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淘
而纵观华夏古代历史,但凡长期盘踞松辽平原的政权,无一不是威胁到中原王朝江山稳固的大患,以李渊曾经表现出来的见识气度,绝不可能不明白防患于未然的道理。
更何况,无论臣子取得何等辉煌成就,君主也都能跟着沾上光,而且这位能臣竟只是一位公主,落在那些秉承“男尊女卑”历史观的史官笔下,等于她每建立起一个功业,俱都会算到皇帝老爹的头上。
于是乎,李渊那一颗原本日渐萎缩的帝王雄心又再次澎湃起来,进而突然变得异常勤奋,为了专心致志处理国事,他甚至连续好几天都未曾临幸后宫妃嫔。
与此同时,因杨文干事件而被流放到巂州的杜淹终于告别自己居住了三年的草庐,踏上重返长安的路程。
车轮滚滚向前,杜淹倒坐在一辆无篷的牛车上,目光复杂地看着四周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巂州,并不是他曾经所想象的烟瘴遍布之地。
恰恰相反,这里四季如春,冬暖夏凉,青山绿水,风景如画,端的是一处休闲养老的所在。
只不过,杜淹如今才四十多岁,显然还没有到丧失进取心的年纪。
虽然身在西南边陲,但他还是想方设法,通过各种途经了解来自大唐权力斗争中心的信息。
对于秦王世民与太子建成、齐王元吉一番明争暗斗,最终走到骨肉相残的地步,杜淹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秦王府一众故僚为李世民精心谋划的政变居然失败了,而且还是被那个自称患有失魂症的李三娘给收拾了。
在杜淹看来,李世民刚烈有余而压弹不足,长孙无忌有小智而无大谋,房玄龄、杜如晦二人书生气太重,宇文士及做事谨慎过头,其余人等,诸如高士廉、褚亮之流,均不值一提总而言之,如今李世民依然没有入主东宫,原因就是身边少了他这个精通各种谋术的智囊。
好在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都死了,大唐皇室只能靠一个所谓的护国明昭公主撑门面,只要老皇帝的大局观不太糟糕,就绝不会将自己膝下唯一幸存的嫡皇子剔出储君的候补行列。
至于自己能够得以复起,杜淹心中既有些欢喜,又有些忐忑。
喜的是一纸“礼部员外郎”的任命书,让他结束了孤寂的流放生活,可以再次见到久别的妻儿老小。
而令他十分不安的是,李世民身在囹圄,自己却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朝廷中枢,很容易引来李世民和故僚们的猜疑。
所以,杜淹为安己心,在途经邛州的时候,特意前去拜访一位故人。
此人名叫袁天纲,乃是蜀地人尽皆知的一位奇才。
前隋年间,袁天纲云游洛阳,杜淹、王珪、韦挺三人听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精相人之术,于是一起前去请对方给自己看相。
袁天纲说杜淹“兰台成就,学堂宽广”,意思是杜淹会以文才扬名,但袁天纲又预言杜淹与王珪、韦挺会同时受到责黜,并且彼此还会见面。
果然没过多久,杜淹就因文章得显贵举荐,被前隋授为承奉郎,并累迁至御史中丞,后来王世充称帝,杜淹作了伪郑的吏部尚书,王世充完蛋之后,逃过一劫的杜淹被李世民揽入府中担任文学馆学士。
然后到了武德七年,杜淹与王珪、韦挺一起被流放到蜀地巂州,恰好袁天纲正在邛州担任火井县令,三人又再次一起前去拜访袁天纲,表示对方的预测皆应验,并请教未来前程。
袁天纲说他们终当俱受荣华富贵,但却特意指明杜淹难以长寿。
这话就说的有些模棱两可了,所以这次杜淹决定向袁天纲问得再清楚一些,免得心头不踏实。
