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为在绛县进行会战,乌素大石去年八月之前,从渭河以北诸州抽调两万多援兵进入汾水河谷,这两万多渭北援兵损失殆尽,使得到蒙兀此时在渭河北岸的四州守军,加起来也仅两万人左右。
乌素大石虽然一再勒令王元逵、王孝先分兵协守渭河以北的四州,但王元逵、王孝先此时又哪里敢从渭河南岸分兵
韩端不仅不担心蒙军会从太原、晋南打出来,更不担心韩豹率部夺下对岸的蒲津关有什么难度。
韩端待要跟手下多卖弄一些见识,便听到前头坐在马背上,手持铜望镜观察对岸敌情的韩豹骂了一声娘。
“怎么了”韩端走过去问道,还以为对岸发生什么意外了。
目前大梁境内,铜望镜不是特别稀罕的物件,河津府捕巡司也有几枚,但韩端乃是文臣序列,也不好意思在韩豹等统兵面前,拿着铜望镜装腔作势。
韩谦不限制韩家及朱家子弟到地方任职,但对他们要求更为严格,也苦口婆心劝他们到地方任职要保持谦逊的态度。
“蒲津关的敌军逃了”韩豹惋惜的说道,“荆帅又严令我们渡河,夺下蒲津关就好,不得再继续往西、往北延伸用兵。日他娘,整个年节都没有过踏实,渡河却捞不到给蒙军放血的机会,别提多憋气了啊”
“蒲津关就四百多守军,大荔、阳和等地的守军也极为有限,这时候应该无胆来援,此时不逃,更待何时”韩端笑道,“现在能兵不血刃就拿下禹西要冲蒲津关,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过了片晌,前阵都将便打马赶来禀报“守军西逃,仅有九十余人,因有家小在蒲津关或附近,选择投降。”
韩豹要那都将率部负责守御蒲津关,警惕周围敌情,又另外派信骑快马赶往潼关及洛阳报信,他则意兴阑珊的在扈骑簇拥下,与韩端等人往蒲坂城而去
即便蒙军在渭河北岸同邠延麟诸州驻守的兵马有限,又都主要收缩到几座主要城池防守,使得一些县城及附属城寨的防御,形同虚设,但华潼行营军在东线捕捉战机要尽可能往后延,即便有机会,也不得急于收复渭河北岸的城池,这是韩谦直接给华潼行营军都统制荆振下的指示。
下面将官要问,荆振也只是说轵关陉一径,大梁伤亡极大,凡战皆要万分小心,切忌过度分散兵力。
除了华潼府、商洛府的驻军,韩谦对河津府驻军的要求,前期主要还是争分夺秒,修复蒲津渡桥,将大军快速进攻渭北地区的通道打开就好,不得急切封锁雍岐守军北逃的通道。
当然,韩端、韩豹等中高级将臣,心里还是极清楚,君上及参谋府对收复关中一战的军事部署,前期的作战重心在西不在东。
二月上旬,华潼以北、以西的禹河、渭河、泾水都陆续解冻,洛阳水军这时候主要集结到潼关以西的华阴县境内,接受荆振的节制,一路破拆、清除王元逵所部在渭河之上拉起的铁索、打下的暗桩甚至大批装满砂石凿沉的舟船,清理沿渭河西进的水路通道。
前期收复关中的战事,真正的重心集中在西翼。
为此,柴建接替李知诰出任汉中府制置使,率柴训、郝子侠、周通三支步战旅,出汉中褒城,经连云道、褒斜,逼近凤翔南部的凤县及东南部的眉坞。
出任陇右宣慰副使的冯宣,率领曹霸、卢泽、赵慈三旅骑兵,经汉中牛脊道西进,赶在太和七和元月底之前,进入成州与李知诰、冯翊会合。
二月中旬陇右的山谷还覆盖着皑皑冰雪,早春的寒风吹面如刀,经过简单的休整后,两万多步骑在李知诰、冯宣等将帅的统领下,从大潭河以北、陇山以西诸塞出发,仿佛一股寒冷无情的风暴,往秦州即天水故郡境横扫而去。
此时秦州除了秦州的街泉县,即蜀魏街亭一战的遗址所在地,为王孝先遣将驻守外,其他地域都在李元寿所率的平夏部骑兵统治下。
