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风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浮华缥缈
你们都不认识痛恨的人,痛恨又是怎么莫名其妙产生的
轿帘微漾,撩开一角,广乐公主的明眸淡淡地瞥过阳光下的那些图景,微微眯了起来。
管清和死了,父皇亲政,看起来,大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切都行走在正常的轨迹中,她自觉已经对管阔做到了仁至义尽,当管阔前往北疆,战死沙场之后,关于那一夜,那一场赐婚,那一场婚宴,也将会烟消云散。
她把纤手从轿帘上拿开,往后轻轻倚靠,缓缓闭上了眼帘,如画的眉眼间出现了一丝难以自抑的疲倦。那种疲倦,和婚宴之前的并不一样,现在,是一种比较舒心,一切都放下的疲倦。
薛昭离开了,这里和昏黑的大狱不一样,长安百姓们都是广乐公主最最坚实的守护者,所以,他并没有必要继续留下,去在意他并不想在意的管阔会做什么事情。
沿途,他们就像是一叶舟破开江水,在激动兴奋的人群中缓缓向前。
长流宫的侍卫和宫女们都平视着前方,这样的情景,他们经历过很多次,他们很享受这种众人中心的感觉,他们也不用在意会不会有人胆敢冲撞公主殿下的大轿,因为那样的人只要冒头,不需要他们出手,长安百姓就会把他(她)淹没。
只是,公主太过耀眼,映衬之下,还是没有什么人在意管阔。
管阔闷闷地想着心事,他就要离开长安了,阳光明媚,白云万里,却丝毫不能够提起他的兴致,看起来沉默不堪。
一路来到了管府那条街。
没有任何的言语,他自己下了马,开始缓步向前。
当日,广乐公主坐着花轿,他骑着高头大马,也是走的这条路,他现在想来,是无尽讽刺。
这条街上,大多数都是各个朝官,还有一些王爷的府邸,普通百姓都已经不见。
李惜芸掀开轿帘,露出一张绝世仙颜,淡淡地看着越过自己大轿的管阔。
她伸出纤手,鲜红的广袖在春风之中舞动。
队伍停下了。
他们停在了户部尚书的府邸之前,再往前面,就是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管府。
现在很多人所认为的禁地。
李惜芸蹙了蹙眉头,她看到,管阔看都没有看前方的管府一眼,而是缓步来到了户部尚书府邸的门前。
她并不明白管阔究竟要做什么。
户部尚书府邸的大门敞开着,管阔越过门前的石狮,缓步走上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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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祭奠管府逝去的荣光(下)
猛然听到广乐公主那悦耳动听的声音,老管家顿时就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从刚才的震惊之中恢复了过来,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想做的事情被管阔的突然出现打断了。
老管家带着身旁从府内带出来的人,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口称万福,接着便道:“公主折煞老夫了,既然是公主发话,那必然是没有问题的,岂敢岂敢。”
管阔一个侧身,很自然地避开,现在的他可不敢被人跪拜。
接着,老管家又道:“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马农,还不快去恭迎公主大驾”
马农尚未站起,广乐公主那有些懒洋洋的声音又透过轿帘传了出来:
“不必了,本宫今日来,只是陪伴一下那个将要为我大唐捐躯的傻子。”
随后,大轿内再也没有了声音。
老管家一脸疑惑并且吃惊地看了看面前的管阔,根本不知道这几位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
管阔低了低头,又抬起来,道:“借用一下尚书府的茅房。”
老管家:“……”
……
……
尚书府并不大,只有两个茅房,管阔认得靠近管府院墙的那一个。
那一晚,他是洋洋得意而来的,但是现在,他却怎么也出现不了什么积极的表情。
东西还在,没有人会有闲心情在茅房淘宝,他瞄了几眼茅房外的两名长流宫侍卫,从空洞里取出竹简,放在了身上。
走出尚书府后,他看到老管家依旧恭恭敬敬地候在李惜芸的大轿外,随后再想到自己这一位昔日“驸马都尉”的遭遇,不禁有些感慨。
他不知道李惜芸还有没有看着他,只是他现在觉得做完了这一件事情,在这个长安,他都只有一件事情了。
他忽视了所有人,就这样顺着自己熟悉的道路,缓步向前,目光扫过昔日管府的点点滴滴。
管府很大,他在外围走过,又走回来,来到门前。
台阶很高,管府的匾额已下,只剩下被封条封住的宽阔大门。
管府,上千仆役穿梭往复的情景不会再有,只剩下慢慢飘散的荣光,在阳光下消磨。
