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意迟迟
她吃惊地看着孙女,像看个妖怪:“放肆的东西,还敢挣扎!谁许你进来的,还不快滚出去!”
然而话音未落,姜氏已挡在了她面前。
太微则向父亲靠近过去。
“三姐杀了谁”她放轻了声音,“难道是陈敬廷”
这一刻的她,眼里盛满坦然,再没有半丝伪装。
祁远章终于出了声,让姜氏送祁老夫人回鸣鹤堂去。祁老夫人听了一惊,自然是不愿意,冷着脸不肯动身。
他便也不言语,只站在那盯着她看,直看得她心头发毛,不得不走。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父女三人。
三娘的身体,没了魂魄,也就只是一团肉而已。外头天色泛了白,很快便连风也热了起来。
空气里,隐隐约约有了些许腐臭味。
太微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喜欢这个气味。
前世垂死的时候,她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仿佛只有嗅觉是好的。她躺在那,身边除了死人,便是将死的人。
每个人身上都缠绕着死气。
阴沉沉的恶臭,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她皱起了眉头:“父亲。”
“你胆子不小。”祁远章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咳嗽了两声。
她没有反驳,只是问:“赵姨娘知道了吗”
赵姨娘是祁槿的生母,且只有祁槿一个女儿,想必是要伤心的。
祁远章坐在那,口气怪怪的:“还未知会她。”
太微沉默了片刻,末了问了句:“哪里不对”
祁远章抬头看着她,从鼻子里往外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嗯”
太微衣摆一撩,就地蹲了下去,掏出块帕子裹住手掌,翻看起三娘的眼耳口鼻。瞳孔、舌头、血迹——
还有脖子上的淤痕。
是上吊的痕迹。
她收回手,仰脸看向祁远章:“祖母口口声声说三姐寻死,难道其实是永定侯府的人,吊死了三姐”
祁远章摆摆手,让她站起来说话。
“你祖母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太微没有接话。
祁远章道:“你和过去不一样了。”
太微摘下帕子,胡乱揉作一团丢到了地上:“女儿长大了,自然是和过去不一样了。”
祁远章摇摇头,站起身来:“兴许是这个缘故吧。”
他向着紧闭的窗户走去,只给太微留下了一个背影。
依旧挺拔,依旧像个年轻人的身形,可是被烛光照映出的影子,却莫名透着两分沧桑。
矮矮的,并不高大。
他忽然道:“陈敬廷没有死。”
太微听了祖母的话,本以为陈敬廷一定死透了,万没想到他会说陈敬廷没有死。惊讶之下,她愣眉愣眼地说了句真心话:“这倒是可惜了。”
祁远章闻言转过身来,点了点头道:“一点没错,可惜了。”
“三娘对陈敬廷起了杀心,行事却没有章法。她明明有千百种法子可以悄悄了结他,却偏偏要直接拿了刀子去捅他。”
祁远章叹了一口气。
“这傻孩子从小锦衣玉食长大,拿过最重的东西恐怕便是绣花针,突然换了杀器,哪里会使唤。”
“她捅了人,却不知道要查看,只着急忙慌想着死了算了,结果把自己的
第187章 谁定的规矩
昏暗中钻进太微耳朵里的话语,听上去并没有太多的伤心。
太微也无从分辨,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会因为女儿的死而难过的人。他同她们姐妹的关系,除了一句“父亲”,还有什么
寻常连面都很少见到的人,哪来的感情
血脉亲人,天然生就,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可后天若是放任不管,从不维系,也是要消失殆尽的。
天色大亮后,祁远章走出门去,便再也没有回过头来。他说让太微处理三娘的后事,就真的甩手不管了。
太微心里仍是乱糟糟的。
有些讶异未消,又有些惴惴不安。
她上一回为人处理后事,还是建阳十年的事。如今想来,只是恍若隔世。
师父她老人家没有男人,也没有孩子,一个人活到死,身后便只有太微这一个半路捡回来的徒弟而已。她死前发了话,不许太微大办,等她死了,寻个角落埋了便可。
太微没法子,只好听从。
她一贯是个听话乖巧的徒弟,师父的遗命自然更不能违逆。
于是师父死后,她便在师父最喜欢的那棵树下挖了一个大坑,将师父埋在了花树下。
是夜,许是想她了,师父来给她托了个梦。
她看见师父穿着花衣裳,坐在树下吃酒,吃得醉醺醺,两眼迷醉,面颊泛红,笑嘻嘻冲她打招呼,夸她做得好,这陪葬的酒选的也妙。
她听了心里美滋滋的,颇有些得意,便将伤心和寂寞全忘了个干净。
醒来以后,尘归尘土归土,她一个人也能活下去了。
可换成三姐,会同她说什么一定会骂她办得不够好吧。
太微站在三娘边上,想了想脱下外衫,俯身盖在了她的嫁衣上。刺目的艳丽,瞬间黯淡了下去,三娘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却因此重新鲜活起来,恍惚间又像是过去的那个她。
她生前“风光大嫁”,做了连四娘都艳羡的世子夫人,可死后等着她的,只有污名。
她的后事,不能大办,甚至不能对外声张。
没有人会在乎她为什么对陈敬廷动手,他们只会讲她的不对,讲她不该不忍,讲她不该对丈夫动杀心,讲她是个心肠歹毒的蛇蝎妇人。
他们自然知道她才是弱小无助的那一个。
可是人呐虽天生便会同情弱者,但面对权势和富贵的时候,凡人眼里的黑白,是不一样的。
即便那些权利同他们毫无干系,他们仍会像是见了肉骨头的狗一样,围着它摇尾乞怜,讨好卖乖。
仿佛只有这样才是对的。
太微不觉思量起来,此事最终如何,还得看建阳帝的态度。
大昭天下的规矩谁来定
自然是他建阳帝。
他若说三娘做的不错,那这天下便会人人都说三娘做的不错。
他若说陈敬廷可怜,那整个大昭都会说陈敬廷可怜。
是以他的想法,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只是,永定侯之于建阳帝,乃是忠心耿耿的旧臣,是一路从他还是夏王时便追随在身后的重要人物。祁远章,却只是一个才讨了他欢心的新臣,没有为他杀人的军功,也没有替他挡剑的过去。
两相对比,祁家似乎毫无胜算。
守了儿子半夜的永定侯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换了面圣的衣裳,面沉如水地进了宫。
两家的儿女亲事,原是结盟之举,是巩固新旧两朝的好事,所以祁家送了哪个女儿过来,他都不在乎。反正女人都是一样的,他儿子身边也从来不缺女人。
可是,祁远章的女儿对他的儿子下了杀手!
