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想到这里,王文谦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心想当初还不如学棠邑兵,使淮东军出城,豁出去与梁军血战,不计一切代价的将梁军封挡在淮河以北,形势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难看啊。
王文谦就不信梁帝朱裕杀父篡位、根基未稳,真就敢在淮东损失超过三万人马以上的嫡系精锐。
只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与虎谋皮
信王杨元演在府邸为王文谦、殷鹏的到来举宴洗尘,席间可谓是宾主尽欢。
宴终,殷鹏随王文谦离开王府,从夹道往王府东侧的驿馆走去,无意间转头才看到王文谦在昏暗的灯笼映照下,不知何时脸色转为阴郁,似有心事堆积在胸臆难以排解。
殷鹏问道:“大人是为淮东形势危恶而担忧吗”
王文谦长吐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倘若没有年初这场战事,淮东能照既定的计划,将六万将卒转为屯丁,与家小围垦东阳以西的淤地,形势或能缓和下来,不再那么窘迫。不过,此时即便不管平民饥困,淮东的存粮也就只能再支撑三四个月,而今年三州十九县,受兵灾,又受水浸,夏粮秋赋能征到手可能仅十之二三;想要熬到明年,少说需要补入上百万石粮谷。然而即便能调入上百万石的粮谷,可能也还需要四五年才缓过气来,这还需要四五年间淮东再也不受梁军大规模的侵袭,但这可能吗”
“不是说好向朝廷请援吗”殷鹏问道。
“这话不错,但问题是要如何跟朝廷请援,又如何确保朝堂诸公同意援应淮东,而不是落石下井”王文谦说道。
听王文谦如此说,殷鹏他经不住一叹。
信王与三皇子之间虽然说是兄弟手足,但皇家哪里有什么手足之情可言
三皇子早年幽居宫禁之中,而信王早就出镇楚州,两人都没有怎么见过面,自然谈不上有什么兄友弟恭之情。
而金陵事变初期,虽然说双方在秋湖山约定联手对抗安宁宫,还联合颁传讨逆檄文,但随后信王便以李普所率的桃坞集兵户为饵,诱杀一部叛军精锐奠定楚州军初期控制吴(苏)常润三州的优势,直接导致双方关系破裂。
之后又与韩谦组建率领的赤山军,在溧阳、界岭山一带大打出手,数场血战,双方都损兵折马甚众。
看到江东及宣歙饶池诸州的世家势力以及豫章郡王杨致堂、浙东郡王府一系子弟都倒向三皇子,信王才被迫退而求次,率楚州兵马撤回北岸,谋求割据淮东。
最终还是三皇子迫切想收复金陵登上皇位,才被迫同意信王封藩、割据淮东,淮东也是被迫承认三皇子继承帝位。
双方的关系是何等的脆弱,大家掰着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而信王使他们出镇扬州,以及使赵臻率重兵驻于扬州,说白了就是防备朝廷随时有可能对淮东下手。
徐明珍叛楚投梁,致水师主力及右神武军覆灭,同时威胁到淮东及朝廷的生死存亡。
不过,韩谦不计伤亡的投入嫡系兵马,在滁河、浮槎山一线数场血场,挫了寿州军的锐气,使得朝廷先稳定住淮西的形势。
这种情况下,淮东反倒在战后出现严重的危机,他们凭什么以为朝廷不会趁机落井下石
他们凭什么以为朝廷会无私的掏出
上百万石粮谷,令淮东轻松缓过这口气来
殷鹏当然不会幼稚到认为事情会如此简单。
他这次与王文谦到楚州来参见信王,说白了就是想着要讨论淮东现阶段能够做出哪些让步,或者说能够付出怎样的代价,以换取朝廷的支援。
他相信殿下以及阮延等人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他们今日才刚刚赶到楚州,怎么都不可能直接讨论如此尴尬的话题。
夜宴之上,大家顾左右而言其他,气氛也不算差,殷鹏却有些不大明白,大人明明都有心理准备了,为何又会如此的忧心忡忡
他心里暗想,难不成大人在宴间谈话间察觉到信王又或阮延等人抱有什么无谓的幻想,会致使淮东的局势变得更糟糕
只是他却没有觉得夜宴时,气氛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啊!
