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上一少年

    廖凯顶住压力，两罚两中。72：73。

    而他的个人得分已经来到骇人听闻的49分。

    “多年后，有人翻起省高赛的比赛数据库，会感慨有一名叫廖凯的球员能在半决赛中砍下这么多分，……但他们仍不会明白，永远也无法明白，廖凯在这场比赛中都做了些什么……他是一个天才，绝对的篮球天才，但同时，他也是一个疯子。因为没有正常人能完成他今夜的成就。”比赛还未结束，解说已经忍不住大发感慨。

    蒙达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他心中的担忧：“廖凯的身体从上半场开始就处于超负荷的状态，就已经显露出不正常的症状，而他一直坚持到现在，还要一次一次选择这种冲击内线的搏杀方式……，就像他刚才这次在三人合围下拼来的犯规，真令人担忧。而且他刚才没有选择顺势倒地，而是强行站住了，他的身体成反方向扭转，这是最伤腰的动作……”

    球场上，廖凯又一人主导了对罗文秋的成功防守。

    南陵五中顺势反击，廖凯一人冲在最前方，他将收下本场比赛的第51分，他的球队将在关键时刻完成反超。

    所有人都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唯一的悬念是，廖凯将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完成这至关重要的一击……

    观众席上，南陵五中的稀少的拥趸们已经在提前庆祝，甚至有一些被廖凯所征服的中立球迷也加入到呐喊的阵营中来；而x大附属的学生们，这座球馆内占绝对数量优势的x大附属球迷们，又一次陷入绝望和痛苦之中，这一整晚，甚至更长的时间内，他们都在被这个叫廖凯的球员反复折磨。

    然而，形势陡然逆转。

    刚还在欢庆的人群突然哑口，刚还在受折磨的人群突然又开始欢庆……

    因为球场上，廖凯接球之后，不敢在高速奔跑中运球，只得收球提前起步。这时他已经踏入了三分线内，这在他平时轻松就能完成三步上篮甚至灌篮的距离现在却显得那么遥远……

    他已经跨完最后一步，起跳，篮筐却还远在3米开外，他只有咬紧牙、努力绷紧自己的腰腹，维持身体在空中的高度，一点点地飘向篮筐所在的地方……，就在他努力接近篮筐的时候，一只从侧后方追上来的手掌猛地拍打在他手中的皮球上……

    邓家佳的封盖成为了压倒廖凯的最后一根稻草。

    廖凯一直努力紧绷着的身体突然放空，以自由落体的速度迅速坠落，……甚至他的大脑还在这降落的一瞬间产生了幻觉：他不是在从空中坠回地面，而是从地面升入太空，是有人将他身上承载的重负突然卸去，让他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很舒服。

    “噫——”伴随着观众们发出惊恐的叫声，廖凯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甚至因为下落之猛，落地后又反弹起来……

    “嘭”的一声巨响后，球馆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紧盯着躺在底线处的廖凯，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邓家佳落在廖凯身侧，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地板上的廖凯。

    比赛再次被迫中断，医疗人员再次紧急入场，有人去掰开廖凯的眼睛，有人去压试他的胸口，有人大声地朝技术台喊：担架……




第211章 我要的荣耀就在今晚
    廖凯慢慢地恢复了意识，他感觉很多手在自己身上乱摸，还有人在挪动他的身躯……，他睁开眼后，这些人都停止了动作。

    “腰。”廖凯只吐出一个字。

    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头有些涨，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很清楚自己的问题所在。

    医疗人员才转移了重点，掀开他的球衣，用手在在他腰身周围四处试摁，一边问：“这里疼不……这里呢”

    当然疼……，廖凯问：“有止疼的喷剂吗”

    接着就有人往他的腰身周围喷涂了大量药剂，伴随着不停地揉动……

    感觉到腰腹疼痛有明显的减缓后，廖凯才又在队友的搀扶下站起来并回到板凳席。

    当廖凯终于能站起来时，解说和蒙达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解说甚至发出了荒诞的祷告。

    球馆内有人带头在鼓掌，随后更多的人在鼓掌……

    无论是爱廖凯的球迷，还是恨廖凯的对手，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今夜降临在这座球馆内的神。

