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琮握紧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给你出气了。”
谢怡蕴想抽出来他握得死紧,还真是见缝就知道亲密她,笑着说道“愿闻其详。”
全琮索性脱了鞋袜,也躺了上来,大手圈住她,一边夸赞自己的八斗才智“咱们那位私欲顶盛的圣上不是让我演戏吗,在诸位大臣面前活生生演绎了一出我是他的心头肉,把给我们找麻烦的南阳王打了一顿,不过暂时没动南阳王身后的三王爷。”
“想象得出。”谢怡蕴淡淡道,那位圣上有着自己的私心,请全琮演一场戏又如何,他可是给足了全琮体面,全琮还该磕头跪恩才是。宣德侯府的膝盖不是这么用的。
“无非就是你情我愿罢了。”全琮闻着蕴蕴身上发出来的淡淡花露的味道,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完完全全的放松与宁静,“京城的势力都知道宣德侯府圣眷浓重,他们要想那个位置,应该很快就会来递消息了,女眷也会走动起来,到时你能推就推,说你身子为重,不便出来走动,若是推不动的,我去帮你拒了。”
谢怡蕴笑道“这种小事还劳烦你出手?”那傲娇表情下的言下之意是——我连这个都处理不来,你小瞧人了吧?
全琮捉住她的手,忍不住在她明媚的脸上亲了亲,他的蕴蕴就是这么朗阔,不像京城这些闺阁贵女端着一副架子,总是瞻前顾后,也不肯表露心意“我知道你行,我只是不想你动。”
“那我请你放手。”虽然说着是让他放开捉着她的手,可全琮知道,她也想做些事,他对她好一寸,她还十寸,这样的她又让他怎么舍得让她操劳了,可那目光那么灼灼,他也只好说“好。”
待谢怡蕴笑开了花,他也笑了“你的好姐妹唐则安自从被你认定成妙人后,她爹也要来耍横了。”
谢怡蕴这还纳罕了“可能不抵他女儿可爱吧。”
“你就是爱屋及乌。”全琮笑道,“他父亲想站在宣德侯府一处。”
京城但凡有点脸面的势力都已经站好了队,要么三王爷,要么六王爷,要么东宫,除了全琮这种有底气看龙争虎斗的,其他的都是不要命的,不过能养出唐则安那般祖上冒青烟的孩子,想必也是有几分能耐的,谢怡蕴说“你自己决断吧。”
若说在权力场上伺机而动,谢怡蕴绝对不是全琮的对手,他从小在权力的最中心生活,对那些摆在明面上或者藏在暗地里的东西有股天然的直觉,那是从环境中习得的不费吹灰之力的能力,谢怡蕴比不上,没有这样的敏锐力,所在在这方面的选择她愿意相信全琮,而全琮也享受她的信任。
“我给唐则安父亲吩咐了一个差事,让他找找苏炳秋的麻烦,和稀泥地来宣德侯府门前闹事,还叫嚣着要烧死你,活得不耐烦了。”
谢怡蕴突然发现了全琮的一个特点,平时他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是关乎她的事,他就能变换出凌冽的性子。
“等大哥回来了,再一起把华福寺那件事了解了,先让他蹦跶一阵吧。”
“嗯。”谢怡蕴从鼻尖发出一声哼声,别人把刀都逼在你脖子上了,你还大恩大德地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吗?若他们没有谨慎处理,可能他们连原谅别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怡蕴正想在说点什么,却听到枕边传来呼呼的声音,原来全琮已经睡着了。
她失笑地看着他,给他盖好被褥,也陪他睡了。
谁知这一觉就睡到中午,蕊珠儿已经在槅子门外请示她是否摆饭了,她点点头,再去看全琮却发现他满额头的冷汗,正惊恐地摇着头,眼睛紧紧地闭着,谢怡蕴拍拍他的脸,着急地喊“全琮?全琮?你醒醒?”
全琮陷入梦魇一般,嘴里糊里糊涂念叨着什么,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谢怡蕴一模,背脊全凉了,再看他的脸,泪水挂了满面,没见过这么失态的他的谢怡蕴惊得指尖都在打颤,她问“全琮,怎么了?”
全琮一把抱过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嘶哑着声音说“我梦见大哥去了,被大兇骑兵一把挑下马,在马蹄下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的眼睛还没闭上。”
全琮虽然说得很清楚,但谢怡蕴明显感觉得到他的语气发着抖,心也拔凉拔凉的,正准备宽慰他,只是一个梦,外面却传来了全力的声音“二公子,边地传来了急信,大公子在与大兇的交战中,不幸陨落了。”
听到这话,全琮猛然睁圆了眼睛,接着掀被下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走到全力面前“你说什么?”