平夏部骑兵在其首领李元寿的统领下,骁勇善战,南下秦州后,曾在陇山西麓挡住陇右军北进的步伐。
李知诰率一万五千余步骑被挡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无法北进,只能退而求其次,集中在力量在陇山西麓修造城寨。
不过,在韩谦看来,平夏部羌骑的骁勇善战,也是分情况的。
之前蒙兀人极为强势,占据河朔、河东、关陇等地,平夏部羌骑依附于蒙兀人,蒙兀人命令他们从西翼遏制梁军沿陇山西麓北进,平夏部羌骑不敢轻易逆违。
而对平夏部羌骑而言,之前出兵陇山西麓,不仅能水草丰美之地以养族众,还能整合祁山之北的诸羌部落以壮族众,实是一举两得之事,其作战自然骁勇凶猛。
轵关陉一役这时过去才两三个月时间,但消息也早就传到陇右、河西等地,就连关中的形势都变得岌岌可危。
此时的平夏部
羌骑,心里就要考虑,当下的形势下,仅仅是拱卫关中的西翼,值不值得将本族精锐拿出来血拼,亦或是暂时避开梁军的兵锋,将兵马收缩到北部的银州、夏州休养生息
“虽说从华潼、商洛出兵进攻雍州,要容易得多,但君上以为王孝先此人性情孤戾,就担心我大梁兵马先攻雍州,王孝先会裹挟凤翔军民出陇山,与李元寿合流。所以不管前期多艰难,君上最终决定收复关中一战,先从西翼打起,却是要辛苦李督帅了”冯宣跨坐在宽厚的马鞍上,手执缰绳,眺望远山皑皑白雪,说道。
近处的坡地,积雪被马蹄踏残,露出被覆盖一冬的枯草;还没有拿豆料养刁胃口的战马,低头啃着雪下的草茎。
陇右地广人稀,成武两州总计也只有九万多汉民。
李知诰这两年在陇山西麓筑寨屯田,又将商贸盈余收囤粮食,也只有供给两万五千多步骑三个多月的消耗。
而将粮草运往缺粮的汉中,再从崎岖的牛脊道运到成、武两州,代价惊人。
正因为如此,韩谦更是决意关中之役,从西翼收复秦州开打,怕的就是王孝先裹挟凤翔军民逃入陇右与李元寿合流。
那样的话,李元寿不仅拥有精锐的骑兵,同时也将拥有善于守城及筑造城寨的步卒,还有大批能强迁到河套平原进行耕作、匠造的汉民。
其势力极可能会像蒙兀人经营燕云般,在河套平原及河西地区迅速壮大起来,而到时候即便是花费数倍的代价,都未必能解决这一隐忧。
“君上将战功授给知诰去取,知诰怎么会烦辛苦”李知诰勒住缰绳,戎马半生,令他四十多岁的黄瘦脸添了许多刀削斧刻似的皱纹,却透漏不畏风寒摧残的坚毅之色,与冯宣朗声说笑,也有着说不尽的淡然从容。
“父帅,头阵击大丘寨,孩儿与侯莫将军同去”当年仓皇随苏红玉逃出金陵的少年李挚,此时已经长成虎背熊腰的青年将领,手执挎刀骑在马鞍上,跟李知诰请战道。
李知诰看向武州羌族首领侯莫,说道“侯都将,头阵还要托你多照料李挚,不要叫他给你添什么乱子。”
“侯莫还要少帅提携,哪敢托大”侯莫说道。
“李挚他们在洛阳两年多时间,是学了一些东西,但陇右战情复杂,他们不熟悉情况,单纯依靠纸上谈书,也难成大事,”李知诰肃然说道,“前锋兵马,你是主将,你接纳他们的建议可以,但一切皆要你来拿定主意;李挚若不听号令行事,你以军法处之,不用要给我留丝毫的情面。而前锋兵马出了问题,我也是拿你是问。”
“是,侯莫遵令”
李挚以及柴建的长子柴训等人,两年前就选调到洛阳军学院进修,但为加强对武成等地诸羌部族的融合,侯莫等一批诸羌部族的大小首领,在轵关陉一役开始久,就奉诏赶到洛阳接受韩谦的召见。
侯莫当时还以为此去洛阳,作为人质这辈子都可能难以回到陇右,却不想到洛阳后,就与李挚等一批军学院的生员,编入前锋大营温博帐前任事,参与前锋大营参谋部对中后期战事的作战计划拟定及安排,触动极大。
