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大司马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这几个家伙眼瞎了么?为什么挡在路上?
在迎面这支军队中,在最前列的战车上,负责驾车的蒙虎不解地询问。
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蒙仲抬起头看向左前方的丘陵,旋即便瞧见那座丘陵上有一团团青烟升起,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嘈杂的人声。
蒙鹜叔。
他低声请示少宗主蒙鹜,见厚泽点点头,便对蒙虎说道:阿虎,放慢速度,绕过去吧。
好嘞。
蒙虎一勒缰绳,驾驭着战车,勉强稍稍偏移方向,从那几名滕人的身边行驶而过。
见此,蒙氏的族兵们亦调整了前进的方向,在那几名滕人的两旁走过。
在这些蒙氏族兵经过的时候,女人死死地搂着自己的孩子,而男人则死死搂着自己的妻儿,夫妇二人面色惨白,在绝望中等待着这些宋国士卒用冰冷的兵器将他们杀死。
然而,他们最终并没有等到,这些宋国的士卒,踏着不算整齐的步伐,从他们身边经过了。
我们还活着
在对视一眼后,夫妇二人搂着自己的孩子喜极而泣。
在欢喜之余,女人惊讶地看着那支军队离去的方向,小声问道:莫非那不是宋国的军队么?
不,那是宋国的军队。
男人肯定地说道。
他认得宋**队的旗帜,宋国的旗帜要么是杏底白字要么就是白底金字,区别仅在于旗帜上的字。
方才过去的那支军队,它的旗帜也是杏底白字,无疑就是宋国的军队。
只不过这支宋**队无视了他们而已。
应该是宋国新征募的军队。男人心有余悸地猜测道。
他有切身的经历,在两年前,当那些宋兵最初刚到他滕国的时候,有不少宋兵都会对他们这些滕国的平民手下留情,无论是举着杏底白字旗帜的宋兵,还是举着白底金色旗帜的宋兵。
只是在一段时间之后,那些宋兵就逐渐变得凶恶残忍起来,杀起人来也好似杀鸡屠狗般,再也没有仁慈可言。
快走吧。
男人催促着自己的妻儿,一家人逃向无人的荒野。
而与此同时,蒙仲蒙虎等人所在的蒙氏族兵,正从侧面经过那片丘陵。
此时,左手方向的那座丘陵,原先那嘈杂的人声已经平静下来,但仍能隐约听到一些女子的哭泣声。
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
加紧赶路吧。
见蒙仲皱着眉头打量那片丘陵,蒙鹜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这一路上,待他们越靠近滕城时,不时就能撞见一些逃亡的滕人,三三两两,而无视这些滕人,则是蒙仲这一行人唯一能做的。
没有办法,他们的地位与权柄,都不足以左右这场战争。
七月二十日,蒙氏族兵抵达了滕城西南二十里处的宋军联营。
此时,在周围巡逻警戒的宋**队亦逐渐增多,有时是王师的士卒,有时则是宋国国内的族兵,在蒙鹜频繁出示符节的情况下,蒙氏族兵毫无阻碍地靠近宋军的兵营。
当即,便有宋兵将这件事上报于军司马景敾。
启禀司马,有一支兵队,自称是景亳蒙氏的增援,持有符节。
景亳蒙氏
军司马景敾捋着花白的髯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景敾乃是宋国的老将,据说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虽然在中原诸国间没有什么善战之名,但在宋国,倒也称得上是一名戎马一生的统帅,只不过并没有什么耀眼的战绩。
前两日,他收到了惠盎的书信,惠盎在书信中说,待几日会有一支蒙氏的族兵抵达他的营寨,拜托他到时候照顾一名叫做蒙仲的少年。
并且,惠盎在信中直言不讳这名少年乃是庄子的弟子,亦是他新认的义弟。
惠盎乃宋国的治国重臣,尽管近几年因为仇赫的关系失去了相位,但谁也不能否认此人在宋王偃心中的分量。
于是在收到惠盎的书信后,景敾便派人在寨门口守着,等待那支蒙氏的增援。
而今日,这支蒙氏的增援终于抵达。
想不到惠大夫亦会做出徇私之事
