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沈碧瓷
高鉴明赤红脸躬身:“愿听爷爷教诲!”
高老爷子笑呵呵的问向白棠:“白棠啊,你这熬花汁、研墨所用之水,从何而来”
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白棠从没小看过高家的实力,尤其是高老爷子这样的前辈高人。他恭敬执礼道:“高老火眼金睛!”
火眼金睛这是啥词
诸人随即一笑:这位练家少爷还真会拍马屁!高老头的脸色立马就好看许多了呢!
“薛涛笺所用之染料,我等皆可寻得。唯有一浣花溪的水,千里迢迢,难以运达。”白棠前世曾特意至浣花溪研究过其水质,清澈滑腻,柔若轻羽。“之所以各地纸坊的薛涛笺不及成都,还是因为水质的关系。”
高老爷子缓缓点头:这一点,他们也早有察觉。
“是以,晚辈将南京几眼泉水都品鉴了一番,又讨了些白龙泉的泉水,方解决这一难题。”
高鉴明失声道:“白龙泉那是可御用的泉水,你从哪儿得来的”
秦简此时才笑咪咪的道:“外传我三叔待客的兰雪茶是受贿所得,其实倒也算是雅贿!练公子为向我讨要白龙泉水,以极品兰雪茶引我入彀,不想连累了三叔,惭愧,惭愧!”
诸人这才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好好一幢以茶换水的雅事,竟被有心之人借机生事,闹得满城风雨!那流言蜚语,难听至极。想到事发之前便已定下了这幢茶会和这场比试,诸人推敲了一番情节,秦简的解释合情合理!
白棠随之道:“之前谣言宣嚣,再多的解释也不过是火上浇油。好在第一批兰雪茶已在江南秦家的茶场炒制,月余后,各位便能购得此茶!相信到那时,谣言也将不攻自破!”
程雪枫目光怔怔的盯着白棠:如果世上真有什么许丹龄,他心悦诚服!
高鉴明失魂落魄:“水原来是水的关系”
高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虽说如此,但白棠的画技不凡、刀工出众。这丛红竹深得文同先生的精髓,鉴明输得不冤!”
红着眼眶,高鉴明咬紧了唇:原想借机让白棠出丑,即能让练家丢脸,又能让叶家坚定退婚的主意。说不定还能趁机逼出许丹龄!谁想一场算计却折进了自家!
练老爷子呵呵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不想小辈们闹着玩,竟还玩出了带色的雕版!白棠,你此功当记史册!”
白棠面容微赫,连道不敢当!他不过撷取前人智慧而已。
秦简拿着他那副雕版怎么也看不够,忍不住问:“我可能再印一张”
“请。”白棠长袍轻挥。“在座的先生若有兴趣,不防也亲手版印一张诗笺!”
花园内登时热闹起来!
这可是雕版界第一张彩色雕版!若得一张诗笺,可有得他们今后炫耀的资本了!
立时争相踊跃至白棠的案前,白棠笑着提点秦简:“动作要快,否则墨水易干。你用力不够,这画印不清楚。”
谁知接下来一张秦简用力过猛。印出的画失了轮廓,阴了。他面红耳赤不好意思的小心觑了眼身边的白棠,却见他玉白的面容微含笑意,形状极美的凤目中带着几分打趣,温言道:“再试一张吧。”
秦简心中蓦地一跳,低头嗯了声。第三张,总算成功。着色均匀,轮廓清晰。
他长长的松了口气,忙将位置让给了其他人。
退出人群时忍不住回头注视白棠,见他极好耐性的指导众人如何刷版,心中忽地有些怅然若失。但极快的,便将这份异样抛至脑后。他瞧着手中还未干透的诗笺,唤来小厮道:“去,将这张诗笺和练公子的诗抄送到小姐院里去。”
小厮领命而去。
后院的几个姑娘这会儿已经坐不住了。
饶是秦婳这样的大家闺秀,也是望穿秋水般的盯着院门。程雪菡黑蒙蒙的眼珠瞪得滚圆,连声道:“哥哥怎么还不送消息过来”
高静雯面色青白交替:当场雕版练白棠竟敢这般炫技,那必是有侍无恐!可练白棠那个不学无术的娘娘腔,哪有这等本事
她忍不住喃喃道:“别是故弄玄虚吧!”
“小姐,来了!”秦婳的大丫鬟茯苓喜滋滋的带着两张纸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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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魏国公府(一)
“小姐。”马车上,秦婳的丫鬟茯苓嘟着嘴道,“那个就是练白棠果然生得好相貌。不过,刚才他看您的样子,真像只呆头鹅!”
“我家小姐何等的人才”另一个婢女燕翎笑嘻嘻的欣赏着自家小姐红透的脸,“他不看呆,才奇怪呢!”
茯苓拍手道:“所以魏国公才费尽心机的要求娶小姐呀!”
秦婳瞪了她们一眼:“行了,天色已暗,转一圈买些点心就回去吧!”
