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意迟迟
三娘啊三娘,来世你可学聪明些,莫要再碰上我这样不中用的母亲了。
灵位前香烟缭绕,像是三娘魂魄留恋不舍,惹得赵姨娘又红了眼睛。
原本已经出嫁的姑娘,是断断没有在娘家供奉牌位的规矩,可操持丧事的太微悄无声响地便给供上了。
祁远章知道后,也并无二话。
只祁老夫人不愿意,觉得太微小丫头片子半点不知事,竟如此胆大包天肆意胡为,扬言要将三娘的灵位一把火烧了。
于她看来,三娘给祁家惹了大祸,休说供灵位吃香火,便是连埋都不该埋在祁家坟地里。
然而祁远章默许了太微的做法,她的话便没了什么用处。
祁老夫人因此很是伤感。
她原是说一不二的人,府里上上下下谁敢不听她的话。
可现在,姜氏重新掌权,她则日渐衰老,过去掷地有声的话,现如今都变得轻飘飘没分量了。
她召了崔姨娘几个来说话,想寻些安慰,但安慰没寻到,反倒寻到了一肚子气。崔姨娘还在记恨她不让自己管家的事,以往的小心作陪全变成了敷衍。
祁老夫人事后同寄住娘家的女儿大倒苦水,又恨恨说当年实在不该由着祁远章胡闹,就应该休了姜氏才对。
若是早早休了姜氏,另娶一个,如今哪里还有这些个破事。
祁春眉坐在轮椅上,闻言笑着附和了两句。
可等到祁老夫人说起三娘时,她却变了神色。
祁老夫人说三娘愚蠢,不争气,不知道忍。
她却说,三娘只是个可怜孩子。
祁老夫人嗤笑一声,十分不以为然。
祁春眉便冷了脸,不大高兴地道:“这般说来,在娘心里我也是又蠢又不知道忍的混账东西了”
祁老夫人一怔,随即想起往事,连忙道:“胡想什么呢,我怎会那般看你!”
她言罢又说:“你同三娘怎么一样!”
一个是她的宝贝女儿,一个不过只是妾生的孙女之一,俩人之间那是云泥之别。
她眼瞧女儿面生不愉,气氛尴尬,连忙话锋一转,说到祁远章监工造塔的事上:“你哥哥深得圣心,这事说是罚,倒像是赏。”
“国师是何许人他要建造的高塔,那可是用来迎神仙的。”祁老夫人说得神乎其神,像是世上真有仙人一样。
“等到塔建成了,里头自然少不得要算你哥哥一份功劳,到那个时候,谁还敢说靖宁伯府根基不稳!”
她说到激动处,眉飞色舞,满眼期待。
祁春眉却有些兴致缺缺:“谁知道那塔何日才能建成……”
而且就是建成了,同她也没有什么干系。
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祁老夫人皱了皱眉:“你就一点也不将定安放在心上!”
祁春眉听母亲提起儿子,终于有了点兴趣。
祁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道:“远章明日出门的时候,你让定安跟着一道去。”
“去监工那么大日头!”
祁老夫人闻言气笑了:“他一个没有父亲依靠的孩子,将来还不是靠舅父你哥哥的荣耀,不也是他的荣耀吗但凡你哥哥有个自己的儿子,这跟着去监工的事就不会轮到定安。”
“你倒是好,还敢嫌日头大,不舍得他去。”
祁春眉被训了一顿,讷讷地道:“您说了又不算数,万一他不愿意带着定安,还有什么用。”
她带着儿子在娘家住了多年
第190章 怪人
太微百思不解,索性当着他的面问出了口:“为什么带我去”
听见这话,周围零零散散立着的人皆一齐朝她看了来。
这个答案,他们一样也很好奇。
只祁远章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像是并没有听见她的话。他站在拉车的黑马头前,伸手摸了摸马儿的耳朵,像在摸一件好玩极了的东西。
“哪来的这许多为什么。”
过了半天,他才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太微很不满意。
围观的人,显然也不满意。
可祁远章不说,谁又能奈何他。
太微眸色沉沉地上了马车。
她过去看她爹,只觉是个嬉皮笑脸的混账,而今再看,却看出了几分阴险。只怕他行事并非没有章法,而是她根本还没有看透他。
想来也是,他能活到现在,还能真的连一点城府也没有
太微不由想起了母亲说过的那些话。
还有她想要父亲活下去的念头——对于即将到来的命运,母亲柔软胆小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她一点也不想要祁远章死。
可偏偏祁远章因为三娘的事,离那座塔又近了一步。
仿佛冥冥中,他离他的命运也更近了些。
太微看着马车外的父亲,慢慢回忆起了那个日子。
那个对所有人来说,都略显昏暗的日子,多年过去,仍然潜藏在她的脑海深处,像一根生锈的绣花针。仅仅只是想一想,便叫她脑瓜子疼。
她皱起眉,用力攥紧了手心里的铜钱。
若说三娘去世之前,她对未来的把握还有七分,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两分。
这两分是否足够改变一个人将死的命运
她一点也没有底。
耳边回响着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一声快过一声,几乎要盖过马蹄触地的动静。两旁的景色,也随之飞速变化着。
突然,马车一慢,停了下来。
太微掀开帘子往外探了一眼,就见她爹拍拍身上的湖色袍子下了车,随后向她招了招手。
她脚下没动,蹙着眉头比了个口型:“下车做什么”
“陪我走一走,锻炼锻炼腿脚。”祁远章神情平静地抬起手,捶了捶自己的腿。
那条腿受过伤,如今好了,也没见短上一寸,偏他看得重。
太微不大情愿地下了马车。
马车外阳光猛烈,白花花的刺人眼睛。
她嫌热。
祁远章也嫌。
于是他一边走一边“哗啦”一声打开了把折扇,给自己挡日头。
太微见状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还要嘟嘟囔囔瞎念叨。
“哎呀,这时节了,怎么还有这般大的太阳,真是怪哉。”
说完他来看太微,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
太微原就热得有些迷迷糊糊,猛地见他这么一笑,更不耐烦了。她有心说他两句,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欲言又止,将视线别开了去。
不过她说与不说,祁远章都不在乎。
他自笑他的,笑完就算了。
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在笑些什么。
真是奇怪的人。
太微垂眼望向地面,只当没瞧见他。
另一旁,祁远章却不干了。
他挥舞着折扇来拍她的头,一气连拍好几下,嘴里道:“看路看路!眼睛盯着脚做什么,仔细回头摔跤!”
