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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神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东海黄小邪

    他不是秘族,他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他早就在两千年已然身死,但机缘赐予了他重生。他曾迷茫地行走了两千年,在人世里看尽生死别离、悲喜哀乐。

    花开花落又一年,潮起潮灭又千载。而只有此时,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他是个人。

    曾经是,现在也是。

    魂境之中,往昔记忆被他一点一点封存于帝柏树魂最核心的深处。因为再过一刻,护盾消失,他就将曝露于灭息界的法则之力中。

    无处可藏,不可抵挡。

    他不知道自进入灭息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这里没有时间没有方向,甚至天也不是天,地也不是地。

    他就是这苍茫空间里最渺小的存在。

    随时都将被狂烈的风吹成脚下的白色沙砾,然后被悬于半空中那轮奇怪的光晕吸入。

    等待他的,或许将是亿万年的沉睡,或者,消亡。

    彻底的,再无生机的,消亡。

    他不害怕。只是感觉到惋惜。他想起来,在进入灭息界前她说的话。每一句,每个字此时就像是回荡在耳边一般清淅。

    她说,你大可不必对我这么好;她说,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她说,我知道你们想让她回来,其实我也想;她说,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她还说,但愿你能得偿所愿…

    多可惜,他本想说些什么的。

    但却来不及了,来不及告诉她,其实他是真的挺喜欢她的。

    不是因为她是原来那个‘她’的分身。而是真正的喜欢。

    来不及告诉她,如果‘她’回不来了,他也会一样守在她身边。来不及跟她说一句‘认识你,很高兴’!

    金色灵力护盾在彻底被光晕巨嘴吸取消失之后,他感觉到意识在一点一滴地从大脑中流逝。

    木然地站在一片昏暗不明的茫白中,任风雪肆意卷袭,白色沙砾掠空而起透体而过,将所有生之气息带走。

    在巨大的能量面前,帝柏灵力再次自封于魂境之中,这是一种面对法则时的臣服还是对难以抗拒之力的恐惧呢

    扶苏不知道,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何会身处于这样一个荒凉地虚无之地。

    就好像他原本就属于这里,就像这无尽的风、漫卷的雪、凭地掠起的白沙…

    桑夏!桑夏是谁为何遗忘了自己却还记得这个名字

    桑夏…空间里回荡着他最后一声叹息。

    苍茫的归属于苍茫,虚无的仍旧虚无。风雪骤停,只有纷纷扬扬的白色沙砾被不断地吸入悬于半空的光晕之中。一片昏白里再无任何身影…

    天地,一片寂廖。像回归到了远古以前的蛮荒时期,天与地混沌朦胧,像刚刚被剥离开来一般,渐渐露出形态。

    虚无的光晕中出现一个小小的影子,霎时间落下,浑身包裹于一片白雾之中。缓缓落下的模样,尤如天地初开时,神明降世般,孤绝又有着一种神奇的伟大之感。

    落到地面,她缓缓睁开双眸,眼神镇定,如造世主睥睨着四方天地。只一眼,便似穿过了亿万年的时光。

    抬起双手,向着光晕振展双臂,一股无形的能量穿透朦胧的白,凭地卷起一股气流。

    霎时,光晕巨嘴中另一个身影急速坠落。

    ‘啪’她稳稳地接住自空中急落的身姿,低头看了看眼臂弯中的面容,唇畔掠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转身,一脚踏入虚空。

    夜晚的马拉喀什,十分安静。

    色彩鲜艳的建筑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十分显眼,反而有些寂廖感。

    没有太多高耸的大楼与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古老的斗楼与错落的圆顶房屋透着一股浓重的岁月气息。这座古老的城市在此时,有着一种静谥得近乎肃穆的庄重感。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圆拱门,门廊上的雕花十分精美。

    这该是一个甬道,连接着两边的建筑,前后都是白色、沙黄色的民居。甬道中空,顶上挂着阿拉伯特色的八角灯,暗着。

    远处倒有一些昏黄不明的路灯,隐绰绰照着力所能及的范围。

    空无一人。这样很好,素儿说过不要在人类世界展露出普通人类无法理解的变幻能力,不然会被抓走的。

    她歪着脑袋眨着眼,像似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抬手释出缕缕黑线,一瞬间在暗夜中探向四处。

