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不知情深浅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璧月堂
他能收回刚刚的话吗
这语气,这姿势,他越来越确信,眼前的这位县主和街边的大妈真的越来越像……
他起身作别,霍云浅也跟着站了起来,忽然道“大人,那两个杀人凶手,您预备怎么处置”
叶志宜脚步一顿,“那两人冒充北疆人,意图在议和期间挑起北疆与朝廷的不和,已被刑部直接接手调查。”
换言之,他都没有权力再过问这两个险些伤害霍棠儿的人。
叶志宜说完这话,便低着头走了出去,留下霍云浅立在原地,感觉心头一片沉重。
难道是她想得太简单——那两个人不仅仅是被雷通或者许祯派出来的那么简单
“小姐!”门外忽然传来银屏欢快的声音,“咱们啥时候出发”
霍云浅回神,这才想起,刚刚她让银屏收拾好了过来,她们一道出去找寻一下适合开作坊的地方。
“现在就走吧,我的事忙完了。”
出了国公府,二人依然还是先沿着河边走。
国公府一带多是勋贵,自由用地不多,但好在有一条小河可以利用。
霍云浅打算沿着河边挑一块地方,将来即便做出了很大的东西,只需要走水路就能轻松地运回国公府里来。
日头渐渐高了,主仆二人沿着河岸走着,渐渐已能望见城门,却没有看到什么合适的地方。
银屏摸了摸差不多快要叫起来的肚子,试探地道“小姐,咱们要不要先回家用膳”
霍云浅回头看了一眼来路。
若是骑马,回去自然不用多久,但要是走路,只怕走到一半就得肚子咕咕叫了。
104、大隐于市
想了想,霍云浅道“我不是特别饿,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填肚子吧。”
银屏顿时犯难,“可是奴婢没有带钱……”
而且以小姐平日的习惯,街边的小摊子都是她们这种下人吃的,哪里能入小姐的眼呢
看她一张小脸因为为难而皱起,霍云浅笑了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腰间,“放心,我都带好了。直接走吧。”
银屏眨眨眼,小姐什么时候有带钱的习惯了
不过,既然小姐已经带了钱,她也就乐呵呵地跟在后面走。
一路走来,她们已经到了很近东门的位置,这边住宅并不多,但好在并不脏乱差,而且交通也算便利。
“小姐,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店铺”银屏跟在后面还是一头雾水的。
霍云浅一面沿途看着,一面道“最好是两层楼的。”
银屏立即往四面张望。
“占地面积大的。”
银屏张大嘴巴。
“周围最好也没有什么别的店铺,不过这个并不重要,就算有也可以给钱让他们拆迁走人。”
银屏屏住呼吸,用力拉扯霍云浅的衣袖。
“怎么啦”霍云浅正说到兴头上,被她一打断颇不耐烦。
银屏拼命向她使眼色。
霍云浅顺着银屏的手指看过去,很快便在街巷的拐角处瞧见了一间挑着一面破破烂烂“面”字旗帜的店。
两层楼,旁边的店铺都仿佛敬而远之般避开,让它孤独地趴在这条路的尽头。
简直完美符合她刚刚的一切设想!
霍云浅呆呆地站着,总觉得这个面馆的出现好像有点太不可思议了,直到被银屏一直催促着,才慢慢走上前去。
等到走近跟前,连银屏都不由皱眉了,下意识地抬起袖子掩面。
那满是油腻的凳子和桌面,还有沾在桌沿的葱花和酱油的痕迹,也不知是多久没擦过了!
银屏委屈地看向小姐,正想说还不如她回去给小姐做面,就听霍云浅开口道“把马拴好,咱们就在这儿吃吧。”
银屏以为自己耳朵听差了,呆了片刻没反应过来。
“还不快去”霍云浅轻轻在她肘间托了一把,绕开她往店里坐了下来。
这不起眼的小面馆里实在有些一穷二白,不过唯一的好处是,四面透风的墙好歹把店里的采光条件提升了,看着还算舒心。
可经过第二世在现代的经历,霍云浅才明白,有时候不起眼的街边小摊小店,甚至是比不少噱头极大的所谓酒楼更有味道。
霍云浅慢悠悠地打量着店里的摆设,这时才从帘子后面懒洋洋地转出来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呆住了,“你……”
“我是来吃面的。”霍云浅瞥了他一眼,“两碗热锅子面,做吧。”
满脸的胡茬让男子看不出多大年纪,听到霍云浅开口,他似乎才回过神来,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末了还是什么都没说,转头回去内间忙活。
银屏总算找地方拴了马,这时依然捂着口鼻走进来。
见霍云浅已经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她惊叫一声,赶紧冲了过来,“小姐,奴婢还没擦桌凳呢,您怎么就直接坐下了脏了您的衣裳呀!”