看信王殿下在宴间说的一些话,对淮东当前所面临的困境,比任何人都清楚啊。
虽说殷鹏也得任扬州司马之位,但王文谦始终视他为嫡系亲信,见他一脸困惑的样子,有些事也不瞒他,便将他们进城后,他邀阮延同乘马车进信王府途中所说的那些话,说给殷鹏知道,说道:
“他们并不想付出太大的代价,而是想着与虎谋皮……”
“啊,”殷鹏愣怔在那里,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阮延说这些话,是殿下想再用珺小姐与韩谦联姻,然后由韩谦及韩家向朝廷施压,给淮东拔付援粮”
“……”王文谦苦涩的点点头。
“他们此时都确信韩谦早就知道文瑞临的身份,也知道文瑞临献策引诱水师进入梁军在洪泽浦的包围圈时韩谦他人就在滁州却选择坐视不理,殿下他们应该识得韩谦这人的野心极大啊……”殷鹏问道。
不错,此时淮东也与叙州(棠邑)维持着合作,但这个合作是有限度的,同时也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他们甚至封锁住邗沟以西的通道,杜绝有流民进入棠邑。
双方更多是等价交换叙州所造的战船、兵甲战械等紧缺物资;而他们以往之所以容忍赤山会在樊梁湖西岸立足,也是认定这不会威胁到淮东什么。
现在再利用小姐为筹码,与韩谦联姻所进行的
第五百八十二章 晋帝消息
虽然说从密州、徐州征募工匠,于海建造船场、水军大营,但东线梁军对淮河南岸发动的扰袭,主要还是从楚州北面的泗州城出发。
即便是水军,目前阶段也都是先集结到泗州来,再对南岸的发动袭击;徐州节度使韩元齐也将牙帐设于泗州。
六月中旬王文谦、殷鹏到楚州参见信王杨元演,文瑞临也奉徐明珍的命令,赶到泗州见韩元齐,沟通东西两翼防线的得失问题。
梁帝朱裕两个月前就回汴京了,离开之前要求徐州节度使府、寿州节度使都不得急于求成,要以稳固自身阵脚、防线为先,要积小胜为大胜,要不断的打击、削弱楚军,而不要奢求奇功大胜。
当然,梁帝还是给徐明珍最大的自主权,即便有旨意颁传到寿州,也多为大而化之的嘉勉之言,但给韩元齐的指示要琐碎多了。
文瑞临到泗州城见韩元齐的当天,赶巧有一封圣旨传过来。
韩元齐也知道陛下是将文瑞临视为嫡系亲信,才安排到徐明珍身边任职的,也便直接将手边新到的圣旨出示给文瑞临看。
这封圣旨是对韩元齐月初上书奏禀海船修造情况的回复,文瑞临看到圣旨絮絮叨叨写了两三千言,还有好几处圈改的地方,好似陛下跟韩元齐说着家常话,很多事情也是不厌其烦的交待得很详细,与给寿州节度使府的、语句简练的圣旨,截然两种风格。
文瑞临却也是能理解其中的不同。
徐明珍是率寿州军投靠大梁不假,但寿州将吏心里必然还存在着极大的警惕与担忧,短时间内很以消除掉。
而在这种情形下,陛下就不便对寿州有太多的指手划脚,但与韩元齐君臣相知近二十年,圣旨写得如此潦草、絮叨,很多事都不厌其烦的交待,韩元齐只会觉得与陛下关系亲近,而不会有别的想法。
文瑞临细看圣旨所言,主要也是商议迂回袭击江淮沿海的作战策略。
朱裕要韩元齐不要指望前期的隐蔽工作真就能瞒天过海骗过楚廷,不要将近海扰袭作战的希望寄托在出乎不意的袭击之上,要先从楚军靠近淮口的沿海盐场进行近距离的袭击,培养水军、积累近海作战的经验,要求与水军袭扰淮河南岸的策略保持一致,要习惯分散作战、小规模的游击作战……
