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领命而去,靖王笑着说道“上次打算和承安好好吃个饭的,没成想承安急匆匆走了。这次咱们一处喝两杯,好好聊聊。”
邵毅再为上次的失礼请罪。心里却很是犯愁,看起来,他要在这里陪一顿饭的功夫了。如果再加上喝酒聊天的话能不能让他先死一会儿
他倒不是怕喝酒,更不怕喝醉了。若是和自家兄弟一起,就是喝上三天也没问题。
可这位是靖王,他拿不准靖王这次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一个应对不好,若是被皇帝错会了意,他可怎么升官发财啊
菜还没上来,靖王拿起茶壶,看着竟是要亲自给少爷斟茶。
邵毅连忙阻拦,起身去接靖王手上的茶壶。
靖王也不特别矫情,却也没把茶壶给他,而是交给了蒋先生“承安恁的见外,麻烦先生了。”
蒋先生笑着接过。
看着邵毅重新坐下,靖王笑道“还没恭喜承安呢。承安如今很得父王看中,以后不论记入宗室,还是封侯拜将、走仕途,前途都是大好。”
对于皇帝看重,邵毅那是没法儿否认的。他三番五次进宫,瞒不了有心人。
他欠身,谦虚道“谢殿下关心。卑职不过因着玻璃生意,才得皇上多看两眼,着实是走运的成分更多些。”
靖王别有深意的笑着“承安过谦了。承安比我们这些皇子强,这么多年,能一直得父皇照看。说起来,我们这些皇子和宗室子弟,远不如承安过得逍遥自在。”
邵毅也笑了笑,只不过他的笑容分外显得尴尬。
靖王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多想,本王是真的羡慕你,没有别的意思。”
说起来,邵毅还真比那些谨守规矩,自小就被严加管教的皇子皇孙、以及那些宗室子弟过的快活肆意。
可他却只能装听不懂,继续尴尬,“前些年着实胡闹了些,让殿下见笑了。”
靖王似有不悦,语气淡了些,说道“相比如今承安的持重,本王更喜欢之前那个是恣意率直、无人敢惹的京城第一纨绔。”
蒋先生一旁抿着茶,似乎没听到两人对话。
邵毅想到自己上一世的命运,还有他没看到的、靖王的命运,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回话时也带了更多诚意“让殿下见笑了。那时终究是少年意气,卑职逐渐年长,总不能一直纨绔下去,总要为将来着想的。”
靖王看着邵毅,忽然问道“外界传言燕王性情懦弱,缺少主见。承安两次接触燕王,不知感觉如何”
邵毅神色一怔,随即惊讶的看着靖王。
还没等他开口,雅间的门被推开,小厮招呼酒楼的伙计,把四个凉菜、四个热菜,还有两壶酒摆上桌。
蒋先生则在一旁,热情的招呼“邵公子还是和殿下来往的太少,咱们也不知邵公子喜欢吃什么,只能叮嘱厨房尽量做的精致些,邵公子尝尝可合胃口。”
有了这一通打岔,成功缓解了靖王提起太孙的突兀,也把邵毅也许会有的反应压了下去。
三个人开始动筷子,有好长一段时间,说的都是闲话。
直到几杯酒下肚,靖王旧话重提“前太子妃太过小心,把一个好好的男孩子关在府中,不得见人。似她这种做法,哪里养得出男儿气度又怎能有宽阔的胸襟”
邵毅沉默不语,靖王这是在把他和太孙相比,认定他一定和太孙不对脾气吧
靖王再次问道“承安两次把燕王带离王府,想来和太孙接触甚多,不知对燕王的感观如何”
邵毅顿了顿,靖王不但知道他和太孙有过接触,还知道两次都是他把太孙接出去。他自己的来的消息,还是从别处听来的
他沉默片刻,把筷子放下了。
靖王眸色一沉,也放下筷子,手有点重,发出啪的一声。
接着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邵毅上一世追随靖王近二十年,自然知道,靖王这是不高兴了。
作为最有力的皇位竞争者,靖王今晚屡屡被他这个没名没分、刚升上七品的小官儿抹面子,难怪会着恼。
鉴于上一世的某些情分,邵毅打算提醒靖王一二。
至于靖王是否会听,他只能尽心,没别的办法。
这一世,皇帝对夏珂很有认同感,认为他是个可靠的中正之臣。
他严重怀疑,上一世的皇帝,依然信得过夏珂。暗地里把夏珂父子培植成了他手中的底牌,用于帮扶太孙登基。
可以说,不管有没有成郡王,有皇帝在旁冷眼看着,靖王都不可能成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 细思极恐