    这时，于成辉已经被迫叫完了球队的最后一个暂停。

    因为廖凯受伤了，球队必须要面临没有廖凯的局面，他只能紧急地对剩下的球员做战术安排。

    解说和蒙达聊完了廖凯的伤情，又注意到南陵五中休息区的状况。

    解说：“我们一直在谈论球员如何如何，却很少关注到教练，实际上一支球队的成功，首先就应该归功于教练。我们可以看到，当廖凯倒下后，当这支球队唯一的支柱断裂后，南陵五中的教练应该是这座球馆内最悲痛、最绝望的人，但他却又是第一个从悲痛绝望中走出来的人，正在努力地告诉他的球员们不要放弃，仍在为接下来的比赛做最后的冲刺准备……”

    蒙达认同：“于成辉教练才是这支球队成功的最大因素。”

    ……

    板凳席上，廖凯拒绝回到更衣室，他小心翼翼地活动完腰身后，在暂停结束时，第一个站在了中线处，准备入场。

    于成辉刚讲解完战术要求，正激励队员们努力拼搏，就看见了廖凯准备上场……，他被吓得摔了一个跟头，爬起来后赶紧去劝阻廖凯……

    解说和蒙达也是被现场观众发出的惊讶声惊扰，才注意到廖凯竟然还要上场。

    “他疯了吗”解说目瞪口呆。

    “廖凯，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蒙达已经在解说席前隔空喊话，“我叫蒙达，是五川金强队的球员，我用我十几年的职业篮球生涯的经验告诉你一个道理，篮球运动员最重要的是身体，无论什么情况下、永远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

    廖凯朝着解说席点点头，算是感谢蒙达的好意提醒。

    但蒙达的建议并不能左右廖凯的决定，而于成辉能，于成辉根本不会听从廖凯的任何请求，他绝对不会允许廖凯在这种身体状况下登场。

    廖凯停止了请求，问于成辉：“教练，我这场比赛得了多少分”

    于成辉一楞，不知道廖凯的意图是什么，但他还是照实回道：“49分。”

    “多少个篮板”

    “7个。”

    “抢断和盖帽呢”

    “6次抢断，4次封盖。”

    廖凯笑了：“你觉得我这数据怎么样”

    “很好……很好！”于成辉一个四十岁的钢铁爷们，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我为这场比赛已经倾尽了一切，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了，你就让我继续吧。……”

    于成辉犹豫了，他能体会廖凯这番话后的深苦用心，……但要廖凯冒着伤情恶化的风险登场，他又下不了决心。

    “教练，你和我都是打篮球的，”廖凯继续劝说，“我们都知道，能站在这种赛场上的机会多珍贵，而我又能有今晚这种发挥多难得。我想亲手为这场比赛画上句号，让以后提起这场比赛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属于我的比赛。”

    “以后，你还会有更多的机会，还有更重要的比赛要参加……”于成辉自己都觉得，他的劝阻有多无力。

    廖凯坚定地摇头：“我要的荣耀就在今晚。”

    ……

    “廖凯真的上场了，他……他……他，……唉！”解说语无伦次，化为一声长叹。

    最后4分06秒，比分72：73。

    对于南陵五中来说，好消息是除了廖凯继续登场之外，邓家佳坐回了板凳席，不再上场。

    没有人能猜测出邓家佳的内心意图，包括坐在他身旁的x大附属教练和他身后的x大附属学校管理人员。他可以在已经超出15分钟限制后仍然留在场上并全力发挥，也可以在廖凯已经受伤球队稳操胜券的时候选择不再上场比赛。

    南陵五中发前场底线球。

    他们习惯性地将球交到廖凯手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廖凯和他手中的皮球。……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廖凯的伤势究竟如何影响着比赛的最终走势。

    结果是，廖凯中投命中。74：73。

    南陵五中再次反超比分。

    随着这一记投篮命中，南陵五中的球员和观众席上的拥趸们才感觉一颗悬吊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开始尽情地欢呼，尽情地呐喊……

    他们似乎真的看见了比赛的胜利在朝他们走来，奇迹将要发生。

    解说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廖凯没事他的身体，难道是钢筋铁铸的吗”

    蒙达没有接话，因为他清晰地从这一次投篮中看出，廖凯的起跳高度大不如前。

    现场转播镜头也敏锐地抓住了廖凯起跳时候痛苦吃力的面部表情……

    事实上，廖凯每跑动一步都很吃力，腰腹传来的疼痛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难以忍受……，但他也知道，所有人、尤其是他的队友们都在注视着他，他也必须得比任何时候都表现得更镇定。