轵关陉一役前后历时十一个月,大梁兵马无论是物资上的筹备,还是将卒的动员、集结,以及战事前后期精密细致的地形勘测、情报收集,都可以说是在当世做到极致。
以致轵关陉一役前期夺下垣曲城时,歼灭田卫业所部及敌援三万余精锐,大梁伤亡加起来才七八千,其中还有近一半是投降的俘兵。
温博在这个过程中,可以说是与其说参谋府意图忠实而精密的执行人,令田守业这样战功赫赫的名将、宿将,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的挣扎余地。
洛阳军学院的学习以及亲身参与轵关陉一役,可以说叫标准将门出身的李挚,对战争有了全新的了解。
以往他满心想着率领一支精锐骑兵,踏破贺兰山川,此刻他更迫切渴望率领一支装备精良战弩、铠甲的马步兵,与堪称河西雄兵的平夏骑兵斡旋铁马金戈的戈壁滩上。
侯莫年龄与李知诰相当,与其他大小武成两州的诸羌部族首领,到洛阳后所见所闻,特别最后趁大雾对蒙军发起突袭,彻底奠定轵关陉大捷,内心所受的震动到这时候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
这次回来后,他们重新统领三千人规模的成武羌骑旅,内心深处最后一点游移心思也一扫而空。
这时候数骑快马从后方驰来,见是大潭城方向过来的信骑,侍卫带着他们赶到李知诰的跟前。
“洛阳传书,请督帅阅览。”信骑将一封密信呈上。
李知诰接过来扫看一眼,又轻叹一口气递给冯宣、冯翊等人传阅。
冯翊这两三年来一直都留在陇右,脸容也染上几许苦寒之色,看密信里写到赵孟吉已经决意投附洛阳,并于近日已经软禁周元、吕轻侠、姚惜水等人,就等着陇右军将平夏羌骑从秦州击败出去,封堵王孝先西逃的通道,就会正式易帜。
华潼、商洛以及河津的驻兵暂时都按兵不动,甚至赵孟吉正式举旗投附也会尽可能延后,一切都是为了堵住王孝先西逃的通道。
不过,赵孟吉软禁周元、吕轻侠、姚惜水等人的消息,无法隐瞒太久,乌素大石、萧衣卿很快就会发现赵孟吉不听号令的事实,事实上留给陇右军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第七百五十五章 关中 二
侯莫与李挚率一支羌骑旅及一支马步兵,协同北进,往敌军于秦州南部所设的大丘寨而去。
羌骑旅三千精锐,马步兵仅有一千五百人,作为前锋兵马先行,往平夏羌骑左前翼的驻营大丘寨席卷而去。
平夏部羌骑擅骑战,不擅筑寨守城,在秦州南部丘山之间所筑的大丘寨也甚是简陋。
而为骑兵出动及饮水方便,大丘寨位于一道溪涧的南侧,寨前一大片坡地,地势开阔营寨狭小,大批集结过来的骑兵,相当多的人马都是在寨子外扎下营帐休整。
陇右军步骑纵马赶来,驻守大丘寨以及附近几座简易防寨的平夏部骑兵也悍然出动。
黑压压的骑兵在冰雪覆盖的一座石山山脚前排兵布阵,仿佛数股泾渭分布的洪流,蓄着势,随时就要汹涌冲击出来。
双方斥候游哨在草地、溪谷间,已经拿起长弓强弩游弋着对射。
李挚率马步兵,在距离大丘寨六七里处停了下来,身穿重甲的步卒下马之后,在斜向大丘寨的一座溪谷里结成五个锥形冲锋阵形,往前逼迫。
侯莫率三千青黑色铠甲的羌骑,分为五队游弋于侧翼的低山坡谷间。
敌骑这时候也悍然出动,一队队骑兵左右拉开的锋线,仿佛洪流漫过广及三四里的坡谷。
敌骑如此布阵,是想以占优势的骑兵规模,直接将陇右军前锋兵马包围起来,然后借助地形,不断的发动冲击,直至将在这支先行的陇右军撕成碎片。
只是敌军主将显然高估了己方的作战意志。
