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淘
两道刀锋忽然一顿,分别在距离王君廓的左手掌和肩头只有半寸的位置停住了。
王君廓目光朝左右一扫,只见舍利和乌奎的脸皆已扭曲变形,各有一支泛着幽冷光芒的箭簇穿透了二人的心口,大量鲜血正从创口滋滋地往外冒出来,溅在了王君廓的脸上、衣服上,显然已毫无幸理。
王君廓震惊了,高人啊暗夜之中,竟也能做到一箭一命,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两个死人轰然倒下,王君廓回过神来,立时欣喜若狂,只道是劫后余生,不禁感激涕零地抱拳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我王君廓感激不尽,可否现身一见”
话音落下没多久,附近的树丛忽然一分,缓缓走出一道纤细的人影,此人黑兜蒙面,穿一袭黑衣,腰挂两张弩,足踏软底皂靴,脚步极为轻盈,几乎无声无息,仿若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王君廓先是愣怔了一会儿,旋即想起李世民以前派来与他联络的人也是这一身打扮,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赶紧迎上前去,笑呵呵地向来者深深一揖“敢问恩公可是大王派来保护我的这份大恩大德,王某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啊”
王君廓直起腰来,瞳孔不禁蓦地一缩,这时黑衣客已取下面罩,赫然现出李三娘那张美丽惊人的脸。
“你不懂如何报答,其实一点都不要紧,因为我马上就会来教你。”
李曜眸光冷冽地看着王君廓,唇角扬起了一抹蕴含恶意的浅笑,就连话音里也充满了鄙夷与嘲弄。
或许是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变化得太快太猛烈,王君廓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他茫然呆立原地,不敢相信这个一路追杀甚急的女人竟会来救他的命。
但他只是略一转念,就明白了过来,不由恶向胆边生,立刻把救命之恩什么的抛诸脑后,突然五指成爪,迅猛如电般地向李曜的咽喉抓去。
王君廓的出手毫无征兆,世上没有人知道精通刀槊的王大将军曾经虚心向一位老山贼学习过徒手杀人的功夫,只因为见过他这一杀招的人,包括那个老山贼,全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但这次显然是个例外,王君廓的五指并没有捏碎李曜的喉骨,反倒是他的手被李曜抓住了。
几乎是王君廓的指尖快要触及李曜雪白脖颈的瞬间,他的腕骨蓦地发出了剧烈的碎裂声,随后又一记瘆人的咔嚓声,一条粗壮的小臂从中间变作了两截。
王君廓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目,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紧接着,一道凄厉无比、痛苦至极的惨嚎便响彻了夜空“啊啊啊啊”
很快,远方的群山间逐渐现出无数像繁星一样的亮光,像是受到了惨叫声的吸引,逐渐向李曜和王君廓移动过来。
李曜知道那是自己的人马,戏谑地对王君廓抚掌道“不错嘛王君廓,你这恩将仇报的手艺,还真是练得娴熟呢”
她的语气很轻松,就好像刚才她折碎的只是一根枯枝,而不是别人的手臂。
王君廓痛得浑身发颤,吊着一只断臂,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一边龇牙咧嘴地问道“你想知道甚么”
“跟聪明人谈话就是轻松。”
李曜悠然抚掌,笑赞了一句,随即笑容一敛,声音骤然冰冷“我单独来给你送行,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是何人派你用暗箭偷袭我,幕后主使是谁你的同谋又有谁建议你最好全部从实招来,如此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否则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懂了么”