火井县的一座宅院中,袁天纲与访客杜淹相对而坐。
彼此一番寒暄之后,杜淹便开门见山地道“杜某此番回京任职,还祈袁公不吝指教”
第四百零七章 观刑
大唐武德十一年,六月初四。,
随着长安西市大门缓缓打开,在门口外等候已久的人们立时拥入其间,不过他们并没有急着开铺,采买货物,而是纷纷赶往朝廷设在西市东北隅的刑场。
自打年初那场“宰相谋杀案”意外升级为“阴弘智谋反案”之后,长安的百姓们便对这桩案件议论纷纷,这并非他们有多么关心国事,只是想能得到一个保质期较为长久的谈资而已。
本月初一,朝廷宣布了案件的判决结果,“宰相谋杀案”与“阴弘智谋反案”的涉案人犯均属“十恶不赦”,经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裁定,对主犯阴弘智处以腰斩,张峻、罗甑生、苏汪等五十五名罪行较重的从犯尽皆判处斩首之刑,蔡允恭、李桐客、魏伦、萧景等十四名罪行稍轻者判处绞刑,并一律弃市三日,籍没全家,相关人犯的妻子儿女全部流放剑南黔州。
而行刑的日期未按照唐律“斩立决”与“绞立决”之规,被皇帝朱笔一批,定在了“玄武门之变”两周年祭的当天,显然有借此告慰已故太子、齐王与震慑其他武功郡王党羽之意。
虽然这些案犯当中没有什么重量级的人物,但死囚人数着实可观,说是大开杀戒一点都不为过,所以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登时引得许多爱看热闹的百姓踊跃前去观刑。
此刻烈日炎炎,人们摩肩擦踵地挤在一起,使得空气相当闷热,但饶是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观者却不减反增,把法场四周堵得水泄不通,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武侯们急忙手挥长棍,不遗余力地驱赶挡道之人,以便囚车队伍通过。,
临近午正时分,百姓们总算看到了犯人们的模样,当先一辆囚车关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正是所谓的谋反大案主谋阴弘智,只见他脚戴铁镣,脖颈和双手禁锢在囚车上面的枷锁之中,随着囚车的颠簸,不时做出龇牙咧嘴的表情,教人看着都疼,而他身后囚车里的那些犯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或许是遇见了冤家,各个不是脑袋上挂着烂菜叶,就是被人扔了一脸不明污物,可以想见,那滋味定然不大好受。
不多时,阴弘智等一众人犯全部被押出囚车,许多小吏立即手持人像画卷,依序查验人犯,待小吏们俱都回报验明无误,负责监刑的大理卿崔善为便朗声道:“带主犯阴弘智!”
两名魁梧的军士把阴弘智提上刑台,崔善为便开始宣读他的罪行,这阴弘智虽形象凄惨,但脸面生得着实俊秀,再加上他一腔仇恨无法纾解,昂然挺胸立于台上,好像蒙受了什么不白之冤似的,竟惹得台下一些女子泛起了花痴,忍不住发出啧啧叹惜之声。
崔善为见状不由心头火起,大喝一声:“尔等还不速速教他跪下!”
两名军士同时出脚踹在阴弘智的两腿膝窝处,阴弘智痛哼一声,猛然跪地,两名军士顺势踩在阴弘智的膝窝上,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随即两名杂役抬来一口大铡刀,那两名军士脱去阴弘智的囚衣,又强行把他按伏在铡床上。
过得片刻,报时官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午时三刻至,天灼地蒸,阳气炽盛!”
崔善为将一支令签往那台上一掷:“开斩!”