    不到片刻的光景,两个高瘦的男子掠影而来。

    两人长得一模一样,略带弯曲的高鼻梁,深凹眼、高眉骨、络腮胡,一身白袍。尊敬地行了个礼,嘴里叽咕说着什么。

    可惜了,虽同样是阴差,可语言障碍还真是不分界限啊。不耐烦地挥挥手,指了指手中扶着的人,示意找一个安置的地方。

    两个中东阴差立马大概是明了了,迅速一左一扣抬起扶苏,四人同时遁影掠去城市中的一座普通民宅。

    屋子是阿拉伯最常见的那种,低矮的斗室低矮的床,仅布置了最简单的生活日用。

    将扶苏平放到矮床上后,桑夏找遍全屋找到纸笔写下几个字,交给两个中东阴差之后便将之遣离。

    静静地坐在床畔,静静地看着床上毫无生息的人。

    白雾缓缓探去将他包裹于其中。她知道他没有死,只是意识被灭息界的能量夺取得所剩无几。

    但是,他却早早将大部份记忆与灵力封存在帝柏魂境之中。修复着他被风雪割裂的道道伤口的同时,发觉他的本原没有受损,只需休养几天就能醒过来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必须在他苏醒过来之前从灭息界中找回被能量夺取的意识。

    若无意识,他就算醒来也会是个活死人。没有意识空有回忆有何用蠢货!

    魂境中只能封存一种他本身的能量,人类的能量便是由意识与记忆组成的。

    而他却选择了保护记忆,难道以为凭这一副肉躯就能抵挡住来息界的威力吗还是说,对于他来说,记忆比自身的意识还重要

    桑夏拔开几缕耷拉在他额间的银发,皱着眉,如何也想不通当时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记忆没了就没了,这种虚无的能量确实是最脆弱的,如果被灭息界所夺必然不可能再复回。

    而意识是因个体不同而有差异的,有意志坚定之人刀剑入身也不改其心志。她当然知道他自身的意识也是很强大的,可再强大也抗不住在灭息界里游荡啊。

    时间越久,意识被磨灭的话,他,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若不是她及时将他带离结界,连这残存的一丝意识都不可能保留。

    她已经感受到了,亡者结界的时间推进快过现实世界许多。所以,在将他带离结界时,留下了大部分的能量在结界中寻找他被夺取的意识。

    茫茫灭息界,就算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有能力纵横来去,寻找起来却也不是说片刻便可信手拈来的。

    与时间赛跑,感应着正于灭息界中四处搜寻的能力,桑夏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若不是他的心念之声响起,她没有那么快能在偌大的结界中准确找到他所在的位置。

    她听到了,风雪再大,她也听到了。

    虽未十分清楚,但那句‘很高兴,认识你’此时似乎还回荡在耳畔。

    自从封禁中来到现实世界,一切对她来说是新奇的、新鲜的,有些有趣,大多无趣。

    自己好像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抱有太多的喜爱。这一点她很清楚,她说的字字句句都很真诚。

    她确实不认为自己非得要到人世里来走一遭,只不过来既来了,那么便试着活活看。她不觉得自己能融入到这个世界,也不觉得这个现实社会多么精彩纷呈。

    一切的一切,她原先在封禁之中也大约见过、听过。只不过没有感受罢了。她感受不到本体的感觉。

    其实,并不是不能,而是她没有。她好像没有什么情感,关于这一点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并且,也没怎么去思考这个问题。

    但在润庐生活的日日夜夜,与润庐众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无形之中起到了潜移默化的效果。是因为这样吗

    人们所说的,近朱者赤因为靠得近了,所以就越来越像一个真实活着的人了所以也就有了人的情感。她分辨不清,很是不解。

    人们常说的不舍是什么呢就是这样的感情吗

    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她的心中升腾起一种陌生的滋味。

    有点儿着急,着急寻回意识的时间能不能来得及。还有点儿闷闷的,胸口闷闷的。像堵了一团云在里头,吐不出来。

    她只知道,必须、尽快,哪怕动用那个不能碰的力量也得将他的意识找回来!