第三百九十二章 戏精对戏精
英雌我命由我第三百九十二章戏精对戏精王君廓眸光闪烁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问道“我若讲真话你不信怎么办”
李曜嘴角噙着冷笑“这还用问我当然要对你施点手段,直到我能相信你的话为止。”
这话听起来有些蛮不讲理,王君廓顿时为之气结,瞪着李曜那张冷冰冰的脸,惨然一笑道“若非当年洺水之战时,王某施计让罗士信做了替死鬼,一时为李世民所恶,也不会甘冒奇险去做他人的马前卒,我不晓得幕后主使是谁,只知道那时你这个挡在李氏兄弟之间的调人若是死了,那李世民夺嫡的希望必然大增,,至于同谋,我其实只知道一个”
王君廓说着,忽然露出犹疑的神色,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曜柳眉一剔,催促道“别磨蹭快说”
王君廓咬了咬唇,几乎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了一个名字“柴绍”
李曜蓦地瞪大了双眸,不可思议地看着王君廓“你说甚么怎么可能是嗣昌”
王君廓嘿嘿怪笑了一声,强调道“没错,就是你的柴驸马,柴嗣昌。”
李曜突然一脚将王君廓踹倒在地,然后一脚踩在他的头上,陡地提高嗓音,怒声道“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快说”
王君廓半张脸都贴在地上,吐出一口土屑,艰难喘息道“李三娘,难不成你想教我说谎”
虽然他看不到李曜的表情,但对方强烈的反应似乎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和报复的快意,仿佛他才是正在施虐的人。
一阵沉寂之后,李曜终于松开了手,抬起了脚。
王君廓一骨碌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尘土,抬眼瞥见李曜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两眼空洞,脸上无悲无喜,好似魂儿飘离了躯壳,忍不住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这一把,他压对赌注了
饶是你再如何武功盖世、聪明绝顶,再如何心肠凶狠、手段毒辣,终究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无法摆脱感情束缚的女人。
只是幻想了一下李三娘和柴绍相爱相杀的场面,他就觉死而无憾了。
趁李曜失神之际,王君廓悄悄退到舍利和乌奎二人的尸体旁,可当他正准备弯下腰去捡刀的时候,那带着嘲讽意味的掌声又突然响了起来,只听李曜啧啧赞叹道“精彩、精彩,实不相瞒,方才听你这么一说,其实我也有些怀疑柴绍,但我这人有遇事留心眼的习惯,所以才没有轻易上你的当,可惜呀我身上没有小金人,不然肯定会拿来给你陪葬。”
王君廓只顾着自己演戏,没发现对方竟也在演戏,原来李曜这一番歇斯底里,近似精神崩溃的表现,全都是她刻意装出来的。
虽然王君廓没搞懂眼前这个女人是如何识破他的谎言的,也不明白对方口中那“小金人”象征着什么,但却知道自己演砸了,若不赶快自裁,下场一定极惨
王君廓横下心来,猛地一脚踢开舍利的手臂,拾起横刀就朝自己的脖颈抹去,但李曜兀自说话,却仍然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瞬间出现在王君廓的身边,一掌劈落他手中长刀,速度快如电光火石,几乎肉眼难见。
随着骨头的断裂声响起,王君廓疼得再次惨叫起来,恰在他张口之际,李曜突然将揉成一团的黑色面巾塞进对方口中,随即劈面两记耳光,扇得王君廓天旋地转,未等他倒落在地,李曜便顺势从他口中抽出面巾,带出了一嘴牙。
至此,王君廓不但双手尽折,还成了无齿之人,真是想自杀都没办法了。
“王君廓,我看你是不到乌江心不死啊”