全力默然地呈上来一缕黑发,全琮见了,再也支撑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宣德侯府从建府那日就传下来的规矩,全家男儿一身忠骨只能埋葬在边地守卫一方百姓的安宁,以慰宣德家洒下的热血,京城全家只列一个牌位,棺椁里只放一缕黑发聊表祭祀之情。
他方才还在想,等他回来了亲自处理苏炳秋的事,可现在等不到了啊。
谢怡蕴走过去,轻轻握着他的手,全琮回望过来,那张英俊的脸笑着比哭着还难看,他从喉间艰难地发出一声悲叹“蕴蕴,我没哥哥了呀。”
谢怡蕴去揩掉他脸上的泪,却越抹越多,最后只好睁着同样悲痛的眼说“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还有父亲。”
“可我没有哥哥了呀。”全琮直直地望着她,仿佛在求证什么,只要蕴蕴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他就会相信。
可已经发生的事实,谢怡蕴怎么能抹去呢,她连他脸上的泪都不能抹去。
谢怡蕴静静道“你还有我。”可也只是苍白的重复。
全琮在悲痛过后,对全力说“父亲可有带什么话给我?”
“侯爷说,边地战事吃紧,他走不开,你也无须过去奔丧,大公子他是为国尽忠,国家会为他立牌匾祭奠,请您在京中代为操办后事,侯爷想您为他撑着京都的局面。”全琮一边听,一边把宣德侯写给他的信看了起来,看来情况已经很紧急了,那些皇子的手已经伸到了边地去,父亲没有办法只能封锁大哥的死信,秘不发丧,以躲避受到皇子支撑的将军的压力。
他点点头,抑制住悲痛,大声说“发丧!”一时,府内的家人活动了起来,挂起白绫,操办起丧尸,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宣德侯家的大公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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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你的真心可真廉价
一时间,蹲守在宣德侯府外的各方眼线都动了,拔腿往各自隶属的势力跑去,争取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出去。这边宣德侯府高挂白绫,哭声阵阵,六王爷府容止却陷入沉思“难怪,我向边地递了这么多次消息,竟一次也没回,我只当全琮哥哥外出御地去了,竟不知他已经落入贼手。”
席下幕宾骆闻恭谨地小步上前,躬在容止面前,欲言又止“殿下,现今不是哀悼之际,我们应该想个法子,如今三王爷估计正笑得欢呢。”
容止一扭头,那双淡漠的眼眸虚虚地看着这个席下的幕宾,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感叹“骆兄,宣德侯是不是城府太深了一点?”
骆闻闻言一怔“请殿下明示。”
“你看,边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都能一举瞒下来,不让众人知道一丁点消息,他在想什么呢?”
“殿下,他也没让三王爷那边知道。”
容止一把收紧折扇“这就对了,所以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与全珣接触了这么久,宣德侯那么谨慎的一个人难道不知道吗?三王爷又大张旗鼓地塞人进边地想分一杯羹,难道宣德侯就没有想法吗?他虽然也遣了几个人,可明面上都是听宣德侯差遣的,这般还不够诚心诚意吗?
容止的脸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骆闻没想到自己主公的脸色不是为宣德侯家的大公子惋惜,而是因他莫名其妙的死去留下一混沌事情的厌烦,不过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太过优柔寡断,又能成什么事呢。
“我们该动了。”最后,容止发出指令,他那年轻的脸庞上尽是晦涩。
在谢怡蕴所在的那个世界,容止这样的年龄还不算长大呢,可现在已经在搏命了。
是的,哪怕赢面上他胜算再大,可一旦走得不够谨慎,也是项上人头落地的结局。
“去查查我那三哥哥去岁在盐税上的事。”说完,他莫名一笑。
盐税之事甚小,最关键的是要看他把那么一大笔钱拿去干什么了,如果说养兵呢?
骆闻问“那东宫那边呢?”
“呵。”容止发出一声轻哼,“乳臭未干的小子以为找了几个半大的老子师傅就能成些样子,能成什么样子,况且现在我三哥哥正得意在边地的布局有了作用,他还能容得下容玉吗?”
骆闻点点头“殿下好主意。”说完,揖了一手,退了下去。
容止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全琮,这次看你如何抉择呢,以前有你哥哥挡在你前头,凡事你都敷衍我,现在没人替你扛起宣德侯府了,你不与我一起,难道与我那个猪头一样的三哥哥一起?还是你看上了仅凭好运就当上了太子的容玉?别天真了,你我都知道,现在的天下需要一个手腕强硬的掌权者,而不是我那个把朝政丢到一处,却又把持朝政的父亲。”
正凝思着,一位年轻的夫人抱着一个孩子进来了“听说宣德侯家的大公子去了?”
