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王爷公主都已经到了出宫的年龄,但直到现在,女帝甚至连给他们一个封号的打算都没有,更别提赐予他们封地。
对于大权在握的女帝而言,这几位王爷和公主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就连宫人对他们不甚在意,女帝名下并没有子女,挑选皇室成员必然是从这几位王爷和公主中选。若是能入了女帝的眼,他们在后宫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这一日正巧下着磅礴大雨,兰太妃叶兰溪自然是知道他们的来意,一直避而不见,直接吩咐下人关上了织锦宫的大门。
楚歌对此事尚且不知,她带着玉陨去了观星阁,在剧情里,也曾出现过羽寂,但可不是现在这样一位看起来很是纯真善良的瞎子占星官,而是前朝的遗孤,一个亡国奴,一个亡命之徒,一个杀手。命运的齿轮也许会晚一步旋转到指定的地方,但绝不会出错。
观星阁在皇宫的最北角,比起皇宫的其他地方,这里凄凉许多,树木丛生,凋敝枯萎的花枝从阁内一直延伸到了外面。破旧的檀木大门咯吱作响,上面绘制着星图。
楚歌没想到富丽堂皇的皇宫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苏衡青在朝堂上天天穿着一件碍眼的白衣服,那是他有钱,而在羽寂这里,上朝穿着一件白色布衣,那是纯粹的穷。
楚歌独自一人走了进去,玉陨被留在了观星阁外面。
即便是白天,这里还是阴森森的,像是个闹鬼的院子一般,凉飕飕的。
楚歌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她陡然间转过身去,“羽寂?”
她定睛一看,果真是羽寂,他眼睛上的白绸带取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白色的面纱,他的眼睛合在一起,睫毛微动,扑闪在面纱上,说道“陛下?”
羽寂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自己的面纱上面,说道“陛下来观星阁,可是为了祭天之事。”
楚歌果断地否认了,“不是,你别乱猜,”她心痒痒的,说道“朕,想看你的眼睛。”
羽寂略加思忖,一本正经地说道“臣自幼被算命先生预言,一睁开眼,就是命定之人,这二十年以来,不曾睁开眼。”
楚歌抿唇一笑,心情莫名地舒畅了许多,“那我可不看了,若是看了你的眼睛,便要做你的命定之人,让你做帝后,那朕可是亏大了。后宫三千佳丽,朕可不愿偏宠一人。”
羽寂低下头,轻声笑道,“陛下所言极是。”
楚歌像一只懒猫一样伸开了腰,“不过闭上眼睛太久的话,会变成瞎子的,你啊,可不能为了一个命定之人,把自己这一生的光明都耗费了。这是皇命,必当遵守。”
“命定之人一定也在等着我,兴许是一天,兴许是一年,兴许是十年,臣都会一直闭着眼睛,等着她的到来。臣恕难从命。”他的声音像是水滴落入银盘一般清亮。
楚歌微仰着头,才能看清楚羽寂的神情,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她会觉得是句信口开河的谎言,但是由这样一个人用这样的一种语气说出来,楚歌反倒觉得是有一种她不知道的玄机。
羽寂抬起头看向了天空,说道“我的秘密就是,我不是人类,虽然有人类的躯壳,却没有人类的魂灵,没有爱也没有恨,因为某种执念而生,最后也只能因为某种执念而灭亡。我希望陛下,能给我一个执念。”
楚歌闻言双手环抱着腰,说道“你如果是瞎子的话,你是怎么看星星的,你定然是偷偷睁开过眼睛,你偷偷告诉朕,朕不会外传的。”
羽寂闻言顿了顿,而后摇了摇头,答道“臣就是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天上的满天繁星,并未诓骗陛下。”
天地间暗了下来,羽寂快步走进了观星阁,而后提出了一只橘黄色的灯笼,递给了楚歌。
楚歌伸手接了过来,想了想,说道“我也没有什么执念,这辈子最大的祈愿,就是能有朝一日随心而活。你和普通的人类也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总是闭着眼睛。这样的话,总有一日会遇到没有办法解决的烦恼,那些烦恼就会变成执念的,说不定执念就是你一直遇不到你的命定之人。”
说着,她对着羽寂笑了笑,她觉得,如果杀手是这样的话,那可真傻。
羽寂手里浮现了一只和灯笼散发着一样光芒的蝴蝶,递到了楚歌的手上,轻声说道“陛下,天色已晚,夜深露重,早些归去。”他的心底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情绪,在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是苦涩,什么是甜味。
离别使人苦涩,但对再次相见的期待,就会变成甜味,覆盖在苦涩上面。
楚歌轻轻地接住了这一抹光,那只蝴蝶扑闪着翅膀往上飞去,变成了细碎的光芒,消失在了黑暗里。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后,羽寂睁开了眼睛,在他的目光中,夜色昏沉,她满身星光。
玉陨迎了上来,把她转了一圈,确定了没事之后,这才缓了口气。而后看着盯着自己的手心有些愣怔的慕容若,问道“陛下,您在看什么啊?”
