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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淘

    兰韶英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蓦地瞪大了一双眸子,恍然道“你是枭三郎没想到你还活着。”

    杨守栋向兰韶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当年奴身受宫刑,若无娘子给奴喂了一张胡饼,只怕撑不过去。”

    古代男子净身,存活率通常只有四成,兰韶英回忆旧事,不禁感慨道“同为可怜人,我只是想让你死前吃顿饱饭而已。”

    李曜忽然向杨守栋问道“你姓枭,难不成你是杨玄感的族侄”

    枭,乃不孝鸟也。

    大业九年,杨玄感反隋,兵败身死,隋炀帝下诏将杨玄感及其诸弟在内的亲族姓氏改为“枭”姓,意为忘恩负义之人。

    杨守栋叉手答道“回禀贵主,家父为前朝内史令惠伯继子杨玄挺,而前朝越公杨玄感与家父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李曜又道“内坊典直掌东宫内仪式导引、通传劳问等事宜,本该常与拜访东宫的宾客打交道,可我出入东宫无数次,结果现在才与你相识,想必你在我大哥那儿应该还有一层身份吧”

    杨守栋坦诚地道“今上创立本朝之后,奴便入选了东宫内坊,因有幸受到殿下优待,才得以恢复杨姓,到得如今,奴也无需隐瞒贵主,奴虽任典直,其实真正的职责,乃是为殿下掌管和招募壮勇以充长林卫士。”

    李曜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侍立在附近的崔元逊和苏定方,微笑道“你们做得不错,我很满意。”

    崔元逊、苏定方二人忙抱拳齐声道“臣等深受贵主倚重,自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李曜不是诸葛孔明,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她可不想自己劳心劳力又劳神,鞠躬尽瘁,就是为了把手下的人才统统都变成摆设。

    她的用人之道,则是用人所长,避人所短,讲究人尽其才,并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该放手时则放手,该放权则放权,让每一个诚心效忠她的人,都有施展本领的平台和机会。

    譬如此番安置李建成和李元吉之子,李曜只是预先制定出一个方案,从未参与过实际的行动,即便是换作她本人,其实也未必能够找到像故太子死忠杨守栋这样放心的人来为自己做事。

    英雌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一手遮天
    英雌我命由我第三百八十七章一手遮天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李曜放心地离开了那座名为“景壁”的坞堡。

    她之所以感到放心,是因为杨守栋向她交代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守护“景壁”的人,包括名义上的堡主崔晓、为李曜跪地作凳的大汉,以及那个不识崔元逊的看门者在内,居然全都是李建成私自赦免并藏匿起来的汉东军旧部。

    更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兰韶英对杨守栋竟有活命之恩,这虽然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带来的正面影响却是难以估量的。

    当初,李世民在洛阳私自赐田的事件发生后,性格宽厚的李建成面对二弟咄咄逼人的夺储姿态,终于开始坐不住了。如同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所仗恃的八百死士一样,李建成也建立起了自己的武装力量,除了东宫卫士这种公布于众的军队,他还在京畿以外的地区豢养了一些私兵。

    可李建成身为一国太子,终日忙于军国大事与朝堂争斗,实在是分身乏术,所以他只得安排亲信去发展和控制自己的地方势力,而杨守栋就是充当着这样的角色。

    经过一番交谈,李曜发现杨守栋并没有太高的眼界和才能,但贵在性格耿直、重情重义,正是那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或许这也是李建成为他抹去象征耻辱的姓氏并器重其人的原因。

    而堡中那些守卫心性也都不复杂,被杨守栋、崔晓二人一番思想灌输,无一不把李世民视作杀兄囚父的大恶之徒。

    立场决定关系,如今李建成死了,失去了效忠对象的杨守栋等人,为报弑主之仇,为保故主幼子安危,转而投靠仇敌的政敌,简直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第二天,阳光依旧灿烂。