容止接过那孩子,逗了逗,随意哼哼“对。”
“去岁在边地,他还抱过我们运儿呢。”美妇人似是牵起一丝回忆,眉目里有些不落忍,这人正是全琮为容止办的最后一件事,送他有孕的女人前往边地生孩子,容止哪里都不信,哪个人都不信,只信全琮。
他孩子落地的那一刻,他正在京都娶嘉庆帝为他选的异国公主,那国的首领只有一要求“永结同好可以,但我的女儿嫁过去府里不能有别的女人。”
其实这差事也落不到别人手里,嘉庆帝瞬时一想,既然他人都这么有诚意,他就推出去一个身份尊贵的,容玉,却被那异国首领狠狠嘲笑一番“一介区区小儿,如何娶我女儿?”言下之意是,贵国的男儿都是这般小气。
登时朝堂就大怒,被羞辱了一番的容玉那时候连朝堂都上不了,容止最缺的是什么呢?最缺的是认可,不仅仅是满朝交头接耳的大臣的尊敬,他还要国境之外的人也尊敬他,于是上前,在一片吵嚷之际对嘉庆帝说“父皇,儿臣愿娶那公主。”
嘉庆帝正愁没人接手这烫手山芋,目光在几个可恶的儿子身上觑了又觑,终于有个识相的,站了出来,于是没事人地说“把你府中的女人处理干净吧。”
他默然地垂下头,所有人他都可以舍弃,只一个,在嘉庆帝还没有进京当皇帝就伺候在他身边的女史他没办法舍弃,而且她也怀了自己的孩子,一旦出了府,人与孩子都保不住。
三王爷怎么可能让他留下骨血了,正如他也指使人害了他三哥哥的几个孩子,大家彼此彼此。
他唯一相信的人只有全琮,当他把事情俱陈了之后,全琮冷冷一笑“殿下,我是不是该高兴你还存了一点良心?”
容止望着他冷漠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下一刻全琮就讥讽地笑出了声“你的真心可真廉价。”唯一的一点真情都要让位于他的皇位。
容玉垂着眼,直面最核心的那个问题“老夫子在世的时候,曾让我们为对方办三件事,你还差一件。”
全琮寒冰一样的脸嘲弄更甚,兴致浅淡地说“安排好了你派人到宣德侯府。”
全琮倒是真的为他办三件事,件件办得妥帖。
第一件是与他喝一壶桃花酿,全琮自己酿的,那是他们拜在老夫子门下最快活的日子,每日课后,就去山上的石头上喝酒,老夫子有时候闻着味儿了,也会来凑上几口,除了学问,他们什么也不提,但仿佛天空和大地都是他们的,他们对人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归属。
第二件是不经意间问起他哥哥,希望全琮引荐。这时的他已对皇位有了觊觎之心,掌管边地几十万大军的宣德侯府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仿佛待宰的羔羊,咬下一块肉都够肥的。全琮对爵位没有兴趣,所以宣德侯府这块肥肉只能从全珣那里入手。
全琮借由酬谢同窗的名头叫他去宣德侯府吃了一顿家宴,但他知道,全琮的酬谢是真的,他是真的酬谢自己。可他却怀着不一样的心思,与他家的大哥拉上关系,渐渐与他疏远了,因为志向不同,全琮也无法说什么,遗憾又怎样呢?天下的遗憾还少吗?所以全琮只能冷眼看着他用从夫子那里学来的知识和手段,为自己铺路。
最后一件事就是送照顾他多年的女使去边地生育,他要孩子和女人都好好的。
去岁边地的情形很不少,因为他那三哥哥胡乱安插人手导致了大的纰漏,大兇骑兵长驱直入,全琮在路上遇到好多波袭扰,最后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人引开骑兵,让护卫送女史入城。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起来,能提笔后,寄的第一封信就是给他,信上只有几个字
同窗情谊,尽。
全琮还有三件事可以让他办,但全琮不要了。
容止想到此,心中还是有忍不住的痛心,握住女史的手,轻轻说“明日你随我一起去宣德侯府,一起送抱过运儿的将军一程。”
女史说“好。”又反握他的手“爷也不必太过悲痛。”
容玉把头磕在她的肩头“逝者已去,活着的人依然要活下去,这个道理我懂。”
女史温婉的脸上出现一丝松动,发觉磕在自己肩上的男人并不是真正难过,他所惋惜的确实是活着的那人,或者说,是全琮,因为没有他就不会有他们现在的日子。
说来也奇特,全琮拼死把她送到边地后,病床上躺了一两个月,她生下运儿之际,容止正在京城和牌位拜夫妻,那首领的女儿在路上水土不服死了,身子骨竟比她嫌弃的容玉还弱,全琮身体养好后,跨上马就去把首领一群人灭了,京城里牌位也不用了,她也从边地回来了。
容止遇事只会婉转,而全琮要大刀阔斧地杀出去,因为他从小有父兄顶着,又握着兵权,他怕什么?
女史叹了口气,自己王爷最看重的还是皇位,其次是能让他登上皇位的全琮。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给朕办得风风光光的
她从十岁就伺候在他身边,最是知道他是无心之人的了,可是又怎样呢,自己不动了心吗,他难道不是用区别于他人的心对待她吗?感情的事里孰是孰非,谁又说得清。
女史叹了口气,挨着男人的肩头说道“殿下,妾等你功成名遂。”
容止勾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笑道“我会予你宠爱与尊贵。”
女史却在容止看不到的地方暗下了脸色,一旦表示出争夺那个位置的决心,如果最终没有坐上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头身异处,任何人都逃不掉这个结局。
所以现在谁都是拿命在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