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春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漠
杨宁心下清楚,如果齐景在世,当下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事情应该就不会发生,但是随着齐景过世,便有不少心怀叵测之辈落井下石。
虽说窦连忠已经显身,杨宁也察觉此人定然与大伙有些牵连,但心下却并不觉得窦家会是幕后主谋。
户部尚书固然是帝国高官,但是要对付锦衣侯府,仅凭窦家,恐怕还没有那个实力。
锦衣侯府虽然看似没落,但两代锦衣侯在帝国功勋卓著,而且都是统兵大将,至少在军方有着深厚的根基,只看虎神营统领薛翎风当日对自己的偏护,便可看出锦衣侯打下的人脉基础并没有随着齐景的过世完全消失,无论谁要对锦衣侯府动手,多少还是要思量一番。
江陵税银迟迟未到,忠陵别院被人行刺,今次当铺生出这一场大火,表面上看这些事情似乎并无联系,但杨宁却还是敏锐感觉到这一桩桩事情背后,定然有一条线连在一起。
他甚至感觉到,锦衣侯府目下其实已经处在悬崖边上,对方也绝不会到此为止,如果自己猜测没有错,接下来应该还有后手,锦衣侯府这边只有有一丝疏忽,很有可能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他对危险的来临本就十分敏感,此刻这种感觉十分强烈。
最可气的却是当下的齐氏一族几乎是一盘散沙,三老太爷和齐玉母子显然是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与侯府离心离德,齐家那些能够独当一面的顶梁柱却都已经不在人世,留下来的俱都是一些酒囊饭袋,这些人不单对侯府毫无益处,反倒成为了侯府的毒瘤。
杨宁对锦衣侯府自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他心里清楚,顾清菡虽然处事干练,但毕竟是一介女流,如果背后真的有人在谋算锦衣侯府,那么对手的实力就绝对不弱,顾清菡或许能够应付府内的风波,可要应对外面来的风暴,着实不易。
皇城之内波云诡讹,整个京城看似平静,但杨宁却总感觉这就宛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他无法预测接下来到底有多大的事情发生,但却晓得一个不慎,锦衣侯府很可能粉身碎骨,而顾清菡这些人的下场必将十分凄然。
此时如果自己一走了之,以锦衣侯府目前的局面,未必有用太多的精力却追寻自己,只是就此放任不管,杨宁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
他暗想目下还是尽力维护,实在到了难以控制的时候,自己再做打算。
窦连忠倒是言而有信,天上的日头出来没多久,杨宁就得到禀报,告之户部尚书的公子登门拜访。
杨宁也不含糊,令人请窦连忠入府。
赵信跟随窦连忠一同入府,在家仆的带领下,到了正厅,只是杨宁并不在正厅,家仆只说世子正在梳洗,很快就会出来见客。
茶水送上来,窦连忠轻嘬一口,倒也是好茶,虽说他是户部尚书的公子,但一直以来,还真不曾如此大摇大摆坐在侯府的正厅之内,如今以讨债人的身份登门,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舒畅。
听说你们侯府的事情都是三夫人打理,今日前来,是为了办正事,世子能不能见无所谓,倒是要见见三夫人。窦连忠端着茶水,目光闪动,向侍候在一旁的家仆道:其实你们家世子也处理不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自然早就知道锦衣侯府主事的是一个美艳的遗孀,只是一直不曾得见,昨晚见到,惊为天人,他本就是个游荡花丛之人,见过的粉蝶绿柳不计其数,便是贵妇小姐也不在少数,却难得见到顾清菡这般人物。
家仆只是垂手低头,不吭一声。
赵信见左右无人,凑近低声道:公子,齐宁昨晚看起来很自信,不会真的能够拿出一万多两银子吧?这锦衣侯府看起来家大业大,一万多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窦连忠轻笑一声,低声道:他们家里的状况,我是一清二楚,昨夜我派人还在附近盯住,齐宁回府之后,根本没有出去过,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一万多两银子。他一副自信满满神色,你就瞧着,今日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顾清菡和齐宁出现,窦连忠没了耐心,起身道:你们三夫人到底在哪里?欠债还钱,这样躲着就能没事?