谁料过去的繁华,变作今朝的尘土。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管府,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他缓缓跪下,趴伏在地,祭奠那逝去的时光。
四周都仿佛沉寂,所有人的目光中心,都变成了跪在管府门前的他。
就这样,很久很久。
尚书府的人看着这一幅几乎静止的图景,渐渐沉不住气了,特别是那个年迈的老管家。可是广乐公主的大轿就这样在那边一动不动,他们也不敢擅自离开。
直到长流宫的侍卫统领很有礼貌地表示感谢,并且让他们离去。
离开之前,老管家盯了一动不动的管阔一眼,摇了摇头。
日渐西斜,两个时辰而过,所有的画面似乎都变得有些暗红。
所有的建筑物都仿佛带上了一种苍凉寂寥的韵味。
即使是训练有素的长流宫侍卫都有些沉不住气起来,更不用说那些宫女了,她们本来的端庄素雅之态早就已经跌价,一个个都站得东倒西歪的。
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公主殿下愿意就这样等着管阔做那么愚蠢没有意义的事情,可是,既然广乐公主不发话,他们也不能够作出什么改变。
他们告诉自己,一个被大多数人看作傻子的人,做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还是挺有可能的。
只有管阔一动都没有动,他就像是一块磐石,默默地承受着时间的流转,还有昔日之光对他的磨损。
管府完了,他并没有像所有人所想象的那样悲伤,痛哭流涕,要生要死过,可是,他的心碎过,后来又愈合了,他没有表现出来,那是因为他是管清和的儿
第21章 是吧?
第二日,晨光破晓,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新的一天开始了。
两名长流宫的侍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把他架起,面无表情地强行拖走。
管阔笑了一下,心想李惜芸果然还是不放心昨夜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至于是不放心自己会死,还是不放心自己会逃走,那可就说不定了。
沿途,早起的长安百姓打着哈欠,又开始了生活。
如今,没有了广乐公主的光辉来掩饰,在被两位侍卫架过四五条街的时候,终于有人认出了他。
那是一名头略大,但是身体娇小,明显营养不良的少女。
她尖叫一声道:“快看啊,那个傻子越狱了,现在被人抓回去了!”
她尖利的声音瞬间就刺破了早晨的喧嚣,几乎要让那并不亮丽的天光都颤动起来。
即使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够反应过来她的这一句话中到底包含了怎样让人震撼莫名的信息,但是单单她那堪称恐怖的尖叫,就足以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两名长流宫侍卫对此不作任何反应,依旧面无表情地架着管阔往前走。
人群却越来越骚动,他们在短暂辨识了一下之后,得到了某些见过管阔的人的确定,于是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
“就是那个中书令府的傻子,我见过,我认识,特别是那一天骑着马,戴着大红花的样子!”一个体格高大,因为劳动而热得光着膀子的大汉扯着喉咙喊道。
“管清和那个老贼被斩首了,居然漏了这个小的,还越狱!”一个胡子雪白,拄着拐杖的老者用手指着管阔骂道。
“越狱好,抓回去,现在应该可以把这个小的也斩首了。”一名水桶腰间挎着篮子,里面放满了菜的妇人大声叫好。
……
种种不堪入耳、喧闹非凡的言语冲进了管阔的耳中,他的脸上略微露出了愠怒之色,但是,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指着别人的鼻子对骂。
再之后,他的神色蓦地平静了下去。
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力量和这么多人对抗,而且,对于他来说,那些人是在做着浪费光阴的无理取闹、没有意义的事情,既然如此,只要他们不能够对着自己做些什么,又何须理睬
所以,在别人看来,他被两名长流宫侍卫架着,平静无比地缓慢向前。
看起来很理亏的样子。
但是逐渐逐渐,他们又感觉到了,那种像是忽略与轻视的意味。
于是他们更加愤怒,不顾两名侍卫严厉的目光,开始大喊大叫着逼近。
比起屠杀来,蔑视更能刺痛敌人的心
——威吉修斯
他们现在深深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威力,在他们看来,被一个自己一向眼里的傻子都无视,然而自己依旧在叫嚣,弄得好像自己更像是一个傻子。