虽然知道靖王不高兴了,邵毅却没退缩,问道“卑职的确曾两次带燕王出府,也只有这两次,且每次都是费了大力气隐匿行踪的。不知殿下如何得知此事”
靖王眸色深沉的看着邵毅,没回答他的话,心中却不由得恼火。
他是皇帝的长子,堂堂靖王,居然会被宗室之外、兵马司的七品官员如此询问,似乎在责怪他的行径有逾越之嫌。
还是蒋先生出面,呵呵笑了两声,打圆场道“靖王殿下身为当今圣上最年长的皇子,为了替陛下分忧,多多关注京城动向,这也是人之常情。邵公子何以会有此一问”
邵毅咧了咧嘴,却没牵出笑容,只得放缓了语气,解释道“卑职没有探寻殿下行事的意思,只是想提醒殿下和蒋先生,这个消息是殿下自己有布置眼线,自行探知此事的,还是在什么巧合下,恰巧听闻”
靖王和蒋先生闻言,都是一愣。
尤其是靖王,原本满心的恼火,可是听邵毅这么一提,忽然就有些没底了。
这不是他们布置眼线,探听来的消息。
就像邵毅说的,是他们麾下两个能力不错的眼线,做日常盯梢时,偶然听两个人窃窃私语,说的正是燕王出府的事。
他们甚至都没看清那两个人是什么样貌。
等他们听明白,这两个人说的是如此重要的信息,连忙转过那道墙,追出去时,只看见两道身影融入人群,再也找不到了。
靖王想到,如果这个消息是有人特意泄露给他的,那么这个人的用心和势力
这其中的凶险,让他感觉后背都要汗湿了。
但是,不甘心的情绪作祟,靖王下意识的挣扎着,说道“那不过是有两个人注意到你的车架和平时不一样,特意留意之下,才发现了燕王的踪迹。这也没什么。”
邵毅笑了笑,说道“这样的事情居然发生了两次,而且还是被同样的两个人注意到”
靖王强自镇定,说道“你第二次出行时被人注意到的,这两人想到不久之前,还见过同样的车架,才推测出那次大约也是燕王出行。”
不是靖王没见过世面、城府不够深,而是这件事如果真是有人预谋,那么,这个人的势力一定在他之上。
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能如此精准把握到燕王的行踪。
要知道,燕王是被前太子妃深藏在燕王府养着的,就连皇家必须出席的场面,也以他年幼为由推脱了。
实在推不掉出席,也不过露个面,一个不留意,就会退席而走。
想盯住这样一个人,那是要几年如一日的枯坐,才能第一时间得到这样的消息。
更可怕的是,他手下的眼线也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只有这样,才能不着痕迹的把消息传到他这里。
如果不是今日邵毅提起,他根本就没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对。
靖王和蒋先生对视一眼,同样在蒋先生眼中看到了惊愕和深深地忧虑。
蒋先生沉声问邵毅道“邵公子既然能出此言,想来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知公子可否告知一二,也让殿下心里有个底。”
邵毅摇了摇头“蒋先生抬举在下了。这么多年来,在下不过是在京城混事,哪能知道那些隐秘事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在下想说一句,在下带燕王出来散心,是皇上安排的事情,做得极为隐秘。想来如果不是殿下的眼线偶然听到此事,殿下也不会想到,燕王府还有秘密通往另一个院子的途径吧”
靖王和蒋先生不语,算是默认了。
“从不出府的燕王,仅有的两次出行,安排的又如此机密,却能被人探知,还能不着痕迹的把消息传给靖王殿下,”邵毅摇了摇头,“细思极恐。”
靖王和蒋先生齐齐色变。
邵毅最后说的这四个字,很精确的把握到这件事背后隐藏的危机。
一时间,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好半天,靖王想起今日找邵毅的目的,暂且放下心事,执着回到之前的问题“承安觉得燕王性情如何学识怎样”
邵毅暗叹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问这个。这还是重点吗
“不过一个七岁的孩子,卑职也只是和燕王接触过两次,着实看不出特别的性情和学识。”
对上靖王怀疑的目光,邵毅继续说道“聪慧是有一点的,不过,依然是个小孩子。此次出行,跟前没有前太子妃管束,燕王殿下玩得兴起,像民间小儿那样趴在地上,弹了好一会儿玻璃弹珠呢。”
