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意迟迟
唯独大丫鬟倚翠,说什么也不动,一定要留在母亲身边服侍。倚翠当时年纪已经不小,按说稍求一求崔姨娘,怎么也能求门过得去的亲事,但倚翠对母亲忠心耿耿,莫说去求崔姨娘,便是配人一事,也从未提过。
她明言不嫁,说只愿留在夫人身边服侍夫人。
府里的仆妇讥她愚,笑她癫,她也全不在乎。
太微腕上戴着的念珠,当年亦是她亲自送来的。
母亲去世后,倚翠陪着她一道收拾母亲的遗物,翻出一沓厚厚的佛经给她看,眼眶红红地指着上面的手抄字迹道:“姑娘您仔细瞧瞧,夫人的字,像是一个疯子写的吗”
上头的簪花小楷,工整如镌。
下笔之人必定意识清醒。
太微明白倚翠的意思,可光凭那些字,并不能证明母亲没有疯病,充其量,也只能说明母亲在摹写那些经文的时候,没有犯病。
太微也不愿意相信母亲是个疯子。
可她小时,母亲曾想挖掉她的眼珠子。那样的事,若不是疯了,母亲怎么会做她又怕又困惑,但仍是不想相信。是以她长大些后,便忍不住怀疑起了祖母等人。
祖母一向不喜欢她娘。
她娘在生下她后又一直未再有孕,就更叫祖母厌恶了。还有崔姨娘,若母亲一直好好的,又哪里轮得到她掌家做主
&
第033章 锁钥
母亲当年,究竟为什么想要挖掉她的眼睛
众人都说,那是因为母亲疯了。
可她即便当时年幼,却也记得母亲喃喃念叨的那句话“都是这双眼睛惹的祸”。母亲将手指按在她眼皮子上的那一刻,是有缘由,有目的的。
太微想了很多年,却始终没有参透母亲话里的玄机。
直至母亲临终,她听着母亲一句句的对不住,终于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可母亲只是摇头,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神迷茫地说,那都是疯子行径是她疯了才会对亲生女儿做出那样可怕的事
她恍恍惚惚的,仿佛已经忘了过去说过的话。
太微前一世,并没能得到答案。
此时此刻,她立在母亲门前,头顶月华如水,神情忽然变得落寞了。她将将就要探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她贸然进去,就算见到了母亲,恐怕也不会得到回答。
母亲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她。
她深夜入内,偷见母亲,保不齐还会吓着母亲。
念头闪过,太微用力抿了抿嘴角,往后退了一步。
时候未到,不宜冲动。
她步步后退,脚步飞快,一晃眼人已出了紫薇苑。白日里走过的路线,全烙印在了她脑海里。太微回到自己的院子,悄悄地朝丁妈妈的屋子去。
丁妈妈在集香苑里颇为得势,自住了一间好屋子。
屋中陈设琳琅满目,虽不至于越过太微去,但比之寻常仆妇,还是奢华许多。
太微行至她门前,就着夜色抓住了她门上悬着的锁。
那是把再普通不过的铜质枕头锁。
正面形如“凹”字,端面方正与三角并存。太微伸出食指,轻轻地一寸寸摸过去。
触手之处,呈“一”字状。
这便是开锁之处了。
昏暗中,明明没有点灯,她却像是能够视物一般,一手抓着锁,一手取出了两根铜丝来。她初初回来,身上没有趁手的东西,这两根铜丝还是她先前趁人不备,从博古架上的小玩意儿里拆下来的。
不过这样的锁,对她而言,是易如反掌。
东西不趁手,也不要紧。
师父当年头一回教她时,说这门技艺心术不正之人,万不可学。
太微当时听罢了,惶惶不安地想,自己放火又杀人,恐怕是同心术端正扯不上什么干系的,这其中的门道,她大约是不能学。
可师父望着她,似笑非笑的,到底还是教了她。
她从未问过师父为什么,师父便也就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直至师父大渐弥留,神思渐渐远去时,才叹息着同她说了一句,不要紧。
在师父的心里,她并不坏。
她始终都只是那个仓皇落魄,假扮男装却被师父一眼识破的小丫头。
师父对她来说,是另一个母亲。
太微沐浴在月色之中,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锁柱移动的声响。一下,两下开了!