一个头裹红巾,身穿半臂红衣的侩子手双手握住铡刀的手柄,卯足了劲儿地用力往下一按,血花四溅,阴弘智登时被拦腰斩成了两段,血如泉涌,很快在铡床上染出大片腥红。
未等阴弘智咽气,两杂役便上来清理刑台,各自提起受刑者的半截身子,便扔到台下,那仅剩上半身的阴弘智竟朝向前爬出了数步,一时间吓得围观者们惊呼不断。
紧接着,五个背插斩字牌的人犯被军士押上刑台,另有五个侩子手在台上一字排开,各自给跪在身边的人犯灌了一碗酒水,然后抽出斩字牌,刀起头落,带起一蓬血雨。
一番清理之后,又有五个人犯被拖到台上行刑,如此反复,杀得人头滚滚。
围观百姓们似乎越看越来劲儿,每次落刀,都会有人起哄叫好,但天气闷热,血气弥漫刑场四周,使得很多百姓大感不适,于是到得后面执行绞刑时,围观者已走了大半。
在一株老柳树下,一名身着短褐,头戴竹笠的魁梧大汉,面沉似水地注视着刑台上发生的一切,当他见到蔡允恭、李桐客等十几人被套上绞索,吊得眼珠凸出,两脚乱蹬,也不忍再看,挑起一担箩筐,便转身走入法场一侧的小巷里
不多时便来到一家名为“百草益”的药材行。
兴许是刚开市的缘故,铺子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掌柜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这人听得动静,抬头看了眼来客,手上依旧不停,只冷冷地道:“你不该去看。”
那魁梧大汉放下担子,用布巾擦了把汗,然后走到掌柜面前,低低地叹了口气:“某若不去看他们最后一眼,心中实难安宁。”
随即,他见掌柜手中一停,紧张地看了看店铺门口,见门外冷冷清清,又忙补充道:“不过请你放心,我既然敢过来,自是心中有数的。”
掌柜冷哼一声道:“但愿如此。”
这时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显然是有顾客临门,魁梧大汉立即换成了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憨声道:“某这一担货物给东主送来了,还请查验查验。”
掌柜看见走进来的是几个穿着绯色或深青、浅青襕袍的年轻男子,立刻放下算盘,堆起颇具商人味儿的谄媚笑容,上前拱手道:“不知几位郎君是来抓药,还是采买药材呢”
其中唯一身穿绯袍的男子面无表情地打量了魁梧大汉一眼,突然一脚踢翻有着篾条盖子的箩筐,那箩筐在地上滚了几滚,撒出了一片白色粉末。
掌柜定睛一看地面,登时呆愣当场,魁梧大汉倒是反应奇快,猛地撞开一名青袍男子,拔腿就想奔出铺面,但刚迈至门口,两条缚索突然从天而降,分别缠住了他的脖颈和腰杆,随即便被两名青袍男子麻利地捆了起来。
与此同时,掌柜也被人一把锁住咽喉,死死地摁在柜台上。
魁梧大汉挣扎无果,怒声道:“你们这是作甚!”
绯袍男子弯腰拾起一个箩筐盖子,走到魁梧汉子面前,指着篾条缝隙间的白色粉末,冷笑道:“你这头钱价奴兵抬着两筐面粉往药行里钻,当我等都是痴汉么”11
第四百零八章 有钱任性
东宫,显德殿。
今夏关中大旱,天气格外炎热,每天午后的风儿都是热乎乎的,就连平日里最爱叽叽喳喳说笑的宫女,也俱是无精打采,困顿不已。
在宫殿前院的一座凉亭里,茴儿安静地坐在凉席,一手持勺,一手端碗,小口小口吃着冷饮,而此刻护国公主正在她身边一张软榻午眠,所以她吃得很慢很小心,吞咽之声几乎微不可闻。
现在茴儿已年满双十,按照古人的观念,算是一个老姑娘了,得亏护国公主待她极好,早在两年前便给她和萱儿脱了奴籍,而且还还替她俩都安排好了亲事。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茴儿和萱儿作为深得护国公主宠幸的家人,又生得娇艳可人,自然是很多未婚男子眼中的抢手货。
只不过,茴儿、萱儿长伴护国公主左右,难免会知道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护国公主秉着“内部消化”的原则,分别将她俩嫁给了国师府的校尉王文昌和车前实,此二人原本都是护国公主的部曲,而今都得了官身,对护国公主感恩戴德,奉若神明,绝对称得“死忠”。
茴儿正吃得津津有味,亭子附近忽然响起了“知了”高亢嘹亮的叫声,茴儿听得双眉一蹙,赶紧放下碗勺,从亭子旁边取出一根专门用于捕虫的蛛网竿,随即又找来一个正在附近值守的女侍卫,小声吩咐道:“为免搅扰贵主的午睡,就劳烦你辛苦一下啦。”
