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听得他说话,连着踢了好几脚,一顿臭骂。只是,眼睛却也满含乞求的看着洪大贵,显见得,是希望洪大贵能对自家儿子网开一面。
没等洪大贵开口,杜裕良就冷声说道“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节只是摘两颗菜能在这个时节长出来的,那是普通的菜吗如此背主之奴,就应该狠狠打一顿板子,踢出庄子。”
两个农人和那农妇立即白了脸,满眼祈求的看着洪大贵。
那个被捆了手脚的人,明显是外人,听到杜裕良的话,心中燃起希望“这位大爷,不才是冤枉的,只是昨晚吃多了酒,一时辨不清方向,走错了路,才误闯进庄子。求这位大爷您发发慈悲,把我放了吧,我真是走错路了。”
一个庄丁踢了他一脚“哄谁呢自从我们庄子种了菜,半夜吃多了酒、不认路,偷摸进庄子的,可不止你一个。有冤枉去官老爷那里说去,看官老爷是否肯信你的话。”
杜裕良立即皱了眉,问洪大贵道“难道此类事情,竟会频繁发生”
洪大贵点头应是,杜裕良立即觉得老天都眷顾自己,这一趟来得正是时候。
“家里老太爷担心的也是这个,你们这里的菜蔬太招人眼,老太爷选了府上最利落、有力的家丁,让我带来帮你看守庄子。”
他递了个眼色,后面八个壮实家丁,做着耀武扬威的本分,腆着肚子上前,对洪大贵拱了拱手。
这时的杜裕良有点后悔,也觉得自家老太严误判了形势。
他是夏氏一族的家生子,伺候夏大学士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老太爷派他来此的用意。
早知道庄子是如此情形,他应该多派些人手来,就此机会直接接管庄子。
如此,有宵小之辈过来窥伺,拿下即可。若有贵人前来,尤其是宫中贵人,那就是由老宅的人来接待了。
洪大贵是个聪明人,如今,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庄子里的暖棚和暖棚里的蔬菜。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宅的人过来做什么,这时派人前来帮忙,若说没有私心,他是不相信的。
之前,宫里那位孙公公过来之后,周围来往的人就多了些。还有邻近庄子的庄头管事,也有不少过来拜望。
那些人眼里,或羡慕、或嫉妒的诸多情绪,他很能体会到。
只是,他们这些人就是想介入也没有理由,不像老宅的老太爷,一个帮扶儿子,多么的正当、多么的顺理成章。
洪大贵下意识的偏头,瞄一眼庄子里面,也就是刚才那精瘦男子离去的方向,感觉底气足了一些。
他拱手笑道“老太爷真是慈父之心,只是,怕是杜管家白跑一趟了,咱们这里已经安排了人看守庄子,也有专门照看暖棚的,另外还有几个高手隐在暗处。看守人手足够,就不麻烦老太爷和杜管家了。”
杜裕良一听,面色就是一沉“你那高手是从别处请来的吧,若有人给出更多的银子,利益驱动之下,谁知道他们是否靠得住你们这就是在胡闹,把人都遣散了吧,先让他们八人守在这里,我回去禀明老太爷,额外再派人过来。”
也就是这几句话之间,刚才明明已经离开的精瘦男子竟然返了回来,好像只是忽然之间,这人就出现在人们视线之内,然后两步就走到洪大贵身边。
第一百七十六章 消息传得很快
那人在洪大贵身边拱手,说道“这位爷可是说的在下?我等是奉主家之命,来看守庄子。主家吩咐,除了看护庄子的庄丁,还有几个照料暖棚的农人,其他人均不得靠近此处。如要撤换,您和洪庄头都说了不算,甚至夏大人来此也没用,您得找我们主家去商量。”
杜裕良听着,立时就觉着不对,连二老爷来了也不行的吗?
“贵主是哪位?”
“我家大爷姓邵,单字名毅。”
杜裕良立即就怂了,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家老太爷是书香大族的读书人,而这位是赫赫有名的纨绔,这到哪儿说理去?
他瞄了瞄庄子里面,也不知邵毅派来几个护卫,如果只是这一个,他赶紧的回府里找几个人来,是不是能硬闯,将这厮打出去?