“趴在地上”靖王惊讶,眼前出现的是一个顽童形象。
“是啊。”邵毅点头,随即又问道,“殿下以为,什么人会如此关注燕王,甚至在燕王这么多年不曾出府的情况下,依然能如此准确的把握到燕王的行踪”
靖王顿了顿,反问道“承安以为会是什么人”
邵毅正对上靖王的视线,语气诚恳,“如果连殿下都不知此是何人所为,卑职一个小小的副尉,又怎能知晓”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只不过,卑职知道,但凡关心这种事情的人,心中一定有惊天图谋。而走上这条路,注定危机重重,要面对血雨腥风。”
“承安这是说的什么话”靖王被窥测到心思,并且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目光渐渐凌厉。
邵毅依然从容,洒然一笑“一心替皇上做事,一切听从皇上意思,安心当个富贵王爷,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
靖王很是气恼,当王爷那么好,为什么历朝历代有那么多人,拼着掉脑袋,也要往那个位置上挤
邵毅继续,“如果此事是皇上所为,那就是皇上在试探殿下,并且已经掌握了殿下的势力部署或者一部分势力部署。如果殿下不愿遵从皇上心意,在此等情况下,又能有几分胜算”
靖王眼眸闪烁。
“如果此事不是皇上所为那就更危险了。一个暗中势力,不但能精准掌握燕王的动向,还对殿下的势力了如指掌。如果此人想对殿下不利,殿下又能有几分胜算
若这人有不臣之心,靖王和皇上、燕王能保持一心,就算无心之下被算计,也有压倒性优势。但若各自为政的话呵呵”
下面的话可就不太好听了,邵毅适时地住了口。
话题至此,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
这桌上不算特别丰盛、但却样样精致的酒菜,也失去了本来应该有的美味。
第二百七十三章 密报
靖王今天把邵毅喊来,询问燕王性情如何,本来只是个引子。
接下来,他打算告诉邵毅,燕王没有父兄教导,又着实年幼,没资格、也没能力坐上那个位置。
他希望邵毅能好好想想,借着如今皇帝看中且信任他,着力培植自己的势力,投在靖王麾下。
等到靖王事成,有从龙之功的他,无论想进入皇家族谱,还是给母亲册封,那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甚至想过,探寻燕王下一次出行的时间,提早计划,试试看是否有机会制造个意外。
燕王年纪虽幼,但他嫡子嫡孙的身份,是很多拥护正统的学究们愿意拥戴的。
对于他这个皇帝的庶长子来说,燕王是个极大的威胁。
然而,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他还来不及说太多,就被邵毅点出,他居然处在很严酷的劣势。
别说他不会得成大业,如果照此下去,掉脑袋、灭九族倒是有的。
既然气氛已经降到冰点,大家继续坐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各回各家,好好把事情想想,计划接下来该怎么做。
邵毅走进这座酒楼,说是和靖王吃饭聊天。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皇帝是否已经知道,他又和靖王坐在了一起,又是怎么想他的。
心里不自在,也就没什么胃口,食不甘味。
和靖王、蒋先生告辞,邵毅差不多是空着肚子赶回家中的。
好在邵母给他留了饭,而他今天的心情也真不错,没怎么受靖王这档子事儿的影响,甚至还有卸下包袱的感觉。
不管怎样,该说的话他都说了,靖王和蒋先生能听最好,若执意一条道走到黑,那他也是没辙的。
在邵母屋里吃过晚饭,邵毅借口有事,就回了外院自己的书房,把今天见靖王的事作了简要概括,写成密信。
这事儿不单单为了摘除他自己,更为了让皇帝知道,太孙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只是个小孩子啊,还是个聪明、挺讨人喜欢的小孩子,至少阿灿就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