这女侍卫听得这位护国公主赐姓赐婚的府中红人如此一说,没有多言,只点了点头,便接过网竿,急急地循着蝉声而去。
茴儿转身回到亭中,却见李曜已经醒来,忙前叉手道:“婢子已叫蕴姑去捉那蝉儿了。”
李曜长长地抻了个懒腰,随即看了眼亭外的日晷,懒洋洋地道:“话说这些该死的蝉子还真是捕之不尽呀,害得我只休憩了两刻,便被这小玩意儿吵醒了。”
茴儿恭谨地提议道:“婢子记得这些天捉来的蝉子已将近百数之多了,要不婢子去教厨人制成‘金蝉炙’,以便贵主今晚食用,如何”
李曜闻言,双眸立刻泛起了亮彩,颔首道:“好,那晚膳便交给你来安排。”
茴儿含笑应道:“婢子定不辱使命。”
其实,基于感观和有限的认知,华夏民族通常把昆虫和蛇划归为同类,认为绝大多数的昆虫都有毒性,是不能吃进肚子里的。
但蝉却是个例外,从春秋时代开始,古人们便对蝉赞誉有加,认为蝉以晨露为食,天性高洁,厌恶污秽,于是将其视作了一种不可多得的佳肴。
为此,北魏的农学家兼美食家贾思勰还曾在他的著作《齐民要术》中洋洋洒洒地写道:“蝉脯菹法:‘追之,火炙令熟,细擘下酢’,又云:‘蒸之细切,香菜置’,又云:‘下沸中即出,擘如香菜蓼法’……”
通俗的说,就是当时已经有了烤、蒸、煮三种烹饪蝉子的方法,后来到了隋唐时期,随着烹饪技术的进步,人们自然又发明了吃蝉的新花样。
比如这所谓的“金蝉炙”,便是把蝉子掐头去尾,然后用麻油或荤油炸熟,再盛于盘中,撒葱花、青盐,吃起来“嘎嘣脆”,味道甚为香美,当作李曜这个大吃货的下酒菜,简直再好不过。
这时,兰韶英领着一个抱着木匣的宦官走了过来,瞧见李曜眉眼间隐隐带着喜色,忍不住问道:“不知何事令贵主如此开心”
李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甚么,我和茴儿只是随便聊聊。”
待李曜把话说完,宦官放下木匣,从里面捧出一份折子,毕恭毕敬地道:“这些是圣人让小的交给贵主批注的奏疏,还请过目。”
李曜接过折子,打开一看,正是气象学家李淳风呈的奏章,这位唐朝最著名的气象学家在奏章里说,根据他反复观测和推算,京畿一带的旱情将会持续至六月末,由于“旱极而蝗”,故此他建议受灾地区及周边州县应该尽快做好应对,诸如命令百姓夜燃篝火或集中人力扑打等延续了千百年的灭蝗方法,以免进一步加重今年的粮田欠收现象。
李曜览毕,坐到软塌前的一张案几旁,提起架在笔山的朱笔,蘸饱了朱砂,然后运笔如飞,对李淳风的奏章迅速做了批示,侍坐在旁的茴儿凑近一瞧,小嘴立时张成了“o”型。
兰韶英好奇地看过来,脸也不由闪过一丝抽搐,失声道:“这样也行”
原来,李曜竟然在奏章补了两个炮制蝗虫的法子:一是折去蝗虫的翅足,然后焙干研粉,可治疗失眠、气急、小儿疳积等病症;二是以水煎煮蝗虫,待其熟透,然后置于火烤至焦黄,再夹入烙饼以作秋收前的临时口粮。
最后她还不放心,又在末尾处很温馨地提示了一句:虫味虽美,但不可多吃。
李曜扫了眼兰韶英和茴儿,见二女脸似有不以为意之色,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都觉得不行么”
兰韶英和茴儿都是眼观鼻、鼻观口的模样,她俩一想到那蝗虫绿油油的人样子,就觉一阵恶心,别说什么多吃了,怕是很多人都下不去口。
李曜挑了挑眉,财大气粗地道:“如果朝廷不认可,大不了本公主亲自出马,在田间当众示范,再不济,还可以让百姓们把灭杀的蝗虫全都做成粉末,我出资收购便是。”
如果说当今天下谁最有钱,李曜自认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李曜目前的收入,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当初她在敦煌创立的“西沙贵坊”如今已彻底成了气候,在张护、李通、何潘义等当地合伙人的细心打理下,每年的营业额如同滚雪球一般快速增长,其业务范围甚至从沙、瓜二州延伸到了伊吾、高昌、于阗、龟兹等西域国家,而位于“明玉宫”内的酿酒坊和暖房,以及白玉楼也都是令知情人惊叹不已的捞金机器,再加田产等林林总总的营生,单去年李曜的进帐,就价值高达三百五十万贯开元通宝,要知道唐朝去年的税收才七百多万贯,说她富可敌国,绝对是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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