家仆终于抬头道:三夫人身体不适,府中事情暂时都由世子处理。
窦连忠一阵失望,却还是道:既然是世子处理,他人呢?
这个!家仆犹豫一下,才道:世子在侧厅正忙!
什么事情比欠债还钱还要重要?窦连忠眼睛一翻,大步便往门外走,带路。
家仆还在犹豫,窦连忠已经呵斥道:发什么呆,还不带路,本公子可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那家仆无可奈何,只能在前带路,窦连忠领着赵信跟在后面,穿过一条长廊,却是绕到了侧厅后门,后门微敞开,窦连忠探头向里面瞧过去,只见到杨宁正坐在一张桌边,双手托腮,盯着桌上的一件物事瞧,一动不动,就似乎是在发呆。
窦连忠心下疑惑,那家仆正要禀报,窦连忠抬手止住,轻脚进门,室外阳光明媚,这侧厅内倒微有些昏暗,此时才看清楚,那桌子上摆着一件古玩,窦连忠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那是一尊琉璃所制的骏马。
他背负双手走到杨宁身后,杨宁似乎并无察觉,窦连忠扫了那琉璃马一眼,心想还以为是什么名贵物事,这件玩物撑破天也不过几十两银子而已,琉璃并非什么稀罕物,只是这骏马形态逼真,栩栩如生,如同扬蹄飞奔。
他心下暗笑,觉着这锦衣侯府确实已经没落,堂堂锦衣世子,竟对这样一尊琉璃马发呆,似乎为其着迷,就像没有看过什么好东西。
世子,看什么呢?窦连忠有心要惊吓杨宁,抬手拍在杨宁肩头,果听得杨宁怪叫一声,几乎蹦起来,窦连忠见他神色惊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道:世子好歹也是出身武门世家,怎地胆量如此弱小?
杨宁显得有些尴尬,勉强笑道:原来是窦窦兄!
窦连忠脸色一沉,道:世子,亲兄弟也明算账,今天没有什么兄弟不兄弟,你应该知道我过来做什么。瞅着兀自站在门外的赵信使了个颜色,赵信立刻进门来,拱手带笑道:世子,在下如约而至。
杨宁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道:我正想着这事,既然已经承诺,就不会失信于人。
窦连忠一屁股在边上的椅子坐下,道:世子,咱们不是外人,我性情耿直,有话直说,你当真能拿出一万五千两银子?加了一句,我们要的可是现银。
现银?杨宁皱眉道:实话实说,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银。
窦连忠立刻沉下脸,没有银子?那你昨夜还信誓旦旦有债必偿?世子,锦衣侯的声誉,可是你们齐家两代人积攒起来,如果你出尔反尔,这传扬出去,锦衣侯的声誉便要一落千丈,好不容易积累的信誉,瞬间就要被你败坏。
你先别急。杨宁道:我没说不还。指着桌上的琉璃马,苦笑道:我不正在想着是不是要拿这宝贝抵债吗?
宝贝?窦连忠瞥了那琉璃马一眼,失笑道:我说世子爷,你该不会是觉着这破东西能够抵偿一万五千两银子吧?不屑道:实话告诉你,这样的东西,连我们户部尚书府的大门也进不去,撑破天能值五十两银子就了不得,你竟然异想天开用它抵债,难道你当真不识货?
不值钱?杨宁也笑起来,窦兄难道以为它只是一尊琉璃马?若真是那样,它又岂能成为我们齐家的传家之宝?
窦连忠一听此言,微显诧异之色,道:你说这是你们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
杨宁叹了口气,道:这是从我祖父手上传下来,不过一直由我祖母保管,如今我侯府一时没有那么多现银,祖母这才忍痛拿出来,如果不是艰难时刻,平常人就是看一眼也难得。故作讶然道:窦兄应该是个懂得奇珍异宝的高手,为何这次眼睛却失灵了?
