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不足,何来自在?”董白也被勾起了情绪,幽幽道,“失去了家父的庇护,竟连胡轸、杨懿都敢前来冒犯!”
董白虽然聪慧,但有着“暴罴”董卓照看,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险恶。为了权力荣华、美色富贵,董卓、袁绍等人的作为,远比胡轸、杨懿更加残忍。
“那碎叶城,当真有你说的那么有趣?”阳翟公主忽然问道。早在出逃之前,董白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阳翟公主,所以她现在有此一问。
“若要奢华排场、颐指气使,跻身中原权贵,自是首选。”董白肃然道,“如果希望活得轻松一些,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唯有前去碎叶城。”
阳翟公主疑惑道,“既然如此,陆哥儿为什么要回到中原?”
“陆子羽力量远胜你我,除了父母、师门之仇,另有墨家传承使命。”董白沉吟道,“他要做的事情,在我看来,或许要让中原处处都见碎叶城?”
不等阳翟公主答话,董白神色悠远,深有感慨,“兼爱共生,荒山野岭可成花海桃源;仇恨相杀,人心荒芜,纵是江山如画,又有什么意义?”
单以环境而论,中原有江河纵横、五岳磅礴,山水湖泊、良田沃野不计其数;但千百年以来,除了帝王权贵,百姓忙于生计存亡,哪得半分自在?
阳翟公主微笑道,“本宫虽然听不大明白,但感觉好像很厉害哩!”
两人说得兴起,外面的电闪雷鸣、狂风大雨,一时似乎全都远去。
“什么人?”就在这时,守在前后殿门的董家侍从忽然警觉大喝。
董白、阳翟公主应声望去,透过漫天雨幕,只见外面人影憧憧,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将大殿前后的出口堵住。
铿~!铿~!铿~!
兵器交击声中,伴着几道闷哼,董家侍从寡不敌众,被敌人闯进殿来。
“嘿嘿嘿~!”当先一人高约七尺,身着精铁全甲,手执一杆双尖叉突矛,笑声阴森可怖,正是“双尾蝎”胡轸。
“微臣杨懿,见过阳翟长公主!”神像后面转过来一人,衣衫虽然已经湿透,举止仍然翩翩有礼,温润如玉。
“哼~!”阳翟公主冷哼道,“你要是真的有心,就替本宫拿下恶贼胡轸!倘若不是,何必惺惺作态、惹人作呕?”
说起来,虽然胡轸才是罪魁祸首,但杨懿与其狼狈为奸,同样可恨。
杨懿老脸一红,正要再说,胡轸不耐烦道,“和她废话什么!元明兄,按照俺俩的约定,董白任由你拿去请功,阳翟公主就归本将享用了!”
胡轸玩弄过的女子不少,其中样貌、身段胜过阳翟的,自然也有;但对方的公主身份,却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勉强能与对貂蝉的幻想相比。
“呵呵~!”董白忽然笑了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胡轸怒喝道。他自视甚高,却未得重用,早有不满;当日在郿坞,故交宋杨出言不逊,董卓杀鸡儆猴,更是让他心生怨愤。
西凉众将之中,唯有胡轸对董白一行生出歹念,正是这个缘故。
“眼前的情景,倒让我想起在西域听到的一则故事。”董白挡在阳翟身前,悠然道,“不知各位可有兴趣听听?”
胡轸正要拒绝,杨懿却有些好奇,劝说道,“文才兄,你今日与小公子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何妨听上一听?”
场上三百军士都是杨懿的心腹人马,胡轸心有顾忌,也就不再坚持。
“在七河流域,相传除了狼以外,还有一种叫做狈的野兽。”
“二者虽然不是同种,却长得非常相似,而且都爱吃羊。唯一不同的是,狼的两只前脚长,两条后腿短;狈却与之相反,前脚很短,后腿很长。”
“狼和狈偶然相遇,当即一见如故,经常结伴出去偷取羊儿。”
“有一次,它们无意间来到一个羊圈外,看到圈里的羊儿又多又肥,忍不住又想偷吃。可是那家羊圈的门和墙都很高,狼和狈怎么也爬不过去。”
“看得到却吃不到,两个畜生在圈外急得抓耳挠腮,难受得要命!”
“后来它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先由狼骑到狈的脖子上,然后狈再站起来,把狼抬高,这样狼就能越过圈墙,把里面的羊儿偷取出来。”
“从此以后,二者经常合作,干出了更多的坏事。当地牧民深受其害,纷纷咒骂道狼狈为奸,罪不容诛!”
