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连续三天来,空气里的水汽所测含量都在稳步提高,午前已经达到饱和,关键还是要看夜里会不会起风。南风无大碍,但夜间起干冷北风,水汽吹散,则雾难生。而起雾的这个概率,也要依据夜风的大小才能更准确的预测。无风及和风,明天凌晨确起大雾,夜里生动叶之风,依工师院目前的实验数据,雾天概率则要降到八成,起鸣条之风,起雾概率要降到六成,摇枝之风以上,水汽大概率会散”赵庭儿说道。
前朝李淳风著书就对风这一气候现象进行过初步的研究,将风力大小以“无风、和风、动叶之风、鸣条之风、摇枝、坠叶、折小枝、折大枝、折木、飞沙石及拔大树”分为十个等级。
工师院目前已经有更精准的测量办法,但风力分级还是依照旧例。
工师院对天气预测的研究才刚刚展开,远远谈不上精准,也就在大雾的生成条件相对简单,目前算是有些能拿得出手的成果,只是还没能形成一个天气预测的体系,历阳、洛阳的综合学堂也好,诸镇兵马以及军情参谋府也好,都还没有进行推广
轮番进入前阵作战,以便能有效降低将卒体能的消耗、分摊伤亡,进行及时而有效的兵员补充,是常规的战术安排。
梁军交换旗号后,午后将三个预备役旅顶替三个主力步战旅安排到前锋线上,后续再往前锋线增派两支预备役旅,蒙军很难从中看出有什么异常。
而乌素大石不想看到前锋线上的蒙军再度被梁军压迫后撤,不想看到
梁军更舒服的在绛县南部开阔地带展开兵力,甚至将兵锋推到绛县城下,也只是相应调动兵马,加强沿绛垣驿道两翼展开的前锋线兵力部署。
入夜后,通过密集的火把,看到有大股梁军翻越两翼山地,包抄夹击其前锋线侧翼的迹象,乌素大石也是同时往前锋线两翼简陋的护寨之后增派兵马,不知不觉间,双方在前锋线及两翼都堆积了大量的兵马。
子夜时分,天静无风,一团团雾汽先从汾水河升腾而起,然后往两翼散开。
由于洛阳水军控制住汾水河道,除了少量的斥候骑兵外,蒙军的驻地距离河岸都较远。
汾水河谷秋冬常有大雾,斥候骑兵并没有意识到子夜过后雾汽沿河往两岸扩散有什么异常或者有什么值得引起警惕的地方。
他们只是比往时更靠近河岸,盯着梁军战船不要有什么异动,甚至也不觉得四十里外,两军在前锋线上发起的夜战,跟此时沿河升腾而起的雾汽有什么直接联系。
远远看到汾水河上空有数盏孔明灯升起,确认沿河先起大雾,在温博的指令下,曹霸、卢泽翻身跨上战马。
他们的作战任务,是各率三千精锐,赶在黎明前穿过两翼长约二十余里的谷坡小径,率先对敌军前锋线两翼的兵马发动突袭,撕开口子,然后掩护已经进入两翼预备出击阵前的四万主力步战旅精锐,沿绛县城两翼的开阔地带,直接往敌军纵深处穿插,赶在大雾消散之前,突袭蒙军的两个骑军大营。
双方集结于汾水东南河谷里的兵马太多,而绛县城池坚固却小,装不下这么多的兵马,更何况乌素大石绝不是要打守城战而坐看梁军在绛县南部安营扎寨。
除了乌素大石的扈卫兵马外,九万蒙军主力主要在绛县两翼以及抵挡梁军继续北进的前锋线上扎营。
乌素大石、萧衣卿在一个时辰之后,才注意到绛县城里的雾汽湿重起来,但也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毕竟大雾天气对两军而言是同等不利的中性因素,他下令诸部加强警惕的同时,也料想梁军面对天气的突发转变会变得更谨慎。
前锋线上匆匆发起来的夜战,随着梁军的收缩而暂息,这似乎也符合他们的预判。
要不是一贯的谨慎,乌素大石都想回卧房休息去了。
乌素大石与萧衣卿觉察到异常时,是前锋线两翼的将领察觉到浓雾之中梁军在坡谷之中的推进并没有因为大雾而中断,但此时天sè已朦朦亮,湿重的雾汽都有水珠在窗纸上凝结,推开室门,连两丈见方的小院里景物都没有无法一眼看清楚。
