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欢颜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房玖
她刚哭完一场,心中空明无事,只闲闲看佛前香炉中轻烟升起,正安泰间,没来由心中一动:“昨日我亲自断交,这辈子可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念头一起,心中惊惧疼痛,想来自己始终是做不到对他心无挂碍。
亏得昨日硬下心肠斩断往来,假以时日,总能慢慢淡忘,想到这里,她心中稍觉安然。
这时佛身一黑,原来是有人走进殿中,夏青蝉回头,发现来人正是江壁川。
她不及多想,起身转过佛像出后殿门去了。
慧音见夏青蝉及时避出,心中松一口气。
她生性话少,青莲寺自给自足,无需巴结权贵,虽知江壁川乃朝中重臣,也只是对他一合掌便要走出。
江壁川突道:“慧音师太,想来夏姑娘已经祭拜过她父亲了”
他神色安然,语调温和,让人觉得他问出这个问题真是世上最应当之事。
慧音道:“是,夏姑娘刚在双亲墓前祭拜毕。”
江壁川点了点头,又道:“有师太开解,想来她没有过于哀伤”
慧音迟疑片刻,方道:“夏学士为人一向恬淡,夏姑娘从小性子也极平和,今日并没有伤心过度。”
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她出门不见夏青蝉,听见厨房有说话声,寻过去方发现张锦与慧明已拔得萝卜去了厨房。
慧明正教张锦如何腌制萝卜,张锦笑道:“要说素菜,还是你们寺中人做得好。”
夏青蝉已在这里,慧音见她双目因为哭过仍是红肿,面色却还算平静,微微对她笑了一笑,回自己房中去了。
慧明与夏青蝉皆知慧音好静,也不在意,张锦见慧音离开,说道:“蝉儿,你既已与慧音师太谈完了,带我去你母亲墓前拜祭一下吧。”
夏青蝉道:“好的。你大约还不知道吧我父亲也被人葬在这里。”
张锦奇道:“哎呦!却不知是谁这样有仁义!我猜定是你家哪个旧时下人,我回去告诉爹爹,让他也来拜祭。咱们快去!”
张锦在夏之仪夫妇墓前恭敬磕了三个头方起身。
慧明见张锦也祭奠完毕,问道:“已到中午了,两个姑娘吃些素斋再走吧”
张锦正要同意,夏青蝉却担心江壁川仍在寺中,摇头道:“多谢师太,不过我们回城中还要置办些物事,该走了。”
慧明也不强留,笑道:“好,我去给你们把盒子拿来。”
她将食盒中装了一盘子寺中蒸的白馍馍,一盘子腌萝卜,在大门口递给两人,夏张二人告辞而去。
两人并肩走下石头山路,到了山脚凉亭,张锦见凉亭石柱上拴了一匹马,笑道:“这马的主人想来也是去青莲寺的,咱们倒没见着。”
那车夫闻言,走过来笑道:“两位姑娘刚去不久,就有一个公子骑马来,也随那石头路上去了,好俊一个贵公子!”
张锦闻得是英俊的年轻男子,倒不好意思多问了,与夏青蝉回城,一路无话。
初四日两人在家中裁剪新买得的衣料。
转眼到了初五日,清早起来,夏青蝉正看着小丫头给花瓶换水,徐淳音带了轻云与许嬷嬷来了,说林意歌带信让她这日一同来夏家相见。
谈话间,张锦说起新学会腌萝卜,要去厨下给许嬷嬷亲自示范,徐淳音笑骂许嬷嬷道:“张姑娘与我和蝉儿一般的身份,老许你不许成日扭着她一块。”
许嬷嬷笑着不好答话,倒是张锦笑道:“你两人说那些琴啊花啊朝中权臣的,我没
第二十五章 青莲禅寺
张锦见马车驶了许久尚未到,又见夏青蝉满面忧思沉默不语,轻轻掀起车窗帘子看去:马车已驶到城外,梁州城富丽气象消失不见,前面一座小山,树木萧瑟,山脚一个小小村庄,村庄外面一片银光闪烁,是一片大湖。
夏青蝉吩咐车夫驶到山脚,两人下了马车,张锦让车夫在山下凉亭等待,两人各提了一个食盒,走上山路。
张锦见这山路乃是整石铺成,又宽又平,诧异道:“这么一个小山村,何用修这样一条齐整山路”
夏青蝉笑道:“你决猜不到:这路乃是我爹爹出资修的。”
张锦恍然大悟,说道:“是了,想是夏家祖坟便在这山中。”
夏青蝉摇摇头道:“夏家在城南另有墓地,只是我双……我母亲葬在这里。”
她低声道:“母亲生我时难产而亡,我可从未见过她。”幽幽叹一口气,又道:“我听家中老仆说,爹爹当时悲伤难抑,不许人将我母亲下葬。”
