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冯翊,你与熙荣收拾箭靶子!韩谦将冯翊孔熙荣支开,蹲到地上装作整理弓箭,跟三皇子杨元溥说道,殿下可敢杀人?
杨元溥微微一怔,没想到韩谦会问他这话。
殿下始终是皇上的儿子,殿下敢杀人,便不会为奴婢所欺!韩谦看到宋莘往内府走去,还不忘往这边张望,只能低头借整理弓箭跟杨元溥说话,到时候殿下要卑职回个话什么的,卑职当着郭大人他们的面,也就‘不敢不应’。
我敢杀人,但我要杀人,怕以后再没有机会接触刀弓。杨元溥他自己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关键是安宁宫那里处处压制他们母子,怎么可能坐看他杀人立威?
韩谦不管杨元溥所说的敢,是不是仅他心里想象而已,继续说道:殿下失手杀奴婢,事后惶然认错,即便是安宁宫也不能罪殿下!
李冲愣在那里,万万没有想到韩谦竟然敢教三皇子行此险策以立威信,压着声音说道:殿下,切莫听韩谦之言,诸事需从长计议,断不可如此胡乱妄为!
杨元溥城府再深,也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而已。
出宫就府满以为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谁曾想还要处处受制于奴婢,心里所憋的怨气,比在宫中还要盛,此时哪里还有可能沉得住气?
宋司记,我随你回去!杨元溥追上宋莘,一起往内府走去。
你若坏事,小心你的性命难保!李冲见三皇子杨元溥终究是不满他在背后乱说韩谦的馋言,不再信任他,盯向韩谦的眼神又怨又恨,恨得要拔刀朝韩谦当胸捅去。
韩谦冷冷看了李冲一眼,谅李冲不敢拿他怎样。
你理他作甚?冯翊与孔熙荣收拾好箭靶子走过来,见韩谦与李冲怒目相对,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当下将韩谦拉开,避免他跟李冲起冲突受欺负,还不忘冷嘲热讽道,人家现在对殿下巴结得紧,他日必权势滔天,我们得防备以往被人家疯咬啊!
李冲气得胸口绞痛,但也只能憋着一口气,从夹道往前庭走去。
韩谦与冯翊孔熙荣慢腾腾的走到前庭,看到李冲站在书堂与正堂之间的院门口,跟随行的一名家兵说话,不知道他在吩咐什么,随后就见那名信昌侯府的家兵就神色匆匆的走出临江侯府。
韩谦猜想李冲终究是不敢用险计,怕局势脱离他们的控制,但他又不能阻止杨元溥,这是派人回去搬救兵了吧?
宋莘说不让韩谦他们进内宅用宴,这会儿看到有内侍端着食盒走出来,果然是要在前庭专门给他们准备一桌酒菜。
今日是仲冬之始,大雪节气,即便不留韩谦等人在府里饮宴,侯府准备的酒席也非常的丰盛,还温了两壶杏黄楼的酸枣酒送过来。
侍卫营指挥陈德上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等这边酒席准备好,他却跑了出来,还拉上今天当值的钱文训以及内侍副监管保一起过来吃酒,没看到三皇子杨元溥他人出来,问道:不是说殿下请大家吃酒——殿下他人呢?
宋司记在内宅专门备了一席酒,殿下他人在内宅呢。钱文训说道。
陈德皱皱鼻头,低声咕咙骂了一句,就没有说什么。
即便冯翊孔熙荣将陪读当成苦差事,铁心要跟三皇子杨元溥撇清关系,这会儿也觉得安宁宫派到临江侯府的奴婢实在有些过分了。
李冲心绪不宁,韩谦却优哉游哉的饮着酒,品尝满桌的山珍海味。
三皇子杨元溥今天真要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安宁宫那边也多半会认为是受李冲的教唆,他才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韩谦自家宅子里的伙食要比平民家庭好上太多,至少每日鸡鸭鱼肉荤腥不断,但临江侯再受安宁宫的压制,也是天佑帝唯有的三个子嗣之一,吃穿用度皆是不差,韩谦他们眼前这一席酒,有鲜虾烧蹄子红烧鹅掌鸡皮冬笋汤鸳鸯炸肚鸡汁茄丁羊舌签烤獐子腿几样。
这么一席酒,即便是韩谦在宣州都难得吃几回的精细佳肴。
啊!