霍云浅微微起身,给她看了自己垫在下面的帕子。
银屏呆了呆,眼睛里的崇敬简直要满溢出来,赶紧有学有样地把自己的帕子掏出来照做。
又过了好一阵子,直到银屏的肚子已经响过了两回,方才满脸胡子的男子才小心翼翼地端了两碗面出来,方才二人的面前。
银屏嗅到飘来的香气,口水瞬间直流。
等到碗放到面前,再看到其中绿油油的葱、红红的汤和分量不算少的牛肉,她不由惊呼一声“这是牛肉汤……”
胡子男放下了两碗面,忽然伸手把两只碗暂且先盖住,冲霍云浅一笑,“这位小姐看来是识货的,既然点了这热锅子面、又看到这上面的牛肉,想必也知道这面不那么便宜吧”
霍云浅淡淡地看着他,取出半两的碎银放在了桌上。
所谓的热锅子面,即是后世提到的兰州拉面,面条配着的是牛肉羊肝汤,单从材料来说,在这个时代也是价值不菲的。
如此破败的店面,却能做出这个时代成本如此高昂的面,这面馆的老板想必不是一般人!
男子拿起来,还放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笑吟吟地一拱手,“二位慢用,慢用啊——”心满意足地攥着银子走了。
霍云浅拿了筷子,又顺手给银屏也拿了双筷子递过去。
银屏颤巍巍地接过,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小姐,奴婢……奴婢哪里配……”
“吃就吃,怎么这么多废话。”霍云浅用筷子尾敲了敲银屏的脑袋,“偶尔尝尝外面的味道不是也不错么”
银屏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现在的小姐简直就像活菩萨一样!
她默默点了点头,马上埋头大吃起来。
看着银屏如饕餮般的吃相,霍云浅忍不住笑了出来,也细嚼慢咽地吃起了自己的面。
宜家里的饮食也是一绝,而且基本上属于自助,如果把这个店盘下来、再雇这个老板继续在这儿做面,就地取材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好吃——真的好吃!”银屏连汤带面已经下去了小半碗,又夹了一筷子面,抬头冲霍云浅憨憨一笑。
“照奴婢说,就凭这碗面,就已经比‘珍玉楼’的大厨都还要厉害得多了;可这地方却如此破败,也没什么客人来,是为什么呢”
霍云浅小小饮了口汤,往门外街巷看去,笑了笑道“古人有云‘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伯夷窜首阳,老聃伏柱史。’真正的高人隐蔽于世,并不拘泥于形式,但求一生活得潇洒……”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轻轻抚掌,“小姐此言当真高明。”
主仆二人都不由抬头往一侧看去。
霍云浅的位置背靠墙壁,左手边正是面馆大门,只见门外这时站着一个清瘦如竹竿一般的中年男子,肩上还背着一只硕大的柳条箱子。
银屏赶忙吞完了口中的面,小声嘀咕道“小姐,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105、发条人
霍云浅没有说话,慢慢饮了一勺肉汤,目光仍在打量那清瘦男子。
清瘦男子说完竟也进了店,将柳条箱子放在自己脚下,冲霍云浅笑着一拱手,“一个月前,承蒙县主在‘君弈茶楼’门前照顾了生意,小人铭感于心。”
听到动静,那一脸大胡子的男子也从帘子里探出头来,“咦,老庞你今天竟然到我这店里来了”
清瘦男子摊手,“今日生意不大好,只好先回来告慰五脏庙了。还是老样子——”
“阳春面双倍葱,我还没老到这么健忘。”满脸胡子的男子摆摆手,又一头钻进了帘子后头。
清瘦男子笑着微微摇头,趁着等上面的功夫,从自己的柳条箱子里取出了刻刀和木头,悠闲地刻了起来。
银屏被那边桌的动静吸引,转头看过去,盯了片刻后惊呼“小姐,这不是卖给您木雕的摊主么”
清瘦男子手中动作一停,回头转头向她们的方向看过来,微微一笑,“那日多亏县主的慷慨解囊,做成了那日唯一的一桩生意,在下才不至于饿肚子,因此对县主感怀于心。”
早在银屏之前,霍云浅已经认出了这男子的身份,只是没有开口点破。
听出他声音里的诚恳,霍云浅微微颔首,“不过小事一桩,而且我的侄女的确很喜欢先生的木雕。”
霍棠儿的兴趣就是从这位师傅的木雕开始被发掘的,霍云浅因此对这位师傅心怀感激。
“小人庞睿,‘先生’二字委实不敢当。”清瘦男子放下手中木块和刻刀摆手,依然淡淡地笑着,“若贵府小姐喜爱小人的木作,这儿还有不少,不嫌弃的话,尽可拿去,钱看着给就好。”
他索性俯身,把凳子旁边的柳条箱打开,“小人不过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罢了,还望县主不要嫌弃。”
霍云浅探头看去,三尺见方的箱子里被分成四大隔间,其中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透出一股浓浓的专业之感。
若说刚刚只是与这人随意闲聊,但看到这箱子之后,霍云浅对眼前这个木雕师傅更有了些深交的兴趣。
她把还剩一多半的面碗交给意犹未尽的银屏解决,自己则过去坐到名叫庞睿的男子桌边,低头去看他箱子里剩下的东西。
四个隔间里,一边整整齐齐摆着各种型号的刀具,一边码着成品的木雕,还有一边摆着涂料之类的。
但看到最后一格时,霍云浅瞬间眼前一亮。
竟然是一些齿轮榫卯轴承状的东西!