她如愿见到了练白棠。和她想象中的模样不太一样,她原以为,能写出那般洒脱不羁诗句的人,或许有几分魏晋时期竹林七贤的风范,不想却是个长身玉立凤眼如冰的美少年!
秦婳不由拿自己未来的夫婿与练白棠比较了一番,心中喟然一叹:徐钦的相貌也是颇好的,英俊神气,只是,他毕竟比自己大了十二岁,又是续娶,家中还有两个孩子。若不是为了弟弟,她怎会答应这幢吃力不讨好的亲事
马车行到一家糕饼店前,茯苓下车买点心,片刻后,她一脸恚怒的回到车上,委屈的喊了句:“小姐!”
秦婳讶异的看着她:“怎么了”
茯苓轻声道:“方才在店里,奴婢遇到了个孩子。”
秦婳蹙了下眉毛:“孩子”
“顶多十二三岁。衣饰华贵。赶在我前面包下了店内今日所有的糕点。”
秦婳姣好的眉毛一蹙即放:“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是——”
茯苓轻轻点头:“我听人唤他小公爷。若没猜错,应该是魏国公的小公爷徐显宗。”
秦婳无奈的叹了声:后娘岂是好做的瞧,自己还没进门呢,孩子已经视她为敌了!
“你是怎么应对的”
茯苓笑了笑:“小公爷是主子,我怎敢对他不敬我只道既然点心卖光了,那我们下回再买就是。”
反正,买不到点心的又不是她一人!
事实上,那小少年对她百般挑衅,出言不逊,存心激怒茯苓。但秦家大小姐的心腹岂是等闲丫鬟可以胜任的茯苓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实在欺人太甚时,茯苓只作无奈的对人摇头苦笑,一言未发就夺尽店内主客的好感,但魏国公的儿子也没人敢得罪,最后还是店主拖住少年,让茯苓得以脱身。
秦婳按了按茯苓的手,赞道:“你做得很好。”若是茯苓没沉住气,当场与小公爷吵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呵。”秦婳失笑,“也为难小公爷了,竟还费力盯我的哨!”她摇摇头,“回去吧!”
马车转头离去,点心店里走出一名锦袍小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稚气未脱,他目光沉郁的盯着秦婳远去的车辙印,捏紧了拳头冷冷哼了一声:算你聪明!
“小公爷”身后跟随的小厮陪笑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
徐显宗一言不发,翻身上马,直奔府邸。
他步履匆匆的奔向内院:“姐姐省了没我买了千味居的点心,她最喜欢了!”
雕栏玉砌的亭院内,一名眉目与显宗极相似的少女回过身,笑问:“买到啦”
徐显宗点点头:“味道的确不俗。难怪你心心念念的惦记!”
徐启慧星眸微闪:“人家可是百年老店,自然不可寻常视之。不过,量他们也不敢店大欺客。”
“你也说了,百年老店,底蕴自然不一样。别说主子了,就是个店家的小二,也是滴水不漏。”徐显宗想起茯苓不过比自己大了三四岁的模样,但通身的气派与涵养,自家府上的丫鬟们跟她一比,唉!就是缺了些说不出的味道。
启慧闻言,尚有几分婴儿肥的小脸刹时微变:“这么说来,咱们今后可要打起万分的精神应对了!”
显宗皱眉低声道:“姐姐,何必那么麻烦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不就得了”
“你以为那么简单”启慧冷哼了一声。祖父祖母都嫌父亲子嗣太少,此事一旦败露,
第三十章 魏国公府(二)
徐钦一口气堵在胸口:“文、文同先生的真迹你,你就这么毁了!”
奈何他母上大人捉住的重点与他完全不同,双目怒瞪着道:“姓方的太下作!裘安做得好!”
“娘!”魏国公怒极反笑,“您还纵容他!裘安会不知道文同先生的真迹当世难求好不容易寻到一张,竟毁于他手!难怪陛下要仗责他!”
徐裘安硬着脖子道:“那画留着还有什么用陈先生早年丧妻,只一个女儿相依为命!结果女儿受辱被骗自尽。陈先生受不得打击,也没了!”他咬着牙,“这个公道陈家讨不回来!与其让这张无主的画白白便宜了姓方的,不如毁了它,气死方怀钰。让他机关算尽一场空!”
魏国公怔了怔,他娘亲已经嚎得屋顶震了三震:“方怀钰这个狗崽子!做下这等丧阴德的事还敢告黑状!徐钦!你亲弟弟让人给冤枉了,你就说怎么办吧!”
“什么怎么办”魏国公棱角分明的面孔冷如寒霜,“此事无凭无据,陛下也不能拿方家如何!再说了,陛下罚他不是因为他替人报仇,而是恼他意气用事,下手不知轻重!”
文同的画啊!饶是富贵泼天的魏国公也为之肉痛不已!
“陛下揍了你一顿就完事算你走了狗屎运!”魏国公方松口气,却见弟弟俊美无匹的脸上露出抹心虚之态,眼神闪烁不定,顿时倒抽了口冷气问:“陛下还交待了什么!”