喝完两壶酸枣酒,冯翊都没有什么醉意,见陈德也没有过瘾,便想怂恿内府副监管保到后面去拿酒,这时候从内宅传来几声惨叫,将临江侯府的静寂打碎掉!
临江侯府内内外外两百多口人,不管各怀什么心思,此时绝不敢怠慢,三皇子真要出了什么事,谁都脱不开关系。
听到凄厉惨叫,也不知道内宅发生什么事情,谁都顾不上吃酒,丢下酒盅,拿起刀弓就往后宅跑去。
赵阔范大黑林海峥以及冯翊他们的家兵都守在西南角的院子,这时候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他们不敢随便闯去内宅,陈德让他们在前庭院子这边守住。
随陈德钱文训管保穿堂过户,赶到三皇子杨元溥平时寝居的潇湘阁,韩谦就见一名内侍躺在地上凄厉惨嚎,双手捂着小腹挣扎着,一把剪刀深深的扎在那里。内侍看着十**岁的样子,衣袍被鲜血浸透,还不断渗淌下来,积了一地,他眼睛里满是惊恐,似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虽然毒计是韩谦所献,虽然之前也是借赵无忌之手射杀范武成,但他再次看到这血腥场面,还是有触目惊心之感,站在院子前心头发忤,硬着头皮跟陈德钱文训李冲他们后面走进去。
三皇子杨元溥站在院子里的角落里,一把匕首滚落在脚边,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血将半幅袖管都染红,脸色苍白,眼睛里有着不知所措的慌张
看到这一幕,韩谦瞬间便猜到杨元溥要诬陷这内侍行刺,但杨元溥竟然没有将人杀死,还留下活口,这事情就有些糟糕了。
韩谦倒吸一口凉气,看到李冲从后面挤过来,脸上也是又惊又疑,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大喊道:这人是刺客,欲杀殿下——李冲,你快将这刺客捉住,莫叫他再伤了殿下!
李冲被韩谦推了一把,差点摔倒,但转念想明白韩谦是要让他不留活口。
李冲自幼随父兄在军伍里长大,手上染过血,不怕杀人,但要他此时去帮三皇子杨元溥补刀帮着韩谦所出的毒计擦屁股,心头却憋屈到极点。
不过,哪怕此时补刀再拙劣,也要比留下活口要好。
侯府的内侍宫女慌作一团的围过来,看到这血淋淋的场面,都不知所措;而平日趾高气昂的侯府司记宋莘,这时候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韩谦大喊刺客,她再看杨元溥左臂被刺伤,四周都是乱糟糟一团,怕院子里还有刺客同党,娇喝着让侍卫以及奴婢将三皇子杨元溥围护起来。
我们去保护殿下!韩谦拉住要去捉拿那受伤内侍的孔熙荣冯翊,往杨元溥那边走去,方便李冲一个人去灭口。
李冲满眼幽怨的瞅了韩谦一眼,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跑过去将那内侍的身子翻过去,将他的头脸朝下,死死的摁在地上,然后一只手勒住其喉管,令其呜咽哀嚎却说不出话来,另一只手反扭其手脚,用膝盖顶住其后腰,一下子就让剪刀戳透过来。
留活口!侯府司记宋莘想到要留活口时,但见那内侍被李冲压下,两脚剧烈的抽搐了几下,就软趴趴的摞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喉管被李冲勒得太紧而窒息,最终死去。
第二十二章 差点坏事
你等真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出赵顺德这几天言行异常?