看到文瑞临将圣旨恭恭敬敬的递还过来,韩元齐跟他说道:“棠邑兵有一部兵马,以五尖山为通道,袭扰、劫掠巢州北部、濠州等地,你写的折子,对棠邑兵的作战方式写得很详细,陛下也说甚好,还特地转抄给我看了,我在泗州对楚州用兵也很有启发——徐明珍、温博针对这点,可有什么好的应对措施”
对能得到韩元齐这等人物的赞许,文瑞临也很兴奋,再说陛下直接将他所写的折子转抄给韩元齐,说起来也是陛下对他的直接肯定。
文瑞临按捺住兴奋的心情,说起寿州军在滁州、巢州对峙棠邑兵的详细情形:“跟在磨盘谷南侧沿浦阳河上游修筑城垒压制棠邑军的兵锋一样,针对五尖
山内敌将孔熙荣所率领的这部棠邑兵,主要选择相对容易出山的隘口谷地,修筑防垒营寨,限制其活动,只是这么做靡费极巨,温博目前主张与屯垦结合起来,用连绵不绝的屯寨织起封锁网——寿州久历战事,农耕废驰,即便有汴京支援粮秣,物用也极紧张,温博如此主张,却是稳健之法,却可惜之前数战,都没能给棠邑兵重创。”
能得陛下及韩元文等人的赞许,文瑞临是很振奋,却也不得不承认,西线对峙棠邑兵的僵局,他们都没有有效的办法去破局。
“温博用兵细腻、稳健,得其父温暮桥传授,又甚知经世致用之学,陛下对温博也甚是看重——至于滁河、浮槎山数战未能建功,非战之过,责任不在温博。棠邑兵新编便有如此战力,实在是叫人吃惊,要不是温博率其嫡系敢拼敢战,说不定滁州城已经不守了。”韩元齐是淅川一战的主将,是最早在韩谦手里的大亏,同时也由于他最初在韩谦手里吃过大亏,多年来痛定思痛,此时他在大梁年轻一代将领,最具名将气度,他此时自然能心平气和的看待寿州军与棠邑兵数战的得失,同时也点醒文瑞临,要他知道温博与徐明珍在陛下眼里还是有一些区别。
文瑞临心想也是,那几仗无论是赵明廷还是温博,都没有犯什么明显的错误,其部嫡系精锐也是敢拼敢战,奈何棠邑兵新编就有如此之强的战斗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致被韩谦控制滁河不算,还被夺去历阳等地。
棠邑兵控扼巢湖唯一的通江水道,控扼巢湖东岸的高地,以致左楼船军的战船被压制在巢湖北岸的河道里,失去对巢湖的控制权,更不要说进入长江水道了。
文瑞临又说及近期韩谦经营棠邑的一些情形。
目前,叙州那边有钱粮剩余,主要也是全力打造新的兵甲战械以及战船送来棠邑;棠邑那边能直接得到手的钱粮,除了楚廷中枢按月拔付四万石粮谷外,再有就是韩家卖田卖宅,每月还能额外再筹措四五万缗钱交到韩谦手里支用。
这些是文瑞临在滁州都不难搜集到这些信息。
不过这些钱粮,目前除了够韩谦继续加强浦阳、亭山、万寿、石泉、东湖等地的营寨外,也只够韩谦用来养军。
 
第五百八十四章 溯流
七月底,一支由数艘乌篷船首尾相系的船队,从浑浊浩荡的江水,经裕溪河逆流而上,远远看到濡须山、七宝山仿佛苍龙静伏浑浊河水的两侧。
居于两山之间的河谷,虽然也有逾十里宽,但远远看来,却被两边的山形挤压显得狭仄。
虽然棠邑兵依赖坚固快速的列桨战帆船,在深阔的巢湖取得绝对优势,但在山北水军大营建成之前,西翼的水军战船没有巡防任务,则主要驻泊在东关寨南的简营里。
这也是防范楼船军从巢湖北侧的河道发动突袭时,这边不至于因为疏忽被杀个措手不及。
而对正常的货船来说,却不用怎么担心在巢湖的东南侧湖域航行,会遇到敌军的袭击,故而还直接通过濡须口,直奔此行的目的地而去。
照前人所述的地理志记录,以往船舶通过濡须口的西崖,便应该是巢湖东南角水势辽阔的湖湾,特别是七月底是巢湖水泽最为丰沛的时节,濡须口西北麓山脚以外的淤滩低洼地,应该都会随着巢湖的水位上涨而都被淹没掉,连成更广阔的湖域。