“噗嗤~!”阳翟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完全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
胡轸模样丑陋、体型矮壮,杨懿却是容貌周正、身材颀长。两人站在一起,偏偏给人一种狼狈为奸的印象,四周的士卒也都忍不住想笑。
杨懿听得面红耳赤,一时无语。
“很好!”胡轸双目微眯,绿光从眼缝之间渗出,更显阴森可怖,“小公子恐怕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胡某这头狼,今日就要吃掉你这只羊!”
胡轸被董白说的故事激怒,顿时生出一些别的心思来。
噗~!噗~!啊~!啊~!
伴着连绵的兵刃入体声、临死惨呼声,一道身影带着紫色的真气光芒,仿佛狂风一般席卷而入,转眼就已穿透西凉军士,直取胡轸背心要害。
铿~!咔嚓~!噗~!
胡轸匆忙转身,双尖叉突矛往前一挡,只觉得一股难以匹敌的大力传来,矛身瞬间断裂,接着胸腹遭受重击,张口狂喷鲜血,跌倒在地。
“这等无耻鼠辈,也敢自称男人!”狂风骤停,光芒散去,露出一道高挑妙曼的身影,正是珞伽。
“夜叉瞳!”场上响起一片惊呼声。
179 曲破长安城 上
雒城门外,吕布接过方天戟,跨上赤菟马,一人独战高瘦道人、鲜卑胡儿、郭汜三名绝顶强者,竟然一戟将郭汜击伤,当真有如神将下凡。
双方陷入混战,西凉军在人数虽占优势,却反而处在下风。直到看见张济、张绣叔侄率部赶来支援,吕布这才下令撤退,并亲自断后,全身而退。
“吕布有虓虎之勇,长安城不可强攻”此战之后,高瘦道人留下这一句话,带着那名鲜卑胡儿,飘然离去。
受到这一番挫折,接下来连续几天内,西凉军除了继续使用投石车,不再派兵上前攻城,战事似乎陷入僵持状态。
长安城被围第七日,戌时;司徒府。
用过晚饭之后,王允立即屏退家中老小,又令心腹侍从守住门户,自己一人独坐大厅之中,似乎有些心事。
“王司徒,真是久违哩”伴着一道空灵性感的声音,场上突然出现一名身姿妙曼的女子,衣着淡黄色汉服,又以黄纱蒙面,正是沧月。
两人上次会面,还是在城外冷月山庄,至今已经过去半年有余。
“若非眼前困局难解,也不敢劳烦少主大驾”王允起身相迎道。显然,在两人之间,存在隐秘的联系方式。
“王司徒再不传讯,奴奴也要自行找上门来哩”沧月嫣然笑道。
“倘若西凉军无法破城,我等所图大事,如何能够达成”王允叹息道,“并州军作战悍不畏死,吕布更是有鬼神之勇,实在出乎王某意料”
“嗯哼”沧月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道,“出乎王司徒意料的,又何止吕奉先皇甫嵩早就派人前往中牟,或许就在旬日之间,关东援兵即至”
自从诛杀董卓以后,王允的独断专行、刚愎自用,虽然有故意为之的成分,但眼见天子百官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也确实有些得意忘形。
其实像皇甫嵩、朱俊这等军中宿将,又岂是易与之辈倘若不是二者并没有什么野心,恐怕在朝堂之上,还轮不到董卓、王允等人弄权
“王某疏忽大意,请少主责罚”王允神色一变,躬身请罪。
沧月不置可否,淡淡问道,“事已至此,王司徒可有补救之法”
王允眉头紧皱,沉思良久,依然没有对策,忽然瞥见沧月双眸含笑,不由福至心灵,揖手请教道,“看来少主早有定计,还请不吝赐教”
“嗯哼”沧月得意地一笑,悠然道,“因五斗米教之故,益州牧刘焉与我公羊阁关系匪浅;东门的叟兵本是刘焉旧部,何不寻刘范商议对策”
刘范,为益州牧刘焉的长子,目前在朝中官居左中郎将之职。
在汉室宗亲里,刘焉的野心最大。早在中平五年,他就以“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轻”进谏灵帝,希望废史置牧,并自请出任益州牧。
刘焉抵达益州之后,很快与五斗米教首领张鲁的母亲勾搭在一起,又指使张鲁在汉中作乱,以道路阻断为由,拒绝朝廷征召,几乎自成一国。
但令人惊讶的是,董卓被诛以后,刘焉主动派莫苏率三千叟兵助战,似乎在突然之间,汉中的道路就变得通畅起来。
“少主布局深远,让人叹服不已”听沧月这么一说,王允心底顿时雪亮,他接着问道,“王某与刘中郎一向并无往来,不知以什么作为凭证”
哚