“那啥……”徐裘安声若蚊鸣,“陛下让我再找副文同的真迹……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样”
“不然就让我这辈子呆在家里别想寻差事了!啊哟,大哥,你怎么也打我痛死我了啊!”
“你这个混不吝的!”国公爷勃然大怒,“你大哥我有世袭爵位,你二哥是军中武将,少年成名!就你,文不成武不就,如果连朝庭里的差事都拿不到,你这辈子只能混吃等死了你知不知道”
徐裘安嘿了一声,腹诽:混吃等死有什么不好他没敢说出口,他老娘已经替他吼了出来:“你还能饿死自己亲弟弟不成没差事就没差事,咱裘安就是求个逍遥平安!光宗耀祖我只指望你和老二!”
徐钦心中直道:“妇人之见,妇人之见!”但老娘的暴脾气他也没辙,嘟嚷归嘟嚷,怒气倒也低了下来。是啊,他怎么忘了,裘安这个名子的由来呢
他母亲,前魏国公夫人陈瑛也是武将之后,素来泼辣。当年靖难之役,父亲徐辉祖站错了队,被当今皇帝幽禁府中。而裘安,就是父亲在幽禁的日子里生下的孩子。当时万念俱灰的父母对他没任何指望,只求平安而已。故名“求安”。
永乐五年,父亲郁郁而终。陛下一方面是怜惜徐家的功绩,一方面也是姑姑徐皇后从中调停,竟命他袭承了魏国公的爵位。尽管如此,他行事仍是小心翼翼,不敢稍有放纵。
但裘安却是个奇迹!
徐皇后生前十分喜欢裘安,常唤他宫中玩耍。原因无他,谁让裘安长得漂亮粉妆玉砌桃花面,风流俊俏小儿郎!况且,他的相貌竟是难得的与皇后有几分相似!就连陛下也曾忍笑打趣裘安:“你莫不该是皇后与朕的儿子”
裘安自小被“不求他有多出息,只求他能太平无事”的家人给宠坏了。加上皇后又喜欢他,他仗着年纪小,皇帝面前也敢耍脸色,小屁股一扭,傲娇的道:“想得美!”一溜烟逃出了坤宁宫!
唯留帝后相视大笑。
后有一日家宴上,皇帝与他道:“中山王之孙,岂能只求平安不如改求为裘吧。”
荣华富贵一世平安。
这是皇帝许给裘安的承诺,也是许给徐家的承诺。
徐钦感激万分。
没几年,徐皇后不幸早逝,皇
第三十一章 高家吃瘪
三十日后,当高家第一批单色印花诗笺面世时,松竹斋也隆重推出了新品洒金纸。诗笺,画纸,扇面,一应俱全。洒金纸本就富贵堂皇,不需再有装饰。但白棠别出心裁,除却常见的雨金、雪金、片金等款式外,又以泥金勾勒祥云,云内薄敷金粉,制成祥云洒金笺;绘制了佛家莲花、寿字纹、云龙图等十二花色样纸为一套。作为铺子里的镇店之宝,只供观赏。顾客若有购买之意,可预约定制。但是价格就十分的昂贵了。
尽管如此,这套酒金纸一经推出便即轰动一时,定单纷至。急得白棠再三叮嘱全掌柜:“不能再接洒金的活计了。我得画多少时日!”
而高家精心筹备的彩色印花诗笺也是大受欢迎。
得意洋洋的高老头儿听说松竹斋推出了洒金纸后,不以为然的笑道:“城内那么些做洒金纸的人家,少他一家不少,多他一家不多。”
但很快高家的掌柜发现,自家洒金纸的生意突然间差了许多,还有些老客户婉转的表示,人家松竹斋的洒金笺可漂亮别致了!
高老爷子这才有些着慌,急忙派人到松竹斋跑了一趟,订了几张洒金笺。为了趁早拿到货色,还多付了一倍的银子。等了七八日,高老爷子才拿到笺纸,一看之下,登时脚底踉跄,面色苍白!
“爷爷!”高鉴明忙扶住他,勃然大怒,“练白棠欺人太甚!竟然盗了咱家的绝技!”
高老爷子捂着胸口坐回椅子上,长长的喘了口气,目如霜电,冷笑反问:“盗”
高鉴明面皮燥红。白棠曾在比试时曾说过,洒金笺的制作重在粘胶。这番话便可知,他对各种纸艺的制造十分的娴熟。
“但他之前并没做过洒金笺啊!”高鉴明捏紧拳头。“这次突然推出那么多新品,还不是为了报复我们——”语声嘎然而止,停顿了半晌,才振振有辞的道,“这能怪我们么这雕版的技艺,又不是他发明的!他不过先我们一步想到了在雕版上上色而已!”
高老爷子猛地推开扶在自己胳膊上孙子的手,高声怒道:“那洒金纸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在纸上敷金箔而已,又不是我高家发明的!”
高鉴明被祖父的怒气惊得全身泛凉:“爷爷”
高明德瞧着孙子惊惶无措的样子,幽幽的叹了口气,缓声道:“鉴明,磨墨。”
高鉴明咬了咬牙,坐到了书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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