    李曜在深州城略加休整,并出资收购了数万石粮草,便在贩粮赚得盆满钵满的博陵崔氏等当地大族的欢送下,率领队伍朝更北的幽州进发了。

    跨入幽州地界,越往前走,所经之地越是荒凉,原来的田园风景渐渐消失了,呈现在李曜一行眼前的,都是寸草不生的土地与龟裂干涸的沟壑,以及残破不堪的村落和瘦骨嶙峋的村民。

    看到此情此景,饶是李曜早已知晓此地情况,做足了心理准备,深藏在她胸腔里的那一股无名怒火,还是不可遏制地烧得越来越旺。

    年初李渊召庐江王李瑷回朝,欲使彭国公王君廓继任为幽州都督,李曜知道王君廓贪婪跋扈,根本不适合治理地方,但由于此人有曾经暗伤平阳公主的重大嫌疑,所以怀揣着为前身报仇之心的她,本着“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的法则,并没有出言表示反对。

    后来北方部分地区发生大旱,鉴于幽州灾情严重,朝廷不但免去了灾民们长达两年的租赋,还从异地源源不断地调运大量的粮食和饮水赈济灾区,哪知这里的官府竟会连百姓的基本生存问题都没有解决。

    李曜不禁为自己一念之差间接催生出来的恶果而感到深深自责,于是一咬牙,下令把原本从深州购来用作支持契丹、奚、霫等部落叛变突厥的粮秣物资,沿途发放给了嗷嗷待哺的男女老少。

    护国公主发粮抚恤饥民的举动,在幽州很快传扬开来,各县各乡的百姓拖家带口地跟在李曜的队伍后面,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一片人海。

    趁着中途休息的间隙,李曜找来一位善于谈吐的灾民头领,询问道“你们处境如此艰难,为何不到外地乞食”

    那灾民头领无比气愤地道“草民何尝没有想过,可看守州界要道的兵卒不放我们出境啊,无论强闯还是暗度,一旦被他们发现,都会遭到收捕斩杀,贵主可能不晓得,那些兵卒可厉害了,各个穷凶极恶,又骑着高头大马,至今还没听说过有谁能成功逃出去。”

    听闻这般视百姓生命如草芥的行径,李曜不禁艴然,深吸一口气,待情绪平复下来,又问道“你们是否知晓朝廷拨粮赈灾之事”

    那灾民头领继续答道“起初都督府下辖诸县确是每日都按时赈济,可后来听说贵主将代替天子来巡视河北,就突然停止向我们发放灾粮了。”

    李曜问完话,登时心中了然。

    王君廓帐下的幽州兵都是身经百战的骄兵悍卒,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灾民,那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王君廓不管灾民死活,侵吞如此多的救灾物资又是为了什么

    其实,答案只有一个他在囤积粮秣,准备造反

    此后途经幽州西南重镇范阳的时候,李曜派将军薛万彻带兵乔装入城,用非常手段把范阳县令卢滔“请”到了她的凤辇前。

    卢滔惊魂未定,就听李曜隔着车幔质问道“朝廷每月都在输送钱粮赈济受灾诸州,为何尔等治下的百姓会是这般凄惨模样”

    卢滔虽未见李曜其人,但听出她话音里所蕴含的浓郁杀意,不由骇然失色,赶紧跪伏在地,高声叫苦道“贵主,王君廓一手遮天,臣也是无能为力啊”

    “一手遮天”

    李曜重重地冷哼一声,道“若无尔等相互勾连,沆瀣一气,岂能欺上瞒下至如斯地步”

    卢滔膝行向前,扶在车厢边框上,沉声道“我们范阳卢氏何等家学教养,若没有被人以武力相逼,怎会做出残害百姓这等大损清誉之事请恕臣斗胆进言,此前薛将军在范阳城中大闹一通,定会惊动那王君廓,其帐下两万强兵只知王都督,不知朝廷,贵主最好立刻原路返回,以免自蹈险境”

    李曜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无须卢明府操心,本公主自有分寸。”随即扬声唤道“宋君明何在”