即是说,这位师傅擅长的不仅是雕刻,可能还精通器械机关
霍云浅忽然回想起,刚刚她说这做面的或许是“大隐于市”,还引来了这位庞师傅的赞同。
能有如此共鸣,莫非……这位庞师傅与这拉面师傅也是殊途同归
“咦,老庞你怎么又在我这儿开工了等会要是不把你的木屑清干净,别想我放你走!”
端着面碗走出来的胡子男见二人在桌边细看着什么东西,又瞥见放在庞睿手边的刀和木块,登时不满地嚷了起来。
庞睿拱手,“我给你赔不是。若不是老柏你太慢了,我也不会等得手痒……也是碰巧,这位小姐有些兴趣,便让她看看。”
“是么她能看懂”胡子男坐到了他的对面,单手托腮冲他挑眉。
“喂!你竟敢这么说我们家小姐!”旁边传来银屏的怒斥。
吃完了差不多两碗美味至极的热锅子面,银屏仿佛有再世为人之感,正在那慢慢回味,却听到有人如此轻慢自家小姐,顿时怒得拍案而起。
胡子拉碴的男子并没把银屏的话放在心上,空着的手拿过桌边的木头疙瘩,随意在桌沿敲了敲,“老庞,再不吃这面条可就粘了。”
庞睿“啊呀”一声,向霍云浅歉意地笑道“小姐,小人先吃面填饱肚子,再来和您详述。”
“请便。”霍云浅没去管正狼吞虎咽的庞睿,低头看着柳条筐里的齿轮和各种人偶。
默默研究了片刻,她从其中挑了几样东西拿出来,回到自己的桌边。
银屏凑过去一看,发现小姐手中拿着一个肚内空空显然尚未完工的木头小人儿,手边已经放下了一串小铁杆、小圆片儿似的东西。
她眨眨眼,只见小姐胸有成竹地拿起桌上那些小铁杆铁片往木头人的肚子里放,不时用小指上留长的指甲抠挖一阵,然后干脆摘了头上的钗开始往里捅。
“小姐别动,用奴婢的。”银屏赶忙把自己头上的铜钗拔了递过去。
霍云浅也不客气,接过之后往木头人的肚子里又是戳又是挑,看得银屏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的铜钗把小姐手里的木头人给戳坏了。
霍云浅捣鼓了一阵子,终于松了口气,回头又在庞睿的柳条箱子里翻出来一片盖子似的东西,轻轻压在木头人的肚子上。
虽然之前还是与电器打交道多,但好在她的金工实习一向是满分。
霍云浅将盖子阖上,再从后面拧动发条。
见银屏睁大双眼非常好奇地看着,霍云浅使了个坏心,将那木头小人放在了她面前。
银屏盯着那小人,忽然听见“咔哒咔哒”两声,那小人迈动两条木头的小短腿,竟然朝着银屏慢慢走了过来,吓得她哇哇大叫。
“不得了,小姐,这个小人头被鬼上身了!……是妖怪呀!”
霍云浅努力忍着笑,没有接话。
她只给小人上了两圈发条,所以木头小人走出四五寸远的距离,就停下不动了,静静地站在那儿。
银屏早被吓得挪动到远处,忽然“啪嗒”一声摔倒——原来她坐到了凳子的最边缘,一下失去平衡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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