他的启明如今奄奄一息躺在病榻上,太医说随时都有可能断气,叫他如何忍他不杀了祁远章满门,实难泄恨!
清晨的日头越升越高,便像是他的怒火。
永定侯杀气腾腾地进了宫门,要见
第188章 杀人偿命
他心头的那团火熊熊燃烧,直要将这满园子的繁花盛景都烧个干干净净才能好过。可是他眼下跪在地上,跪在皇帝的脚前,哪里真能生气。
永定侯一面拼了老命将怒火按捺回去,一面从地上爬了起来。
人跪下去的姿态,说难看,其实远不如起来的那瞬间丑。
他的丑样逗得小祝突然“哈哈”笑了两声。
永定侯很不高兴。
但紧跟着,建阳帝也笑了。建阳帝勾起嘴角,笑得很温和可亲,像是十分满意。
永定侯便大气也不敢出。
他可见过建阳帝杀人的样子。
手起刀落,半点犹豫也无,动起手来,根本不似活人。这样的人屠,又是帝王,自然愈加吓人。
永定侯只能恨恨地盯着祁远章泄愤。
祁远章白着一张脸,衣裳也素净了,显得无比憔悴。
永定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装模作样!
他赶在祁远章向建阳帝请安之前,抢先说了句:“皇上,靖宁伯其心可诛啊!”
建阳帝皱了皱眉头:“什么心”
永定侯切齿道:“小儿这门亲事,原为的是合两姓之好,可如今结亲不过数月,他便差点将命丢在了靖宁伯女儿的手上。”
“谁敢保证,这不是靖宁伯一开始就打好的算盘”
“依臣看,这就是一个阴谋!”
永定侯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直叫祁远章的脸色又白了三分。
建阳帝则将眉毛拧成了一团,嘴里呼唤起小祝。小祝弯腰摘了一朵花,笑嘻嘻地跑到建阳帝身边,将花献给建阳帝。
建阳帝接过来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大概是香得挺叫人快乐,他紧皱的眉头顺势舒展,恢复了原状。
“靖宁伯”
他指间拈着花,木着脸转头来看祁远章。
祁远章连忙跪下去向他磕头,连声说:“皇上,微臣的胆子有多大,您最清楚。永定侯方才说的那些话,微臣是一句也不敢认呀”
“微臣的女儿死了,可永定侯的儿子还活得好好的,他怎么能说这是微臣的阴谋倘若真有阴谋,那也应当是他永定侯的阴谋。”
永定侯听到这,气得七窍生烟,再顾不得旁的,伸手就要来抓祁远章的领子。
没想到祁远章竟然不躲,就这么跪在地上任由他动手。
“我儿若是死了若是”
永定侯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定要你满门陪葬!”
“好了!”
建阳帝举着刀鞘,在地上重重顿了顿。
侏儒小祝坐在边上,撕起了花瓣。一片两片三片五片眨眼工夫,一朵花就被他撕了个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绿如翡翠。
他伸长胳膊,又扯下一朵,继续撕起来。
不过这一回,他放慢了动作。
撕一片,便抬头看着他们说一句。
“侯爷,皇上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倒是将理由说一说。”
永定侯愣了愣,松开手,疑惑地问道:“理由”
建阳帝把小祝抱到了腿上,像抱一只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点头道:“理由。”
永定侯糊涂了。
理由什么理由
他下意识低头向祁远章看去。
他听不懂建阳帝的话,但祁远章一定听明白了。不像他,拿的是兵器,挣的是军功祁远章行走大昭,靠的就是一双眼睛两只耳朵跟一张嘴。
永定侯越想越是不悦。
他隐隐约约已经觉出不妙,可到底不妙在哪,突然之间又半点也想不出。
他只好等着建阳帝再次开口。
可寡言少语的建阳帝,说了“理由”两个字后,便没了动静。他不开口,小祝也无话可传,一并沉默起来。
永定侯只得胡猜:“微臣疑心靖宁伯布下阴谋的理由”
建
第189章 另有打算
侏儒的笑声,尖利而诡异,如深夜里的老鸹一般,扯着嗓子朝天上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一直飞出了皇城去。
直到三娘的后事办完,祁远章时不时地还能听见那日小祝的笑。
这古怪令人不安的嘲笑声,似乎在他耳朵里生了根,眼看便要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好在这时候,永定侯府传来了一道好消息——
陈敬廷没能熬过去,断气了。
祁远章听罢,心里一舒坦,便再没有听见过什么怪声音。
另一边赵姨娘哭哭啼啼好几日,眼泪流了有一河之多,知晓陈敬廷的死讯后,她终于不哭了,匆匆忙忙擦干脸,便要去给三娘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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