楚歌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这样善良又愚蠢,偏执又古怪的家伙,如果命运能让他复国成功的话,那就是他吧。
162 总有佞臣想害朕(11)
楚歌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这样善良又愚蠢的家伙,如果命运能让复国成功的话,那就让他成功吧。
因为她,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这世上有违背天命,逆天而行的人,也有被命运玩弄在股掌之上,守护规则运转之人。而楚歌,属于后者。
楚歌穿过阴暗的栈道,身上穿着一身漆黑的锦袍,发间束着一支檀木簪子,双眸中凝聚着冷意,是时候,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了。
她等待这一日,也有两个月了。两个月,足够摧毁一个人的心灵和**,让他变成一个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
即便先前东厂锦衣卫与苏衡青有所勾结,但关于东厂的机密事件以及据点,依旧是严格保密的。
皇都有一处千百年的古镇,唤作千金镇,此处幽深隐蔽,树木丛生,毗邻河流,镇上的戏台子众多,飞檐走壁,各处楼台相互交叠,若是初入此地,必然会不知所踪,迷失在里面。
东厂的暗牢,就布置在这样一个地方。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世。当丝竹之声响起来的时候,又有谁会注意到惨叫声?
这是一张早就编制好的网,只要猎物落到网上开始挣扎,网上的猎食者,就会到来,把猎物撕碎殆尽,生吞活剥。
长而尖锐的铁钉泛着冰冷的寒光,寂静的牢房中没有多余的声响,只有钉子没入肌肤,发出渗人的血肉与武器摩擦发出的声响。
曲无名手里提着一盏颜色惨白的灯笼,里面装着一颗圆润明亮的夜明珠,权利和财富会让一个人千变万化,衣着,举止风度,但楚歌通常会直接忽略那些,今日似是有些不同。
她顿住了脚步,犹豫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曲无名,你,原来是不是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曲无名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似是生无可恋,但又带着点悲悯地看向了楚歌,那悲悯是对他自己的。从成为了东厂都督的那一天起,他就去掉了脸上的那些用来掩藏自己真面目的妆容。
他啊,因为一副过于阴柔的长相,才会遇到那么多不幸的事情。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外貌于他而言,只会是一场负担。
“虽说早有预料你的真实样貌,绝不会是像是从前那样,但如今仔细看起来,还是有惊鸿一面的感觉。”她笑着说道,世界总是会对命定之人情有独钟,在让他经历非人的苦难的同时,赐予了他魅惑异常的外貌。
“陛下,先前就猜到了,我的伪装吗?”曲无名的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声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美人都生着美人骨,那日你被我一脚踹开的时候,我瞧见了你的锁骨,清瘦而优美,有那样漂亮骨头的人,又怎么会是一个庸脂俗粉。”
果然,闻言曲无名的笑容垮了下来,女帝对他一点的好,他就忘了,她从前是怎么对待他的了,虽说比起他从前在曲家的生活要轻松容易许多,但浑身大伤小伤,也甚是艰难。
楚歌翘起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继续往着栈道里面走去。这世界上的人,总是对着别人抱着莫名的好感,还有虚无的希冀。总是因为她不经意间露出的那点类似于是怜悯的善意而被欺骗,她啊,真的喜欢不经意间将他们对她的仰慕碾碎。
系统此时报警道主人现在有危险念头,极有可能会黑化,请及时进行心理疏离。
饕餮适时地在楚歌的精神世界里,按住了系统实体化小萝莉的脑袋,“汝莫妨碍楚大人,人心难测,善恶只在一念间,若是能化身修罗,就能终结一切,你以为楚大人会怎么选择?”