人们就是这样,越是被无视,他们越是看起来像傻子,于是他们更加要叫嚣,更加像傻子,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看着他们的丑态,管阔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起来,笑不露齿,目光环视过他们,就像是在看一个个的小丑。
“你这个傻子傻笑什么,越狱,就要死的人了,还笑得出来!”一名十一二岁的女孩拿起几片菜叶,狠狠地朝着他扔了过去,她的力气并不大,菜叶也不重,于是还没能够砸到管阔的身上,就掉了下去,落到了管阔的脚边。
第22章 千万长安人,送我去边疆(上)
他气得发抖,然后眼睛偷偷瞄了几眼自己身边的几名窈窕妇人,用手指着管阔说不出话来:“你……你……你等着,越狱,你就要死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倒退,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了人群中,或者是不见了。
管阔很满意。
他看到那个白胡子老头毫无老者风范,就像是一个泼妇一样不停地指着他,还跺着脚,都骂出了一种节奏,一种境界,于是点了点头,一脸笑意,看起来非常诚恳:
“老伯伯,我看您年纪都那么大了,比我的父亲都要大很多,这样一来,您的父亲估计已经不在人世了吧您对我的父亲不停地羞辱,反过来,我也不便对您父亲多说些什么,只是,我就是想告诫您一句:您的家教,似乎比起刚才那一位小妹妹还要差很多,嗯,我觉得,这不能够怪您父亲,应该怪您没有学好对吧”
那白胡子老头指着天,又指着地,气得跳脚,大骂道:“我司家善人之家,岂容你这等小人诋毁!”
管阔歪了歪头。
“我们唐人常说一句话,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他道,“那句话就叫做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您现在在这里说我管家的不是,但是您可以扪心自问一下,您昨天、前天,或者更早以前,在您父亲还教育您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但愿您司家从古至今,传承下来,都是一个善人之家。”
“最起码我管阔有这个心说出来,我曾经是管家公子,但是我此生,还没有做过任何像其他你们现在还在颂扬的官家的纨绔做的那些欺男霸女之事,您要是能够说出一件出来,我的脸,可以凑上来,让您打。”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昂起了头,看起来又显得有些傻气,但是很骄傲。
我从来没有做过那些违背仁义道德的事情,你们今天说我,又有什么气势与底气呢反过来,那你们呢,你们仁义吗你们道德吗
白胡子老头曾经说过自己问心无愧,是善人之家,但是,他看着管阔那坦荡的姿态,瞬间就弱了几分,特别是他想到在前几天还因为和隔蔽王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相互算计……
他顿时就觉得老脸挂不住了。
他骂管清和是老贼,可是前天王二的媳妇儿还冲着自己骂老贼……他现在感觉“老贼”那两个字仿佛已经被管阔笑吟吟地贴到了自己的全身各处,甩也甩不掉。
“竖子……无礼!”他气得跺脚。
或许周围的人并没有多加在意他们和管阔之间的相互“探讨”,可是,他们自己的心里面都知道,管阔说得是对的,这样就足够了。
管阔还准备寻找几个去“探讨探讨”,可是,两名侍卫已经不耐烦了,顶着汹涌大骂的人群一路往前,把他架得悬空了起来。
“还有我想告诉你们一下,你们要失望了,”管阔稍微挣扎了一下,挥了挥手,“我并没有越狱,你们想看着我死,很抱歉,不可能!”
他的这句话并没有嘲笑的成分,但是在别人看来就是嘲笑——你们盼着我死,我偏偏不会死。
人潮汹涌,长安的街道上,管阔所过之处,山呼海拥,至于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刚开始和管阔的对话而骂过来的,已经不重要了,人们都有一种从众心理,他们骂,我也骂,那里人多,大伙儿,冲啊!
今天是我在长安的最后一天,管阔微笑着对自己说道,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千万长安人,送我去边疆!
……
……
大狱前,狱内
第23章 千万长安人,送我去边疆(中)
对于他即将获得的命运,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公平,或者人生黯淡的,他觉得理应是这样,自己的人生就应该是这样,没有有没有被谁毁掉的那种意味,自己把那一对砍成四段,很应该,自己去边疆充军,也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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