李曜嫌恶地扔掉粘着血水和口水的面巾,然后抬起一脚,稳稳地踩在王君廓的胸膛上,冷笑道“如果你再敢挑战我的耐心,不肯说实话,那么这些皮肉之苦,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她说着,从腰间的蹀躞带抽出一柄短刀,微微蹲下身子,对着王君廓的两只眼珠来回比划,缓缓说道“你知道何为磔诛么所谓磔,便是不伤脏腑,割肉离骨,用刀一寸一寸割去皮肉,直到整个人现出所有骨架为止,你来猜一猜,我会从哪里开始下刀呢”
王君廓骇得脸上肌肉狂抽,突然放声哭嚎起来“我说当年最初来找我的人,是杜执礼,前天策府兵曹参军杜淹”
杜淹,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李曜的意料,她听得“最初”二字,又是心中一动,脚后跟不由加重了一些力量,沉声道“除了他,还有谁”
王君廓胃部一阵痉挛,令他苦不堪言,忙大叫道“不要我全说”
李曜减轻了力道,王君廓深呼吸了几下,稍微缓过气来,才艰难地道“还有前秦王府洗马阴弘智以及两个专门负责向我传递消息的蒙面客我知道的真的只有这么多,你说话要算话”
王君廓刚说到此处,李曜突然挥刀,一道寒光闪过,王君廓立时身首分离,一命呜呼。
李曜举目望向远方,但见原来那多如繁星般的亮点已经汇聚成了一条条摇摆的光龙,显见距离已然不远,于是她也不再耽搁,赶紧把王君廓等三人的尸体布置成同归于尽的模样,然后迅速撤离现场,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山林中
无数松明火把聚在一起,照得山间平地亮如白昼。
风来,刮起一阵腥风。
假扮成护国公主的兰韶英审视着地上的三具紧紧交缠在一起的尸首,以及滚落在旁的一颗硕大头颅,待营州军的士卒们识别出王君廓、舍利、乌奎三人,这才摆了摆手,对左右说道“分开他们,尸身就地掩埋,首级明日随我奏疏一起传首京师。”
兰韶英吩咐完毕,乍见李曜穿着她的女典军袍服从树林中现出身形,忙端出一副威严端庄的架势,扬声唤道“兰典军”
“在”
李曜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兰韶英面前抱拳行礼“贵主,何事”
兰韶英挥退其他侍卫,故作神秘地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单独与你谈。”
两女走到林边一无人处,兰韶英问道“贵主,事情办得如何”
李曜胸有成竹地道“一切真相,都将很快会揭晓。”
第三百九十三章 何为诚意
英雌我命由我第三百九十三章何为诚意营州,柳城。
秋冬交际,辽西已是苦寒气候。
尽管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但依然有许多车马在城门口排成长龙等待入城。
柳城是大唐的东北边陲重镇,周围物产贫瘠,人烟稀薄,经济方面主要依靠贸易,居民也多从事商业和服务业,整个城池内几乎就是个大型集贸市场。
由于近几日有护国公主府的侍卫在一旁监督,门吏们丝毫不敢有所懈怠,检查文牒和货物的速度比往日慢了许多,因此引来了不少抱怨和催促的声音。
在门口不远处,一个没有排队的皮袍汉子伸长脖子看着门口的动静,忽见前面的车辆俱都开始行进,便朝身后的一辆勒勒车招了招手,随后嘎吱嘎吱地踩着雪来到一名门吏面前,非常随意地递出了一张纸片儿。
这门吏搓了搓手,接过纸片一看,不由怔住了。
因为这纸片根本不是什么“过所”,上面只写着一排歪歪扭扭的汉字“白马青牛拜贵主。”
门吏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氏,知道“白马青牛”正是附近契丹部落的图腾,遂收敛心神,对那皮袍汉子道了一声“稍等”,便转过身去,将纸条呈给一名身穿浅绿襕袍的年轻武官“黎校尉,还请过目一下。”
黎校尉扫了眼纸片上的内容,随即朝皮袍汉子打量起来,只见此人与他年纪相仿,头上戴着一顶紫貂裘帽,身上皮袍裁剪非常得体,袖口、衣领、肩部俱都缝有一圈狐皮,腰间斜插一把黄金鞘身、柄嵌红宝石的短刀,显见身份绝非是来做买卖的商旅。