    他自小就知道，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表露出软弱的一面。

    一旦表露出来，那些信任依靠你的人就会崩塌，而那些仇视敌对你的人就会欺势而上……

    于是他努力用轻松的表情来掩饰。

    但他越来越缓慢的脚步和动作，额头上不停冒出的豆大的汗水，不受控制的摇晃的身躯……，却是被身旁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了。”罗文秋先礼后兵，背身一靠，顺势转身跳投命中。74：75。



第212章 篮球场上的希腊神话
    进球之后，罗文秋并没有激情庆祝。

    人们的关注点也并没有在罗文秋身上，他们看见的是，廖凯被罗文秋简单的背身一靠之后，就颓然倒地。

    而且倒地的方向还是向前，这就说明廖凯的倒地并不是因为对方的冲撞，纯粹是因为自己站不住。

    连站都站不稳了……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事实真相：廖凯是真的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现在场上那个身穿黑色10球衣名叫廖凯的人，已经不再是这场比赛中呼风唤雨、掌握球场命运的廖凯。

    虽然廖凯又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并投入到球队的进攻之中，但他的伪装已经被彻底撕破。

    当他再次接球时，防守他的李天航不再畏惧他的突破，直接贴身近防。

    廖凯咬紧牙，走底线强突……，然而他第一步还没能迈出去，腰腹撕裂的痛楚猛然传来，让他几乎叫出声来，手里的皮球也被李天航干净利落地切掉。

    廖凯的表情依然平静，但在不为人注意的地方，他用手紧紧地摁住自己的腰眼……

    球被切掉后，老二紧急召集队友商议……

    廖凯并没有参加，他停在原地没动，他现在能少走一步，就少一分痛苦，他正在与自己体内的疼痛作斗争。……但他也能猜到，老二等人的商议内容肯定与自己有关。

    南陵五中继续发前场球。

    老二发出皮球之后，第一时间入场接过皮球，又在庞彬和张迅的掩护下突入对方长人林立的禁区，高难度的抛投，越过了郭滔滔的指尖后入网。76：75。

    廖凯明白了，老二等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倒下而放弃，他们选择了选择继续战斗。

    回场之后，老二将他们商议的内容转告廖凯：“进攻的时候，你不用跑动，就站在自己的投篮点当一个纯投手；防守的时候，你也撤回到禁区来，当一个站桩防守人就行了。”

    最后，迎着廖凯犹豫不定的眼神，老二强调：“你别以为这支球队就靠你一个人。你想逞英雄，得先问兄弟伙答应不”

    阿神等其他三人也过来拍打廖凯的肩膀，顺便将他“抬”回到禁区内。

    廖凯其实很不习惯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但他也只能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他恼恨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腰，结果，更剧烈的疼痛传来……

    廖凯回到禁区，外线防守怎么办

    张迅被派去外线盯防罗文秋。

    张迅的力量、脚步、臂展、防守意识都与廖凯相去甚远，他拼了命的防守效果却不好，被罗文秋用交叉步正面趟过，但随后罗文秋的投篮却鬼使神差地砸在了篮脖子上。

    蒙达批评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比赛进行到这种时候，一定要减少投篮，增加突破，用最稳定的方式取分。况且南陵五中的内线还有人吗为什么不果断杀篮下……”

    球队手握一分的领先，又掌控球权，老二选择了慢悠悠地过半场，尽量压时间。

    比赛只剩下2分11秒，真正到了一颗球能决生死的地步。

    之前，人们还关注这两支球队天赋上的差距，战术上的差距，过往历史战绩的差距……，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两颗球之后，当时间的秒针最终敲响，过往的一切将被重新定义。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老二手中的皮球……

    也有人关注着一步一步艰难迈向前场的廖凯，比如蒙达：“在篮球的世界里，我们国家的球员身体运动天赋无法和其他国家球员相比，所以一直以来，我们强调的是身高，只挑选那些身高足够突出的运动员来打篮球，……有时也会强调技术、篮球基本功。但我这里想说的是球员的精神属性，一个没有强大的精神意志力的球员，他即使拥有再好的身体天赋和球技，也不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球员。这是我从廖凯身上得出的感悟。”

    廖凯来到45度角的位置站定，充当一个诱饵，……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球队做的事情。

    他看见，庞彬沉在远端短角区，老二持球向侧翼进发，张迅提上单挡，阿神也朝侧翼靠拢……

    廖凯知道，这是要打第三套战术，一套他们演练过无数遍的战术。只是在原有的战术配合中，提上单挡的人是他自己，现在换成了张迅。

    廖凯更明白这套战术的成败关键所在，所以他的主要精力也都注意在阿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