她接了锁,将门推开一道缝,侧身闪了进去。
丁妈妈告假未归,最快也得天亮了才能回来,眼下这间屋子里空无一人,连半点声响也无。
太微的脚步声变得更轻了。
月光透过窗纱薄薄地照进来,在地上落下了一片白霜。
她轻轻地踩上去,眯起眼睛,掏出了一早备好的火折子。她的眼神,也不如过去强了。明明年纪更身体更加年轻,但她却变弱了。
真是可惜。
太微暗自感慨着,快步朝丁妈妈的床铺走去。
她将火折子的微光挡在手下,动作小心地行至床畔后,微一弯腰,摘下从碧珠手中缴来的钱箱钥匙,一把塞到了丁妈妈的枕头底下。
丁妈妈不在,床上无人,被褥齐整,只一枕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太微将东西放妥,一抬手灭了火折子,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门上的锁,原样挂好。
&nbs
第034章 收网(一)
太微言语间,神色极其凝重。
丁妈妈望着,不由得一怔。
太微坐正了身子,微微抬起下巴,口气肃然地同她道:“你是府里老资格的人了,怎地还同初入府的小丫头一样”
丁妈妈疑惑地“嗯”了一声,紧紧皱起眉头,声音不快地斥了句:“没头没尾连话也说不清楚,您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胡说”太微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你手脚不干净,你自个儿不知么”
丁妈妈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手脚不干净!你说哪个手脚不干净呢!”
惊怒交加间,她猛地拔高了音量,连尊称也忘在了脑后,只满嘴“你”来“你”去,一副要生吃了太微的模样:“五姑娘你平日里瞎说八道无人管你,可这等大事,岂能乱说”
做下人的,最忌讳的便是一句手脚不干净。
人不聪明,嘴巴笨拙,都能调教学乖,甚至于嘴碎爱嚼舌根,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也不要紧。
唯独手脚不净,是万万不行。
丁妈妈一向叫人敬着重着,何曾听过这样的话,此刻是越想越觉得怒火中烧,忿忿地道:“姑娘你今日要不将话给奴婢说清楚了,就休怪奴婢去向老夫人禀报此事!”
即便是主子,也没有冤枉人的道理。
丁妈妈是不怕太微的,她只是愤怒恼火,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这同样的话,若是四姑娘祁茉,乃至崔姨娘说的,她都不至如此生气。
但太微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手脚不净,于她而言,是反了天的大事。丁妈妈呼吸变重,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太微。
可太微一脸从容,仿佛没有听见她一叠声的质问和威胁。
丁妈妈蓦地别开脸,眼神冷锐地瞪了一旁的碧珠一眼。
她不过才离开了两三天,这五姑娘怎地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碧珠实在无用,惹人心烦。
丁妈妈憋着一口气,郁郁不畅,几要呕血。
忽然听见太微说道:“丁妈妈,你别不认,那钱箱的钥匙一直在你手里。钱箱里少了银子,若不是你手脚不干净,还能是怎么一回事”
丁妈妈闻言一愣一回神,冷笑起来:“钱箱的钥匙姑娘真是说笑话,那钥匙分明一直在碧珠手里,同我有什么干系!”
碧珠立在一旁,闻听此言,脸色一白。
丁妈妈瞧见了,顿时喝了一声“碧珠”:“五姑娘说话你没听见那钱箱的钥匙呢”
碧珠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
太微道:“丁妈妈你说的是什么话,那钥匙怎会在碧珠手里,明明一直由你拿着。”
屋子里一静。
丁妈妈脸色铁青地喊道:“碧珠!你……”
太微抢了她的话:“碧珠你去请崔姨娘和沈嬷嬷来!”
丁妈妈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碧珠得了话,当即答应一声便要逃出门去。
帘子一掀,她的身影飞快消失在了丁妈妈眼前。
丁妈妈便再也顾不上太微,高声喊着碧珠的名字,拔脚追了上去。天上轰隆一声,四周刮起了大风,有稀疏的雨丝斜斜落了下来。
廊下卷起一阵阵的冷意,令丁妈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她脚步匆匆地追着碧珠,口中叫骂道:“小蹄子聋了不成,还不快些给我停下!”