黎校尉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塞入袖口,向皮袍汉子抱拳道“某乃天辅国师府校尉黎尚道,敢问郎君名讳”
皮袍汉子用生硬的汉语答道“窟哥。”
随后,黎尚道将窟哥一行队伍领入城中一家邸阁,甫一进大门,便迎面走来两排腰挎横刀的武士,当先一人长得人高马大,乃是国师府副典军葛志高,他瞥了眼窟哥腰间的短刀,忽地把手一伸“交出兵刃,方可入内。”
窟哥神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双手呈上金刀,笑道“此刀本来是我部大人让我献给公主的礼物,若如此,那便劳烦你代为转交了。”
葛志高点了点头,郑重地捧过刀,然后一扬手“请。”
片刻之后,窟哥等人跟随葛志高和黎尚道来到二楼一间雅室,黎尚道禀报道“契丹使者到”
“进来吧。”
窟哥听得一道清亮悦耳的女子声音,便领着两名抱着木箱的侍从掀帘而入,抬眼向前看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就见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穿道袍、手执拂尘的少女,约莫二八年纪,肤如凝脂,明眸皓齿,清丽难言,但窟哥看在眼里,却本能地感觉到一种令他惊心动魄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种气息,非历经尸山血海洗礼者不能有,窟哥暗道“毫无疑问,这位定是率军杀得颉利可汗一蹶不振的唐朝公主了,果然很不寻常”
窟哥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道“窟哥代表契丹八部大人前来拜见美丽尊贵的大唐护国明昭公主”
李曜淡淡地看了窟哥一眼,肃手道“坐。”
“谢贵主”
待大贺窟哥三人落座之后,李曜摆弄着此前窟哥上交给葛志高的金刀,问道“大贺摩会为何不来”
大贺窟哥听见李曜毫不客气地直呼自己父亲名字,不禁一凛,斟酌着说道“我家大人身体染恙,无法远行,故此只得派我前来与贵主会面。”
大贺窟哥说着,朝跪坐在他身后的两名侍从点了一下头,两名侍从便抱起木箱,膝行至李曜身前一丈处,分别打开盖子,现出满满两箱各色皮毛来。
李曜眸光从箱中之物轻轻扫过,脸上全无表情。
大贺窟哥见状,心中又咯噔了一下,有道是“物以稀为贵”,莫说中原了,就是在碛北,今日他带来的这些事物,都是足以令女人喜欢得尖叫的稀罕宝贝,可护国公主似乎对此毫无兴趣,难道说她是个不识货的
大贺窟哥心思转了好几转,含笑道“这是八张火狐皮,十六张紫貂皮,都是由我们契丹最出色的猎手捕获而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贵主笑纳”
李曜缓声说道“前日,奚部俟斤苏支送来五张虎皮,昨日,霫部俟斤若浑送来三张玄狐皮,想必你也晓得,玄狐皮是绝对可遇不可求,而且他们都是亲自赴约而来,可我全都没有收,你想知道原因么”
大贺窟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疑惑道“还请贵主指教。”
李曜道“因为你们送的这些俗物,完全没有彰显出你们契丹八部愿意归附我唐的诚意。”
大贺窟哥面色微微一白,口中不服气道“鄙人真的无法理解这些稀有之物,即使献给皇帝陛下,也会被视若珍宝,如何没有诚意了”
李曜忽然一扬手,随着笃的一声,那柄镶嵌着宝石的短刀连带着刀鞘一起深深插在大贺窟哥面前的案几上。
大贺窟哥脸色又白了几分,忙不迭地把金刀从案几里拔出来,强自冷静地问道“贵主这又是何意”
李曜冷笑一声,缓缓说道“四年前,你们的前任盟主大贺咄罗遣使入朝,进贡十匹一品宝马与一百尾丰貂,可颉利每次侵犯我大唐边境,你们契丹人总是冲在最前面,还有,去年我在诺真水驻扎了那么多时日,许多部落都趁此机会派人向我传达归附本朝之意,然而直到我班师回朝,你家那位大人依然没有任何表示,如今才来找我,端的可笑至极。”
大贺窟哥被她说得气结,那些早早跑去亲附唐朝的碛北部落就在诺真水附近,而他们契丹部落领地与诺真水相距千里,中间还要跨越突厥本部的领地,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