窦连忠见杨宁神情严肃,心想难不成自己真的走了眼,毕竟锦衣侯府曾经也有烈火烹油的鼎盛时期,若说他们存有几家无价之宝,窦连忠还真不怀疑,杨宁既说这琉璃马是齐家的传家之宝,恐怕其中还是另有玄机。
世子,可否让我细细瞧一瞧?窦连忠平日里也自诩为此中行家,心想总不能在杨宁面前失了面子。
杨宁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道:只怕这件东西回头还要交给你们,你瞧瞧也成,不过千万小心。
窦连忠这才伸手,小心翼翼拿起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
第七十一章 入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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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宁既说琉璃马是传家之宝,窦连忠心中怀疑,却也还是颇为小心用双手端起琉璃马,一开始还郑重其事,但很快就显出不屑之色,瞥了杨宁一眼,道:这就是你们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
当然。杨宁脸上甚至显出傲然之色,窦兄是不是看出什么神奇之处?
神奇没看出,我看你是发神经。窦连忠不留情面道:除了形态还算过得去,这琉璃都烧制的低劣,我刚才说最多值五十两银子,这话我收回,五两银子满大街找人也不会有人要。
杨宁叹了口气,道:五两银子能买到这样的宝物?窦兄看来还是以为它是一尊琉璃马。顿了一下,才道:此马的奇特之处,就在深更半夜可以发出光芒,而且色泽多变,多彩纷呈。此外按照祖母的说法,这琉璃马的表面看起来有些粗劣,不知真相的人或许会以为是琉璃烧制的问题,可是真正的行家却能从里面看出神奇来。
我说了,这根本没有什么神奇,不过是你自己发神经而已。窦连忠冷笑道:我说齐宁,你在这里胡搅蛮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杨宁微皱眉,也是不客气道:窦连忠,你眼力不好,可不要在这里贬低我们家的传家之宝。你说这只是低劣的琉璃马,又将先帝置于何处?
先帝?窦连忠愣住,这与先帝有什么关系?
杨宁得意道:这尊琉璃马是先帝当年赏赐给祖父的,贵重至极,所以被祖父当作了传家之宝。
这这是先帝赏赐之物?窦连忠愕然道,再一次打量琉璃马,他心知锦衣老侯爷深得先帝赏识,能够被封为世袭罔替的锦衣侯,而且食邑三千,当年锦衣侯的尊荣可想而知,如此人物,先帝赏赐他的物事当然也不会是简单的东西。
杨宁道:你可知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这句话?
窦连忠有些发懵,但还是装模作样道:自然知道。
这尊琉璃马上,就有南斗六星和北斗七宿的星象。杨宁指着琉璃马神秘兮兮道:据说只要仔细看,就能在这尊琉璃马上看到南斗和北斗,而且随着时辰的不同,星象移位,真正懂得星象之人,能利用此物看出生死。
窦连忠大是惊讶,便是一旁的赵信也一脸错愕。
我刚才盯着瞧了小半天,刚刚看到一丝星象,就被你惊扰。杨宁有些懊恼,早知道这尊琉璃马是如此宝物,就该找祖母早些要过来,好好赏玩,现在!苦笑着摇摇头,一脸无奈。
窦连忠将信将疑,但心中却想,如果是先帝所赐之物,还真不能小瞧,再次小心翼翼端起琉璃马,细细品看,小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奇特之处,杨宁见他皱眉,在旁道:祖母说这琉璃马夜里会有多彩光芒,或许等到深更半夜就能显出星象来,这大白天,也不知道在日头下面能不能瞧出些端倪。
窦连忠一听,道:不错,日头下面或许能瞧见。
日出东方,窦连忠方才被带着从后门进来,后门被屋荫挡住了日光,不过侧厅前门外,却是阳光明媚。
窦连忠倒也明白,这世上有许多的奇珍异宝乍一看确实不显眼,非要细细品鉴才能看出端倪,就是再厉害的鉴宝师,也有走眼的时候。
他虽然喜欢古董字画,也浸淫多年,自问在这方面有几分本事,但杨宁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连先帝也搬出来,虽不至于相信,却也心存疑虑,向正门外瞧了一眼,端着琉璃马向门外走过去。
窦连忠还没出门,杨宁已经道:小心!
