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贵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弱水西西
额头很痛。
一缕滑腻挂了下来。
有红色滑到了她长长的睫毛上。
血珠子正一滴滴往金砖上坠着。
她的额头到眼角被砸破了。
何其相似。
简直一模一样。
这一瞬的她脑中出现的,正是前世场景。
她也是这么在御书房跪了好久好久,双腿发麻时,皇帝暴怒着将东西砸来,打破了她的额头,随后接之而来的,便是一重又一重的磨难。
或者唯一不同的,是前世皇帝飞来的是砚,这次飞来的是一大堆的奏折。
她的脑门便是被其中一道奏折那尖锐的边角给划伤的。
血往下坠,糊了她的眼。
她没管伤口,只抹了一把眼,便去抓起散落满地的那一道道奏折。
今生的皇帝对她早已改观没了厌恶,多是包容,偶尔还流露出一二信任,能将皇帝激怒之事定非寻常!
那边诸大人还在劝阻不该让女子碰奏折,却被皇帝几个眼神都憋回去了。
而程紫玉奏折在手,却是越看越心惊。
上边种种,竟然都是她还不知道的!
到皇帝手里的,都是第一手的消息,知道的自然要比她多,比她全,比她快!
但她怎可能这些消息半点不知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是皇帝封锁了将军府的消息。
将军府消息的最大来源是皇帝的亲卫。
李纯离开后,亲卫便交回了皇帝手上。但夏薇他们本属亲卫,皇帝不可能刻意去封锁他们的消息。除非,是皇帝不想让他们打听太多。
那么只一种可能,皇帝起疑了。
他对自己起疑了。
难怪这几日,她总觉得将军府能打听到的消息少了那么多。
再加上奏折上的消息都是刚发生不久,尚未传到京城,以至于她竟是一无所知。
程紫玉深吸了好几口,反复叮嘱自己镇定再镇定。
装也要装出镇定,万不能流露半点心虚,叫皇帝他们将怀疑深入。
她努力顶着几十道灼灼的视线,边细细看着,边考虑着该如何自证。
只是……
这些奏折乍一看都事关大局,细看之下,竟然全都与她有上一些若有似无的关系。
原来这几天,江南那里的局势已大有变化。
先前那些事关朱常哲的谣言本以为已经消失,却不想那些谣言再次来势汹汹,大有铺天盖地之势。
疫情还是没能完全消除。不是朱常哲和医疗队无能,而是他们每每刚治好一处,便会另有地方爆发出新的疫情。
能治好,说明是会治的。既然会治,又如何会让疫情此起彼伏的
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朱常哲是真的如谣言所指,为了最大程度搜刮贪墨朝廷银子和在当地积累威望才一直不让疫情根除……
当程紫玉瞧见这一奏折时,并未第一时间领会这与自己有何关系。
“这些,都是与你有关的。”皇帝道了声。
程紫玉很快就看明白了。
几天前半夜丑时,有飓风登陆,江南地区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淮河水位暴涨,新建好的大坝竟然出现了缺口。
淮河水直冲入洪泽湖。
大坝堤岸共有百多里长,那种狂风暴雨下自然没有卫兵能第一时间发现。
等到发现大水倾泻,已是两刻钟后……
缺口被打开或许只需一瞬,可堵上要花的功夫却是百倍千倍的。
结果可想而知。
洪泽地区遭了大难。
深深暴露了大坝的“薄弱”!
这就是刚修好,号称千古一绝的大坝
分明就不堪一击!
这是什么工程
不是说,花费总计百万两吗就这水准
整个淮河地区都沸腾了。
所有人口中念的讨论的,便是这缺口造成了多少伤亡,淹没了多少良田,多少人受灾受害了
所有人都在怒骂这工程的不靠谱,对朝廷的不满意。
所有人都想起了先前的传言。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信了那些传言。
所有人都在指责朱常哲。他是主管,不管基于什么立场,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逃不开干系!
所有人都认定这个工程就是唬人的纸老虎。
巨大的投入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玩意儿,自然只有一个答案——朱常哲贪了银子!