郭荣眼神阴沉的盯着大堂前所立的内宅奴婢,他没想到两个月盯在临江侯府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今日回宫办事才半天工夫,侯府就闹得鸡飞狗跳。
韩谦与冯翊孔熙荣他们坐在堂下,眼睛旁若无事的东西张望,好像今天这事压根跟他没有半点瓜葛。
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敢隐瞒,郭荣当时不在侯府里,便由侯府副监管保赶往宫中禀告此事。
皇上闻听此事如何震怒,韩谦他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很快就有一队侍卫从宫中赶来,将三皇子杨元溥接走。
之后内侍省少监沈鹤便与郭荣急冲冲赶过来,将众人纠集起来,追查此事;陈德钱文训带着侍卫营,将临江侯府封锁起来。
事情发生后,韩谦一直都暗暗叫苦,他原本指望三皇子故意失手重创或误杀一两个可恨的奴婢,然后主动请罪认错,这样既能令安宁宫难施惩戒,又能在侯府奴婢中建立威信,而他也可以明正言顺的对三皇子不敢回避怠慢,而不用刻意去回避安宁宫无处不在的眼线。
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三皇子会这么急切,都没有多忍耐几天找更好的机会,竟然是直接栽赃手下奴婢行刺他。
事情发生后,韩谦都有些发傻,也深感后怕。
皇子失手杀人,跟皇子遇刺反杀刺客,压根就是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事件,杨元溥只顾着挣扎束缚,却没有去想这其中的区别有多大,有可能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皇子遇刺,通常说来,这么重大的事情,应要发送到御史台及大理寺会同宗正府进行会审。
而一旦将御史台大理寺及宗正府都牵涉进来,韩谦就完全估算不了事态会往什么方向发展了。
不过,宫里最终派内侍少监沈鹤会同郭荣陈德追查这事,倒叫韩谦稍稍安下心来,猜测天佑帝并不想让事态扩大,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目前已经查明行刺所用的那只匕首,不是赵顺德带进侯府的,而是侍卫营的一名侍卫无意间丢失,而这名侍卫死活不承认与赵顺德勾结,此时被沈鹤郭荣下令羁押起来进行刑讯。
这时候内宅与赵顺德有所牵连的十数名内侍宫女,则都被押到大堂审问,但追问整个下午,到此时红烛高烧,也都没有审问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又怎么可能审问出实质性的东西?
宋莘叉腰站在郭荣身后,胸脯鼓囊囊挺起来,那双颇为艳美的眸子,这时候却布满阴霾,盯在李冲身上。
宋莘最初时也是慌乱,只想着确保三皇子杨元溥安然无恙,避免她们会受牵连惹来杀身之祸,但这时候心绪平静下来,自然不难看出今天的刺杀有太多的疑点。
赵顺德长得人高马大,三皇子杨元溥这两个月再怎么勤练骑射,也只是未满十四岁身体单薄的少年,赵顺德如此仓促行刺未成,却反过来叫三皇子杨元溥拿剪刀给捅了?
众人闻声赶到,李冲第一反应想着先制服住赵顺德,也是没有错,但制服赵顺德的过程中,直接将赵顺德的喉管都勒碎了,这也未免太用力过猛了吧?
而此时不仅将与赵顺德有牵连的内侍宫女都揪出来审问,还对丢失匕首的侍卫用了一下午的刑,都没有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事情还不够清楚吗?
李冲这时候只是盯着铺地的青纹砖看,旁人看不到脸上有什么神色,但看他的肩膀僵直,可见他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韩谦手摸着鼻子,打量站在堂上满脸阴沉的沈鹤郭荣。
沈鹤作为内侍省少监文英殿常侍,是天佑帝最为信任的宦臣之一,虽然是他奉旨追查行刺案,但到临江侯府却极少说话,主要还着郭荣陈德出面将府中众人揪出来追根问底。
然而沈鹤也不像宋莘,他对李冲似乎并不感兴趣,大半天过去了,眼睛都没有怎么在李冲的身上停留过。
韩谦心里微微一叹,暗感也真是奇怪,以往他对这种种细节都视若无睹,但梦境中人翟辛平的记忆似融入他的血脉之中,从这看似僵持的场面里,他能看到的信息就太多了。
三皇子杨元溥的演技很拙劣,谁都不是傻子,沈鹤能得天佑帝的信任,受天佑帝委派追查皇子遇刺之案,更不可能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破绽?