景敾晒然一笑,但惠盎的托付他却不敢怠慢,毕竟,别看他是统帅过万王师的军司马,但地位相比较惠盎还是远远不如的。
『到时候借慰勉之便,去看看那名叫做蒙仲的小子吧。』
景敾暗暗想道。
片刻之后,蒙仲与蒙鹜等人便收到了军营的回应——军司马准许他们入营,与由蒙擎率领的旧蒙氏族兵汇合。
在几名士卒的指引下,蒙仲一行人来到了蒙擎等族人驻扎的地方,而蒙擎在得到消息后,亦带着族人们出营迎接。
时隔两年余,蒙仲再次见到了蒙擎这位族内的家司马。
相比较两年前,蒙擎的脸上多了一道恐怖的伤痕,从额头其至左脸,这道疤痕使得这位本来就寡言严厉的家司马显得更加让人生畏。
不说其他人,就连他的亲儿子蒙虎都不敢上前。
少宗主。
蒙擎,在军中不必如此称呼。你是家司马,我是你的部下。
在彼此相见后,蒙鹜将怀中的兽角符节双手递给蒙擎,表示蒙擎才是所有蒙氏族兵的统帅者。
那就恕我僭礼了。
蒙擎接过符节,当着所有人的面高高举起,旋即将其小心收入怀中。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了站在蒙鹜身边的蒙仲,刚毅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愧疚:阿仲
蒙仲当然明白蒙擎的心情。
毕竟蒙擎曾受葛氏的嘱托,私下照顾蒙仲的兄长蒙伯,但最终,蒙伯却为了救其弟蒙挚而战死,这让蒙擎心中很不是滋味。
但蒙仲却不这样认为,无论是蒙擎还是蒙挚,蒙仲都觉得他们已经尽到了作为长辈的职责,至于兄长蒙伯的战死,那是后者自己的选择——若非蒙擎蒙挚善待蒙伯,蒙伯会为了营救蒙挚而不惜牺牲自己么?
好了好了,先进营帐吧。
见气氛有些凝重,蒙挚笑着圆场道。
第49章:抵达滕国(三)
片刻后,家司马蒙擎将所有担任车吏的族人都请到了他的兵帐,
包括前来增援的族兵,一共是十六名车吏,其中唯独蒙仲身份特殊,因为是庄子的弟子而得到了坐在帐内的资格,除他以外,纵使是家司马蒙擎的儿子蒙虎,也只能站在帐外,时不时地朝帐内张望几眼,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蒙仲这位好兄弟。
眼下,军中还剩下四十七名族人。
当蒙鹜开口询问军中的状况时,蒙擎沉重地回答道。
听闻此言,增援的族人们无不沉默。
要知道两年前,他蒙氏总共派出了两百名族人,并且在近两年中,陆陆续续亦曾派了四十几名族人,比如伤势养好后立刻返回战场的蒙挚。
然而这总共约二百四十余名族人,如今却只剩下四十七人,有近两百名族人在这场仗中丧生,这如何不让人感到哀伤。
至于兵力,眼下倒有五百余人。在旁的蒙挚接口解释道:两年间,彭城征募了一些平民,陆陆续续地补充了我等的军队,目前维持在五百人左右。加上少宗主此番带来的增援,即一千两百人。
蒙鹜闻言点了点头,忽然问道:王师那边呢?据我所知,此番彭城只派了一军王师,我宋国不止这点兵力吧?
他口中的「军」,即当代军队的编制数量,一军即一万两千五百人,而宋国的军队,在「剔成君」时代就最起码有三到四军的人数,更何况是宋王偃执国的当下。
即便说宋国有近十万的军队,这也是不夸张的。
不过,这十万军队未必都能轻易调动,因为他们大多都被部署在宋国的边境各地,防备着魏国楚国齐国,能调动的,恐怕也就只有三四万人数,再多就要依靠国内各家族的族兵。
我听说有两到三军部署在「泗淮」。蒙挚解释道。
所谓「泗淮」,即齐国薛邑宋国楚国三者所接壤的那块土地,种种迹象表明亦是宋王偃希望吞并的地方,不过暂时宋国还不敢轻举妄动,免得激怒楚国引发战争——虽说楚国眼下正忙着纠集诸国再次讨伐秦国。
『先滕国后薛邑,然后要么是齐国本土,要么就是泗淮,视赵国讨伐中山国的进展而定,这大概就是宋王的意图。』
在仔细听了蒙擎蒙挚蒙鹜几人的对话后,蒙仲心中暗暗猜测道。
随后,众人又聊到了滕城。
对此,无论是蒙鹜还是蒙仲,皆对此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宋国攻伐滕国的军队,王师以及各家族族兵都算上,陆陆续续有四万多人,其余运输粮草的民役更是不计其数,然而这样的兵力,却仍然攻不下一座滕城?
到底滕城有什么玄机?以至于如此难以攻克?
是墨家!