不过,船队通过西崖,王珺女扮男装,身穿一袭青色布衫,锦帕包发,却是风度翩翩的站在船首,看着右侧六七里外已有一座的新堤近乎直线往北延伸。
这座长堤往北延伸十五六里,再往北便接上青苍山西南麓的坡地,将大堤东侧南北十数里纵深的低洼地封挡在湖水之外。
“公子,你看那道泛潾潾波光之处,棠邑兵上个月底之前在濡须山北坡开挖了一条陂渠,水口便是在新堤往南稍上些的那个位置。”一个对襟短褂的中年人站在船首,指着新堤南侧某处,给王珺说道。
为获得叙州所产的精铁、药材、兵甲战械以及战船,扬州也是尽可能收刮棠邑紧缺的物资,运往棠邑、东湖或万寿等地进行交易。
一来扬州方面缺乏大规模运输的大船,二来王文谦也有意将与棠邑的交易拆散得零碎,以便能及时掌握棠邑诸县的动态。
中年人唐时余乃是扬州兵马使司所属的一名斥候头领,以往半年时间,他负责率领一支船队往返棠邑诸县有十多数次,对棠邑兵的驻防情况以及大的工造事务,比谁都熟悉。
唐时余也是这支船队里,除王珺身边近侍、侍女之外,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
不过,他跟其他人一样,都以为王珺闲来无趣,才女扮男装跑到棠邑来游历,心里多少有些嫌弃这位大小姐太耍性子了,完全不知道王珺是替自己说亲来了。
韩谦上个月开始着手征募劳力,在新堤南北侧濡须山及青苍山的山坡,沿山势修造分水陂渠,已经极大引起扬州的注意。
分水陂渠并非什么新鲜事,韩谦早年在叙州整治五柳溪,便是类似的水利工程。
分水陂渠除了能在雨季及时将濡须山间的雨水直接排到新堤外,进入巢湖,能减轻新堤内侧的积涝外,同时也能保证秋冬季新堤内侧有足够的灌溉用水,可以说是新堤内侧围垦田地的配套工程。
这样的水利工程,对一个地方来说,通常都需要积攒好些年,才有余力开展一次。
此时的棠邑仅有十
余万附民,就算是人口再多一倍,在滁河北岸也有足够的田地用于耕种,不要说没有迫切到需要建造如此复杂、耗资甚大的水利工程,甚至沿巢湖东岸修造新堤,也不是不能缓几年的。
不过,要是从维持稳定落差水流以利水力器械运转的角度而言,沿濡须山、青苍山的南北坡修造蓄水库、分水堰、陂渠,就变得极为重要。
因此扬州注意到这个迹象后,也倾向认为韩谦有弃棠邑而重点经营东湖大营的心思。
而利用乡民逃离家园遗弃的村寨修建屯寨、安置将卒家小,也是历阳城附近,特别是邻近东湖大营的西侧,要比其他地方密集得多。
王珺很想使船直接往新堤靠过去,登岸看一看那边新造的陂渠,但想到她真提出来,身边人必会大惊小怪的劝阻,只得先耐着性子好奇的打量着沿岸的一切,没有吭声说什么。
船队继续与新堤平齐着往北航行。
新堤外侧有大片被湖水淹没的滩地洼地,高低不平,贸然进去,船队里有几艘吃水较深的乌篷船极有可能会搁浅,还得循着枯水季的湖湾继续北行,到一个此时被湖水淹没的溪口处置,折向沿着较深的溪道往东,往新堤外侧修建的码头靠过去。
几个关键位置,在湖水漫涨上来之前都用圆木搭建了哨楼,夜里点燃油膏,倘若有船只天黑后进入巢州,还可以照着哨楼巨型油灯的指导,夜航驶往目的地,而不可用担心在更有可能会被敌军战船趁夜袭击的滩岸停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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