大雾起来后,远处的火把便被遮住无法看见,两翼的斥候探马,是通过两军控制边缘地区的响动,判断梁军一直在往前锋线两翼南侧集结,而且规模巨大,远超乎他们的预料。
萧衣卿骇然立起,梁军预测到今日的大雾,早就计划部署好要趁大雾从两翼发动突袭
“所有传令扈随即刻出动,传令前锋线及两翼诸营寨将卒立即结阵防敌”乌素大石大声叫道。
前锋线上的营寨太过简陋,简单的栅墙或单薄的夯土护墙加浅壕窄沟,不需要什么战械就能轻易突破。
而在大雾之中,点燃篝火也无法照远。
虽然在大雾之中自有联络以及辩识方向的手段,但问题在于梁军是有备而来,在这些方面要比他们做得更加充分,而他们前锋线上的战卒可能都已经散入营帐歇息,仓促间集结哪里有可能会做好充分的迎战准备
诸部将卒唯有尽可能聚拢起来,结环阵固守,尽一切可能避免陷入混乱,是防范梁军趁大雾发动突袭的唯一应对手段。
为防范梁军斥候已经渗透进来拦截传令扈骑,乌素大石同时令城楼之上的兵卒以最大的力气敲响战鼓、吹动号角示警。
萧衣卿随乌素大石登上南城楼,就见天地间雾茫茫一片,十丈之外的景物就被大雾遮得严严实实,一颗心如沉井底,很快两翼就有梁军突袭杀出的消息,更是叫他们脸sèyin沉。
“右翼虎锋营被梁军击破,双方兵卒伤亡不明,营帐为梁军纵火烧毁,将卒四逸,梁军似往榆家沟方向而去”
“左翼甲锋营、拐山营为梁军击破,梁军似往田洼湾而去”
一个个不幸的消息传来,似雷霆般令他们震耳欲聩。
“梁军是奔骑兵大营而去”萧衣卿骇然说道。
传递回来的情报虽然混乱,但他并不难分析出梁军从两翼突袭杀出来的兵马意图是什么。
绛县南部地形,还是以为浅低丘岭为主,前锋线及两翼以燕云汉军及归附军步卒为主,骑兵大营则部署在绛县城侧后翼,是翼望将梁军一步步推进到绛县城,再用骑兵从开阔的谷地进攻其侧翼。
大雾天无法出战,现在数万骑兵都龟缩在两翼的数座连营之中。
没有考虑到梁军步骑前期就敢如此往纵深穿插,同时骑兵又不是用来防御的,连营的防御设施极为简陋,突然遭遇敌军突袭杀来,不能结阵作战,在大雾天气里又无法迂回穿插,天知道被梁军突袭杀过来后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速令哲合、敏山,着其部弃营往曲沃、闻喜、翼城三地散开,不得与敌硬战”乌素大石下令道。
骑兵来去如风,将大营抛弃掉不会有什么损失,等到大雾散去,再集结起来也方便,要不然与有备之敌在大雾之中混战,不知道会被杀成什么样子
看着数名扈骑出城门,纵马深入大雾之中,赶往骑兵大营传令,萧衣卿心中忧虑难去;要是这一次突袭是梁军早就计划好的,则意识着其水军兵马极可能已经登岸,从骑兵大营的侧翼结阵进行拦截。
在这样的大雾天气之中,骑兵很难组织起像样的进攻,一旦被拦截住并混乱起来,绝大部分的骑兵偏离主干道后,失去辨别方向的能力,到时候只能陷入各自为阵的乱战之中,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然而他们除了坐等大雾散去,并不能做更多
第七百四十七章 战役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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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谦这些年最为重视的乃是基层将吏武官的培养,这使得大梁小股兵马分散独立作战能力强。