系统嗫嚅道“主人,会变成罗刹吗……”
系统和饕鬄一同陷入了沉默之中。
楚歌和苏衡青,一个是炮灰,一个是反派,无论起初是何等模样,最后的结局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身死魂灭。
楚歌的身影隐没在了黑暗中,没了亮光,她依旧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下去。
曲无名加快了几步,跟上了楚歌,将手中的夜明灯灯笼靠近了楚歌一些。
他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笑容。他很高兴,能多了解陛下一些,善良的,不善的,伪善的。因为,她是他的救赎。若是自己将这救赎推翻,没了前行的光芒,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继续生存在这人世。
两个锦衣卫将铁门旋转开来,吱呀地两声之后,楚歌和曲无名走进了昏暗的诏狱中,隔壁的一个房间里,通过镜面折射,隔壁的房间的琉璃镜上会显示出狱中的景象。
施刑人面无表情,机械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谁派你来的。”他的声音冰而冷,带着寒冷彻骨的冷意。
这里静地可怕,沉寂,充满了绝望的死气。
十字刑架上传出了女子的一声冷哼,算是回答。
她面容狼狈不堪,鲜血糊住眼睛,满是恐惧,但眼中却始终存着一抹不灭的亮光,那亮光里带着轻蔑,比看一条死狗的眼神更加冷薄。
女子的头发脏乱,不少的头皮翻出来,血和肉连在一起。身上也没有一块好肉,不是热烙铁烙出来的侮辱性的词语,就是竹签扎出来的血洞。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各大经脉都被割伤,虽没废掉,但是再过几日,便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施刑人并没有在这种眼神下战栗或恐惧,并不是他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和同情心,而是杀戮和严刑拷打这种事情做的太多,反而对此麻木了。
他很欣赏这种嘴硬的犯人,让他始终对人类遭受痛苦的极限抱有好奇心。
鬼使神差之下,施刑人说出了一句与他的身份并不相符的话,他机械地说道“希望你能继续闭上嘴,坚持过今天。”通红的烙铁在水中按了按,发出了呲呲呲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女人愣了愣,嘴角一弯,她目光里出现了除了犹豫,痛苦,畏惧以外的神情,恬淡而自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哑着嗓子说道,“九霄。”
施刑人愣了片刻,而后在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属下连忙挥笔记下来刚刚女人的回答。
即便是真正的死士,也会遭受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虐待,选择自尽,毕竟没有人会来救他们。唯一让这个犯人坚持了半个月的缘由,怕是心有所寄,不敢死,也不想死。
这是她到诏狱起的,第一句话。
“你和国师苏衡青当时在交易什么,你是谁派来的?还是说,你就是苏衡青的手下。”
“……”九霄再次陷入了沉默,冷哼一声,算是回答了。
施刑人手中举起烙铁,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放在了九霄手腕静脉断裂的地方,皮肤与滚烫的铁面相触碰之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她的右手彻底废掉了,指骨粉碎,皮肤焦糊,经络断裂。
九霄垂着头,身体抽搐了两下,继续归于平静。
她已经是一个被摧毁的废人了,最后的乐趣,就是这位残忍的施刑人了。
楚歌拂了拂袖子,站起身来,冷声对曲无名说道“你要给朕看的,便是这个吗?朕给东厂两个月,东厂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曲无名嘴唇抿了抿,而后说道“陛下,一个名字对于东厂就足够了,无论这个人是天涯海北的哪里,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做过什么样的事情,臣都会为陛下查出来,臣一定会让陛下如愿以偿的。”
楚歌眉眼垂下,瞥了一眼铜镜之中残破的九霄,这样残酷的刑罚她都能坚持下来,实属是心志坚定,坚韧不拔之人,但这样的人若是在敌方,只会是障碍,倒不如死去。她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所托非主,她已经许久没有在虚拟世界里,遇到这样的家伙了。
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把她的右手砍下了,当做是一份礼物送给苏衡青,只当是一个警告。把苏衡青盯紧了,他一定会有所动作的。人就留下来,好好救治,若是能活,就送到宫里,若是不能,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莫费银钱。”
曲无名立刻答道“臣谨遵皇命。”
楚歌出了千金镇,身上披着一身白色斗篷,在夜晚招摇过市,只消得一个背影,便吸引了诸多姑娘流连的目光。身着华贵,气质清冷,便是这两点,就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了。
她靠近码头的时候,身后已经跟着一群不经意间顺路的姑娘了,楚歌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碎银子随手往后撒,姑娘们蜂拥而至,果然金钱面前,美色啥的,都是浮云。
一艘乌篷船靠近了岸边,楚歌一跃而上,跳到了船板上。
船头的艄公是燕子回,自打上次出宫抓获九霄一事之后,他便明降暗升被楚歌掉到了宫中做侍卫了。从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变成了正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
在楚歌上船的那一刹那,船桨在水中打出了一个水花,微波荡漾,迅速驶向了雾水浓厚的湖中央。
船舱里静的出奇,水声,风声,一时间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玉陨坐在船舱里,身上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袄裙,眼角泛着红,应当是刚刚哭过。
她柔声问道“陛下今日,可问出消息了?”
楚歌身体倒在了船舱里,喟叹道,“遇到个有气节的,嘴硬地很,东厂那些人都没能从她嘴里问出话来。”虽说垫了白虎皮,船板依旧是硬邦邦的,楚歌把头挪到了玉陨的腿上。
玉陨顺势给楚歌捶了捶肩膀。
片刻后,楚歌问道“玉陨呢,今日去玉府,可得偿所愿了?”她眨了眨眼睛,说道“还是物是人非,徒增了伤感。”她阖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玉陨定定地看着楚歌,“陛下,为何总是能猜出我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