那精瘦男子见他四下乱瞄,很诚恳的据实告知“我家大爷派来这里的可不是一两个人,我们只是奉命做事,为免闹得大家都不好看,这位爷您还是领着手下回去吧,有事找我家大爷商议才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杜裕良再不退去,惹得邵毅的人动手,那就是真的不好看了。
邵毅的护卫在京中很有名,那都是已故襄亲王留下的好手。据说,这些人是皇帝从皇宫侍卫中挑出来,方便襄亲王用的。
杜裕良阴沉的看了洪大贵一眼,虽心下恼怒,可场面上的事还得做好。
他点了点头,负手说道“老太爷也是怕这里出了差池,才派我们过来。既然你们安排的妥当,那就先这样吧。我回去向老太爷复命,只是你们却要把这里看护好,不要真的被宵小之辈动了手脚,惹出大祸。”
洪大贵看着杜裕良带人离开,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对那精瘦男子深深一揖。
今日若不是有此人在,单凭他,确实不敢和老宅的管家硬抗,别说他,就是二老爷和四姑奶奶在此,只怕也挡不住老宅的人。
不提杜裕良回去复命,把夏大学士气得又砸了桌子。
夏家冬日里种菜的庄子进了贼,那贼明晃晃的被扔在庄子外面被人围观,这事儿本就显眼,夏家老宅的人这么一露面,再爆出看护暖棚的人是邵毅的护卫,这消息就传得更快了。
邵家护卫在这京城,甚至在这普天之下,除了皇宫大内的侍卫,大概就属邵家护卫最是厉害,都是手下敢见真章的。
当年邵毅还年幼时,屡次被襄郡王带着打手堵截,邵家这些侍卫可一点都不怵,为了能护住邵毅,下手丝毫不留情。
而且事后啥事儿没有,从没见哪个受到过责罚。
有这种人看护暖棚,别人还能打什么主意?那些暗地里还琢磨着,能否找机会窥伺搅局的人,经过夏家老宅的试探,也就偃旗息鼓了。
也就是今天,邵毅下衙之后,先找知睿问今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从知睿口中知道自家护卫还像之前一样给力,完全无视夏大学士府来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理由,直接把人挡了回去。
另外听说成郡王府的花匠年老,似乎做不动了,成郡王府的管事已经找牙行询问,要另外再找两个花匠。
邵毅心思动了动,这是个好机会,怎奈他如今根基尚浅,手里没这样的人。
只得交代了知睿,寻寻看有没有遇到难处、或者走投无路的花匠,若是有,就先招募过来,再看以后情景。
这类人基本上没机会接近主家,也不怎么被关注,反倒很容易安插。就算失去了成郡王府这次机会,以后也能用的上。
回到家陪母亲吃了饭,母子二人正说话间,管家金福神色怪异的进到屋里,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邵毅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金福摇摇头,又点点头,看一眼邵母身后碧莲、青梅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很识相的看向邵母,见邵母略一点头,两人屈膝,走出房间。
待房门掩上,金福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早逝的襄亲王的私印,和进出皇宫的腰牌。
这东西邵毅没什么印象,邵母确是知道的,当年,为了怕他们母子拿着襄亲王的私印招摇,襄亲王妃讨要来着,结果被皇帝派人收走。
邵母声音发颤的问金福道“可是宫里的传讯,说了什么?”
她可怜的毅儿,明明是襄亲王的血脉,却一直被摒弃在宗族之外。幸亏她毅儿心智坚韧,否则,早就被襄亲王妃和襄君王兄弟、以及世人的眼光给毁了。
难道皇帝终于想起他还有个命苦的侄儿了?
金福点头“宫里传信,说要大爷戌时初,从西顺门进宫,那里自有人等着,到时领大爷进去。”
邵母一把抓住邵毅的手臂,“毅儿,你终于熬出头了,皇上终于想起你这个侄儿了。”
邵毅安抚的拍了拍母亲的手。
对于皇帝召见,他大感意外。毕竟上一世,皇帝从未私下召见过他,他第一次见皇帝是跟着靖王去的。
就是那次,走了皇帝的门路,他有了兵部的差事,第一次领职,就是从六品官员。
可在他的感觉中,皇帝除了一出手就给了他一个很高的官职,并未对他另眼相看。
而他自从有了兵部的差事,好像也套上了无形的约束,少了之前的那种肆意。
所以这一世,他没想进入皇族,也没想给母亲讨什么名分。如今这样的日子就很好,母亲过得很安心。
对于见不见皇帝,他就更没什么执念了。
邵毅迟疑着说道“不知皇上找我有什么事?”
他想的是今日夏家庄子上的事情,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大半天时间,京城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他家的护卫在夏家庄子看守暖棚。
不会是皇帝知道此事,要做什么吧?