沧月轻轻扬手,掷出一块令牌,嵌入木案三分,看上去非金非铁,“公羊令出如山,见者莫敢不从”
王允见状,知道沧月不愿在刘范面前现身,当即迈步上前,恭恭敬敬拿起公羊令,非常慎重地收入怀中。
“既有刘范、叟兵相助,大事可期”王允肃然道,“少主尽管放心”
“西凉军一旦破城,王司徒必死无疑”沧月眸中闪过一丝好奇,“蝼蚁尚且贪生,王司徒当真就不怕死”
突如其来的死亡并不可怖,因为你还来不及害怕,死亡就已经降临。可是明知死亡就在前方,还能坦然面对,甚至一力推动,绝非常人能够办到
“呵呵呵”王允捻须笑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倘若王某的这条性命,可以换来太平盛世,纵然身死,又有何憾”
当初王允捕杀蔡邕的时候,对司马迁为人极其不屑,但现在用起对方的措辞来,倒是顺手拈来、驾轻就熟。
“家中妻儿,可有安排”沧月继续问道,眸中却不见半分波动。
“如今由我秉持朝政,岂能事先安排妻儿撤离”王允叹息道,“不过犬孙已随二侄回归故里,可保血脉不绝。刘协有我父子相伴,泉下也该知足”
此人心性当真狠辣,为防世人生疑,竟然甘愿赔上妻儿的性命。
“王司徒公忠体国,奴奴当保令孙一世富贵”沧月举手立誓道。
长安城被围第八日;宣平门。
亥时前后,借着夜色的掩护,叟兵首领莫苏让人垂下吊篮,派出一名士卒,悄然赶往附近的西凉军营地。
李傕得到叟兵送上的讯息,立即派人请来贾诩商议。
“依先生之见,此事是否可信”李傕神色犹豫,有些拿捏不定。
“既是刘范派来叟兵送信,当有九成可信”贾诩沉吟道,“益州牧刘焉早有不臣之心,与我等相比,他更不愿意天子秉政,何况刘协素来聪慧”
对普通百姓来说,当然希望帝王出色一些;但对刘焉、袁绍这等野心勃勃的豪杰而言,昏庸、黯弱的天子才是首选。
“有先生此言,那就召集诸将,出兵大干一场”李傕决然道。在他心里,对贾诩的判断显然极有信心。
“看近日天色,明晚将有大雨,正是夜袭良机。”贾诩提醒道。识天文,知地理,悉人性,是顶级谋士的必备能力。
长安城被围第九日,果然风起云涌,刚过午后就开始下起雨来,等到夜幕降临,更是越下越大,一直延续到深夜。
在这种天气里,人们总是容易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沧月主动寻上吕布,一番纵情缠绵,自不待言,事后沉沉睡去。
“夫君大事不好”在阎妍的急促呼喊声中,吕布终于惊醒过来。
面对吕布充满疑惑的眼神,阎妍急切说道,“高顺、张辽派人来报,叟兵趁夜叛乱,打开了宣平门,西凉大军已经入城,正在明光宫一带厮杀”
明光宫,位于长安城东北部,与宣平门、雒城门、清明门相邻。
“哼”吕布又惊又怒,忽然发现身边的佳人不在,“沧月呢”
“她刚刚去了后院。”阎妍幽怨地瞥了吕布一眼,略带不满道。
吕布跃起身来,一面披挂铠甲,一面安排退路,“西凉军人多势众,又有叟兵反叛相助,我且前去阻挡,你与沧月收拾妥当,做好出逃准备”
等吕布赶到明光宫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以后,雨水渐停。处处可见西凉军士策马呼啸、纵火虏掠,马蹄声、厮杀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谁能挡我”吕布见状,大喝一声,纵马冲入敌军,向着宣平门杀去。
“杀”
此时的西凉军已经杀红了眼,仗着人多势众,蜂拥而上,将吕布围在当中。顷刻之间,场上长矛如林,箭矢纷飞。
与此同时,在西凉军的内外夹攻之下,雒城门、清明门先后被破,闻讯赶来的城门校尉崔烈,竟被乱军践踏而死。
180 曲破长安城 下
雒阳郊外,白马寺。
寺中藏经阁上,珞伽与一名鼻高目深的异域老僧并肩站立,遥望天际,一轮橙日静卧在远处墨色的群山之间,云蒸霞蔚,燃亮一片长空。
“当年在雒阳城外,我与娘亲遇险,幸得支师施以援手,方才得以化险为夷。”珞伽双眸中流露感激之色,向异域老僧道,“此等恩德,十四年以来,珞伽一刻不敢相忘”
十四年前,珞伽随其母乃真尔朵来到雒阳,欲寻其父吕梁的同门师兄、“剑宗”王越一见,适逢王越征战在外,母女俩失望离去,不料竟在城外遭遇一名神秘道人,险些被掳掠而去,幸得眼前的异域老僧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