再联想到那防不住的疫情,许多人都对朱常哲的人品展开了抨击!认定朱常哲的身上已是背负了大量人命!认定朱常哲品行不堪,简直人间败类!
连带的,当地的衙门,江南的各处衙门,甚至是朝廷都陷入了民众的质疑声中……
还有不少当时被忽悠着投了捐了银子修坝的大家族都开始不满起来,纷纷要求当地衙门给个说法……
朱常哲自然也递了好几封奏折:表示疫情有人为扩散迹象,可惜因找不到确实线索也没有嫌疑人,所以信的人不多。
朱常哲还表示:大堤的缺口也是人为。他们在第一时间的彻查下便发现缺口处有火药的痕迹。是有人趁着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时给炸开的……
然而这种说法,当地不少官员和民众都表示质疑,所谓的“人为”只是哲王一面之词,反正是没人瞧见火药的踪迹,也没有发现其他人为证据。
于是,好几份的奏折便都是就此事对朱常哲的弹劾。
程紫玉忍不住冷笑。
朱常哲对大坝极为看重,自不会自毁长城,自封前路。
三更半夜,暴雨倾盆状态下,巡视自然薄弱。对方有心动手,长达百里的大堤难免叫人钻了空子。
而火药的残留在经过暴风骤雨和汹汹大水后,自然不可能还留存下来。朱常哲很难自证,幕后人很是阴险……
这样的人,除了朱常珏,还能
第六七二章 小人之心
程紫玉看着面前那被于公公上来小心整理成摞的奏折,手抖连连,可她,才翻看了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奏折上提到:短短几日功夫,整个江南上下对朱常哲,当地衙门和朝廷怨声载道。流言迅猛,已如当晚那倾泻而出的淮河水一般,几乎是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在很多疫情严重处,很快有人发现,这哲王久治不根除的传染病,其实很容易就能治愈后……很多人都愤怒了。
这几乎又等同于一个哲王故意延治病疫的实据。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指向哲王的无道。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品别说不配称王称帝,就是连主持赈灾都不够格!连带的,许多人对朝廷和官府的不满也开始越来越大。
尤其不断有一个个所谓的“实据”报出后:
比如,两江衙门竟然有官员主动出来指控,说哲王借着职务之便,多次干涉各路赈灾款,并主动要求揽下好几样物资的采购,指定了善堂的采购铺子……
比如,有人发现,好几个善堂里都库存了霉变的大米和变质的食材,可见程紫玉主持的善堂中,先前流传的高价好米好菜等保证都是骗人的鬼话。果然奸商无疑。那么,究竟是银子没到位,还是银子被人挪走了
谁能给程家做假账,又有谁有能力在江南瞒天过海
答案很显然,这两种可能,都只能证明程家和朱常哲的不干净或是相互的勾结,这几乎又是一个证据……
又比如,有米铺的老板义愤填膺,曝出先前发大水时,自家粮库进了水,没过两天便有人来低价收购泡了水的米粮,还说有多少要多少。
当时怕良心受谴责,他们不但没卖那些坏了的米粮,还直接将那些米粮销毁了,结果他们铺子半夜进了贼,不为偷东西,只是进店将他们上下打了一顿,导致铺子好几天都没能营业。
这事,当时他们还报了官,周围邻居不少人也被惊醒,是板上钉钉的。米铺上下十几人都被打得半死,铺子还被砸了,目击证人足有几十人。
还说那个来收粮的主管一口京话,有恃无恐暗示自己尊贵,当时便有人猜测真正的主谋是朱常哲了。他主管赈灾,那么多粮,也就他能消化得了……
很快,还真就有好几家米粮店和附近民众都站出来,证实遭遇了同样之事。
朱常哲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各种言辞直指他四处收粮,将赈灾款贪下了。
善堂也出事了,有一家距离淮安不远的善堂,一夜之间数百难民全都上吐下泻,管事连夜跑路。后被查出是食物腐变导致。
帮工交代,所有食材采购都是管事负责,库房钥匙也在管事身上,后厨是管事家亲戚负责的,他们一概不知……
这一出,更让人不得不将这事与朱常哲和程紫玉的其他谣言联系起来。果然,他们一直在吞没善堂款项
此外,连朱常哲在荆溪买了宅子那事也被证实了。一个多月之前发生,是朱常哲的心腹去办的。有证据……
“都是无稽之谈!”