天佑帝那边得禀消息时,应该就已经猜到此案极可能是家丑,没有将此案发送御史台会同大理寺宗正府会审,而是派沈鹤过来,目的就是家丑不可外扬。
而沈鹤过来看出破绽,对李冲理也不理,自然是秉承天佑帝的意志不扬家丑外,但他也没有直接将这个案子盖住,而是着郭荣陈德将府里众人揪出来追查,说到底是沈鹤也不愿意得罪安宁宫。
是不是揭穿三皇子杨元溥的拙劣演技,他其实就看郭荣陈德两个人进行意志较量吧?
这么一来,沈鹤就不用夹在天佑帝与安宁宫之间两头都不做人了。
当然,郭荣的反应也是很奇怪,将与赵德顺有牵连的内侍宫女揪到大堂,反反复复也只有那些问题,甚至还用眼色将跃跃欲试的宋莘制止住,不让她按耐不住的将矛头指向李冲。
郭荣在拖延时间,或许等安宁宫那边做出最决的决断,再决定要不要揭开盖子?
又等了好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见午时到宫中传禀消息的侯府副监管保,消失了一下午,到这时候才急匆匆的回来,走到郭荣身边耳语数句。
内侍省少监沈鹤眯起眼睛,似乎对眼前一幕视而不见。
这案子已经查清楚了,是赵顺德心怀祸心,勾结侍卫赵仓,谋刺殿下。郭荣转身坐在堂上的沈鹤说道。
确实查清楚了?沈鹤问道。
查清楚了,郭荣肯定的说道,郭某人失察,致使奸人混入侯府,这便跟沈大人一起回宫中,向陛下请罪。
现在跟我请罪就算了,既然案子已经查清楚了,一切就等陛下发落吧。沈鹤体形肥硕,怕不是有两百斤重,这时候撑着扶手,将自己肥硕的身体从狭窄的太师椅中拉出来,似乎一刻都不愿在临江侯府多呆,带着两名青衣小宦,就急匆匆回宫复命去了。
而既然案情都查清楚了,韩谦他们也就可以各自回府。
虽然侍卫营将侯府封锁,也严禁消息泄漏出去,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至少韩家冯家孔家以及信昌侯府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察觉不到。
韩谦走出侯府,除了赵阔范大黑林海峥在外面侯府外等候外,范锡程韩老山也站在一辆马车前,等着他出来。
此时夜色已深,韩谦他们中饭就没有怎么吃,这时候是饥肠辘辘,也没有气力骑马,就朝马车走去,准备坐马车回去。
韩家七郎,时辰尚早,你我走个地方喝顿酒,压压惊去。李冲从后面健步走过来,不由分说的抓住韩谦的胳膊,不叫他离开。
夜都这么深了,想必殿下这次会在宫里多住几日,我们明日再一起喝酒压惊不迟。韩谦抬头看了看爬上梢头的月牙,说道。
李冲今天没有被吓得狗滚尿流就已经算是相当镇定的了,韩谦暗暗叫苦,心想这时候要跟李冲走了,李冲气急之下,即便不拿刀捅他,多半也要痛打一顿!
七郎连平日最思念的晚红楼,都没有兴致去了?李冲阴狠的盯住韩谦,这时候将他撕碎的心都有,如此鲁莽的教唆三皇子,差点叫他们满盘皆输,今日不给韩谦一个教训,他如何忍下这口气?
见李冲怒气难遏的要拉他去晚红楼理论,韩谦心知逃不过这劫,跟范锡程说道,少侯爷一定拉我去喝酒,我推辞不过,你们先回去跟我爹爹说一声,我陪少侯爷喝过酒就回去。
范锡程赵阔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到韩谦都已经被李冲拽着爬上另一辆马车,也只能先回去再说。
冯翊孔熙荣看到这一幕,却满脸的诧异,不知道韩谦与李冲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密切了。
第二十三章 翻手为云
李冲盛怒之下,看不得韩谦慢腾腾的拖沓,从后面推了一把,几乎是将韩谦塞进车厢里。
车厢两侧的窗帘子都挂了下来,里面漆黑一片,被李冲从后面猛然一下,韩谦脚被车厢门口的横档木绊了一下,踉跄冲进车厢去,仓皇间双手按住柔软的物体才没有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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