    “属下在”

    李曜吩咐道“把卢明府带下去,给他好生压压惊。”

    “喏”

    为了照顾身体羸弱,行动缓慢的十数万灾民,李曜的队伍每日只能行进二十余里,在进入幽州都督府管辖地的第十日,才终于抵达了幽州治所蓟县的境内。

    “希聿聿”

    随着健马们一阵长嘶,凤辇缓缓地停在了桥头上,李曜伸手轻轻掀开车厢的门帘一角,举目眺望前方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不禁喃喃自语道“这儿就是五朝帝都”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仇人相见
    英雌我命由我第三百八十八章仇人相见如今的蓟城,还是后燕的开国君主慕容垂在两百多年前营造出来的规模。

    城墙南北长九里,东西长七里,高约四丈,通体由夯土筑成,远远望去,犹如一个贴在平原大地上的方形土块,实在称不上宏伟。

    李曜的车前是一座横跨水的石桥,距离蓟城仍有二十余里,但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下,城池周边的动静全都清晰可见。

    不多时,城池外忽然烟尘大起,李曜见状,忙开口唤道“阿兰过来。”

    伴骑在车厢旁的兰韶英立即打马上前,李曜交待道“传令苏定方,马上召集所有灾民,从中选出蓟县户籍的百姓,让他们沿河岸散开,余者站其后方,此外”

    李曜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兰韶英心领神会地弯下腰身“贵主请讲。”

    李曜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兰韶英听了神色微微一变,但随即还是点了点头,拔转马头,向马车后方驰去。

    李曜放下门帘,又坐到车厢一侧的车窗前,掀开窗幔,对国师府副典军刘季瑶吩咐道“你去通知薛将军,叫他即刻率领禁军卫士向我靠拢,准备布设军阵。”

    待刘季瑶应喏离开,李曜进入车厢后室,取下道簪,脱去道袍,披挂铠甲,挎好腰刀,把兜鍪往头上一戴,然后迈步走下马车,扬声道“玄微、玄妙,取槊牵马”

    三千北门禁军在桥头排列成一个严整的方阵,在白晃晃的秋日之下,银甲闪亮,枪槊泛光,其军容之盛,端的是健马银具装,横行水旁。

    由于幽州军多为步卒,所以王君廓的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等他率领人马赶到水东岸时,李曜这边早已将十数万灾民分列禁军战阵两侧,沿着河岸远远地绵延开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座古老的水桥,宽约二十步,长为一百五十步,两方隔桥对峙,刚好相距一箭之地,虽然彼此都没有做出张弓搭箭的举动,却也无人再向前迈出一步。

    李曜望向对面桥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王”字大纛,然后是大纛下的一员大将。

    此将穿戴一身明光铠,长得虎背熊腰,燕颔豹髭,眉毛粗浓如蚕,却偏生了一双三角眼,瞳仁里精光四射,使其在威猛的外表下,又平添了几分的狡黠,显然就是王君廓本人。

    王君廓那对三角眼也在打量着李曜,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将,眉眼五官果真与平阳公主生得一模一样。

    护国明昭公主,李明真

    错不了她肯定是李三娘

    呵呵这个该死的女人,竟变得更加年轻漂亮了。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是目光稍稍一碰,王君廓就从对方的眼里发现了一丝复仇的火焰,尽管那火焰一闪即逝,但他确信自己看到了

    沉默对视片刻,李曜忽然把精铁长槊笔直插在地上,从挂在马鞍的皮囊里取出一卷诏书,随即向对面众人展示,声音清亮地道“幽州都督府众将士听旨”

    李曜这一路行来,途经数地,早已将这道授意她巡视河北及便宜行事的诏书读过多遍,口中虽抑扬顿挫地念着上面的内容,眼睛却在观察着河对岸众人的表现。

    李曜亮出皇帝诏书,王君廓麾下人马的反应,可谓各不相同。

    大部分幽州军士卒虽然有些不大自在,但见一些懂得礼数的军官下马跪倒,也有样学样,忙不迭地跪在地上,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簇拥在王君廓及其四周的一大群精锐重骑仍然骑在战马上,各个身形纹丝不动。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肆无忌惮地交头接耳,对李曜评头论足,眼里无不放射着邪恶的目光。