可她越是喊,碧珠就越是走得飞快。
像是对她避之不及,又像是真的没有听见。
丁妈妈怒意难遏,见碧珠竟似真的要听从太微的吩咐去请人来,气急之下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一下拽住了碧珠的胳膊。
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一下抓上去,几乎是要扯断的架势。
碧珠吃痛,脚步一顿,停了
第035章 收网(二)
崔姨娘来得很快。
大抵是因为小丫头先前便瞧见了丁妈妈和碧珠吵嘴的情形,将事情说得吓人了些。她来时,黑着脸,满面写着不悦二字。
集香苑里闹哄哄的,沈嬷嬷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沈嬷嬷先去见了祁老夫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请示道:“老夫人,这事儿是奴婢亲自过去瞧一瞧,还是由着崔姨娘去办”
祁老夫人正在翻检着新送来的衣料,闻言口气无谓地道:“你去瞧瞧也好,省得回头又闹的不成样子。”
翻过一匹湖蓝的,她又抓起了一匹墨绿的:“过不了几天那两个丫头便要出门去做客,这节骨眼上可万不能再生什么事端。”
定好了人,临时再变,就不容易了。
祁老夫人往上掀了掀眼皮,瞄了沈嬷嬷一眼:“你去吧。”
沈嬷嬷得了准话,便没有迟疑地朝集香苑去。
外头雨势渐大,她打了伞,迎着风雨前行,不多时便湿了鞋。这鞋袜湿漉漉的,穿在人脚上,黏腻得难受。沈嬷嬷步入集香苑时,一张脸已拉得老长。
崔姨娘离得近些,比她早到了一刻。
这会儿,崔姨娘已经在太微房里问了半天的话。
可太微一直神思恍惚,支支吾吾的,并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崔姨娘问了几句,便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暗想碧珠先前来说的话可真是没一句能听
她眼前的五姑娘,虽然瞧着有些不同往常,但不过就是变得唯唯诺诺了,哪有什么奇怪骇人之处。
崔姨娘心中隐隐不耐,举杯一气灌下去半盏茶,清清嗓子道:“这钱箱的钥匙,的确一直都在丁妈妈手里”
丁妈妈虽是她的人,但集香苑里的琐事她向来并不过问。
太微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一直都是。”
“唔。”崔姨娘不置可否地发出了个鼻音。
正巧沈嬷嬷到达,她便站起身来,拿着帕子轻轻地按了按唇角,朝太微看了一眼:“怎么,五姑娘还特地差人去请了沈嬷嬷来”
她笑了一下:“这等小事,不必惊动老夫人吧”
丁妈妈终究是她放在集香苑里的,若偷钱一事是真,那最后丢的还是她的人。而且当着沈嬷嬷的面,她纵然有心包庇,恐怕也不成。
沈嬷嬷可不听她的话。
祁老夫人才是沈嬷嬷眼里的正经主子,她一个妾,尚不算什么。
崔姨娘望着太微。
太微却只是垂眸不语。
“罢了罢了。”崔姨娘嗤笑了声,扭头朝外边走去。
沈嬷嬷已经站在了庑廊下,正盯着碧珠和丁妈妈。两个人,互相指责,互相攀咬,竟是吵得不可开交。
沈嬷嬷喝了一声“住嘴”,厉声斥道:“一个是姑娘房里的妈妈,一个是姑娘身边的贴身婢女,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如今吵成这样,是全不知丢人了吗”
她板起了脸,连崔姨娘都觉得瘆人,更不必说丁妈妈和碧珠。
祁老夫人素爱打罚,沈嬷嬷就是她的执法长老。
府里上下都畏惧她。
丁妈妈和碧珠俩人霎时齐齐闭上了嘴,噤若寒蝉地低下了头。
沈嬷嬷越过二人,朝前走了两步。鞋子带水,步步作响,她有些心烦地皱起了眉头。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