又道:“那时我祖父祖母已故去,外祖家不仅远在姑苏,与我父母也早就断了往来,再加上我爹爹向来不听人劝,家下人等真是手足无措。
后来还是陆管事想起爹爹母亲都与青莲寺主持要好,亲自将她请来家中规劝,这才劝得爹爹将母亲葬在了青莲寺后园。
从此后我家每年在母亲忌日、我生日那一日来这寺中散福,我从小极是熟悉这里的。你瞧,就在前面。”
张锦抬眼,果见林中一角飞檐透出,檐端悬有铃铎,微风吹过,铃音清脆,更显山中幽静。
路径突转,小小一间禅寺出现在眼前,张锦见匾额只是寻常松木,没有别的装饰,上面黑墨写着三个大字“青莲寺”,她不懂书法,只觉这三个字看着极潇洒飘逸。
夏青蝉道:“这寺名还是我爹爹写的呢。”
两人驻足,抬头看了片刻,轻轻推门进去,院宇安静,大殿中有女尼正在佛前给长明灯添油。
女尼听见开门声,仍慢慢将油添完才转过身来,夏青蝉叫道:“慧明师太!”语调哽咽,面上带了委屈之色。
张锦从未见她如此过,愣了一愣。
那慧明师太笑道:“夏姑娘来了。”
她面容语调皆平和淡然,只眼中透出神采来。
夏青蝉向她走去,慧明将油瓶放下,接过夏青蝉手中食盒,柔声道:“来吧,去见主持。”
她对张锦也点点头,张锦立时也跟上前来,三人走出大殿,穿过前院西墙一个月洞门,面前出现一排小小厢房,慧明推开了其中一间。
窗下长榻上放着一张小小矮桌,桌上放着个小陶制火炉,炉上小水壶微微冒着热气,慧音见三人进来,笑道:“来得正好,水快开了。”
她上下打量了夏青蝉几眼,见她显然无恙,面上微微浮出笑意,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
张锦见这尼姑长得极是娴静美貌,心想这样的美人为何出家又见这尼姑倒水的双手微微颤抖,心想这师太乍见蝉儿,明明激动开心,怎的不表达出来
是了,想是修行的人要节制感情。
那尼姑似是猜到她心思,看了她一眼,张锦见她眼神平静坦然,又充满温柔理解,心中对她好感大起,觉得自己不管做下什么错事,这位师太一定都能原宥。
慧音师太亲自泡了四杯清茶,四人各自坐下,安静喝茶不语。
张锦平日本极是多话,现在却只觉心思宁静,无需多言。
茶水喝完,慧明对张锦道:“这位姑娘,我们寺中有几颗梅花,开得极好,你可愿意随我去看看也有菜地,慧音主持亲自种的萝卜,又脆又甜,拔几个回去给两位姑娘尝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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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枢相之怒
他前世也是这般说的。
夏青蝉一向因他只为着几次交谈便如此顾念夏家而心怀感激,眼下听他又如此说起,心中一软:毕竟这一世他又没有负她,柔声道:“多谢你。”
但是她不会再给他机会伤害她。
夏青蝉想了想,接着道:“但我如今自给自足,不需贵府照拂。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江壁川向她走近一步,又道:“姑娘既坚持不相往来,你我二人以后不再私下相见便是。只是大双既住在你隔壁,邻里相帮本是正理,姑娘意下如何”
夏青蝉知他平日待人虽温和,其实性子古怪孤傲,最不喜人驳回拒绝,以为他听完断交之意便会立即送客,没想到他竟和和气气、反复攀附结交。
她听他仍要自己与大双往来,心中老大不愿,沉着脸摇摇头,道:“我与张姑娘都是闺中女子,没什么好帮助你们的,不好往来。”
说完便要出门。
大双情急,站到门中间强颜笑道:“好歹是年节,姑娘又尚未用晚饭,何不尝尝馎饦再走,蔡大娘做的元宝样儿馎饦,好生精致。”
夏青蝉见门被她挡住,只得站住道:“我不饿。”
张豹在穿堂下看出大双神情慌张,心下犯疑,几步跃到两人身前,他身材高壮,一下把出路堵死了。
夏青蝉想到前世被他灌食,心中不悦,皱眉道:“府上便是这般留客的”
身后江壁川声音传来:“大双送夏姑娘回去吧。”
大双闻言,只得笑道:“如此夏姑娘随我来吧。”
夏青蝉走出几步,身后江壁川声音又传了过来:“你父亲的遗骸,我已葬在青莲寺。”
到了家中,她草草沐浴歇下,心中难受,辗转到三更方睡着。