    按照原史的记载,王君廓是一个品行极差的人,反复无常、背信弃义、恩将仇报、贪得无厌、厚颜无耻、卑鄙奸诈等最不堪入目的评价都可以放到他的头上,却也承认此人带兵打仗的本领还是很高的。

    当年燕郡王李艺自请入朝,将他麾下的燕云铁骑等百战精锐全都从幽州带走了,轮到李瑗过来接班的时候,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了普通的府兵。

    李瑗作战寸功未立,李渊认为他没有军事才能,于是就派骁勇善战的王君廓去担当他的副手。

    王君廓见李瑗性格怯懦,又对他推心置腹,甚至还把女儿都嫁给了他,久而久之,便动起了心思,利用李瑗对他的信赖,逐渐架空了对方的权力,并以强化都督府军力的名义,用财货钱粮从北疆招揽杂胡来组建自己的亲军。

    这些杂胡多来自燕山以北或滦水中上游一带的部落,与从事农耕的汉人不同,他们常年生活于未开化的蛮荒之地,思维简单,生性凶残,不懂何为礼义廉耻忠信仁爱,只知道得到王君廓的青睐,就能喝美酒、吃好肉、睡细皮嫩肉的女人,至于王君廓要杀谁,与何人为敌,他们都只会听命办事,从来不会问为什么。

    李曜念罢,然后重新将卷轴收入囊中,语气讥诮地道“王君廓,你好大的威风,见诏书竟也不行礼,可是想做皇帝”

    王君廓拱手遥敬道“王某并非有意对天子不敬,唯恐有人公报私仇,莫敢掉以轻心。”

    李曜冷笑一声,语气也越发冷冽起来“听闻你为达成不可告人之目的,私吞赈灾钱粮,还为封禁消息,挟持士族和同僚,纵兵滥杀无辜百姓,你可敢否认”

    话音刚落,立时引发灾民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

    王君廓身边一位铁甲骑士目露凶光地扫视着对岸的百姓,悄声问道“主公,我们该怎么做”

    另一个人也赶紧接口道“是啊,主公,他们那边都是乌合之众,不如开打吧,属下一定生擒了那小娘子给主公做暖床婢”

    王君廓面色阴沉地对左右答道“你们少安毋躁,都给我沉住气谁敢轻举妄动,我第一个斩下他的脑袋”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不攻自破
    英雌我命由我第三百八十九章不攻自破水西岸,相隔十步而站的国师府侍卫们纷纷示意身周的百姓保持安静,待声音渐渐平歇,李曜再次重复道“王君廓,方才本公主所说之事,你敢否认么”

    面对李曜的质问,王君廓拱了拱手,朗声答道“王某扼守边陲,为防北夷南下寇边,厉兵秣马,从未懈怠,时逢大旱,朝廷的援助又很有限,而王某首须维持军队战力,只好非常时期行非常事,若非如此,何以保障军需贵主既能率数十万众击破突厥,想必也是通晓兵事之人,还请莫要无理取闹,故意刁难我王某人。”

    王君廓这一番颠倒是非的话,语气当真理直气壮,顿时又引来一片如浪如潮的骂声。

    趁着百姓喧嚷之际,王君廓微眯起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目光在对岸密集的人海扫来扫去,却全然不知他的这一细微表现,已被视力超凡且心细如发的李曜看在了眼里。

    李曜故作随意地用鞭杆轻轻敲击鞍鞒,伫马在她身后左右的兰韶英和刘季瑶听见敲击声,不动声色地向身侧的女侍卫身上扔去一颗石子,那两女侍卫心领神会,拨马离开军阵,分别朝两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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