“别担心,皇上一向顾念和你父亲的情分,一定会待你好的。你谨记着对皇上恭敬就是了。”邵母一点儿都不担心。
皇帝无论登基前后,对襄亲王都极为亲厚。想来自家儿子并未犯错,皇帝召见,那就不是坏事。
邵毅心下稍安,他看了看钟漏,起身说道“时辰不早,我去换个衣服,这就往皇宫去了。娘您也别担心,若我回来的晚,您就先歇着,明日一早我过来给母亲回话。”
在矮塌上就坐的邵母也连忙下地,说道“对的,早点儿去,别让皇上觉得你怠慢圣意。”
邵毅没骑马,穿便装坐在马车里,也没带小厮,只用了一个身手好的中年护卫赶车,一路没什么动静的赶往皇宫。
第一百七十七章 胡闹
邵毅没被皇帝私下召见过,但他却不止一次进过皇宫,也不止一次参见过皇帝,所以并不担心礼仪。
来接他的人地位不错,是孙公公的徒弟小刘公公。
邵毅之前在琉璃作坊见过刘公公一次,这次再见面,就熟络了很多。
小刘公公当先行礼,邵毅连忙扶住,连道辛苦。
顺手把腰带上的一枚玉佩拿下,塞在小刘公公手中,笑道“咱们也算是故交了,这是我在一个集市上淘来的,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小刘公公带着玩儿吧。”
小刘公公自然知道,能从邵毅手中送出的东西,一定不是他说的那样稀松平常。当下也不推辞,笑嘻嘻把玉佩收进袖中,态度又亲了几分。
两人交谈几句,小刘公公就带着邵毅往皇宫内院走去。
一路上,邵毅低眉敛目,并不四下观看,一步不落的跟着小刘公公。
上一世,他对皇帝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是这次重生、一朝回到二十年前,再想他和母亲这些年没有父亲庇护,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襄亲王妃盯着,却依然能活得滋润、嚣张。其实说白了,就是有皇帝在庇护着他。
而他上一世,居然没想到过这些,这时想来,那时的他,思维方式还真的奇怪。
就像邵毅猜测的那样,这种私下召见,被安排在皇帝经常起居的仁心堂。
仁心堂正堂外的小太监通传了邵公子觐见,听得里面一声“传”,邵毅就着打开的帘子躬进入。
皇帝坐在正堂的暖榻上,正在翻看一本画册,看着心不错的样子。暖榻旁站着孙公公,少远些有两个宫女伺候着。
听得脚步声进来,皇帝抬眼。
邵毅并不抬头观看,行至屋子正中,规规矩矩的跪地叩头,山呼万岁。
皇帝沉默看着他,晾了他好一会,才说道“你可知朕为何宣你进宫”
邵毅再次口头,垂目答道“臣不知。”心中去止不住的吐槽,我又不是您老头子肚子里的蛔虫,这话问的,简直毫无道理。
皇帝给他提个醒“夏家庄子不过种了些菜蔬,和你并无关系,你在那里掺合个什么劲儿”
果然是这个事吗
这特娘的,不会真的把他手中的护卫收回去吧
他现在用的都是这帮人,皇帝若真收,他可就得和皇帝好好讲讲道理了,这是他父亲留下的,从未有人说过这些人只是借用
邵毅思忖了好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豁出去了,“臣因为琉璃生意的事,和夏氏女夏宴清多有接触。”
这话说出来,皇帝大感意外,连有些懒散的形都坐端正了些,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只听邵毅继续说道“臣以为夏氏容颜秀美,格爽朗,且聪慧多智,臣心悦于她,愿意帮她排忧解难。”
邵毅以为,他一个没有宗族的外室子,配和离妇应该很登对的。不成想,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皇帝一拍桌子,怒喝道“胡闹”
邵毅愕然抬头,就算皇帝有一点顾念和他父亲的兄弟分,可他和皇帝都没怎么见过,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皇帝指着他,怒问道“你还知不知道你的份夏氏是和离妇,你怎能有此想法”
听到皇帝的怒喝,邵毅的愕然渐渐有了些懊恼和不以为然。
他是什么份,皇帝自己不知道吗就他这份,人家阿灿和夏家指定瞧不上。
皇帝被邵毅放了脸色,本该升起的怒气,忽然有些没处发泄,责问道“怎么难道朕还问错你了”
可不就是问错了
堂堂皇帝,连个老虔婆也搞不定,现在反倒来问他自己是什么份,亏皇帝老儿也好意思。
可他也只敢在心里过过干瘾,万万不敢说出来,“不是,臣以为,娶妻当看德容品行,夏氏德容品行俱佳,实乃贤妻,臣极是倾慕。望皇上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