骑兵撕开敌军前锋线两翼的防垒,数以万计精锐兵马,在能见度仅有七八丈的大雾之中,即使是以百人规模的哨队为单位,通过坡谷、坑坑洼洼的田畦地往北快速推进时,也看不见队伍的首尾。
偶尔有乱溃的敌军冲撞进来,又或者溪河、村寨阻拦,往北推进的阵列难免会被拉得更散,即便是以哨队为单位往北行军,阵列也做不到首尾兼顾。
这换成当世其他势力的军队,绝对是军事上的一场灾难。
而大梁兵马即便拆散到小队规模,也不会失去战斗力。
正常情况下,敌军骑兵力量在开阔的汾水河谷之中占据绝对优势,温博绝对不敢让兵马过于分散的进行作战,必须保证足够的密集阵形,才能防范住敌军可能从各个方向迂回发动的冲击。
不过,大雾天气彻底压制住敌骑迂回穿插作战的能力,梁兵则可以肆无忌惮的以哨队、甚至以更小规模兵马为单位进行分散行军、作战。
而战前也对雾中行军进行必要的动员及准备。
最先往前推进的兵马,每一支哨队都携带一到两名熟悉地形的向导,沿路都会留下明显的标识,指引后续的兵马前行。
即便遭遇溃散敌军发生战斗,前期也明确以击溃、驱散为主,而队列每隔一段时间也会进行一次整顿,再继续前进。
整个过程,说白了就是考验军队的组织能力,有没有渗透到基层。
没有明确的旗帜传达作战命令,大雾之中口令及哨鼓,主要也是用来分辨敌我,这时候进退以及休整的时机,乃到面对突然遭受到的溃敌或还保持相当作战能力的整队敌军,都需要基层武官作出独立而果断的判断。
而小股兵马暂时与主力部队失去联络,更需要基层武官去克服、安抚手下兵卒的惊惶,决定如何就近防御、集结以及联络主力部队,或自行确认新的行军方向。
梁军这些年扩编速度极大,也不是所有基层武官经过一定的培训之后,就都能成为精锐武官,但韩谦从发迹叙州以来,除了重视基层武官的培养,更重视游击作战,这两者甚至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这使得梁军之中,有大批的基层武官,拥有独立带兵作战能力。
这个比例在全军哪怕是仅有三分之一,在这样的大雾之中,在两军相遇注定要陷入混战之中的情形下,梁军就已经奠定了绝对的优势。
主力步战旅在骑兵旅的掩护下,快速往北突击,也留下相当多的精锐兵马,驱散、打击敌军前锋线两翼阵地上的乱兵,不叫这些溃散的敌卒有重新集结起来的可能。
而沿绛垣驿道集结的前锋兵马主力,虽然温博在决战前换上战斗力偏弱的预备役旅,但不意味着他们就能蹲在原地坐看主力作战部队在敌军腹地搅个天翻地覆,而他们没有新的作战任务。
想要毕功于一役,还需要同时从正面战场杀穿其防线,将敌军的抵抗意志彻底的摧毁掉。
要不然的话,往敌军纵深腹地挺进的突袭兵马,就算能将降县两翼的营寨都踏破,实际的杀伤量也会相当有限。
这样的突袭作战,更多只能将后方的敌军杀溃杀散,难以完成重创劳军的艰巨任务。
倘若不能从正面防线进行突破,北面的绛县、闻喜、曲沃、翼城等城池都在蒙军的绝对控制之下,乌素大石据这些城池收拢散溃兵马的速度,甚至组织反攻的速度都会极快。
这不仅极大限制战果的扩大,甚至这一仗都未必能成功迫使蒙军从汾水河谷撤退。
真要是如此,这场会战也意味着不会就此能顺利结束。
预备役旅基础兵员都是新兵,特别是从豫东逃难民众中征募补入营伍的四万青壮,突防战斗力弱,分散作战以及独立作战能力弱,很难指望他们去打硬仗。
不过,预备役旅从高级将领到基层武官骨干皆是军中的精锐武官及老卒,组织新卒操训过三五个月,结阵作战以及攻城夺寨作战的能力,还是要比普通的地方州兵强出一截。
蒙军前锋线上的营垒要修得稍稍坚固一些,战械部署也齐全而密集,但不管怎么说,都远无法跟绛县高逾三丈的城墙、宽逾七八丈的深壕相提并比。