程紫玉面前的奏折还没看完,她便已经忍不住地摇头。
“与我何干我不承认!”
“知道郡主不会承认,可证据已经在收集了。就眼下看来,基本都是属实。”有一大人义愤填膺。
所以,这帮人之所以从程紫玉踏进御书房开始便横眉冷对的缘故就在这儿了,显然,怀疑她的人不少。被找到的“证据”不少,那么自然,被所谓的“证据”说服之人更是不少。
“而且,我们打听过了,郡主与哲王的确走的过近,最近还几次三番或通过文兰公主,或是通过自家亲信给哲王送信了吧”
“是送过信,但那也只是为了我荆溪程家一管事看病想要求助哲王。”
“郡主此言牵强。一个奴才得病,需要劳烦您反反复复找一个外人帮忙您好意思吗而您找的人偏偏还是大周的王爷,这人情那奴才担得起而哲王公务繁忙,若真会为个奴才不厌其烦与郡主往来,想来也是因为您二人之间的交情吧”
“是,我与哲王确有些交情,但那也主要是因为我夫君和文兰公主的缘故。”
“仅此而已”
“若不然呢这位大人想逼我承认什么我说没有!那些咬定我与哲王有往来的言论全都是无稽之谈,胡言乱语,不足为信。全是造谣,根本没有真凭实据。”
“郡主的话,还是先别说的那么满。”开口的官员一声哼,鄙夷流露。
程紫玉忍不住黛眉一蹙,所以,他们还有证据
“敢问郡主,为何哲王要将宅院买在荆溪”
这事,她哪知道
“道听途说,弄错了吧”
“没错。已经确认过了。”
“我不知道。但我猜,荆溪北去金陵常州,往南便是浙地,东去锡惠之地,正好还有太湖之便,取中枢买宅并无可疑。”她心下一叹。朱常哲买宅的原因或是为了他留给自己的那些人和往来的医者用作落脚点吗他大概本意是为了避嫌才悄悄买了一宅
不管如何,十之**是自己害了他。这么个小事,怕是叫人借题发挥了。
就和奏折里那些米铺有人收坏粮之事一样。并不是作假而是有人为了将祸水往朱常哲身上引而故意而为,故意闹事,故意留下把柄,故意闹个民愤出来……
此刻证据确凿,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说不清了……
“郡主确定哲王买宅就只图地形之利“
有大人视线灼灼将她审视。“既然是地形之利,那应该便是只做南来北往的落脚之用。可为何那宅子里,哲王还留了超过半百的亲卫”
“……”几十人的哲王亲卫吗
程紫玉也迷糊,她不知道啊。
“哲王买房是哲王之事,我远在京城如何知晓而我连他买房都不知,更不可能知道他究竟为何选在了荆溪,又为何在宅中留了人。诸位大人如果想知其中缘故,理应直接去找哲王询问更合乎常理吧”
“郡主果然狡猾,连说话也滴水不漏。”
“……”程紫玉一头雾水。她怎么就狡猾了
“那么,不知郡主可知哲王的财富来源”
“我说了,那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哲王虽无大产业,但他既有康安伯的支持,还有文兰公主的倾囊相助,我想银子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吧他没必要为了点银子搭上自己的名声和前程。”
文兰带来大周的不止是产业,更有许多买卖机会。哪怕只是朝鲜和大周之间的倒卖,一年也可以支持朱常哲巨大的开销了。
“至于我程家,这些指控同样不属实。善堂之事程家在去年夏天便都交予了两江衙门打理,那时候尚未开始南巡,也未有洪泽大坝和哲王什么事,程家小小商户又无人做官,何来控制衙门或是勾结衙门之说。
最重要的,说白了,程家挣得到银子,也不缺银子,程家压根没有必要还去掺和到这些莫须有的指控提出的那些蝇营狗苟之中。
总而言之,大坝的种种我一无所知,善堂的采购也没有程家插手的份。我也未与哲王也从未有过这些奏折里的暗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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