他也是有所觉悟了。

    “段公!”停了半响,公孙珣方才勉力问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要说”

    “此时自杀可能保全家人”段熲抬起头认真问道。

    “不好说了。”公孙珣正色答道。“毕竟是下了狱,就算是报上去一个自杀,也未必有一开始那么好办了。不过,我愿意为段公勉力为之,便是不得已发配边地,我也会从尚书台使力气,尽量让贵家发配到凉州故地……”

    “如此,熲在此便多谢了。”段熲难得坐在地上躬身一拜。

    “那段公想要如何了断呢”见到对方有所觉悟,公孙珣再不客气。“鸩酒、白绫、刀斧……狱中都不缺。”

    “并无别求。”段熲起身后端坐不动。“只是不想像王甫那样惨死在狱吏之手,也不想鸩酒、白绫那般不痛快……还请公孙郎中亲自动手。”

    公孙珣点点头,直接抽出自己的那把断刀来,刀光如水,倒是让狱室内微微一亮。

    “董卓那小子的破刀。”段熲见状不由失笑。“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洛中名士只有蔡伯喈看的起他,随口胡说一句什么‘项羽断刃’他就信了……项王何时去过西凉”

    “或许是假的吧!”公孙珣一边走到对方身后一边不以为意道。“但此刀经蔡伯喈之口、董公与我之手,他日便是假的也要成真的了。”

    “你与董仲颖还有我都一样,全都野心勃勃之辈。”段熲眼看着那把断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口中犹自不停。“但说到底全都是武夫罢了,迈不去那个坎的!过二十年,他们找到机会还是要把你这种人扫除出去!听我一句劝,你还年轻,不如早日……不对!你昨日所言‘没有二十年’,莫非是说国朝没有二十年了吗!是这意思吗!届时士人复为草芥,武人复为英豪!”

    公孙珣手上动作一滞,但也仅仅就是一滞而已,紧接着,那把断刃就沿着对方的脖子一侧轻轻滑过,瞬间血流如射……这种速度的失血其实并不足以让对方立刻死亡,但却也能让对方迅速晕阙,减缓痛苦。

    一代名将,煊赫半生,注定要名垂青史,却因为名利富贵而投靠宦官,镇压无辜,也注定要毁誉参半……但不管如何了,随着这么一刀下去,失去知觉的他终于是注定要一命呜呼了!

    公孙珣轻易下了杀手,再加上之前的夏育、田晏,还有昨晚上被阳球虐杀的王甫……那么按照当日高衡死后他心中郁愤所指,所谓私怨仇人其实已经解决掉了绝大部分,或者说只剩下曹节一人而已。

    然而,看着地上依旧血流不止的段熲,手握利刃,溅了半身血的公孙珣却没有感觉到半分释然……不要说和当日杀了夏育后的浑身轻松相比,甚至连刚才听闻王甫已经被虐杀时那一点点心中暗藏的痛快都没有!

    这是因为此时此刻,公孙珣只觉得眼前的段熲和当日的高衡,其实并无半点区别……甚至隐隐就是一个人而已!

    清白之士,所遇不淑,君不因我而死,却又为我所杀!

    枯站良久,眼前看眼前地面上的血液越来越多,公孙珣情知对方已然再无幸理,便甩了下刀子,收刀入鞘,然后快步走出了牢房。

    “文琪。”阳球看着对方身上的血迹,并未多问此事,而是当即凛然道。“当日你我议定,杀王甫以震慑洛中……但我以为只是杀人却不足以让彼辈束手!”

    “请阳公直言!”公孙珣拱手应道。

    “王甫的侄子沛相王吉也已经在抓捕路上……”阳球冷笑道。“此人杀人之后最喜欢分尸,还要把所杀之人书写姓名罪状,一并挂在车上展览!我欲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分尸王甫,然后载在车上,书写其姓名罪状,巡游洛中!”

    公孙珣当即再度拱手:“珣不才,愿借王甫尸首行走洛中,以震慑宵小!”

    “好!”阳球当即拍案道。“我就知道文琪胆略非常,洛中所谓豪杰千万,却都是懦弱死犬,敢与我同列的,就只有你白马中郎一人而已!等巡视完毕,你便将其尸首挂在城门之上,让天下人共睹!而我现在就去查抄王甫的府邸和里舍!”

    公孙珣当即领命而出。

    而稍倾,就在司隶校尉府前,果然就见到一群狱吏将几块不成样子的血肉和王甫的首级取来,挂在了一辆公车之上,



第二十四章 爷们
    “曹公!”一名中年武士面色发白的从外面闯入后院室内,引得屋里数人惊慌失措。

    “如何了”见到此人回来,便向来从容的曹节也忍不住有些紧张。

    “已经打听清楚,昨日下午阳球发出了公文,要张奉张常侍归案受询。”这名武士赶紧答道。“据说张常侍今日一早去了以后当场叩首,愿意以衰老不堪自请辞去常侍,然后还保证,只等下次天灾,就让自己弟弟张颢也请罪辞去太尉一职,兄弟二人孤身出洛,只求归乡……”

    “那阳球怎么讲”一旁曹节的弟弟,同样头发斑白却又多了胡子的曹破石忍不住追问道。“可曾许了吗”

    “那阳球开始不许,说宦官不能离开洛阳……不过,后来张常侍再三恳求,只说届时让自己弟弟回常山老家就行,他自己便在宛城寻个住处安顿,阳球这才答应!”

    曹节未曾说话,曹破石却是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事。”这名武士咽了口唾沫,方才继续说道。“中黄门陈玖昨日傍晚死了!”

    曹节猛地一怔:“怎么死的”

    “被那个公孙珣乱箭射死的。”这名武士面色愈发苍白起来。“按照阳球从宫中请来的旨意,陈玖也在案中,于是司隶校尉府便对他也发出了公文,让中都官从事公孙珣去召见他。听人说,当时陈黄门惊惧不已,哭着对家中宾客说自己若是和对方一起离去,一定落得和王甫一样的下场,便请家中宾客在前面假言迎接,他从狗洞中钻出准备逃回北宫……”

    “然后呢”曹节身后,一名操着江汉口音,面容清秀偏偏又胡子旺盛的年轻文士突然发声问道。

    “然后那公孙珣眼看着等不到人,猜出对方出逃,便立即带着义从去追,就在北宫东墙外面的大街上追上!听人说,当时陈黄门跪地求饶,但公孙珣假装没听到,直接以追捕逃犯的名义下令乱箭射死,然后又当街把尸首拴在马后拖到了司隶校尉府……据说,街上的血迹现在都还没被掩盖。”

    这次轮到曹节咽了口唾沫……而那中年武士见状,也是赶紧知趣的退了出去。

    “都是你罗子羡的主意!”屋内安静了片刻,然后忽然间,这曹节的弟弟曹破石却是愤愤推了一把那个年轻大胡子文士。“非要我家大兄镇之以静!如今这个局面,那阳球与公孙珣分明是杀红了眼,若真是也来一个‘追捕逃犯’,然后乱箭齐下,我大兄岂不是要平白丢了性命!”

    这个大胡子文士,自然也就是和吕范有往来的罗慕罗子羡了,登时无奈:“此事确实是我失了计较,我实在是没想到彼辈会如此酷烈而又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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