窦连忠只当他担心传家之宝,也不理会,抬脚迈出门槛,只走出一步,脚下猛地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这一下子毫无防备,脸色大变,随即啪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赵信本来跟在窦连忠身后,见窦连忠一跤摔倒,急忙上前,要扶起窦连忠,两只脚踏出去,也只走了一步,脚下一个打滑,也是一屁股摔倒在地。
杨宁忙跑过来,叫道:窦兄,我让你小心,你!声音嘎然而止,脸上显出惊骇之色,怔怔盯着地面。
窦连忠莫名其妙摔了一跤,一肚子火,正要发作,看到杨宁表情,顺他目光瞧过去,也是脸色大变。
只见那尊琉璃马摔落在地上,此时已经是四分五裂,琉璃本就极为脆弱,他摔倒之时,琉璃马也撞在地面上,这侧厅外是用青石板铺就,那琉璃砸落在青石板上,岂能有好,已经是碎成几十片。
窦连忠本要发作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背脊生出冷汗,脸上肌肉抽搐,声音发虚:世子,这这地面真的好滑。感觉地上油腻腻的,伸手摸了一把,放到鼻尖前闻了闻,一股怪味钻入鼻腔,皱眉道:这都是什么东西?
杨宁却是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倒在地,喃喃道:传家之宝,传家之宝!
窦连忠心下一沉,只觉得事情大大不妙。
此刻却听得脚步声响,只见数人快步过来,当先一人却是赵无伤,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以及家仆,赵无伤走上前来,瞧见坐在地上的窦连忠,神情冷漠,等瞧见摔成碎片的琉璃马,变了颜色,失声道:世子,这是太夫人先前派人送来的传家之宝吗?
杨宁只是呆呆道:我的传家之宝,这可怎么办?这是先帝所赐,能看生死,这这如何向祖母交代?
窦连忠和赵信互相看了一眼,只见赵信脸色也微微发白,窦连忠坐在地上觉得不雅,伸手道:来扶我起来。
赵无伤神情冷然,其他人都是一动不动,窦连忠心下有些恼怒,却也无可奈何,此时也看清这侧厅的前门外有一滩发黄的液体,自己刚才只想瞧瞧琉璃马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出门的时候根本不曾低头看,正好踩在上面。
他只能小心翼翼爬开,站起身来,锦衣上沾着黄色的液体,只觉得异常恶心,可此时却也不敢发作,干笑两声,向杨宁道:世子,这琉璃马其实其实并不值钱,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你不必伤心。
杨宁猛地抬头,脸上显出愤怒之色,起身抬手指着窦连忠,厉声道:窦连忠,你竟敢砸毁我们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
这这能算什么传家宝?窦连忠声音发虚,但此种情况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世子,你若喜欢这类古董,我回头给你挑选几件珍宝,派人派人给你送过来。
珍宝?杨宁怒道:这琉璃马只此一尊,别无分号,这是先帝所赐,是无价之宝,你想用几件珍宝就打发了?
窦连忠干咳两声,争辩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并非有意砸毁,实在是!脸色一沉,指着地面黄色液体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会在这里出现?眼珠子转了转,双眉一扬,盯住杨宁,冷笑道:齐宁,这该不会是你故意设下的圈套吧?
杨宁上前一步,越过门槛,一个跳跃,身法轻盈,便即到了窦连忠面前,神情冷厉,目光如刀,抬手指着窦连忠鼻子道:你把你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你说这是我设下的圈套?可是我主动让你拿起我的传家之宝观看?是我让你拿着传家之宝出门?你出门的时候,我已经提醒过你,让你小心,你可别说没有听见。
他气势汹汹,一副气急败坏模样,眼睛圆睁着,弄得像要吃人一样,窦连忠显然从未见过锦衣世子这番姿态,不自禁后退一步,干笑道:世子有话好说,不要冲动,咱们是自家兄弟,什么事情都好商量着解决。又道:你刚才提醒我小心,我只以为是让我当心弄坏了琉璃马,不知道你是说这门外地滑,这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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