扇子纸做的,拍在脑袋上也并不疼。
但太微的小孩儿脾气却叫他给拍出来了。
她一眼瞪过去:“我闭着眼也摔不了!”小时不见他如此关心,现在倒来了,关心个屁!
祁远章却还是笑眯眯的:“哦那你闭着眼走一个我瞧瞧”
太微斜眼看他,想了想问了句:“您是有什么话想说,不敢说是不是故而没话找话,瞎说了一通。”
祁远章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你倒挺聪明。”
太微半点面子不给,嗤笑了声:“倒不是我聪明,而是您太拙劣。
第191章 谁敢看
太微转眼捧了满手,有些莫名其妙地仰脸看了看天。
这日头,红彤彤的如火一般,晒得人头发根都要烧起来,哪有凉快可寻。都说秋老虎秋老虎的,可真是热得要命。
她转念一想就要回马车上去等着,可不等她开口,祁远章便已扭头走远了。
他一身湖色衣衫明净又清爽,远不及往日花红柳绿、五彩斑斓,此刻陪在焦玄边上,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焦玄是他爹。
太微攥着两颗胡桃,只觉手心里硬邦邦的硌得慌,想丢又不好丢,只能带着走。这时,她一转头忽然看见了一棵树。
枝叶繁茂,翠绿欲滴,瞧着就凉快。
她略一思忖后,拔脚走了过去。
树下正巧有块大石头,黑乎乎的,像是叫火狠狠燎过。
太微上手用力摸了一把,抬起手来再看,手心里干干净净,白皙如故,倒是比想得要干净。她随即坐了下去。
头顶树荫,不偏不倚密密实实地挡住了烈日。
周身热气蓦地一消,从头到脚都凉快起来。
太微不由长舒口气。
十二楼外来来往往的工匠,都离她远远的,耳边就也好像跟着安静了。
身下石头平平整整,只边上有个凹坑。
太微便顺势将手里的胡桃给填了进去。
深色的胡桃壳叫黑漆漆的石头一衬,竟也白了些。
她随手一掸,靠在树干上,打开折扇盖住了脸。扇后的白皙少女面孔上,神情却格外凝重。她百无聊赖地坐在这,看起来无所事事闲适极了。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闲适背后,却是心事重重。
焦玄的这座宝塔,直到她死的那一天都并未建成。她爹如今被建阳帝罚来监工造塔,看起来是个容易差事,可事实上,这活计并无半点轻松容易。
若是他爹侥幸逃过一劫,没有死在复**手里,那他这辈子恐怕也再干不成别的事,只能日复一日守着焦玄的塔了。
耳边嘈杂渐渐远去,太微猛地一下扯掉脸上的扇子站起身来。
她虽然功夫差了过去一大截,但该有的敏锐机警还是在。
扇子“啪嗒”一声重重落在了地上。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来,像是给绘着山水的扇面镀上了一层金粉。
太微蹙眉盯着眼前的人,深吸了两口气。
她方才明明瞧见他跟在焦玄和她爹身后进了里头,怎么又出来了。
她弯下腰,一手扶住了树干,一手去捡地上的扇子。
乌黑浓密的长发自肩头倾泻而下,忽然被一只手给撩了起来。
太微抬头瞥了他一眼:“大庭广众,你也不知道遮掩。”
薛怀刃白净修长的手指松松握着一把她的头发:“谁敢看。”
太微举着扇子敲了敲他的手腕:“松开松开,都叫你抓乱了。”说着话,她一面漫然地扫了周遭两眼。果然,同薛怀刃所言一字不差。
谁敢看他们
根本没有人敢。
她兀自坐了回去。
石头远远看着挺大一块,可再平整也还是有棱有角。上头真要坐人,就只坐得下一个。
因此太微坐下了,他便只能站着,活像是特地来给她遮阳的。
太微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唇边露出颗尖尖的小虎牙,娇俏又可爱,像个小孩儿。
她信手将边上的两颗胡桃抓了起来,伸长手递给他:“左右闲着,把胡桃开了吧。”
薛怀刃见状也笑了,老老实实把胡桃给她开了,又一块块把果肉递回给她,可嘴上还是说着:“谁说我闲着。”
太微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胡桃肉,闻言点点头道:“是是是,您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实在不该委屈您来做这种小事。”
薛怀刃笑着将手上的果壳碎屑拍干净,一面突然说了句:“你家三姐瞧着不显山不露水,胆子倒是比你还大,竟敢对陈启明下杀手。”
 
第192章 仙人
太微回过神,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她隐隐约约猜到他说的是什么,可不能问,便不敢肯定,仅仅只是个猜测。
他们当初相识的时候,他从未向她提过一句他没有小时记忆的事。是以她明明占据先机,见过未来,也仍旧不知道他失去的那段记忆是什么样的,又该如何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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