侯莫仅在百余扈骑的簇拥下,与李挚一起,位居重甲冲锋步阵的中心位置,将旗变换,两翼的骑兵迅速往侧后翼散开。
既定的战术很简单,就要先尽一切可能避免双方骑兵陷入混战。
面对倾巢而出的敌骑,两翼的骑兵沿着坡谷、山嵴往侧后翼收缩,主动将中间的重甲步阵暴露出来,以大盾重弩,迎击敌骑的冲击。
等到居中的重甲步骑像磐石一般,遏制住敌骑像洪流一般的凌厉攻势,两翼的骑兵再从侧翼杀上来。
这时候将敌骑缠粘得越久,重甲步阵的重弩才能更淋漓尽致的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来。
陇山以西,说是地势平阔,但这里位于黄土高原的边缘,与陇山、岷山的支脉余脉山岭交错,山地地形非常的明显。
不走千百年所修的古驿道古驿道事前也被敌军破坏得厉害战车以及笨重的簧臂式床子弩、蝎子弩,根本无法拖入沟壑交错的浅沟低谷之中作战。
重甲步卒想要在沟壑交错的地域前行,不借助军马,一天翻山越谷,累得人仰马翻,能走二三十里的直线路程都相当困难。
这一地域,通常说来是骑兵纵横的天下,精为骑射的羌族武勇,驾驭优良的战马,在坡谷岭嵴间迂回穿插,速度极快,来去如风。
陇右军也不会跟敌骑在沟壑山谷间纠缠,步卒乘马、骑兵相护,直奔其城寨列阵;敌军若战则大盾重弩伺候,不战则进逼城寨之前,同样是大盾重弩伺候。
重甲步卒所装备的重弩,也是李挚、侯莫等将赖以获胜的利器。
重甲步卒所装备的重弩,已经不能叫臂张弩了,由于弩臂太强,精壮武卒甚至用脚踏开弩都相当费力,主要利用齿轮绞盘开弩,射击速度要比传统的臂张弩慢一截。
臂张弩的重量也相当喜人,重逾三十斤,再精壮的武卒,也很难一边执绳驭马一边单手举弩精准的射击敌人;而开弩填箭,也要比骑兵所装备的轻弩复杂、繁琐。
然而步卒重弩,威力之强足能射穿二百步外的环锁甲,这一优势足以弥补它身上的诸多缺点。
刀盾兵持大盾护卫侧前,重弩从大盾的缝隙间,露出锋利的破甲箭簇,窥射敌骑杀来,便迎头痛射,密集的弩箭攒射,总能将十数人马射倒在地。
敌骑试图趁重弩射击的间隙,蜂拥而上冲击盾阵,两翼的骑兵则勇猛的杀上来,从侧翼迟滞其进攻的速度,轻减盾阵所承受的压力,给重弩开弦填箭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敌骑即便不畏伤亡,冲入重甲步卒的阵列,即便骑在马背上,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他们所挥舞的战刀,却很难劈开重盾坚甲的保护,重创陇右军的步卒,他们又仅有革甲护身,面对长矛横刀的重锋劈砍,却是伤亡惨重。
几个回合接触下来,敌骑见占不到什么便宜,但往两翼散开,不敢再纠缠作战,侯莫、李挚则指挥步骑协同往大丘寨逼近。
在相对开阔的谷地,陇右军在骑兵规模上不占优势,很难对如此规模的敌骑打歼灭战,但陇右军的战役意图很直截明了。
就要先攻陷平夏部羌骑在渭河以南的一座座城寨,迫使他们在渭河以南的高原、丘山之间,失去立足之地,不得不从渭河以南的山谷地退出去。
只要陇右军能夺下秦州南部地区,逼迫渭水河畔,也就能从西翼封堵住王孝先所部沿渭水河谷逃往陇山以西高原地区的通道,完成既定的作战任务。
除了偶尔杀得血性大起的平夏部骑将外,大多数平夏部的骑兵将领打得都相当保守,通常都是纠缠一番,见无机可趁,便集结兵马后撤,也没有谁想着退守简陋的城寨。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