与兄长蒙擎相比较为健谈的蒙挚解释道:这两年,墨家弟子纷纷云聚滕国,帮助滕城打造了一些守城的器械,比如,有一种可以一下发射数枚弩矢的器械,它的威力比弓更大,往往一下子就能杀死好几名兵卒。还有一种称之为「抛车」的器械,能抛投巨石炭火,威力巨大。不过最难缠的,还是我们私下叫做「乙壁」「乙盖」的器械
那是什么?蒙鹜好奇问道。
见此,蒙挚便用双手比划着解释道:那是一种木制的遮板,家兄曾经亲自带人靠近城墙观察过,此物形状好似乙字,上端是遮板,下端是基座,滕人将其安在城墙上,使上端的遮板能突出墙外,令我军的兵卒难以用长梯攀爬。就像这样,它的上端是可以移动的,若我们将长梯架在城墙上,它就向外推,将梯子顶翻;若我们将长梯架在它的上端遮板上,它就往回缩,使梯子失去支撑。更叫人头疼的是,这种器具还能保护城墙后的滕兵,使城下的我军无法射到他们,唯有在远处射。
不能摧毁么?蒙仲冷不丁插嘴道。
没有意义。蒙挚看了一眼蒙仲,摇摇头解释道:这种「乙壁」打造并不难,所需的材料也不过是木头而已,我们付出巨大代价摧毁多少,滕城很快就能重新打造一批墨家弟子,各个都懂得打造这种守城器械,且他们还教会了城内的滕人。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是故唯一的办法,就是围城,阻止滕人出城砍伐木头,将周围一带的林木全部烧毁,但滕国似乎事先储备了不少木头
说到这里,他再次摇了摇头,显然是对这种简易的守城器械无可奈何。
见蒙鹜蒙仲等新来的族人似乎有些不信,有一名族人叹息道:过几日,待军司马再次尝试攻城时,你们就知道此物的厉害了。
蒙鹜蒙仲等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会议结束后,族人们相继散去,回各自的兵帐歇息,唯独蒙仲被蒙擎留了下来。
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蒙擎严肃而诚恳地对蒙仲说道:阿仲,你兄长的事,我深感愧疚,但你放心,只要为叔跟阿挚还活着,终有一日会擒住滕虎,让你能为兄报仇
蒙擎叔
蒙仲其实很想说这件事不怪两位叔父,但看着蒙挚严肃而诚恳的表情,他最终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族兵前来禀报道:家司马,军司马来到了我等这边,说是来慰勉增援的族人的。
军司马景敾?
蒙擎微微一愣,不及细想便带着蒙仲前往恭迎,同时派人传唤蒙鹜蒙挚等族内的车吏。
不多时,蒙仲便在营内见到了景敾,见到这位负责宋国讨伐滕国的最高统帅。
蒙挚,见过军司马。
不必多礼。
在彼此见礼后,年过七旬的景敾笑着解释道:听闻景亳蒙氏今日有增援到此,老夫特来慰勉,蒙氏一族真不愧是我宋国的栋梁啊,忧心国事,出兵增援,竟比彭城那边的家族还要迅速
军司马过赞了。
蒙擎抱拳谢过,心底不禁有些惊讶。
虽然景敾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慰勉蒙氏的增援而来,但这话显然不能使人信服,景敾那是何等人物?那可是统率一军王师的军司马,伐滕的宋国将领,慰勉蒙氏增援这种事,哪怕他随便派几名亲兵也足以,根本无需他亲自前来。
但既然景敾这么说,蒙擎当然也不会追问究竟。
蒙擎觉得,倘若景敾果真是有其他事前来,他终归会道出目的的。
果不其然,在跟蒙擎闲扯了几句后,景敾便故作不经意地问道:蒙擎,老夫听说你蒙氏一族中,有一名叫做蒙仲的少年,有幸拜在庄夫子门下
蒙擎奇怪地看了一眼景敾,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微微转过头看向蒙仲。
见此,蒙仲便主动行礼说道:军司马,小子即是蒙仲。
喔?
景敾微微一愣,仔细打量着蒙仲,旋即笑着说道:果然是少年逸才,不愧是庄夫子的弟子。
从外表就看出是逸才?
蒙仲表情有些古怪,心中暗自猜测。
他可不信他乃庄子弟子的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宋国,很显然,这是有人透露给景敾的,并且这个人地位不俗,以至于景敾对他极为客气和蔼。
仔细想想,附和条件的,恐怕就只有宋王偃与惠盎二人了。
但以宋王偃的性格,根本不会拐弯抹让景敾照顾他——并且宋王偃也不太可能会对他特殊照顾,所以说,只有惠盎。
果然,在称赞了蒙仲几句后,景敾便带着几分试探说道:听闻你在彭城时,住在你兄府上,还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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