大双送完夏青蝉,惴惴回到江家别院,张豹已将院中众人驱走,各处灯烛已灭,只剩正堂明亮,一桌饭菜丝毫没动,江壁川仍站在桌旁。
她在门外示意张豹先进去,张豹缩了缩头,大双瞪了他一眼,只得自己硬着头皮进去,笑道:“夜已深了,枢相今日是就便歇在这里,还是仍回府中我好让他们准备。”
江壁川不答。
大双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战战兢兢笑道:“夏姑娘其实……”
她话音未落,突地一声巨响,饭菜泼洒了一地,江壁川径自出门去了。
她连忙与张豹一同跟上,江壁川一路疾走到马棚,翻身上马,转瞬打马去得远了。
张豹见大双看着自己,摇头道:“我可不追。枢相自做官后便再没这般发过脾气,你忘了他小时发怒可不许咱们靠近的。”
两人只得回到堂上,里外空无一人,大双蹙眉看着地面:那方桌上镶嵌着大理石,本就极是沉重,又被江壁川方才怒极踢翻,将地上青砖也砸出白印来。
张豹知她生性喜洁,道:“你送夏姑娘回去时,我将下人都赶去后面睡了。明日再收拾这里也不迟,反正枢相着了恼,这几天应该也不会再来此处。”
大双叹一口气,坐在桌旁锦墩上,张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枢相说了什么话惹夏姑娘恼得去了”
大双道:“枢相怎会说话惹夏姑娘生气这夏姑娘,不是我说她,当真好大架子!”
她说完将江、夏两人对话告诉了张豹一遍。
张豹挠挠头,道:“夏姑娘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她毕竟是闺中女儿,总要避些嫌疑。我看咱们不如去找那张家透露一下提亲的意思。”
大双道:“咱们找张家提亲,张参军敢不应承只是那样将夏姑娘不情不愿的娶进门,枢相
第二十三章 一刀两断
大双盈盈走进门来,先福了一福,方笑道:“昨夜我也不知哪来的清福,竟听见姑娘奏琴,当真仙乐一般,我家主人闻得后,想起家中刚好有一尾古琴,闲置着无人弹奏,白可惜了,今日让我带了来,求姑娘笑纳。”
她唤了一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立时捧着一尾琴从门外走了进来。
夏青蝉一眼便认出那琴正是天下闻名的凤鸣古琴。
她见江府如此刻意地借故结交,微微皱了皱眉,道:“多谢你家主人好意,只是两家素无来往,不敢收下这般重礼。”
大双好似没有注意到她脸色,面上仍带柔和笑容,劝道:“两家虽尚无往来,但这张名琴需得姑娘如此神技方相配,以后姑娘用它偶尔抚一曲,别说我家主人,连我们底下人听见也沾了光呢。”
她态度殷勤,却隐隐带着一股强硬,不容人拒绝。
夏青蝉突地想起前世刚去江府时的事来。
抄家那夜,爹爹被刺之后她便昏迷过去,醒来时人已在江府,一睁眼便看见大双的温柔笑颜。
一醒来她就记起爹爹死了。
他们父女向来相依为命,父亲一人先去,太可怜了,自己也得死了去陪着他才行。
她那时一心只求绝食速死。
大双端来各种吃食,从清晨劝到深夜,劝到声音发哑。
夏青蝉不是不感激,实在是活不下去。
她不吃不睡,大双也一直守着她不吃不睡,她那时便已隐隐感到大双温柔之下有说不出的强硬,有些不太喜欢。
如此绝食了几天,这日一个铁门般大汉突地走来,伸手捏住她鼻子,强灌了汤汁到她腹中。
夏青蝉又怒又怕,耳边格外清晰地听到大双怒斥那大汉:“被他知道你还活不活了!”
那个“他”,她也隐隐知道的,就是每日在大双身后看向自己的担忧视线。
她从未抬头看过那人。
她不喜被狼狈灌食,只得开始每日略微吃些东西,一年之后,神智方恢复如前,不再寻死。
草市门外,夏家。
大双见夏青蝉只是低头不言,笑道:“姑娘既不反对,我便将琴放下了。”
说完果然招呼那小厮放下琴,行礼告辞。
夏青蝉心中一沉,她猜大双此后会一直不停的送东西过来,就算自己坚辞,大双也会满面笑容说什么邻里亲近、多多往来。
可是她只想躲开江壁川。
得尽早一刀两断。
夏青蝉打定主意,叫住大双道:“这琴我不会收下。你带我去见你主人,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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