    “我会找到你的,一定会!”

    暗夜里,昏暗的沙黄色房屋里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

    而这个座名叫马拉喀什的摩洛哥城市却炸了锅。

    当然对于人类世界来说,没有任何影响。阴差们以前所未有的大集合举行着一场‘盛会’,一群长得一模一样的中东男子交头接耳,没人看得懂那张纸上面写的文字。

    地处偏僻,他们这一拔阴差归属非洲西北分部管理。

    无果之下,便由年资最长的阴差带着那张神秘的纸条往分部总区进发…




第四百二十七章 灭息界
    看在盯着那只青铜似的长竿看得出了神的桑夏,这才收回眼神,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瞬间出离巨眼石圈来到外围最高处的沙丘之上。

    踏黄沙前行,一路无言。身后的沙地上留下两串脚印。

    “你怎么不问我在地下遇到了什么”也不知走了多久,桑夏率先打破沉默。

    扶苏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

    地宫恶战,费时颇长。

    扶苏身陷于强大的亚马族战中了,灵力被遏制自封于魂境,仅凭前世积累下的杀敌手法与星光之能艰险非常。这些桑夏并不是不知道。

    所以,她若不是在地底下遇到了难缠的事情,必然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独战强横的沙漠军团。

    桑夏看着扶苏,银灰色的短发在一片黄沙之上尤为惹眼。

    银发之下的面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温柔一些。全然没有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的狼狈,相反地,竟是出奇的英挺。

    或许,是心境变了。但是桑夏并不知道这一点,只觉得此时的扶苏,看上去是个很值得依靠的对象。

    在她眼里,他一直是个生活于优渥环境里的闲人。平时吃饱没事干就躲在那个偌大的书房里,也不知道那些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的书本有什么好看的。

    人有许多面,但关于这一点,她的生活阅历与心境还没有达到这个认知程度。

    人,终归是要经历过战火沐了血之后,才会显现出其真实的气魄。他没有让她失望啊。

    她突然很是奇怪,为何自己会有这种突兀的想法。

    评判他的作战能力,审视他在面对生死时的取舍,她就像一个久经战场的武士,受不了他平时文绉绉的样子,却是欣赏极了他在对战武力值高出许多的沙漠军团时,展现出的不惧与冷静。

    为何会有客观奇怪的念头呢她歪着脑袋看着扶苏,心底自问着。

    扶苏被她看着,也不避开视线,直直迎上去。就像曾经无数次的凝视。

    只不过,彼时的那个桑夏眼神中尽是倾慕与敬佩,偶尔有些俏皮的挑逗意味,或是柔情万种或是浓浓爱恋。

    但在这个桑夏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探究,是疑惑、思考与某种奇怪的更深层的意味。

    “我会告诉你的。但现在不是时候。”桑夏沉声静静说。

    扶苏点头没有想要探究她所思所想的意图,“只要你平安就好。”

    “你想要平安的那个人,并不是我。我知道。我平不平安,其实在你心里,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又是一阵沉默,桑夏背过身。

    扶苏听不到她的心声,此时连那张本就极少有表情的面容都看不到,便完全不知道这时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扶苏。”

    “嗯”

    他没有急着走到她面前去,只在背后轻轻地应了声。

    心中猜想,在地宫之下她一定遇到了什么。

    一定是这样,并且,所遇到的事物对她造成了某种影响。他当然想了解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但也很清楚,她若不愿说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其实你大可不必关心我。”桑夏站在沙丘顶上抬着头,从背后看上去身影有些渺小。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扶苏产生一种孤寂感。

    她就一个人站在蓝天黄沙之间,孤零零地语气清冷地说着,“你们想让她回来。其实我也想。

    也许你不相信,我一点儿都不在乎能不能到人世走一遭。

    不过。来都来了,我也没有办法。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都没有来过。

    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任何人。你们过你们的,我就在封禁里陪着她活等着她死。

    等她死了,也许我就自由了。也许我也一样死了。谁知道呢。

    我到底是谁我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其实,挺麻烦的。应该是我不够聪明,所以想不明白吧。所以,我也懒得去想了。

    总之,我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对于你们对于那些陌生人来说,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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