更关键的是两翼被突破之后,前锋线上的蒙军都不知道有多少梁军杀到他们侧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梁军将从后方包抄过来,攻打他们的侧后,心思混乱一片,混乱中甚至有人从简易防御垒墙摔落下来。
人慌马乱,还有人在混乱中大叫“某某将军”打开大营投降梁军了。
细听人名,还真是田卫业的部将,只是垣曲失陷时,这人留在历山的北面守安邑城。
混乱中真假消息难辨,人心变得更加惶惶。
虽然乌素大石一直传令要前锋线上的兵马稳住阵脚,但在这种情况下,普通将卒哪里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真正稳住脚阵不慌乱。
辰时过后,大雾之中的能见度稍稍好一些。
温博下令驻守前垒的一支主力步战旅、两支预备役旅簇拥着架壕车、洞屋车、撞木、云梯车,如洪流般一起往敌营前垒扑去。
敌营前垒横垣于绛垣驿道及两翼,这里的地势已经相当开阔,敌营前垒东西绵延约有四里,以壕沟、护墙加拒马、鹿角、地钉等碍障物组成防线。
在这么窄的防线上,一下子就投入一万五千战兵附城,密集程度可想而知,差不多以营为单位,同时展开四十多条攻城通道,以人海战术往敌营前垒冲锋过来。
附城进攻的兵马如此密集,面对敌军从防垒之后投掷、射击的箭石、泼洒而出的火油,一开始的伤亡就注定会惨烈无比。
然而温博无视敌营投掷出来密如蝗群的箭石,也完全无视敌营前垒之前的伤亡会有多惨烈,下令将百余面大鼓一字排开,选大力兵卒擂动战鼓,要求冲锋兵马闻鼓不停则前进不息,后退者皆斩阵前。
说是能见度稍高,但十丈开外的景物还是模糊不清。
梁军早就有准备,夜战时就在敌营之前留下来清晰的印记、标识,引导兵马附城,而在进攻路线上,更是利作一座座坚固的车阵作为一个个中断点,除了划分进攻通道外,还负责传递信息、军令以及督战。
敌军将领没有充分准备,混乱之中却必须要进入搏杀最激烈的垒墙之上,才能及时掌握战场上的变化。
这也是以有备杀无备的最大优势所在。
温博同时开出四十多条通道组织兵马附城,以人海战术不计伤亡的进行饱和强攻,就要敌军前锋线上的将领无法首尾兼顾,才能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撕开口子。
敌军前锋营垒之中,是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老将、宿将,毕竟哪怕是晋地投附这时候还铁心跟着蒙兀军走的将领,也都是戎马半生的职业军人,身边也有不少精锐的牙军扈卫能打血腥硬仗。
不过,在这么混乱的局面下,左右相隔十数丈就摸不清楚情况,敌军怎么可能在四里余长的前垒防线上做到面面俱到
每从敌军前垒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温博就增派一队援兵上去加强攻势,毫不犹豫的往敌营纵深穿插。
预备役旅的将卒,攻坚战斗力不强,不宜分散作战,便以密集如鱼鳞般的阵形,肩臂相挨着举起刀盾戈戟往敌营纵深挺进,也不搞什么迂回穿插或分割敌军的战术,只求将敌营杀透之后就守在敌营的另一侧。
这种战术很难将自身的伤亡降到最低,敌军推床子弩射来,一箭之下甚至会有三五人殒命,被敌旋风炮投掷的石弹砸中,还会伤亡惨烈,但简单实用。
实际上也不需要四十多条通道都取得进展,激烈一个时辰,午前浓雾总算是渐渐散开,视野能看到百步之内的景象了,但这时候梁军有十数路兵马先后杀透敌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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